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雅君在一瞬间心疼不已, 她牵着江泠月来到沙发边,伸手替她理了理还纷乱的发。
她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看江泠月一双红肿的眼,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一会儿,她才温柔地问:“怎么不早点告诉伯母?”
江泠月的情绪已经平定,她轻轻摇头,说:“是我不好,让伯母担忧了。”
想起来没能收拾好的行李,她几分匆忙地说:“我......我昨夜没休息好,所以没能及时收拾行李离开,如果我能早一点走了的话,伯母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卢雅君听了不满道:“伯母从未想过要怪你,要怪也只能怪舒淮那个臭小子,要不是今早我看他状态不对赶紧跟着他出来,还不知道他......他......他竟然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卢雅君还是像往常一样紧紧牵着江泠月的手不肯放,她心头有好多话,却发现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怎么说都不合适。
思来想去,她终是歉疚道:“泠泠,是伯母不好,没能教育好舒淮,让你受委屈了。”
卢雅君将她揽进怀里,像母亲一样温柔抱着她,明明才是几天不见,怀里的小姑娘就瘦了许多,一想到江泠月这些日子受过的苦,她这心里就愈发难受。
这些日子她一直拿江泠月当自家人看,好几次动了要撮合的心思,却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轻抚着江泠月单薄的背脊,试图解释:“这些年是我对舒淮的个人生活疏于关心,既不知你和他的事,也不知他和梁家小姐的事。到底是我太过放任,这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是伯母对不起你,泠泠。”
江泠月的眼泪早已枯竭,如今听着这些话,心里虽难过,面上却毫无波澜。
她轻声应:“伯母您别自责,您对我一直很好,这些日子有您和爷爷关照,我真的很开心,也很满足。”
她深吸了口气,说:“您放心,我和他分开也不会影响到和您的关系,日后我有时间还会去景山看你们。”
卢雅君没有想过她会是这件事情里更加脆弱的那一个,她对江泠月投入了很多感情,也对她和自己儿子有过很多期待,希望骤然破灭时,她比谁都难过。
但她无法干涉孟舒淮的任何选择。
一时悲从心中来,卢雅君紧紧攥着江泠月的手不肯放,多少句挽留的话就在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她无法想象今早在棠园的见面,江泠月该是如何苦苦支撑才维持住了最后的体面,她越想心越痛,心痛,眼泪就止不住。
江泠月很难过,特别是当卢雅君抱着她流眼泪的时候,她的情绪很复杂,有伤心有不舍也有欣慰。
她知道她的付出并不是毫无意义,她收获了爷爷和张伯的关爱,收获了卢雅君的疼惜,还有清漪的偏爱。
那没有孟舒淮也没关系。
她的唇边有很轻的笑意,她反过来安慰卢雅君:“伯母您别难过,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您只要想我,我就会来看您。”
江泠月越是这般懂事,卢雅君就越是生气。
气那个混账儿子。
她缓了缓,擦了擦眼泪道:“伯母在城南有套别墅,那里环境好,又安静,你搬过去休养一段时间好不好?伯母会安排人手照顾你。”
她摸了摸江泠月纤细的手臂,心疼道:“你这段时间瘦了不少,伯母心里难受,你听话,先把身体调养好,好不好?”
江泠月正欲开口拒绝,却被卢雅君打断:“不要拒绝我,泠泠,好孩子,你我虽然不是一家人,但伯母是真心拿你当自己孩子看待。”
“无论你与舒淮如何,伯母都不愿看到你受苦,你若是不答应,回头让爷爷知道了定会怪我亏待了你,你就乖乖听伯母的话,好不好?”
“如此,伯母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江泠月知道卢雅君心中所想,她想尽力弥补,她若是拒绝,反倒让卢雅君难以释怀。
她想离开这里,想离开有孟舒淮生活过的场景,也许换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会恢复得快一些。
她轻声应了,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卢雅君喊来周姨帮江泠月收拾行李,她当初带来的东西不多,如今要走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收拾。
卢雅君看着满屋子衣服珠宝,心里稍觉宽慰,至少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那混账儿子没有亏待过江泠月。
她想叫人将这屋子搬空,却被江泠月拒绝。
和孟舒淮在一起的这些时间,她从未想过贪图名利,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带走与他相关的任何。
既然结束了,那就让这些东西都留在这里,两不相欠,也省了纠缠。
卢雅君拗不过,只好顺了江泠月的意思。
左不过是些外物,她儿子能给的,她也能给,江泠月不想要那就不要了。
卢雅君带江泠月走的时候没让周姨跟,还嘱咐周姨不许透露江泠月的去向,她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江泠月休息。
城南的别墅是卢雅君婚前的房产,平时少有人来,但也一直有人在打理,如今江泠月住进去也很方便。
卢雅君往别墅这边添置了不少人手,除了照顾江泠月日常起居的几位阿姨和出行配备的司机以外,她还请了专门的营养师帮助江泠月调养身体,配了保镖保护她的个人安全,甚至还请了疗愈师帮她疗愈身心,维持好状态。
虽然在江泠月看来,有些配置着实没有必要,但她知道这是卢雅君的心意,也许她照单全收,会让卢雅君心里舒服一点。
一整个下午卢雅君都在城南陪江泠月,对景山的事情不闻不问。
晚上回到宁园,刚一进门她就听孟震英质问:“你这一天去了哪里?打电话也不接,把雨薇独自晾在家里像个什么话?”
卢雅君这一整天本就心气不顺,一听那个梁雨薇她就火冒三丈,这时候看谁都不顺眼。
她脱了外套,不咸不淡地说:“谁带回来的谁去陪。”
她忍着没有发作,挂好外套拎着包就往卧室走,孟震英一时摸不着头脑,紧跟上去拉住她手臂,却被卢雅君不耐烦甩开。
“少来烦我!”
孟震英愣在原地,全然不知自己今儿个是怎么得罪了这位祖宗。
他们俩结婚多年,感情一直很好,再加上卢雅君一贯温柔,日常对他也是百般贴心,像这样无缘无故发脾气的场景他从未遇见过。
想要跟上去问个清楚,刚走到门口就听“砰”一声响,差一步他就撞到了门上。
他伸手开门,却发现房门已锁,他在门口喊了半天,里头的人愣是一声都不吭。
许是喊得烦了,孟震英转身去了书房,卢雅君也终于得了清静。结果才消停没多久家里阿姨又来敲门,卢雅君闷声应了,问她什么事,阿姨说:“先生在客厅呢,想见您。”
卢雅君没心情,不耐烦道:“跟他说我睡了。”
门外的阿姨愣了愣,斟酌了片刻后,回到客厅将她的原话带给了孟舒淮。
孟舒淮也未强求,转身就往门外走。
宁园是景山的主园,若是家中有客来,都是先迎到宁园。
梁雨薇所住的流霜楼离宁园不远,孟舒淮的车刚停到宁园门口梁雨薇就匆忙穿戴整齐下楼。
景山的夜晚格外寂静,这儿环境虽好,但年轻人呆久了难免会觉得无趣。
孟舒淮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匆匆赶来的梁雨薇,他视而不见,拉开车门就想走。
梁雨薇却急急将他喊住问:“淮哥哥。”
这个称呼这时候听来有些刺耳,孟舒淮手上动作一顿,僵在了原地。
梁雨薇两步走上前,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问:“可以带我出去转转吗?我都来了两三天了,还没出去看过呢,这里好无聊,让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淮哥哥?”
说话间,梁雨薇自然而然上手挽着孟舒淮手臂,他匆忙抽回手退开一步。
两人同时一愣。
梁雨薇显然也没有想到孟舒淮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旁边还有宁园的阿姨站着,她尴尬地收回手,试图解释:“我......我就是......”
孟舒淮蹙了蹙眉,淡声说了句:“上车。”
梁雨薇得了允准立刻笑开了花,几步就绕到了另一边开门上车。
孟舒淮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司机应声下降,他嘱咐道:“梁小姐想去哪里就带她去哪里,十二点以前带她回来。”
话说完,孟舒淮转身吩咐赵阿姨:“把我车钥匙送到车库来。”
他也不管车里的梁雨薇正在说些什么,头也不回就往车库走。
他知道这样很没风度,但他不想去管这么多。
当他今天忙完公司的事情回到家,门厅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客厅干净整洁,空气里还有她喜欢的那支香氛的味道。
明明一切如常,却又哪哪都不对劲。
太干净,也太新了,这是一种人去楼空的冷寂,当他意识到她可能不在,他的心也在顷刻间变得空荡。
他匆匆忙忙走到客房,开门的一瞬间,他有短暂的心安,她的东西都还在。
可再一仔细看,她的剧本,她平时的看书笔记,她日常所用的电子产品,贴身衣物,统统都不在。
他确定她走了。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不敢相信江泠月会走得这般决绝,就好像她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可她为什么会做好准备?
因为景逸?
他转身出门,让司机送他去了她之前所住的小区,门关着,灯也不亮,询问过安保才知,301的住户并没有回来过。
他不敢去想是不是景逸接走了她,他直觉不会,却也无法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他打电话给周姨,试图得到一些可靠的讯息,得知卢女士来过瑶台,他才后知后觉要查看家里的监控,这才发现是卢女士带走了她。
一瞬间心安,又一瞬间心痛难挨。
她明明可以解释,说什么理由都可以,却偏偏选择了承认,为什么要承认?
一想起她今早说过的话,他一脚踩住了刹车。
他打着转向灯靠边停车,心烦意乱解了安全带下车。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明明是她亲口承认,也是她主动选择离开,他这样上赶着又是为什么?
他靠在车门边点燃了一支烟,冷风吹拂而过,带给他双重的清醒。
他试图厘清自己的思绪,试图为她的选择找寻一个合理的解释。
思绪就在这不知不觉间悄然发散,他清楚记得江泠月每一次说爱他时的眼神,那样专注和深情,怎么会是谎话?
沉默时,指尖传来灼烫的痛感,他的烟燃尽了。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更不愿一直处在这种错位的认知当中。
他扔了烟,拿手机给景逸打了电话。
第53章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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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月昨夜在疗愈师的帮助下睡了个好觉, 她有排练任务在身,不能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好在休整了一夜过后,她的状态回复了不少, 今天的排练也相对比较轻松。
虽然江泠月从心底认为孟舒淮不是个小气的人,却也担心他们分手后伴月文化会有所变动,《伶人》的资金会出现问题。
排练休息的空档, 江泠月找到了陈墨礼。
刚好咖啡店送来下午茶,陈墨礼给她挑了一杯带有甜味的香草拿铁。
江泠月接过,顺嘴问了句:“今天是谁请?”
陈墨礼轻挑了一下眉, 说:“正是你敬爱的导演大人。”
突然的逗趣,江泠月没忍住轻笑出声来,她饶有兴致看着陈墨礼问:“我敬爱的导演大人今天这么大方,难不成买彩票中了奖?”
陈墨礼喝了口咖啡, 冲她眨了下眼, 笑道:“还不是托您的福。”
江泠月不解:“托我的福?”
陈墨礼颔首道:“孟总那边今早给拨了一千万。”
江泠月闻言, 笑意僵在唇边。
陈墨礼没太留意她的神情,自顾自道:“但剧组现在除了宣传以外, 已经没什么大笔的花销了,打电话问了崔总, 说是让我好好犒劳剧组, 那我就正好借花献佛了。”
江泠月闻言,垂眸笑问:“借谁的花?献哪位佛?”
陈墨礼笑着看她:“自然是您这尊大佛了, 我的财神爷, 您可得好好的,咱全组上下现在可都指着您一个人呢, 您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江泠月双手握着咖啡沉默,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回应。
明明已经分手, 他却依旧扼住她的命脉,就像昨天他单手就能掐住她脖子一样,他要她的命,轻而易举。
现在要提醒她认清现实,一千万又能算得了什么?
她收敛了唇边的笑意,放下咖啡转身进了排练厅。
下午的排练结束得很早,陈墨礼临时组织剧组聚餐,特地来叫江泠月。
这样刻意的安排,让江泠月想起那次在餐厅停车场和孟舒淮的见面。
她当时问他是不是在包养她,他给出的回答是:“那我今晚应该出现在饭局上,而不是独自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