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别人时神情自若,说起自己就变成这副怂样。”沈放抱臂嘲笑,反手打掉秦远的胳膊。
宋绩快马奔腾,不多时就赶到莲山瓦肆门口。
今天出来的着急,他忘记带上足够的金子,毕竟阿依娜的身价很贵。
但他顾不得那么多,兴冲冲赶到阿依娜的香房门口,立马就被眼熟的龟奴给拦住。
“宋爷,阿依娜姑娘不在里面。”龟奴用手指了指对面的雅间,她在那里陪客人。
宋绩沉思片晌,“那我在这里等她。”
龟奴见宋绩没有掏钱的意思,便随了他的意。
瓦肆里的嘈杂声此起彼伏,有几声悦耳的笑,传到宋绩耳朵里,他确定正是阿依娜。
宋绩心里异常不爽,第一次对阿依娜产生了想要占有的欲望。
“宋大当头,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宋绩转首,只见谭徽手里转着两颗核桃,悠哉悠哉地走过来。
“谭老板。”宋绩欠身一揖,“我来看看阿依娜。”
谭徽像一只笑面虎,客套两句后邀请宋绩进一步说话。
宋绩跟随他来到内室,“谭老板有何事要讲?”
“我知道你对阿依娜一往情深,一万两银子就可把她带走。”谭徽狮子大开口,顺手掏出阿依娜的卖身契。
宋绩还不知道左珩已向马凌志开口,打算暗暗运作阿依娜的事。
见谭徽开了天价,霎时矮下去半截儿,“我没这么多钱。”
谭徽不相信,略带诮讽地问:“您可是丰都校事厂的大员,大渊最肥的衙门当属你们,一万两对宋大当头怎么会是难事?”
宋绩只觉可笑,谣言就是这么传出来的,他每月那点月例只够填饱肚子,还是左珩隔三岔五帮他弄些小钱。
哪怕左珩姚宗安也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富有,他们真的不贪墨。
“谭老板,就算是六部尚书,每年年俸也不到万两。”
“在丰都当差这么辛苦?”
“大渊朝的官吏都如此,吕统领这样,马知府也这样,我们厂公更这样。”
谭徽见宋绩态度坚决,方才相信他真的没有钱,遂收起阿依娜的那张卖身契。
宋绩暗暗瞄一眼,他真的很想帮阿依娜脱离苦海。
“宋大当头还要在岩疆待多久?”
“不知,厂公没说。”
“此番来岩疆不是为了三国互市的事吗?前儿都圆满解决,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上司有上司的安排,我们只管执行。”
宋绩仔细瞧向谭徽,总算看出他的易容术,鼻子捏大了,眼睛遮小了,还戴了层假发套。
谭徽在掩饰什么?是怕他们对他产生深刻印象,还是说他本身不是大渊人种?
听阿依娜提起过,谭徽在乌胡的名字叫阿亚穆,在离戎的名字叫哈孜。
这几个是他用得比较多的,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名字。
谭徽和宋绩之间不动声色地探底,房外的龟奴忽然急呼呼地拍门。
谭徽皱起眉头,非常不满底下人这么不讲规矩。
“老板不好啦,阿依娜姑娘被客人给打了。”龟奴知道宋绩在这里,故意跑来告之。
听到阿依娜受欺负,宋绩大扠步冲出去,很快找到阿依娜所在的雅间。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把阿依娜的衣服撕扯开,欲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行房事。
阿依娜怎么肯从了他,是以拼死抵抗。
那男子见状,又从身上掏出一沓银票甩在阿依娜身上,“这些还不够买你吗?你装什么清纯?”
男子周围围了一群起哄的同伴,都想眼睁睁看场“活色生香”。
宋绩三两步冲进去,将那肥头大耳的男子打飞,俯下身把阿依娜的衣服穿好。
阿依娜见到宋绩才敢哭出声:“宋大哥!”
阿依娜扎进宋绩怀里,只想逃离这群作践她的畜生。
“你是谁啊?老子花了钱,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用得着你来英雄救美?”那肥头大耳的男子不依不饶,让同伴挡住他们的去路。
“她不是畜生,该有尊严。”宋绩把阿依娜揽在怀里。
“都出来卖了,还谈个屁尊严,老子是慕名而来,就想尝尝鲜儿。”
肥头大耳的男子欲从宋绩手里抢人,却又被宋绩砸了两拳。
“好呀,莲山瓦肆的生意做不做了?就是这么待客的?”肥头大耳的男子转头向外叫嚷,没来硬的,而是找店家主持公道。
这样一来,龟奴管家等一干人就不能缩着不见,纷纷跳出来和稀泥说软话。
虽然肥头大耳的男子行事粗暴,但宋绩确实没什么理由出来“打抱不平”。
店家只能请花了高价的男子,去阿依娜的香房里完成云雨之事。
宋绩除非拿出比对方更多的钱,否则就得眼睁睁地看着。
阿依娜看出宋绩的窘迫,“宋大哥,你别为难,这是我的命。”
“阿依娜……”
“不要再为我动手,不值得。”阿依娜含泪冲宋绩微笑,今天能看到宋绩已高兴死了。
宋绩突然发疯似的找到谭徽,“一万两,我出!”
谭徽似笑非笑地打量宋绩,“宋大当头,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我这就去筹钱,你们不能动她!”
第197回 救她出水火
“厂公,一万两银子,当我向你借的,这辈子我当牛作马一定还你!”
宋绩气喘如牛,跑回到校事厂营房,就向左珩提出这个要求。
秦远和沈放齐齐摇头,这个夯货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就宋绩刚刚的表述而言,这是瓦肆那种地方惯用的手法,专门给宋绩这种老实人设的套。
或许阿依娜不是知情者,但余下那些人都是串通一气的。
左珩看破没点破,傻小子就是心地善良。
宋绩见左珩迟迟没有回应,拉过许宛低声哀求:“许姑娘,你帮我说说话吧?”
“宋绩,这里是岩疆不是丰都,若在丰都的话,这一万两我立马拿给你。”
许宛所言是真,左珩的家产全在她手里,就算左珩答应他,也得从她手里过钱。
“我们所带的盘缠都是公款,就算全拿出来也不够一万两。”沈放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即便找马知府去借,一两万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宋绩懊恼地蹲到地上,两手抱住头,“我,我该怎么办?”
左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随我去知府衙门。”
一行人踏着月色赶路,将马上就要就寝的马凌志从卧房里揪出来。
马凌志早答应帮左珩这个忙,但凡事都得讲究规矩,这需要时间完成。
可左珩前儿才提,今天就要把人弄出来,马凌志郁闷至极,这个宋绩怎么能这样感情用事!
许宛只得上前帮宋绩说好话,“马知府,您就帮帮大侄女吧,宋绩和阿依娜是真心相爱。”
“真心相爱?”马凌志一甩袍袖,“我不是瞧不上风尘女子,咱们从暗窑里救出多少受难姑娘,可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哪个女子心甘情愿被男人玩弄?她也需要被拯救呀。”许宛极力说服马凌志,不管莲山瓦肆那边是假戏还是真戏。
“老夫为官这么多年……”
许宛知道马凌志要说什么,笑嘻嘻地打断他:“马知府,这不是什么违背原则的事,你不知道,那个谭徽问题非常大,我们挖来阿依娜,是办正经事!”
许宛把二者联系到一起也没啥毛病,左珩又乘机把关于谭徽的事详述一番。
加之先前秦远来府衙查过谭徽的档案,马凌志对这个说辞没什么挑剔。
“既如此,我让师爷跟宋大当头跑一趟吧。”为了查出藏在岩疆的内奸,这个忙不得不帮,马凌志终下达命令。
马凌志有三个师爷,都是非常出色的幕后谋士,有两个是上任后招募过来的,还有一个是原知府用过的。
帮宋绩的这位叫罗常亮,年岁不大,做事准成,最得马凌志的喜欢。
他常替马凌志出头露面,在岩疆地界上,各方势力都给他三分薄面。
罗常亮随宋绩返回莲山瓦肆,却见那肥头大耳的男子已消失不见。
谭徽出面解释,他把那群人打发走,专门等宋绩回来商量阿依娜的事。
谭徽再度把宋绩请回内室,这一次,宋绩戴上了罗常亮。
罗常亮和谭徽打过交道,但都是书面上的,双方知道对方大名,却是头一回相见。
罗常亮直言不讳,道明来由,阿依娜被官家看上,要充成官妓,去侍奉边军将士。
谭徽不觉惊讶,宋绩既拿不出一万两,势必要走这条路。
阿依娜先变成官家人,再寻个由头给个自由身,她便成了彻底的良民。
“请谭老板行个方便,让我等先把人领走,余下手续稍后再补。”
罗常亮不用和谭徽拐弯抹角,大家都是明白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谭徽知道该怎么办。
莲山瓦肆到底在边塞上做营生,他怎么着也得给马凌志一个面子。
可阿依娜是这里的头牌,就这样放走,不仅仅是损失一万两白银这么简单。
谭徽没有马上吐口,而是把阿依娜的价值叙述一通,让宋绩和罗常亮记住,他们欠了自己多大一份人情。
谭徽让管家把阿依娜叫过来,问她愿意跟宋绩离开这里吗?
阿依娜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她的命运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我舍不得义父。”阿依娜象征性地留恋一下,“但我听从义父安排。”
阿依娜就这样离开了莲山瓦肆,除去一身常衣,她积攒下来的所有金银珠宝都被扣留下来。
身无分文的阿依娜随宋绩迈出这里,她不知道以后面对自己的会是什么,更不知道走出这一步还能不能回头。
深更半夜,罗常亮复命而归,身后跟着宋绩和阿依娜。
“好好,人救出来就好。”马凌志看向左珩,想知道他下一步的安排。
左珩叫过许宛,低声说:“阿依娜暂时不能住在我们那,你把她送到玲玲那里,让她先在那里过渡一下。”
左珩有自己的考量,万一阿依娜是谭徽送到宋绩身边的探子,他们在岩疆做的事岂不是要败露?
防人之心不可无,宋绩现下被爱情冲昏头脑,他们得时刻保持清醒。
许宛点点下颏,“我这就带她过去。”
一行人离开知府衙门,又赶往玲玲家中。
许宛在路上和阿依娜悄悄谈天,让她知道他们这么做有苦衷,玲玲家只是暂居,宋绩不会不管她。
阿依娜表示理解,眼神却一刻都离不开宋绩,宋绩对她而言,此刻就是所有。
趁许宛去和玲玲交谈,宋绩对阿依娜笑道:“从今以后,你不用再过那种日子,我不知道是不是帮了你。”
“当然,你救了我。”
“我还有任务,不能时时来看你,校事厂是重地,不好让人随意进入。”
阿依娜咬着唇齿低下头,“许姑娘怎么就可以呢?”
“许姑娘是厂公从丰都带过来的,我们相处甚久,对对方早已知根知底。”
“你们还是不相信我。”
“不是的,阿依娜,请你理解校事厂的规矩。”宋绩越急越说不明白,担心她对自己有偏见。
玲玲和许宛手牵手跑出来,“阿依娜,真替你高兴,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回那种鬼地方!”
“以后要麻烦你了。”阿依娜卑微道,“你别嫌我烦。”
“怎么会?你今晚先和我住家里,明儿我去作坊那边替你申请一间睡房。”
“有玲玲照顾,你放心就好,我也会催促宋绩时常去看你。”
第198回 冲动的后果
阿依娜没想到,离开莲山瓦肆还不能和宋绩在一起,心里不免产生落差。
但不得不接受左珩和许宛的安排,清楚宋绩不是决定者。
之后几天,宋绩不是随秦远等人在调查内奸的路上,就是跑到于群雄那里开导老将军。
阿依娜这边,则由许宛日日过去探望。
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阿依娜,才在制衣作坊安顿下来,就对此产生了排斥心理。
不指望她和其他姐妹一起做活计,可简单的打扫卫生都不愿意动手。
还经常把玲玲当成佣人,凡事都要她来伺候。
这是在莲山瓦肆里落下的毛病,阿依娜没自力更生过,她学的所有求生技能都是魅惑男人。
玲玲忍着这些没对许宛倾诉,但纸里包不住火,终究被许宛发现端倪。
“你别去说她,咱们这与她之前生活的环境相差太大,她过不惯也很正常。”玲玲拉住许宛,想把小事化了。
许宛不是不依不饶的人,只是阿依娜得学着适应新环境,这样子下去她们之间的隔阂倒无所谓,她和宋绩之间恐难长久。
“这样吧,我侧面敲打敲打阿依娜,她是个聪明的人。”许宛推门走进阿依娜那间睡房。
房间很小,与她之前住的香房没法子比较,可其他姐妹居住规格同她一样。
别人的房间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唯独阿依娜这里凌乱不堪。
阿依娜见许宛过来很是高兴,挽住她坐到床上说话:“宛宛,你可算来了,宋大哥这几天到底在忙啥?他怎么到现在都不来瞧我?”
“我也不知道,起早贪黑的,见不到他的影儿。”许宛扫视一圈房间,“你怎么没拾掇拾掇,房间里乱糟糟的。”
“我让玲玲来打扫,不知她怎么到现在都没过来。”阿依娜不以为然,“我的胭脂水粉都没带出来,好几天素面朝天,今儿我向玲玲借钱,想去集市上买些回来,她都不肯借我。”
“玲玲是你的佣人?她为什么要打扫你的房间?”许宛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无法忽视。
“她不打扫谁打扫?你告诉我,我去找她便是。”
“你自己。”
阿依娜不可置信地笑了笑,“宛宛,你们在丰都的大宅子,也是你自己亲手打扫的吗?”
“我自己可没少干。”许宛皮笑肉不笑,“宅邸确有不少男仆女婢,可我也是付了高额工钱给人家。”
“那让宋绩帮我付钱就好了。”
“宋绩没钱,他都拿不出一万两白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没有一万两,也不差几个佣人的工钱吧。”
许宛这时才看清阿依娜,或许她对宋绩的感情是真,前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也是真。
可惜他们之间的相处太少,还没能了解到一个人的全部。
要知道宋绩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供养了家里的两个老仆,他自己还常穿洗得发硬发白的粗布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