她小跑了两步上前,问他怎么不在车里等。
尚景逸比她高出许多,站在台阶下也能与她视线持平,他很爱笑,在看到她小跑过来的那瞬间,江泠月明显看到了他眼睛里流动的亮光。
他说:“当然是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他这话说得很坦荡,也是在告诉她,与她见面的欣喜根本不需要隐藏。
江泠月唇角向上,是发自内心在笑。
呼吸在雪天里被具象化,热气模糊视线的瞬间,好像飞雪也跟着融化。
尚景逸替她开了车门,“上车吧,外面冷。”
她收好衣摆坐进去,尚景逸则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午餐是在展厅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尚景逸很健谈,也很活泼,不像季明晟有架子,也不像孟舒淮有距离感。
他会主动抛出江泠月感兴趣的话题,不会冷场,也不会让人尴尬,江泠月和他交谈时会感觉很自在。
年末的这次书画展是国内几位书画家的联合展,他们去的时间点正好,书画家本人也在场,江泠月很开心。
一起讨论时,尚景逸帮她拍了很多照片,大部分是瞬间的抓拍,照片中的她表情自然,姿态放松,全然没有因为昨夜的事情难过憔悴的痕迹。
江泠月在人群中太过耀眼,哪怕是平时根本不会刷朋友圈的人,也会被那张出尘绝艳的脸吸引视线,然后点开她的照片,一看再看。
很显然,这个人就是孟舒淮。
孟舒淮看了好几遍之后,接受了发这些照片的人是尚景逸这个事实。
也就是说,两人此刻,正在约会。
工作的事情说了一半,孟舒淮忽地勾着唇轻笑了一声,让站在办公桌前的崔琦和冯靖远两人双双背后一凉。
冯靖远挑着眉看向身侧的崔琦,做了个询问的口型,崔琦看了一眼,淡淡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孟舒淮放下手机,淡声道:“先出去吧。”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江泠月也看到了尚景逸发的朋友圈,她清楚尚景逸是个乐于分享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在看到他分享螺钿工艺时主动来拜托他帮忙。
他这条朋友圈的照片只是今天看展的记录,并没有什么特殊,所以她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稍晚一点两人一起离开了书画展,去了一位螺钿工艺大师的工作室。
尚景逸好奇,问她:“怎么想起来要拜访汪老先生?”
江泠月说:“明年春天是我外公的寿辰,我之前听人说,汪老先生有做螺钿漆管笔的手艺,所以想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说动老先生帮忙做一支笔。”
尚景逸听了轻松一笑:“这事儿你找我还真就找对了,汪老和我爷爷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今天我带你去,汪老一定会给我个面子。”
江泠月轻轻笑道:“那晚上换我请你吃饭?”
“好啊。”
尚景逸笑得很开心,江泠月也被他的笑容感染。
她有些出神地想,如果今天没有尚景逸约她,估计她到现在还在家里继续消沉,现在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不用去想那些难过的事情。
汪老先生也是个开朗爱笑,热情好客的人,听了江泠月的来意,二话没说就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江泠月有书画的功底,早在决定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画出了设计图,今天过来就是特地想找汪老一起讨论设计的细节。
尚景逸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但却会时不时走神盯着眼前人看。
江泠月偶尔抬眸会与他有短暂的视线接触,但一察觉他心中所想,江泠月又会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
他们俩在汪老的工作室一待就是三个多小时,等江泠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汪老先生说,他这地儿偏,路也窄,现在这个点儿出门估计得堵上个把小时,不如就留在他这里一起吃顿便饭再走。
江泠月看了眼窗外,院子里的黄色腊梅在雪中傲然展露优美姿态,雪不停,路也难走,两人欣然接受了汪老的好意。
汪老去交代晚餐的时候,江泠月冲着尚景逸不好意思道:“看来今晚没法请你吃饭了。”
尚景逸非但不介意,还笑得很开心说:“那不是正好给了我下次约你出来的理由?”
江泠月垂眸,宛然一笑,没接这话。
饭后尚景逸送她回家,到楼下时她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十点,仍然没有孟舒淮任何一点消息。
她将自己的失落伪装得很好,尚景逸这一整天都没能察觉她的异常。
下了车,她笑着同尚景逸道别,还贴心嘱咐他路上小心。
看他离开后,江泠月掸去外套上沾染的飞雪,迈步拐进了电梯厅。
三层楼的距离,她来不及去想太多有关孟舒淮的事。
也正是因为无暇细想,所以在电梯门打开的那瞬间,她的心情复杂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走廊里的灯本是常亮,但她家门前那盏正好坏了,天冷又下雪,物业还没来得及维修。
电梯门打开,光线也随之进入走廊,孟舒淮就站在灯光延伸的尽头,一身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是一套铅灰色格纹西服,看样子像是从公司直接来了她家。
他还是往日那副冷峻沉静的优雅绅士形象,冷白的肤色在这昏暗中透着素雪般的凉意,他本该如这漫天飞雪,生于云端,被人仰望,又何故坠落这尘世间,惹了凡心悸动?
江泠月短暂愣了一下,在电梯门重新关上之前走了出去。
走廊重回黑暗,她的眼睛一下子没能适应,脚步声稍显杂乱。
孟舒淮迎上前,双手将她扶住。
熟悉的香气与她接近,交互,相融,被冻结的那颗心在瞬间融化,往下淌着热烈滚烫的水。
“你还来做什么?”
有太多情绪在这瞬间涌上心头,她脆弱的一颗心承受不住,发达的泪腺也承受不住。
颤抖的声音,滚烫的眼泪,柔软的心,她这三件利器可以在瞬间击溃孟舒淮的伪装,也一消他整日的愁闷。
他拥她入怀,双臂忍不住要越收越紧。
怀中人此刻是如此真实,如此鲜活,她的柔软,她的温度,她的香气,她身上的每一处都让他思之若狂,彻夜难眠。
“你还来做什么?”
江泠月一声声质问,将手握成拳一下下打在他身上,她抽泣着,也埋怨着。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说了那样的话又要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她家门口?
她的眼泪尽数渗进孟舒淮衣襟,她的声音被西服面料吞噬大半,每一声抽泣都像绵绵的针,一针一针扎进他心里,让他疼,让他喘不过气。
他是强势的掠夺者,疼到喘不过气的时候,需要从她的身体找寻赖以生存的氧气。
江泠月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堵住了声音的来源,不愿她的眼泪再成为杀人的利器。
被泪水浸润过的这双唇是潮湿的,滚烫的,咸涩的。
江泠月想要抗拒,扭动着身躯想躲,却被孟舒淮的双臂囚禁,丝毫动弹不得。
他的身体是活动的枷锁,带给她巨大的压制力,那力量像是要将她揉碎了装进身体里。
她的呼吸被掠夺,唇齿被轻松顶开,柔软的小舌被他勾入口中肆意吸吮。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头猛兽啃食,需要她用血肉喂养才能消除他此刻的血性。
细碎的嘤咛从她口中溢出,像是催动魔法的咒语,更叫这头野兽发狂。
他的身体如此僵硬,像浇筑的铜墙铁壁不容她有丝毫的逃避。
她挣扎不了,也抗拒不了。
她明明感情丰沛,明明爱他到整颗心都荒废,又怎么狠得下心真的赶他走?
她腰肢渐软,也不再捏紧拳头打他,转而攀上他后颈,拥住他,回吻他。
孟舒淮感受到她的妥协,终于肯放松一点。
他带着她转身,将她抵在门上,右手逐渐往下,扣住细腰,让身体紧贴,不可分离。
江泠月被吻到心神俱散,啜泣的声音转了调,更轻更柔。
孟舒淮身体的变化已经足够明显,让江泠月无法忽略,她深知吻下去的后续,再次挣扎着偏头,强行结束这个混乱的吻。
孟舒淮滚烫的唇落在她侧颈,他像饥渴的吸血鬼,张口轻轻咬住了她,他的舌尖匆匆刮过那细嫩的皮肤,他贪恋着这香软,低喘着说:“跟我回去。”
江泠月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总感觉呼吸困难。
她用手臂撑在中间,颤着声音拒绝:“不要。”
孟舒淮灼热的气息在她颈项间铺开,激起皮肤表层的颤栗反应。
他那双锐利的眸在黑暗中盯住她,明明她什么都没看见,却真真切切感受到那缕幽光,像是要将她吞噬。
她咬住唇,无声落泪。
孟舒淮感受到她的眼泪,渐渐缓了呼吸,似是妥协道:“那就开门。”
江泠月的呼吸还未平稳,仍是拒绝:“也不要。”
孟舒淮身体一僵,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他沉默片刻,轻轻抵住她额头,用指腹擦去她面颊上的泪水,凑近亲吻她的眼睛。
“不闹了好吗?”
他掀开自己的外套将她裹住,“外面冷,别着凉了。”
他抬手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轻轻吻她发顶,“还是说,你想让我这么抱你一晚上?”
她明明感受到孟舒淮的温柔,可萦绕在心头的委屈始终没有消散,她哽着声音质问:“我们不是不熟吗?你干嘛要抱我亲我?干嘛还来找我?”
她扭着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孟舒淮却更收紧手臂,将她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允许她再挣扎。
江泠月内心的委屈和不满疯狂往上涌,她一时被情绪牵着走,竟然说:“我们分手吧孟舒淮。”
孟舒淮一愣,抱着她的动作猝然停住。
“你说什么?”
江泠月止不住抽泣,哭着重复:“我们分手吧,我们分手吧孟舒淮,我不想和你谈恋爱了,再也不想和你谈恋爱了!”
孟舒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
他该高兴吗?
他怀中的小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她不想要他的权势与财富,自然也不会因为权势与财富为孟舒澜所用。
她的所作所为,所谈所想,只是代入了“孟舒淮女朋友”的身份,想要与他的家人好好相处。
从始至终,她想要的,都是那份被他粉饰过的、包装过的、完美的爱情。
那他该难过吗?
他明明也清楚,他给不了她完美的爱情。
“对不起,泠泠。”他低声说:“是我不好,让你伤心。”
江泠月与他的僵持在声音落下时停止,她没再哭闹,手上却还紧紧攥着他衣襟不放松。
孟舒淮的呼吸很沉,一起一伏,都是经过情绪洗礼后的妥协。
她被孟舒淮抱得很紧,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她不再伤心。
而她的吵闹,眼泪,伤心,不过是想要他耐心哄一哄。
她哪有那么难哄?
明明一句对不起她就可以平静,就可以不分手。
她知道这段关系注定坎坷,可能没有任何结果。
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她便想要他坚定的一颗心,不论结果如何都坚定爱她的一颗心。
只要他也深爱着,前路坎坷又何妨?失落收场又何妨?
“你爱我吗?”江泠月仰起脸看着他。
她的声音还在颤,却清楚在问:“你爱我吗?孟舒淮?”
问题抛出了,却没有得到回答。
孟舒淮沉默的那些时间,江泠月想过很多种答案。
也许,也许......
也许她这样的逼问得不到最真实的回答,可她真的很想听他亲口说爱,哪怕这份爱有期限,有条件,哪怕只是说句谎话哄哄她。
孟舒淮沉默的时间太长,长到她快要放弃所有的期待。
但在她真正放弃之前,他灼热的唇又将她吻住,他的唇紧贴着她,让她感受到他唇瓣的翕动。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很哑。
可她听到了,也感受到了,他在说——我爱你,江泠月。
第36章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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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月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想起孟舒淮带她看月亮的那一晚。
那个秋风猎猎的天台, 那轮高悬的皎月,还有那条满钻的星星项链。
好像那个场景特别适合说“我爱你”,但好可惜,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还不能互相说“我爱你”。
但她想,现在一定可以了。
孟舒淮说:“我爱你, 江泠月。”
那她也应该回:“我爱你,孟舒淮。”
她有点害怕,所以不敢让他开口说下一句话, 怕这样的爱会随着他下一句话消失,所以她主动吻他,不让他说话。
说她傻也好,痴也罢, 爱一个人, 就是会为他奋不顾身。
只是没想到这个吻会这样短暂, 电梯“叮”一声响,孟舒淮身后照进来白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