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一下,说:“若是孟伯伯有心成全,晚辈想请您帮个忙。”
听了这些话,孟震英的神色才稍有松动,他看着江泠月,问:“什么忙?”
江泠月说:“我会找人出面买下《伶人》的所有权,但我不确定孟舒淮会不会如我的愿,若是孟伯伯愿意从中助力,我相信江泠月这个名字很快就会消失在孟家人的视野之中。”
孟震英听了这话并没有急着表态,江泠月这短短一番话,却是让他顿感惊讶。
以前他从没在意,总觉得江泠月年纪小,不过是靠着美貌和一张巧嘴哄得自己家人开心,也得了儿子几分怜爱而已,他让分手,也就分手了。
但听了刚才这些话,他着实刷新了对眼前人的认知。
江泠月并不是他印象中空有美貌的傻白甜,她不仅聪慧、敏锐,心思还很细腻,言之有物又逻辑清晰,面对他这张黑脸还能应对自如,的确不简单,也确实担得起老爷子的欣赏。
好在这样聪慧的人也足够知趣,今晚的谈话他非常满意。
“我答应你。”他爽快应道。
目的达到,孟震英起身欲走,江泠月也跟着起身,她上前一步,看着孟震英说:“晚辈不容易有机会与您单独谈话,有些话,只怕现在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
“你想说什么?”孟震英看着她问。
江泠月莞尔一笑,说:“孟舒澜并不是孟舒淮的敌人,也不会是您的敌人。”
孟震英听了轻笑,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反倒是催她:“希望你尽快拿出行动。”
江泠月颔首,冲张阿姨使了个眼色,跟着将人送到了门口。
第二天一早江泠月就去见了靳嘉木。
作为广韵演艺集团未来的继承人,靳嘉木对剧院的各个项目都非常熟悉,《伶人》的前景是可预见的,他若是买下《伶人》的所有权,只赚不赔。
但......世事总是难料。
江泠月不容易来找他一次,靳嘉木亲自替她端了杯咖啡,他坐在江泠月对面,笑意温煦。
江泠月以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已经足够让靳嘉木动心,但她还是听他说:“泠泠,不是我不愿,是我不能。”
靳嘉木早已知晓江泠月和孟舒淮的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这种涉及感情的事,一天一个样儿,他既不愿插手,也不想因此惹了孟舒淮心烦。
江泠月没说话,靳嘉木又劝她:“泠泠,二哥是个讲理的人,你们感情的事我不方便说什么,但他既然决定捧你,就绝不会在你的事业上委屈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一定要摆脱二哥?”
江泠月本想解释,但仔细一想,像他们这样出身豪门又风度翩翩的男人,就算以后有了家室,在外养个漂亮女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是孟舒淮,怎么会有人蠢到要摆脱孟舒淮?
而在旁人的眼中,她不就是那个被养在外面的漂亮女人?
像她这样的出身,能被孟舒淮留在身边就已经是天大的美事,她想要独立、想要离开之类的言论,只会被人当作是假清高,不识抬举。
想清楚这一点,江泠月浅浅笑了一下,说:“多谢靳总,我再回去考虑考虑。”
“这样就对了。”靳嘉木笑道:“有二哥在,日后你必然能扶摇直上。”
江泠月温婉笑着,没接话。
上了车,江泠月几分疲惫地向后靠,如果连剧院的继承人都不愿出面接手《伶人》,那她再找谁都没用。
他们都是一个圈层的人,自然犯不着为了她得罪孟舒淮。
她想了想,也许她需要先探探孟舒淮的口风,若他有意将《伶人》出手是最好,若是无意,便只能另寻他法。
她冲周耀说:“给崔总助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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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几日崔琦和总助办的同事格外忙碌,原因无他,因为孟舒淮特别地忙。
虽说他们手上的项目的确是多,但这次的忙碌已经到了反常的地步,他和几位总助办的同事已经跟着孟舒淮在公司吃住了几天,完全抽不出空回家。
午后崔琦接到了周耀的电话,那一瞬间的欣喜像是突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身边的冯靖远被他突然的振奋吓了一跳,双手揉着太阳穴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崔琦兴致勃勃.起身说:“今晚可以回家睡觉了!”
冯靖远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匆匆起身抓住他的手臂问:“是江小姐的电话?”
虽然这几天孟舒淮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上的反常,但他与江泠月的事情在总助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以往到点儿就赶着回家陪女朋友的人突然连续加班,必然是家里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这些当助理的不敢多问,但却是真心盼着自己老板能开心一点,这样他们也能少受些罪。
崔琦撇开冯靖远往孟舒淮的办公室走,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孟舒淮的思绪。
他将那对袖扣重新放回礼盒,好好收进了抽屉才说:“进来。”
崔琦面带喜色走进门,孟舒淮头也没抬,随意捡了只笔拿在手里转,淡声问:“什么事?”
崔琦抑制住了马上就能回家的兴奋,镇定道:“江小姐想见您。”
孟舒淮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面,他抬眸看向崔琦,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瞬的亮光,似乎是不愿被人看穿心思,他又别开视线问:“什么时候?”
崔琦应:“江小姐说看您的时间。”
孟舒淮抬腕看表,平淡道:“让她今晚去瑶台等我。”
崔琦如释重负,干脆应了声“好”。
他掩上门退出办公室,刚给周耀回了电话,没几分钟就看到孟舒淮抓着外套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脚步匆匆,冲崔琦说了句:“下午休息。”
总助办几位同事一直屏住呼吸目送孟舒淮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有人高呼一声:“江小姐!你!是!我!的!神!”
第55章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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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月得了崔琦的回复, 一时有些愣神。
要重新回到那套房子,从本心来说,她是不愿的。
但孟舒淮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就算分了手,她也不想跟他硬碰硬,兴许她柔和一点, 会对事情有所帮助。
她找了个理由推掉了和卢雅君一起去挑珠宝的行程,下午排练结束后,她回家洗了个澡, 简单收拾了一下让周耀送她去了瑶台。
再一次回到这里,她很难用言语来描述此刻的心情,周耀看她神色郁郁,低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江泠月摇摇头, 独自一人上了楼。
电梯和大门还保存着她的指纹, 门厅的摆设似乎也没怎么变过,她没带走的鞋还整齐摆放在柜子里,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开门进去。
入眼还是无比熟悉的环境, 灯光柔和, 香气淡雅,边柜上新换了大簇粉色的郁金香, 置物盘里还放着她的发卡, 和孟舒淮的车钥匙靠在一起,无比和谐。
周姨在厨房准备晚餐, 听见她开门的声音,周姨主动迎出来同她打招呼:“江小姐你先坐坐, 先生马上就能到家。”
她莞尔:“好。”
她想了一天该如何向孟舒淮开口,她猜不到孟舒淮的态度,在他回家之前,她设想了很多种情景,似乎每一种都在指向不太愉快的结局。
愣神时,门口传来轻微响动,她莫名有几分局促,匆匆起了身,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与门口的男人视线相对。
他还是从前那个英俊温雅的翩翩公子,眉清目朗,气质卓然,凡尘俗事难以影响他分毫。
她微笑颔首,算是客气的问候。
孟舒淮放下手中外套,解下袖扣放进置物盘,略卷了一下袖口才朝她走过来。
她看得入神,也忽地想起以往的那些日子。
每一次他回家,她总是兴奋地迎上前,要先踮脚亲吻他的唇,再帮他挂外套,解袖扣,挽袖子。
他会俯身将她一把抱起来,与她亲热嬉闹,有时候闹得不好收场,身后的沙发也见证他们许多次的缠绵。
她想到这里,眼神微闪,匆匆别开了视线。
她没说话,看见孟舒淮的脚步停留在沙发边。
情绪如三月的雨雾缓慢下沉,她清楚听见孟舒淮的呼吸,沉沉缓缓,既熟悉,又陌生。
她站得规规矩矩,像面试一样,莫名让孟舒淮不悦,他的脚步转了方向,淡声说:“过来吃饭。”
她抬眸,想要拒绝又怕惹了他生气,到最后适得其反。
她收敛了情绪,迈开脚步跟上去,她安静坐在餐桌前,等着周姨帮她放好餐具。
似乎是提前知道她要来,周姨今晚做的都是她平时爱吃的菜,她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样的尴尬,只好埋头默默吃饭。
周姨像往常一样,做好饭收拾好厨房就匆匆离开,周姨一走,家里便只剩下江泠月和孟舒淮两个人。
江泠月心里装着事,便也没什么食欲,随便吃了点儿就放了筷子。
她抬眼看孟舒淮,正好与他视线相撞,她愣了一下,说:“我吃好了,我去客厅等你。”
她起身往客厅走,路过孟舒淮,突然被他握住了手腕。
不过是几天不见,江泠月对他掌心的温度已经觉得陌生,她条件反射般想要抽回手,却被孟舒淮握得更紧。
她略回身,对上孟舒淮漆黑的眸。
“还要跟我闹多久?”
江泠月闻言一愣,几分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觉得我这些天是在跟你闹脾气?”
孟舒淮看她的眸光坚定,并未否认。
江泠月想要从他手心挣脱,孟舒淮却顺势起了身,他手上轻微一拽,江泠月便直直撞进他怀里。
所有陌生的壁垒都在这瞬间被打破,他的体温,他的香气,他怀抱给的安全感都在疯狂拉扯她的意志,她在一瞬间浑身僵硬。
孟舒淮的双臂在她后腰收紧,他还像从前那样,深埋在她颈窝,轻柔吻她脖颈。
一瞬间颤栗,江泠月的身体像过电般酥麻,孟舒淮沉热的呼吸轻洒在她耳畔,她听见他说:“景逸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好么?”
“那天是我不好,情绪太过,误会了你。”
“今晚......”
“孟舒淮。”江泠月打断了他的话,“你还要骗我多久?”
话音落,她明显感觉到孟舒淮的身体有极轻微的颤动,她推开他,脱离了他双臂的禁锢。
怀中人已退开,孟舒淮的双臂却还在悬空。
他怔怔望着眼前这个对他避之不及的人,无数情绪像密密麻麻的荆棘将他重重包围,他竟然忘记了呼吸。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眸中不再有春水般缓慢流动的情意,她此刻更像冰封的寒梅,在霜雪中依旧保持美丽,却不愿再有暖意近身将她侵袭。
他的双臂缓慢下落,他站在原地,看她的眼睛。
他怔怔地问:“我骗你什么?”
江泠月退到了自己认为安全的位置,她缓抬眼眸对上孟舒淮的双眼,视线相触的那瞬间,心上的痛感竟还如此清晰。
她匆匆别开视线,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那你现在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装深情?”
“你在说什么?”
江泠月听他问话,却也没打算看他。
她不想再与他有过多纠缠,便直接道:“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是否有意愿出售《伶人》的所有权,我们已经分手,最好别再有利益上的牵扯,你给我一个报价,我会找人接手运营,也免去你再为这项目操心。”
“江泠月!”
江泠月闻声一颤,听他嗓音骤沉:“你再说一遍。”
先前几分惧意是因为担心他生气,如今听他这般言语,她多日的委屈与愤怒也在一瞬间被激起。
她看向孟舒淮那双漂亮的眼睛,仰面迎上他的注视,她冷声质问:“分手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打算吗?你现在这样又是为什么?”
她忽地轻笑,自问自答道:“是因为我这只金丝雀也让你快活过?是因为我很好骗,很好哄,也不需要你费多少心思就能乖乖听你的话,对吗?!”
“骗我很好玩吗?孟舒淮?用谈恋爱的名义做包养的事把我耍得团团转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我耍你什么?”孟舒淮上前一步抓住了她手臂质问:“我若是跟你随便玩玩儿我有必要一次又一次带你回家见我的家人?”
“你在说什么笑话?”
江泠月甩开他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那晚孟舒澜没有将我带到棠园,也没有将我带到爷爷面前,你准备怎么向你的家人解释我?怎么向梁雨薇解释我?”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够了!”江泠月调整着呼吸,凛声道:“孟舒淮,我们已经结束了,就没有必要再说这么多了。”
她高昂的情绪在一瞬间下沉,她不知道为何会突然红了眼睛,她匆匆别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说:“当初你为我成立工作室是为了给我自由,给副卡也是给我自由,那现在,麻烦你高抬贵手,放过《伶人》,给我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