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休息吧,我喝完这杯咖啡就走。”
薛滢见他这样说,便说了句招待不周,脚步有些虚软地走向主卧。
***
秦宥一单手抱着一束紫色风信子离开电梯,看见一个手提公文包的外国男人从他们家出来。
外国男人衣着考究,个子也很高,脸部轮廓优越如雕塑,眼窝较深,瞳孔是浅灰色的。
二人不可避免地在走廊上迎面相遇。
秦宥一停下脚步,向他颔首示礼。
安东尼的目光扫过秦宥一怀里的花束,抬起眼眸,灰瞳里略带傲慢,只微微地点了下头,从他身旁经过。
秦宥一没太在意对方的的态度,迈步继续往前走,指纹解开门锁,进屋换上拖鞋。
客厅没人,秦宥一到书房看了眼,薛滢不在,他掉头去了主卧,发现房门锁着。
秦宥一找来钥匙开门。
房间里的窗帘仍然是拉上的,一盏吊灯也还亮着,薄被掀在一边,床单凌乱,薛滢的睡衣睡裤都在床上。
秦宥一按下顶灯的开关,灯亮的一刻,薛滢围着浴巾从衣帽间走出。
退烧药生效,薛滢汗流不止,索性又冲了个澡。
薛滢低烧未退,一见秦宥一脸更热,眼神有点飘忽地看了他一眼,走到床边拿过睡衣睡裤又进了衣帽间。
转身往衣帽间走的时候,秦宥一清楚地看到薛滢的肩上,后背也分布着零星几点紫斑,有吸吮出来的痕迹,也有咬出来的牙印,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他收紧花束,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手指慢慢地蜷起,关节生了锈一般滞涩。
他竟然把小古板欺负成这样?!
昨晚和今天凌晨房间昏暗看不清楚,如今在黑暗中隐藏的痕迹就这样袒露在他眼前,让他对自己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薛滢穿好睡衣,扣好睡衣扣子,走出衣帽间缓步走近秦宥一,尽量自然地接过花束。
“抱歉,小滢,我……”秦宥一才开口,就被薛滢打断了。
“嗯。原谅你了。床单脏了,你换套干净的。”薛滢打断了他可能说出的让自己难为情的话,
本打算自己把脏掉的床单换了再睡,现在秦宥一回来了,正好交给他。
“……”原谅了?秦宥一感觉心里蔫吧的玫瑰像是久旱逢甘霖般舒展开来,“哦,好,马上换。”
秦宥一去衣帽间找了一套干净的床单被罩,回到主卧,窗帘拉开了,半扇玻璃门敞着。
薛滢松松地揽抱着那束紫色风信子,靠坐在室内阳台的沙发上,头歪向一边,闭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窗户玻璃上流淌着雨水,粼粼的水光在内侧窗台上晃动。
外边的天空灰白潮湿。很安静的画面。
她看起来累坏了……秦宥一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走到床边。床单上的痕迹更是让他有些痛恨昨晚失控的自己。
换好床单被罩,他走入阳台,站在单人沙发旁,垂眸注视薛滢,眼底逐渐泛起一层柔软的爱意。
薛滢觉察自上方的视线,睁开眼,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盯着秦宥一发了会儿呆,拢紧花束坐起来:“换好了?”她的嗓子没早上那么哑了,清冷的音质有种细细沙沙的颗粒感。
秦宥一轻轻地“嗯”了一声,仿佛怕吓到她一样,“昨晚,我有没有伤到你?”
薛滢愣了下,立刻明白过来秦宥一为什么这么问。她抱着花束,有些疲惫又有些赧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摇摇头。
秦宥一心疼地倾身吻她,“嗯?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薛滢仰着脸着秦宥一,眼角还带着点红,跟他小小地诉下苦:“我发烧了。昨天下午没听叔叔的话,有些着凉。”
秦宥一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手伸过去探了她脑门的温度,确实有些烧,一手搂着薛滢一手摸出手机:“我帮你叫家庭医生。”
“不用了,”薛滢说道,“安东尼给我买了退烧药。”
秦宥一翻通讯录的手指顿住,看向她:“上次邀请你参加他父亲葬礼的那个安东尼?”也是刚才从家里出去的那个吧。
薛滢点了点头,这会儿她头脑昏沉,睡眠不足加上发着烧,实在没精力跟秦宥一闲聊,于是轻轻晃了下秦宥一的手:“给你一个抱我去床上的机会。我不想走路。”
“荣幸之至。”秦宥一轻笑一声,弯下身将薛滢横抱进主卧。
“午饭我不吃了,睡醒了再说。”薛滢一躺上床盖好薄被就不想动了,发烫的鼻息拂在枕头上,困意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她。
“好。”秦宥一拉上玻璃门和窗帘,又走回床头边亲了薛滢的额头,这才走出主卧在门外给薛滢的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让她尽快过来一趟。
第84章 爱你二字经过短暂的斟酌
秦宥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事情。
以前他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事情,随着他跟薛滢之间感情的变化而浮了上来。
比如,注册登记第二天,卓幼菱在微博上含沙射影,秦宏深打电话过来训话,薛滢的态度是:你们两个人分分合合,与我无关。
比如,直至不久前的废弃工厂事件,薛滢始终认为他最爱的人是卓幼菱。
他开始后悔。
后悔刚开始他对薛滢不来电时,他的态度比薛滢还要随意,薛滢喜不喜欢他,他不关心,还不爽薛滢的傲慢故意把她晾在一边。
后悔自己该交底时不交底,该挑明直说时一笑置之。
后悔连阐明卓幼菱不是他白月光的时间点也是错的,早不解释晚不解释,偏偏撞在卓幼菱作奸犯科后,撇清关系澄清绯闻更像是为了拒绝承认他过去的眼光太差,远没有婚前就讲清楚来得真实自然。
世事难料,他沦陷得太快,爱意在迅速萌芽生长时,仿佛会释放出一种麻痹神经的毒素,产生各种甜蜜的幻觉,让人逐渐变得盲目,只看得到想看到的,从而忽略掉一早就存在的问题和矛盾。
隐伏的危机迟早爆发。
安东尼的出现,无疑给了他当头一棒!
卢柏洲有句话说得在理,薛滢哪怕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光是凭她那张脸也能大杀四方。
薛滢的身边并不缺少条件优越的男性,虽然她选择了他,并且在昨晚把自己交给了他,但是薛滢始终是自由的。毕竟他们之间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他们之间还有着那一纸婚前协议。
那一纸协议按照开放式婚姻去拟定的,所以,薛滢喜欢和谁在一起,他根本无权利去干涉!
想到这里,秦宥一忽然苦笑了下。
这些事情横梗在他的心里,周遭的空气中好像也生出了绿到发黑的花刺,秦宥一连呼吸都觉得痛。
秦宥一垂下眼,怔怔地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雨天晦暗的色调铺在他的眸底。
他知道他早就爱上了薛滢。
可他到此刻才意识到,原来他对薛滢的爱已繁盛到这种地步。
他以为盛开的玫瑰只有一朵,实则整座花园都是,密密匝匝,重重叠叠。
否则哪来这么多骇人的玫瑰花刺?
而爱情是贪心,在他发觉薛滢对他有了好感、不再抵触他的亲吻拥抱、屡次主动示好之后,就开始幻想薛滢会爱他。
他向薛滢展露过这种贪心,直白地告诉薛滢,他最想要的,是他的月亮也会爱他。
但那天薛滢没有给出他希望的答案。
薛滢说得是:我也会……
爱你二字经过短暂的斟酌,没说出口,生硬地更换了措辞,加上先决条件: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也会喜欢你的。
喜欢和爱的区别在于,喜欢可以给很多人,爱是非他不可的偏执。
——顺利登上冰山,然后撷取星海市最耀眼的月亮将其私藏怀中,全部据为己有,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呢?
连自信都淬入了致幻的毒素,过度膨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人的心理防线一旦开始崩塌,便会慢慢陷入到极度难受的情绪中,直到难以自拔。
该怎么样才能扭转局面?怎样才能让薛滢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秦宥一不知枯坐了多久。
门铃声响起。
想必是家庭医生赶到了。
没想出办法的秦宥一双脚跟灌了铅一样,步履沉重地走出去开门。
薛滢的家庭医生姓裴,现年四十六岁,个子不算高,常年锻炼,体型保持得不错,不胖不瘦,属于优雅阿姨那一挂的,秦宥一在婚宴上见过她一次,当时互留了联络方式。
裴医生左肩挂着医疗箱,进屋放好湿伞,抬眸看了眼秦宥一,皱皱眉:“脸色这么差?你也病了?”
“不是,”秦宥一的嗓子有些发哑,抿嘴低咳了声,口吻中带着稍许恹恹的丧气感,“昨晚喝多了,没睡好。”
裴医生穿上拖鞋:“过量饮酒对身体不好,以后注意一点,别仗着年轻不拿健康当回事。”
秦宥一打起精神笑笑,点了下头:“好。”
“薛滢小姐呢?”
“这边。”秦宥一带裴医生去主卧。
经过岛台餐桌附近,裴医生问了句:“安东尼先生来过?”
秦宥一的脚步蓦地停下,回头看她,眼神似有暗潮涌动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猜的,”裴医生朝餐桌努了下嘴,“安东尼先生前两年经常来星海,总往未名山跑,差不多每次都会给薛滢小姐买这种巧克力,牌子很小众,国内没有。”
秦宥一的视线转向裴医生所示意的方向,盒装巧克力外套了个浅灰色的纸袋,品牌名称为AMOR,做了烫银工艺,字母表面反光。
在古罗马神话中,爱神丘比特的拉丁名字叫 Amor,这个单词也可以译为爱情。
秦宥一的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
薛滢跟安东尼之前是否有故事他不知道,以前是不在意,后来喜欢上薛滢之后他也没去查过薛滢之前的感情史,毕竟他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现在,由不得他不去想。
要把小古板牢牢的拴在身边,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薛滢爱上他。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秦先生?”裴医生不懂秦宥一的目光为什么凝滞了,拍拍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没事。”秦宥一低哑地吐出两个字。
秦宥一继续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伸手握住主卧房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推开进去,按亮了床头吊灯。
裴医生跟着走了进去,放下医疗包,打开取出体温计,因为薛滢还在睡,裴医生轻轻的掀开被子。
薛滢感觉到有人,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宥一?”
“嗯,我在。裴医生来了,给你量一下体温,你乖。”秦宥一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然后让出位置给裴医生。
裴医生用的是水银温度计,解开了薛滢最上面的扣子,身上的痕迹显露了出来,裴医生嘴角抽了抽,忍住没说话,把体温计放到薛滢腋下。
裴医生仔细检查过后宣布薛滢只是普通的发热,秦宥一松了一口气,终于安下心来。
但很快,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裴医生是温和派,不会讲太凶太严厉的话,她委婉地提醒秦宥一,过夫妻生活不要不知节制。
秦宥一静静地听着,暗暗骂自己。
禽兽。
第85章 他还是伤到了她
裴医生的话,让躺在床上的薛滢脸颊滚烫,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裴医生又是给她量体温又是问这问那的,搞得她很烦,礼貌的把人打发出去后,用被子蒙住了头。
裴医生出去以后,秦宥一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坐下,向下拽了拽被子。
薛滢露出大半张脸,双腮因发着烧以及闷在被子底下不透气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皱着眉看秦宥一,目光略呆滞,没什么神采:“干嘛?”
秦宥一没说话,掀开被子,捞住薛滢的腰,将侧躺着的她翻成平躺在床上的姿势,手移到她的睡裤裤腰边缘。
薛滢以为秦宥一还想来,扭过身盯着秦宥一,一手按住裤腰:“不行。”姑且不说家庭医生在客厅,即便家里没外人,她也不会配合,怎么也得休息几天才行。
“我只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受伤。我很担心你。”
薛滢意识到曲解了秦宥一的用意,尴尬地眨了下眼睛,慢慢地松开手,很老实地重新躺回枕头上。
她确实不舒服。但她没有跟裴医生说,这太尴尬了。这样暴露在秦宥一面前,哪怕发生过关系了,薛滢还是觉得很难为情,呼出的鼻息变得更烫,她估计她的体温升至高烧状态了。
尽管秦宥一事先做过心理准备了,等看到时,心跳仍然骤停了一下。他别开脸,眸色暗得像阴天深夜的海,没有月光照耀,一片死气沉沉的黑。
他还是伤到了她。
秦宥一大喘了一口气,用手掌根重重按了下发红的眼睛,出去找裴医生简单的说明了以下情况,裴医生一言难尽的从医疗箱中取出消炎止痛的药膏递给他。
秦宥一道谢之后拿着药膏进了卧室,有些粗暴地拆了药盒,拿出软膏,用盖子旋开封口,然后戴上裴医生给他的一次性指套,挤了些药膏,动作很轻地涂抹。
总归是疼的,薛滢稍稍弓起后背,咬牙闷哼了声。
“对不起小滢。”秦宥一气极自己又心疼薛滢,语气懊恼。手上挤了更多的药膏。
平时在他这里一点亏都不肯吃,怎么昨晚一过就转性了?如今被他欺负成这样,痛了也不说,要是中午他待在医院陪外婆,没有为了给她准备午饭赶回家,她是不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捱着?
“没关系啊,”薛滢抿了下嘴,扭头看着秦宥一,“我们都没经验,以后会好的。”
秦宥一沉默了几秒,“嗯”了一声,拉好薛滢的睡裤,摘下指套扔进垃圾桶时,瞥见底部那些东西,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原来喝了酒的自己这么可怕的吗?秦宥一抑郁了,他要戒酒。
“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秦宥一垂下了眼睛,藏住眸底的沉重。
“哦。”薛滢以为秦宥一会哄她,至少会亲她一口再走。
然而秦宥一帮她盖好被子就出去了,别的什么都没做。
薛滢想不通秦宥一的反应为什么是这样的,按亮手机,在网页上搜索:跟新婚丈夫第一次发生关系后,对方态度好像变冷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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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滢想了下。她和秦宥一别说婚前性行为了,婚前接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