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鼎却只觉五雷轰顶，天旋地转，好像天都要塌了。
要靠萧沉鸢来救济吗？
那和做乞丐去向别人讨食有什么区别？
放在二十年之前，萧鼎还有这肚量，可过了二十年人上人的生活之后，他再也回不去以前贫穷且能屈能伸的日子了。
他眼眸里好像淬了毒，心上掀起惊涛骇浪。
只不过穆璟泽还在，他无法明目张胆朝这两人发脾气。
“除了这件事，还有另外两件事，是本少帅今天过来的目的。”穆璟泽话音刚落，刘副官便拿出两张请柬，面上满满的姨母笑，激动又喜悦，“萧老爷一定要携夫人，二小姐也一定要带顾少爷过来参加婚礼。”
萧凌瑟嘴角抽搐，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地背到身后，把抗拒表演到了极致。
而萧沉鸢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兀自哂笑，讥诮道：“妹妹不接，难道是对我和少帅的婚事有什么成见？”
萧凌瑟：“……”
穆璟泽同样附和：“还是说，二妹不想祝福我们夫妻俩？”
这两个问题，萧凌瑟哪个能回答？
她脑中迅速闪过各种想法，都被她一一否定，最后对上穆璟泽凌厉的视线，心口仿佛被谁痛扎了一下。
她双手颤抖，伸出手去，接过那张请柬，被妆容覆盖的脸颊肌肉都僵硬了。
“好……我一定带顾二过去。”
穆璟泽见状，揽住萧沉鸢的腰肢一笑，“那就提前谢谢二妹了。”
萧凌瑟嘴角抽搐到不成样子。
穆璟泽愉悦地笑起，揽住萧沉鸢的手改为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咱们走吧。”
“好。”凡是能气到萧凌瑟和萧鼎的，萧沉鸢都乐意配合穆璟泽。
萧鼎和云锦华一同送萧沉鸢和穆璟泽出去。
纵然快气炸，萧鼎依旧没忘记穆家家事，“督军可是出院了？”
这话不是穆璟泽回答的，而是他身后的刘副官。
“多谢萧老爷关心，督军还未出院，但已无大碍。”
萧鼎心情复杂，脸色也仿佛打翻了五色盘一般，“督军在医院住了得有一周左右吧？真遗憾，身为亲家，我和锦华居然都没亲自去看望。不然，我们等会就过去一趟吧？”
萧鼎开口，越发小心翼翼。
可这也被穆璟泽直接拒绝了，“不必了，我爸怕吵，去的人越少越好。别打扰他休养。”
最后一句，语气稍稍有些重。
虽是长辈，萧鼎在穆璟泽面前，却一向是没什么威严可讲的。
他点头哈腰地赔笑，“少帅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无碍，萧老爷记得不用多做额外的准备，我们督军府早就准备好了。”
萧鼎：“……”
他现在一个脑袋两个大，别说萧沉鸢的婚礼，就是整个萧家明天吃什么，他都没任何心情考虑。
“少帅慢走。”对着穆璟泽的背影，萧鼎再次垂首，恭恭敬敬的样子，就像是位忠心耿耿的仆人。
甫一到车上，萧沉鸢就甩开穆璟泽的手，“现在都离开萧府了，就别演戏了。”
“怎么会是演戏，我们马上就要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到时候你想推开我都推不开了。”
萧沉鸢嘴硬，又伴随着一道冷笑：“亏穆少帅思想新式开放，居然还保持着这样陈旧保守的想法。”
话音刚落，萧沉鸢的下巴就被捏住，男人粗粝的指尖带着轻微的摩擦感，微微碾压，他的唇齿倾压而下，就卡在她的耳尖处，呼吸灼热如夏季的风，“所以是你还没准备好吗？”
“当然不是。”萧沉鸢拂开男人的手，耳坠上的珍珠微微晃动，她无比的镇定从容，“我只是觉得，以我们现在的感情基础，结了婚至多也只是相敬如宾，其余的你就别想了。”
“为何？”穆璟泽低声，隐隐的委屈像是潮水，萧沉鸢听着，竟罕见地对他起了一丝同情，“是我哪里做的不到位吗？”
萧沉鸢眼睫微垂，眼眸微暗，“我们彼此还不够了解，这点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不够了解？”穆璟泽唇角斜挑，笑意慵懒，眼里热火蔓延，“那我深入了解一下？”
萧沉鸢的腰肢被揽在穆璟泽掌心，她就像一条被捕上岸的鱼，想要挣扎和挣脱，然呼吸已经艰难，腰间的软窝就是她的软肋，按住她的上身躺在车后座上，她不但没有一丝反抗之力，脸还可耻的红了。
“你怕痒？”穆璟泽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把住萧沉鸢的腰肢，唇角笑意肆无忌惮，手指好像无意识的抓挠，却发现她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他得意一笑，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萧医生居然也有怕的时候。”
萧沉鸢脸颊红透，黑眸里微光一闪，眼疾手快，伸手去夺摘他脸上的面具。
就差一点！
萧沉鸢就能摘掉穆璟泽脸上的面具了。
但还是只摘了一半，穆璟泽已经探身坐起身体，握住了她的指尖，极度用力，疼得她面色扭曲，双眼也变得通红，“放开我！”
“真是不乖，就这么想看我长什么样？”
“是啊，”萧沉鸢讥讽道，“莫不是少帅已经毁了容，不然怎么会整日戴着面具？”
她一脸的似笑非笑，穆璟泽凝着她的笑，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平生第一次被人怀疑是个丑八怪，还是自己媳妇，真想把她好好摁在身下蹂躏一下，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只是心里虽然这样想，穆璟泽还是不敢这么做。
“不是，”他讥笑一声，“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不是？”萧沉鸢又笑，一点点在他的底线上摩擦，“我还以为你就是假扮的穆参谋呢，不然怎么连面具都害怕摘掉？”
第91章 倒也不必如此迂回
“倒也不必如此迂回的旁敲侧击。”穆璟泽哂笑道，“不过是哄我尽快如你所愿。”
萧沉鸢躲开他的审视，“不是算了。”
说起来，她还真的是很久没见过穆参谋了，按理说，军中出事，他也该留下来的。
状若无意的提起，穆璟泽倒是没有隐瞒，“那我带你去军中逛逛可好？”
萧沉鸢审视地盯着他，一瞬不瞬，过了很久，她才道：“恭敬不如从命，穆少帅，走吧。”
那场火灾，虽然所有的病患都得救了，但由于时间较长，许多人的身体还是受到了不轻不重的损伤。
萧沉鸢去的时候，军营里专门腾出好几间房，为了让那些病患得到条件最好的照料。
“夫人只管放心，那些前呼后拥踩伤您的人，我们都已经专门记录了名单，等他们的伤好之后，就会把他们送去大牢，接受各式各样的惩罚。”
刘副官说着，一副为萧沉鸢打抱不平的模样。
“这是你的主意？”萧沉鸢瞥向穆璟泽，眸光不咸不淡。
穆璟泽呵笑，“不然？”
“穆少帅未必太过于残酷。”萧沉鸢冷静道。
“军中之人从来受的教育就是人民至上，既然他们不按规矩走，那自然而然就要接受惩罚。”穆璟泽淡声陈述这个事实。
萧沉鸢不与他犟，“既如此，那就顺便帮我给他们打个招呼，说诚心悔过者，我不予追究。”
穆璟泽一声哼笑，把这话传给刘副官。
刘副官担忧道：“啊？那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怕他们出来后会报复社会。”
两人都纷纷看向萧沉鸢。
萧沉鸢：“……”
这个问题应该不是她抛出来的吧？
她推门下车，“这是穆家军和军规之下的事，与我无关。”
她的背影潇洒利落，还有一种让人捕捉不到的自由感。
也正是这种自由，让他着迷。
穆璟泽眼眸一暗，打开车窗，对着萧沉鸢的背影喊，“那你到底还要不要去军营里看看？”
“为什么不？”
萧沉鸢头也未回，她站在邯郸巷的十字路口，距离穆家军驻所不过百米距离。
望着她的背影，穆璟泽凤眼微眯，转头叮嘱刘副官，“把车开去军营，我要跟夫人走过去。”
刘副官憋着笑，现在就是夫人了吗？少帅可真够心急的。
不过身为穆璟泽的忠实后盾，他乐见其成，“是。”
四月的风暖融惬意，沿硝烟弥漫过的街头再走一遭，曾经的一应惨烈好似都消失了。
萧沉鸢谈起康翎和钱三书，“他们怎么样了，受的伤都痊愈了吗？”
“还在治疗中，”穆璟泽侧眸看她，黑眸凛凛，隐约有了几分摄人的气息，“听说你去看过他们，难道不比我清楚？”
萧沉鸢狼狈挪开视线，“我只是为了检测你到底有没有虐待他们。”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想问的只有这两个人吗？”
萧沉鸢募得一顿，杏眸微闪，黛眉半蹙，“沈传文呢？”
“沈传文不在军中。”穆璟泽实话实话。
萧沉鸢凝望着他的神色，企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任何伪装和欺骗的意味来，然而事实让她失望了。
她眼里的戾气如藤蔓，疯狂生长，“他去世了？”
望着她那恨不得把他吞了的表情，穆璟泽按捺住心口的不舒服，生硬道：“没有。”
是不是在她心里，随便一个西中的师兄弟，都比他重要？
萧沉鸢：“真的没有？”
“沈传文只是不在雁城而已，至于到底在哪，恕我无法回答你。”
她听出其中隐秘的含义。
不在雁城，又在军中，难道是被外派做任务去了？
很多事情，不张口，已经是心照不宣。
萧沉鸢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问到兰芝之前提及的事，“你帮我约兰芝出来吧，我想和她谈一谈兴建医护团队的事。”
“你自己约兰芝就可以。”穆璟泽直视着她，“夜校那边的事，我不会多加干涉。”
萧沉鸢似笑非笑，“当真如此？”
“绝无虚言。”穆璟泽道：“军营这边的事已经足够我忙了，夜校的事我相信你。”
成婚前，穆璟泽已经对萧沉鸢足够信任；成婚后，他也不想对她有任何隐瞒。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你是想找个免费的校长？”萧沉鸢讥诮一笑，“想的美。”
她快走几步，离开穆璟泽的视线，“我只对医护领域的东西感兴趣，其余的管不了，也没精力管。”
“也是，”穆璟泽并没有因为她的直接拒绝而生气，“陆国安走了，留了一大堆烂摊子给你，医院那些事你都处理不完，夜校这边更是分身乏术，我应该体谅你。”
不提陆国安的事还好，一提起他，萧沉鸢就感觉心上坠了一块重石，不断往下落，摸不到实处。
“陆国安跑去哪了？”要离开了，还怀了恶毒心思，想把医院里的人都烧死。
“陆国安和陆北辞达成协议，陆北辞同意把在M国的别墅转让给他，同时为他准备女儿留学的一切事宜。”
留学这件事萧沉鸢是很清楚的，毕竟她也是当事人之一。
萧沉鸢深吸一口气，“陆北辞现在在哪？”
害人不浅的狗东西，黑山一战后杳无音讯，他带来的士兵损折者众，受重伤者被穆璟泽留下送去医院，剩余安然无恙和受轻伤的，不知去了哪。
穆璟泽解释完，萧沉鸢便嗤笑道：“谁知道他会不会卷土重来？”
穆璟泽：“所以夜校的医护组织必须尽快建起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好好守好雁城的防线才是你的主要任务。”
穆璟泽挨批，也没有生气，转而微微蹙眉，“我爸……”
“督军的身体已无大碍，很快就能出院了。”督军的身份摆在那，又有穆璟泽的军队守卫，哪怕陆国安胆大包天，在战争期间，也没有寻到任何可以偷袭的机会。
只是守备军换了好几拨人，换下来的，都牺牲了。
“我不会放过陆北辞的，他应该还在雁城。”
第92章 定心丸
“你凭何如此确定？”萧沉鸢不敢苟同，因为个人判断而影响全局的情况太多了，“如果继续待在雁城，陆北辞难道不是自投罗网？”
“陆北辞在黑山上受了重伤，这么短的时间，若无人与他里应外合，他根本离不开雁城。”
“那若是有人与他里应外合呢？”萧沉鸢凝视着他，忽然道。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穆璟泽道，“只是可能性很小。”
他浓眉微蹙，瞳仁之中光芒迭闪，已经暗自下定决心，今晚就要吩咐下去，查探军中到底有无奸细。
萧沉鸢：“我也只是想说有这么一个可能性而已，你倒也不用如此如临大敌。”
“无碍，时刻保持警惕心于我，于穆家军都是幸事一件。”穆璟泽眉心的紧皱松弛，阔步上前，走在萧沉鸢前头。
兰芝已经在夜校里等待。
“那一日我们登记自愿参加医护组织的人数，也不过只有近百人，自从上一次战争后，人数已经激增到了几百人。”兰芝满面微笑，眼里充满希望的光。
“几百人？”萧沉鸢质疑，“夜校里有这么多学生吗？”
“当然没有，”兰芝浅浅一笑，“是学生牵线搭桥，让很多社会人员都参与进来。萧医生，您也看到了，战争让大家看到了医护人员的重要性，我觉得大家踊跃报名不是件坏事。”
“嗯，”萧沉鸢并不反对更多人都参与进来，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人数如果过多，我们可能人手不够，教不过来，到时候可能会重新进行一轮筛选。”
兰芝难免面露失望，“这样吗？”
“这是正常的程序，避免医疗资源的过度浪费。”萧沉鸢解释道。
兰芝虽然心有不愿，但也知道萧沉鸢说的有道理，升学还有淘汰机制呢，在夜校就不适用了吗？
她难掩失落，抿唇一笑，“好，我跟大家传达下去。”
“好。”
几百号人，站在教堂中央，从前排坐到正中，乌泱泱的一片，萧沉鸢站上台时，所有人都集体起立，或穿着女学生的蓝黑衣裙、或穿着普通女主妇的短衫长裤。
“考核安排在明天上午，大家今晚先回去好好准备下。”萧沉鸢吩咐道。
“萧医生，您还什么都没教呢，就要安排考核了吗？”兰芝替大众发声，话音刚落下，就听见数十道声音争先恐后地涌起，“这样测试，能测试出来什么？对我们这些零基础的人来说，也太不友好了吧？”
“对啊，能不能推迟一周，说一下大体的考试范围，让我们去准备一下？”有人这样提议。
“时间不等人，不准备与都准备的效果是一样的。”萧沉鸢斩钉截铁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