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山呼海啸的叫屈声，“啊？怎么还有这样的规矩？这对我们根本不公平啊。”
抱怨的人越来越多，兰芝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萧沉鸢看到她脸上的犹豫，和一闪而过的软弱，亦在心底叹了口气。
兰芝再怎么好，在这件事上也是有失偏颇的，心不够硬，是最大的软弱。
“一晚上的时间，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散会。”
萧沉鸢从夜校出来，发现穆璟泽倚在车前，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好像一柄失去锋芒的剑，没了棱角，只有难以言说的落寞和萧索。
“看什么呢？”穆璟泽骤然抬眸，入眼就看到萧沉鸢看着自己的方向，似乎在发呆。
“没看什么。”萧沉鸢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
“萧凌瑟今晚被萧鼎打折了一条腿。”穆璟泽突然这样道，语气是云淡风轻的，细听之下，还能听到一丝幸灾乐祸。
萧沉鸢听见了，却是面无表情。
“怎么，你听起来好像无动于衷。”穆璟泽啧啧道。
“意料之中。”萧沉鸢用这四个字概括。
“我还以为萧凌瑟遭受毒打，你会兴高采烈地庆祝胜利。”他斜挑着唇角，对萧家的事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上心。
“萧凌瑟自食其果，没什么值得耗费心神的。”比起那些，萧沉鸢现在更担心的是医院后续的重建，以及现在乱成一锅粥的西中。
“一切事情都解决了，你怎么还愁眉苦脸？”
“事情解决了吗？我不觉得。”萧沉鸢无情否认他的观点，“若你有时间，送我去医院吧。”
“西中的南温也在，不见一面？”穆璟泽话音一出，萧沉鸢立刻抬眸。
“他怎么会过来？”萧沉鸢不赞同地瞪穆璟泽一眼，责备他怎么能让南温和兰芝在同一个地方出现？
“他有事找你，你不见怕是更生疑。”穆璟泽无视她的目光，也不谈及兰芝和南温见面的可能性。
“萧师姐。”南温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萧沉鸢回首望去，发现南温改变最大的，是原先的中分剪成了寸头。
“南温，找我有什么事吗？”
南温扫了夜校的牌匾一眼，而后收回视线，意味深长道：“西中乱成了一锅粥，江渡卷款逃跑，被其他人发现，绑在了主屋的房梁上，现在还没放下来。”
萧沉鸢将南温的反应尽收眼底，思忖片刻，“南温，你想怎么处理？”
“师姐的意思是说，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吗？”南温面无表清，眼神一瞬间变得犀利。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江渡挺可恨，但他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倒也罪不至死，只是携带公款，让他把钱吐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退出西中，算作惩罚。”
“你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些话，实在让我诧异。”萧沉鸢夸赞完，转而道：“那就这样办吧，江渡离开后，他的位置由你来顶替。”
“师姐？”南温愕然。
“忘了跟你说，康师兄和钱师兄都还活着，你猜的都是对的，陆国安逃到国外去了，西中现在群龙无首，我说的都算。”
萧沉鸢的话相当于给南温吃了一颗定心丸。
“多谢师姐。”
萧沉鸢：“回西中吗？搭我们车，送你？”
第93章 新娘的婚纱不合身
南温：“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话落在地上没被捡起来，萧沉鸢面上毫无波澜，心口却感觉有些微微泛麻。
穆璟泽唇角悄无声息地翘起，揽住萧沉鸢的腰肢往车上去，“那我们就先走了。”
车上，萧沉鸢望着穆璟泽憋笑的侧脸，心头无名火起，“你笑什么？”
“没想到高冷骄傲的萧医生，居然也会有被人拒绝的时候，稀奇。”
萧沉鸢：“……”
她喉咙一哽，脸色微微泛红。
“好了，不逗你了。”穆璟泽抻了抻军装，改口道：“明天裁缝会来送婚纱，你来试试吗？”
“再说吧。”
穆璟泽脸色一变，唇绷紧成了一条直线。
“我不想到时候举办婚礼的时候，新娘子的婚纱都是不合身的。”
“没什么合不合身，只要成婚的是我们就好了。”萧沉鸢没空试婚纱，更没空理会这些琐事。
她现在忙得分身乏术。
穆璟泽的脸色一度变得很难看。
车子开到医院外停下，稍稍一站，萧沉鸢就下了车，车子而后迅速疾驰而去。
反光镜里，萧沉鸢同样没有回头。
“少帅，雁城医院递上来的战后重修资料，您要不要看？”
穆璟泽：“先放到一边吧。”
那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影响了他最基本的判断。
也忘记了陆国安离开后，这个烂摊子就落在了萧沉鸢身上，这份资料也该是她提交上来的。
可事实上，这份资料并没有经萧沉鸢的手。
她也是到医院后才知道这件事。
按理说，陆国安是院长亲信，陆国安离开后，手中管理的事务让往下传，这个人，大概就是下一任外科主任。
而在雁城外科，除了陆国安，资历最老、医术最好的就是萧沉鸢了。
但这份差事却没落到萧沉鸢头上。
医护人员听说这件事后私底下窃窃私语，“恐怕连萧医生都以为是她了吧，不过这个选择也真奇怪，就算是只看在陆少帅的面子上，这个职位也该给萧医生。”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萧医生太年轻了？资历不够，所以院长才不考虑她。”
“难道少帅不会为萧医生发声吗？”
“这可说不定，”来人酸道：“谁知道少帅对她有几分感情？”
“你们在聊什么？”萧沉鸢从几人背后出现。
几人如惊弓之鸟，立刻做鸟兽四散，“没……没聊什么。”
“我的感情生活，大家也这么好奇？”她冷冷勾唇，眼中寒光四溢。
“大家不是这个意思，大家只是为了替萧医生鸣不平而已。”
萧沉鸢：“哦？展开说说。”
“萧医生为医院殚精竭虑，还是全外科医术最精湛的，没道理这主任的头衔不落到您头上。”
“这话还是不嚼舌根为好，”萧沉鸢冷声道：“虽然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其他人可不知道，若是让院长听去了，怕是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被点名的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与几人擦身而过后，走去院长办公室。
“看，就她这个态度，谁会把主任的位置交给她？如果是我，我也不会。”
后面的声音被萧沉鸢主动忽略了。
“院长，找我什么事？”萧沉鸢面上含着礼貌的笑。
“找你帮个忙。”院长已经七十五岁，早就该退休了，但因为早些年在宫里做过御医，还是被返聘回来继续做院长。
“是什么忙？”
老院长老了，开口的速度缓慢，还总是喜欢用同一套开场白，“小萧啊，我知道你不容易，但医院归根到底，还是被穆少帅发动的战争摧毁的。”
“所以为了避开医院里那些闲言碎语，这个主任我也不能给你做。”
“院长找我来，就是想说这件事的吗？”萧沉鸢淡定道。
老院长捋着长胡子，眯着眼开始秋后算账，“不止，督军府那么有钱，这笔修缮费应该可以拿出来吧？”
萧沉鸢：“院长的意思是，要我跟少帅张口？”
“你们是一家人，为什么不可以？”老院长理直气壮道。
萧沉鸢一阵好笑：“这场大火可不是战争导致，而是陆主任故意为之，所以不属于政府责任范围之内，我去找陆少帅更是没有道理。”
“而且，战后重修，本身就是件烧钱的事，可不止医院重修这点。”
她平心而论，她是实话实说，但老院长不是这样想的，他都马上要退休了，只想赶紧过几天快活日子，不想卷进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里。
“你不帮这个忙，不还是记恨我没把外科主任的职位传给你？”
萧沉鸢气笑了，“院长人老了，这脑子也糊涂了吧？”
她向来说话客气，这还是头一次对七旬的老院长说难听的话。
“你……亏你还是留学归国的人，说话怎么这么粗俗？”
“老院长是这样理解粗俗的？”萧沉鸢直接道，“那屎盆子往我脑门上扣的时候，怎么不说粗俗呢？还是院长在倚老卖老？”
老院长一张脸黑红黑红，脸色迅速变得难看。
“这资料反正是交上去了，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你如果不帮忙，这医院你就别想待了。”
“院长拿工作的事压我？”
萧沉鸢觉得好笑，老院长都要退休了，平时胆子还没老鼠大，到了这件事上居然这么狂妄，是以为她是软柿子很好捏吗？
“院长尽可以试试。”她摔门而出。
敞开的门内，传出老院长力不从心的咆哮，“真是胆子肥了，一个丫头片子，竟然敢明目张胆与我叫板？”
萧沉鸢第二天就开始罢工。
医院里几个相熟的医生听了这件事，也都来劝她，起初是为了让萧沉鸢歇气，后来反倒被她说服了，“你是说我们要新建一个医疗组织，我们都去做老师？”
萧沉鸢：“先选出一批好苗子，后期进行培养，工资比医院要高一点。”
“真的假的？”好几个人都心动了，医院那破工作早就不想干了，老院长古板生硬，不通情达理，上班制度还跟旧时候一样。
第94章 不依不饶
旧时候指的是什么时候？
特指在宫廷里的时候。
所以古板是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固定性情，都已经七老八十，后来怕是也没办法改正了。
萧沉鸢：“有想来的就来这里报名。”
几乎所有来的医生都签了名。
老院长今天在雁城医院坐了一天班，等少帅批准财务拨款等到脖子都酸了，最终却也没等到。
下午临近快要下班的时候，副手匆匆忙忙从外面冲进来，“不好了院长，那些医生都罢工了。”
“什么？”老院长蹭地站起来，身体不稳地晃了晃，“是谁干的？”
“是……好像是萧医生。”副手垂着脑袋，不敢正视老院长那吃人的眼。
“萧沉鸢在哪？”老院长怒不可遏道。
“萧医生回去了，把那几位医生也带走了。”副手捏着手战战兢兢。
如果再年轻几岁，老院长怕会直接找到她家里。
可是现在，他也不是吃亏的性格。
“把我的话带给她，凡是罢工不干的医生们，以后想在别的医院立足，那也是痴人说梦。”
副手默默擦了一把汗，他倒是忘了，老院长除了古板生硬，还德高望重，雁城有很多医院的医生和他关系都不错。
他恭敬地将双手交握在胸前，“好的，院长。”
此时，萧沉鸢已经带着众位医生到了夜校，大家紧锣密鼓地安排着考核事宜，当场出题当场回答，两轮考试，分为笔试和面试。
考核进行到一半，红袖跑进来在萧沉鸢耳边轻声道：“小姐，老院长又作妖了。”
萧沉鸢怔了下，“是威胁？”
“拿医生们的工作岗位逼迫其他医生，真是卑鄙。”
萧沉鸢默然，短短几秒，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她当然不会让这些消息被其他医生听见，也不会在他们看过来时表现出任何异样。
然而还是有人会多想，“萧医生，是不是院长那边出了什么事？”
“不是，是我的私事。”
人群中不免有起哄爱热闹的人，“难道是少帅要来接萧医生吗？”
“听说这婚期是不是临近了，萧医生要不要考虑请我们也去参加你们的婚礼？”
萧沉鸢默了片刻，呼吸稍稍有些艰涩，她张了张口，正骑虎难下的时候，教堂的大门突然从外面打开。
天光灼亮，灿烂的阳光将穆璟泽的背影拉得老长，映照在绿漆的铁门上，无端给在场所有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萧沉鸢被冲挤进来的阳光晒得眼睛睁不开。
她眯着眼，隐约在大致的轮廓里看到穆璟泽身后站了四个人。
站成两排。
第一排是两个丫鬟，第二排是两个士兵。
丫鬟手里抱着闪闪亮亮的长长裙裾，士兵则一人抬着一只箱子。
单看这情景，什么都不用说，她也猜出来了。
“小姐，少帅这是上门来讨要身份了吗？”红袖两只小眼都瞪圆了，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说来就来，也没跟小姐打个招呼，直接杀了个措手不及。
萧沉鸢的眉心已经蹙紧得不成样子，掌心掐紧了批阅卷子的红笔。
“去，把婚纱拿过去，让少帅夫人试一试。”穆璟泽不愧是军中之人，嗓音洪亮，即使隔了数米距离，声音仍旧可以清晰地灌入萧沉鸢耳中。
“是的，少帅。”两个小丫鬟笑容明媚，胜得过窗外暖阳。
这可是可喜可贺的大喜事，他们的少帅终于要成婚了。
萧沉鸢满头黑线，看向两个小丫鬟，个个走路速度都不慢，还有三两步就要完全迎上来。
她猛地站起身，安排其他人，“考核继续，我先带他们出去一下。”
萧沉鸢步伐飒飒，在教堂中央的通廊上路过抱着婚纱的丫鬟，脚步未停，侧身而过，阔步朝穆璟泽的方向而去。
而丫鬟呆滞在原地，额角碎发被她席卷的一阵风扬起，又茫然地回过头，迟疑地张了张口。
“穆璟泽，有什么话出去说。”萧沉鸢实在想不到，穆璟泽这么大逆不道，她说没空试婚纱，他就直接把婚纱搬到教堂来。
“我不想出去说。”他凤眼微眯，唇角噙着浅淡的慵懒微笑，混不吝的，让人恨得牙痒痒，“既然你没空，那就在这里试，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也好直接告诉裁缝。”
萧沉鸢愕然，这才发现穆璟泽身后还站着一位身材矮小又憨态可掬的中年男子，胳膊上还搭着量尺，看向她的时候，镜片下的眼睛闪闪发光。
见她看过来，裁缝笑眯眯道：“夫人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告诉我就好。”
这骑虎都难下了好吧？
“我不试，也没空，你自己去试吧。”萧沉鸢满头黑线，唇角绷得很紧。
“我的已经试好了。”穆璟泽盯着她，“就差你了，萧医生这么善解人意，应该不舍得让这么多人只等你一个吧？”
属实是道德绑架了。
“穆璟泽，这里不合适。”她的脾气已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若不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她已经发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