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广将军的妻室与许宛母亲的年龄差不多,十七八岁……难道是宋广将军的女儿?
他的女儿真的还活着?
“因为藏匿那个女子被父母大骂一顿。”格彬想起年轻妻室的委屈模样,“她觉得这串玉珠链子挺有意义,又像是你们大渊的产物,就放在首饰盒里带过来。”
格彬偶然发现了它,又想起许宛手腕上的那一串,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联系。
本想过段时间跟达布商队再去趟丰都,左珩竟已来了岩疆。
他更想把东西交给许宛,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左珩更有法子破解这些关联,所以才冒险走这一趟。
左珩愣神许久,格彬叫了好几次,他都没有听到。
格彬方知自己歪打正着,玉珠链子给对了人。
“世子要是再发现任何线索,请及时通知我。”左珩赶忙叫进来秦远,引荐他和格彬相识。
“我是很想帮厂公大人的,只是很难再有发现。”格彬实话实说,这串玉珠链子就是他偶尔发现所得。
“无妨,万一呢。”
“不如厂公跟我说说这玉珠链子背后的故事?”
左珩睃望格彬,没奈何地笑了笑,“你们应该都听过宋广将军的故事,想必知道得比我还要细致。”
格彬承认地点头,随手端起海碗饮下一碗酒,“宋广将军与许宛有什么关系?”
左珩掂了掂手里那串玉珠链子,“关系就在这,宋广将军的妻室有一串,许宛有一串,你的大妃也有一串。”
“你怀疑那个乌胡女人是宋广将军的妻室?”
“大概不是妻室而是女儿,找到她们不是目的,调查清楚当年事情的真实情况才是目的。”
格彬把玩手里的空海碗,“你们大渊皇帝还对那场战争耿耿于怀。”
“有些事总得有个交代。”左珩很清楚只有帮天起帝查明宋广疑案,他们萧家的冤情才有机会沉冤昭雪。
“我可是离戎世子,厂公今儿竟对我讲这么多。”
“你已算半个知情者,我还想让你再帮我留意线索。”
格彬喜欢左珩的处事方式,“你没传闻中的那么……做太监属实可惜,可怜许宛那么标致的美人。”
房门在这时蓦地被踹开,宋绩顶着一双猩红的眼闯进来,“厂公,请把属下留在岩疆!”
第109回 回来迟一步
格彬轻声念出宋绩的名字,“宋绩,宋广,原来如此。”
“你不愿保护我了?丰都那一摊子乱事要我独自面对?”左珩甚少这样柔和,每次数落宋绩都毫不留情面。
宋绩犹如一拳打到棉花上,心中所有怨气霎时消散一半,“厂公我……”
“退出去。”左珩顺势将宋绩撵出房外。
格彬称赞地拍拍手,“厂公育人很有一套。”
“世子莫取笑,他太想替堂哥翻案,宋家一门几乎死绝,他是侥幸活下来的那一个。”
格彬和左珩聊到深夜,方踏着夜色离开。
临走前,格彬才像模像样地提两句互市,无非是让左珩放心,相比战乱,离戎更希望臣民安居乐业。
互市现下趋势这么好,离戎定会好好珍惜,但若是大渊同意乌胡加入其中,以后的局面恐难控制。
左珩全盘收下,待回到丰都自会向天起帝奏明一切。
左珩数着离开丰都的日子,想次日就启程回去,左梵山的处境令他担忧,他得替义父撑起那片天。
然而这晚注定无眠,格彬走后没多久,马凌志就提着灯笼找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沓卷宗,是与吕珍吉调查多时的结果。
之所以一开始没汇报给左珩,是因为证据不足,多半都是他和吕珍吉的推断。
见左珩火急火燎地来,又心不在焉地想走,马凌志才不得不把这份半成品交给左珩。
马凌志上任知府后,四处走访了解民情,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与乌胡交界的偏僻村庄里,发现一处密道。
马凌志本以为是边关出现纰漏,赶快通知吕珍吉,让他一查到底尽快堵死这个隐患。
吕珍吉故意放任没管,而是暗中派人监视,看谁会使用这处密道。
结果只是零星的乌胡百姓,说逃到大渊这边讨生活。
这与秦远那边掌握的情况大致相同,证明走这条路的乌胡人不在少数。
吕珍吉分别问过他们,他们来大渊能有什么出路。
那些人不约而同地回答,他们想过大渊这边当刺客杀手。
在乌胡时就常听人说,有的老乡去大渊两三年,回来就能买下一二百头牛羊。
只是去的人多,回来的人少,都知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买卖。
吕珍吉便拿当初左珩给他们留下的乌胡刺客画像辨认,结果谁也不认识他。
但好歹有了方向,吕珍吉和马凌志就在岩疆范围内大面积排查这种组织。
每一次发现点线索,待赶到时定人去屋空,让他们不得不怀疑自己的队伍里有奸细。
马凌志拿给左珩一张被烧掉一半的字条,仔细辨认上面好像写了“丰都、皇宫、金银”的字眼。
“不知这纸条和乌胡刺客到底有没有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是受命于大渊人。”
左珩认同马凌志的观点,大渊人之所以雇佣乌胡人,就是为了保险起见。
一旦人死查不到源头,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且搞出大动静又变成两国之间的事,非常敏感。
“乌胡刺客的真实身份只怕查不出来,一只蝼蚁太难留名。但他背后的那条线得挖出来,不然对我大渊太不利。”
马凌志语重心长,他本来就老得不成样子,上任知府以后又老了许多。
明明只有四十岁,看上去却像五六十岁的老者。
“田大齐到底是怎么死的?”左珩一直没找到机会问询。
马凌志当即跪地,“他确是自杀而亡,这点卑职可以拿人头担保。”
左珩扶起马凌志,“我没有不相信马知府,我只是想知道当时的细节。”
马凌志迅速回忆,向左珩原原本本复述一遍,“这些吕统领皆可为我作证。”
左珩仔细思考片刻,马凌志突然插嘴问道:“田大齐一案和乌胡刺客一案有什么关联吗?”
“马知府刚刚说蝼蚁背后是条大鱼,这大鱼次次能提早一步知道消息撤退……”
左珩的话还没说完,马凌志醍醐灌顶,“厂公的意思是那大鱼即混在我们中间,更能有法子钻入大牢逼田大齐自杀。”
“田大齐一定是知道那大鱼的秘密,大鱼恐他被押回丰都乱说话,才会铤而走险。”左珩做出自己的判断。
“岩疆下面三四个县,幅员辽阔人烟稀少,边军边关防线狭长,一面对抗乌胡,一面对抗离戎。”
左珩明白马凌志的意思,从那么大的队伍里抓内奸,异常不容易,阻力实在太多。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内奸一日不除,大渊一日不得安宁。
左珩和马凌志都没有明说,可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内奸针对的是大渊朝的统治。
说白了是冲皇帝,冲丰都而去,他们要把大渊的水给搅浑。
勾结外邦奸人,迫害自己的国家,其心可诛。
左珩没办法把半成品送到天起帝跟前,只得让马凌志和吕珍吉继续暗中调查。
左珩猜测不久以后他还会来岩疆,因为三国互市的议案,不管天起帝同意与否,岩疆这片土地都不能被忽视。
左珩没在岩疆逗留,按计划匆匆回往丰都,一路都很顺利,已快至丰都脚下,却发生了意外。
在穿过一片山林时,赶上天降大雨,山体滑坡把他们打得人仰马翻。
马匹受到很重的伤,有一匹当场就没了气息。
左珩、宋绩和苏春风三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好在都不算太严重。
他们不得不找到邻近的县城歇息下来,本打算休整几日再一鼓作气返回丰都。
左梵山的死讯就是在这时传了过来,都说丰都死了位高权重的老太监,弄得皇帝陛下好几日没上早朝。
这里离丰都不是很远,消息传到这里不算稀奇,可躺在床榻上的左珩已控制不住。
苏春风和宋绩作好作歹,才强迫左珩休养一晚上,次日一亮天就快马加鞭奔向丰都。
“厂公,说不定是百姓们瞎传,老祖宗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是啊,校事厂那么多兄弟守护左老公公呢!”
苏春风和宋绩越是这样说,左珩心里越是没底,那些不好的预感一一闪现。
守城的将士认识左珩,看到他的马匹冲过来,连问都没问,直接开门放行。
左珩拉紧马辔在丰都大街上横冲直撞,很快就抵达左梵山宅邸。
满宅的白色灵幡已无需再证,他到底回来晚了,临走的那一面竟真成永别!
第110回 全弃他而去
老管家见到左珩归来,压抑许久的心绪瞬间就绷不住了。
他冲过去跪在左珩面前,失声痛哭:“珩儿,你可算回来,主子他死了!”
老管家跟随左梵山多年,情谊早超越主仆,更是相濡以沫的老友。
姚宗安和余嵘等人蜂拥而围,很快就把左梵山过世的来龙去脉道清楚。
左珩全程没有吱声,只把老管家搀扶起身,静静地听众人所言。
姚宗安能感知到,左珩内心的仇恨就要涌出来。
越是这样内敛冷峻,越是他憋大招的时刻。
姚宗安示意众人退下,左梵山曾经的几个暗卫控制不住道:“厂公,您得替老祖宗报仇啊!”
左珩没回应,姚宗安忙地把他带到一旁的偏房里。
“还有什么事?”左珩态度异常冰冷,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姚宗安双手不知该放到哪里才好,先是在自己腰间擦了擦,又抬臂按住左珩的双手。
左珩现下已猜不出,还有什么比左梵山离世更糟糕的消息,“直说。”
姚宗安尴尬地苦笑,终是把穆晴雪和吴易的事一口气讲出来。
“不必告诉我穆晴雪到底掌握你什么秘密,但他们俩勾结翼王赵烨陷害你是事实!”
“我是前朝萧庭岩的儿子,萧辽是我祖父,穆晴雪是我的小侄女。”
左珩平淡地供出自己的秘密,这是他第一次对外人讲,连许宛都没他知道得这么详细。
姚宗安感觉头快炸裂开,难怪他对宋绩那么偏爱,原来是境遇相同。
姚家和萧家交情不深不浅,他也听过家中长辈讲述当年的案子,言语里皆是对萧家人的敬佩和惋惜。
正因为姚家长辈看透当局,才选择明哲保身,只在朝廷里担忧最没油水的边缘差使。
到了姚宗安这一代,已彻底失去向上爬的通道。
没有左珩的提携,他还在丰都下面做着小小的捕头。
“就当我从没听过,厂公,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对我你可以足够信任。”
“我对你没用过心计,以前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
左珩转身打开偏房房门,姚宗安自身后将人拦住,“这些不干许宛的事,你莫要怪她。”
姚宗安是心疼左珩,这么多年终得到一个知心人,且他已接连失去两个亲人。
左珩拨开他的手,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灵堂里肃穆庄重,许宛身着白色孝衣跪在左梵山灵柩前,安静地烧纸。
左珩悄无声息地跪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纸钱,“你受苦了。”
许宛侧眸凝视眼前人,忍住泪水哽咽道:“对不起……”
她转身去帮左珩拿孝衣,左珩却按住她的手,“永远不要和我说这几个字,永远都是我对不起你。”
许宛泪水止不住地掉下来,她快速取来孝衣,替左珩套在衣衫外。
左珩帮她抹去眼泪,“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无能。”
许宛摇了摇头,“爹说别让仇恨蒙蔽双眼,我们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我回来了,凡事由我来扛,这些本就不该让你承受。”
左珩见她手腕上多个玉镯,立马明白她和左梵山之间已然“和解”。
“说好帮你看顾内宅,没想到弄得乱七八糟,拿你那么多钱有点心虚。”
“我什么不是你的?”
当晚,左珩让许宛回去休息,她在灵堂守了好几夜,替他尽的孝已经够多。
左珩独自跪在左梵山棺材前,脑子里全是左梵山这些年悉心教导他的画面。
夜半时分,他忽然叫来姚宗安和宋绩,“开棺!”
姚宗安执意不肯,拦着他劝道:“我检查过左老公公的尸首,表面无伤。”
左珩懂得他的潜台词,左梵山若不是病逝,就是被天起帝逼着喝下毒酒赐死。
尸体表面无伤,再开棺就是要进一步检查内里。
难道要让左珩查清楚左梵山的真正死因,然后向外界宣布是天起帝杀了他?
姚宗安不能让左珩找死,左珩现在失去亲人丧失理智,但他不能眼看左珩往火坑里跳。
“我只想看父亲最后一眼,不验尸。”左珩给姚宗安吃下定心丸。
宋绩立马动手,很快就推开棺材板,躺在里面的左梵山很安详。
克制多时的情感,终在这一刻释放出来,左珩泣不成声,几乎整个宅邸都能听到他的恸哭。
左珩回来了,左梵山终可下葬安息,他的长眠之地早在多年前就已选好。
太监进不了家族祖坟,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在有山有水有树林,是难得的清幽之所。
左珩打算过后把郑薇、柳芊还有穆晴雪的坟都迁过来,这样他们在那边也好有个伴。
葬礼仪式很浩荡,前几日来吊唁的众人也都纷纷出面。
左珩披麻戴孝摔盆扛幡,许宛陪他一起送完左梵山最后一程。
快要入土时,老管家突然冲上去抱住棺椁,“老哥哥,你等等我,我这就去陪你!”
说罢,便一头撞在棺椁上,随左梵山一道而去。
老管家动作太快,旁人压根没反应过来,在场众人无不为之感动。
在下葬前夕,老管家就找到左珩,向他嘱托和坦白了很多事。
尘世情缘已了结,老管家到底选择这条路。
左珩下令把老管家葬在左梵山旁边,他们老哥俩又能守在一起了。
后事处理妥当,左梵山的宅邸也没了主人。
许宛做主给宅中下人开了个会,要是愿意留下,就去左珩宅邸那边报到;要是不愿意留下,就给足银两,告老还乡。
几十号人很快做出选择,上了年岁的基本选择拿钱走人,稍微年轻些的则选择去左珩宅邸继续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