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蛋糕不会，”秦宥一面不改色地与她对视，“怎么，不想吃？”
薛滢用甜品店送的塑料勺挖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以实际行动表明她没有不想吃。
秦宥一目光转开，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找了部电影。
直觉告诉薛滢，秦宥一的心情仍然不太好。
不是说了原谅他了吗，不至于郁闷这么久吧？
薛滢咽下蛋糕，想到了什么，开口问秦宥一：“上午你去哪里了？”
秦宥一调低电视机音量：“医院。”
“去医院干什么？”
秦宥一跟她讲了外婆的病情。
这就说得通了。
秦宥一和家中长辈的关系都不错，老人家膝盖需要动手术，哪怕是微创，也会担心。
薛滢接了句：“明天我没空。后天傍晚我再去医院看外婆。好吗？”
秦宥一的视线重新回到薛滢的身上。
电影正在播放片头，背景音乐是温柔的女声哼唱，镜头缓慢地扫过书桌，摊开的记事本上有一句以鲜艳水笔写下的话：Je suis passé pour être présent dans ton futur.
我此刻谢幕，是为参演你的未来。
“嗯，好。”秦宥一侧过身，按住薛滢的肩膀，凑近过去，吻走了她沾着在唇上的巧克力酱。
薛滢在秦宥一的眸底看到些许熟悉的笑意，像雾霾倾笼的暗沉海面即将迎来破晓之时。
她迎上去回吻秦宥一，双手小心地捧着蛋糕，防止打翻。
秦宥一吻得不重，没深入，以浅啄为主，偶尔轻舔一下再分开。
薛滢反而受不了这种若即若离的吻法，她相信秦宥一的话了，退烧后吃巧克力确实会心跳过快至心脏衰竭。
电影镜头一转，英俊的外国青年坐在藤花花架下，用兰波的诗作为书信的结尾，向他的情人告白：
我将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
无边的爱却自灵魂升涌。
薛滢吃完蛋糕，收到王光誉的信息。
王光誉让她开电脑查阅几封邮件。
薛滢刚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进书房，电影中的女主气急败坏地冲男主吼道：“——该死的！究竟是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
她一僵，下意识地转头看秦宥一。
秦宥一握住薛滢的手，状似认真地问：“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
传说中的送命题来了。
薛滢张了张嘴，声音很低：“有工作的时候，工作重要。别的任何时候，你重要。”
秦宥一笑笑，低头吻了下她的指尖，松开她的手：“去忙吧。我帮你冲杯奶咖。”
看来秦宥一满意这个答案。薛滢捻了下被秦宥一吻得发热的指尖，拿着手机走向书房。
秦宥一暂停电影，去厨房煮咖啡。
刚才他是故意的，故意顺着电影的台词问薛滢，借此来确认自己在薛滢心底占了几分。今天去燕西接纪梦道医院看望外婆的时候，纪梦向他提起了那件他几乎遗忘掉的事情。
那时候秦宥一九岁的时候，遭遇了一场绑架。在那场事件当中，秦宥一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精神受创。
九岁的秦宥一双眼经闭，正处于睡梦中，但双手不停挥舞，口中不停喊着“不要，不要”。纪梦从门外跑进来，跌坐在床边的地上，握着秦宥一的手不停的安抚着他。秦弘深眉头紧皱看着妻儿，攥紧的拳头青筋毕露。绑匪已被警方抓获，但另一个孩子被撕票，秦宥一夜夜噩梦不断。
“孩子并不是简单的受了惊吓，暂时与外界隔离把孩子保护起来并能没有好处。孩子必须赶紧接受心里干预，而且越早越好。”心理专家对秦弘深夫妇说道，“否则会出现认知融合，逐渐融合道记忆中，以后会出现条件性反射，最红影响其性格发展，甚至产生严重的心理疾病。”
秦弘深当机立断，由心理专家对秦宥一进行了心理干预工作，后来的半年时间里，秦宥一的情况好转，似乎渐渐了这件事情带来的心理影响。重新变得开朗活泼，勇敢和善。纪梦看着这样的秦宥一，揪了大半年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泪流不止。
纪梦是什么时候发现秦宥一不对劲的呢？
那时候秦弘深的事业突飞猛进，夫妻俩经常因为应酬晚归。
某天，夫妻俩回到家去了秦宥一的卧室，秦宥一睡得很沉，两人放心的会卧室洗漱准备睡觉。
纪梦靠在床头看手机，秦弘深刚掀开被子准备上床，卧室门把手被人拧开，秦宥一睁着无神的双眼，推开门，直直的走到床边，爬上了床，紧紧的靠着纪梦。
“宥一？”纪梦拍了拍儿子却没有得到回应。她心理咯噔一下，和秦弘深交换了一个眼神。
“也许是我们最近太忙忽略了他，让他在这里睡吧。”秦弘深把秦宥一抱到两人中间，给他盖上了被子。这一夜，夫妻俩都睡得不踏实。
早上醒来，本应睡在两人中间的秦宥一已经不在床上了。纪梦出去找，发现他已经回到自己的床上，睡得死沉。
第二次出现是秦弘深在日本出差时遇上了地震，他下榻的酒店就在地震区。纪梦在家怎么都联系不上他，急得掉眼泪。
正在上初一的秦宥一放学回到家，看到纪梦泪眼婆娑，得知情况后默默的安慰着纪梦，一遍又一遍的打秦弘深的电话，打他助理的电话，不停的查阅关于地震的讯息。
远在日本的秦弘深得救后第一时间借来电话给纪梦报平安。那天晚上，秦宥一睡着后，纪梦回房间跟秦弘深通电话。没多久，秦宥一又像上次一样进来，叫也叫不醒……
秦弘深和纪梦去见了心理专家，专家的结论是，秦宥一的睡眠行走的诱因极可能是精神因素。情绪压抑，创伤后应激障碍，惊恐障碍，若是长期处于焦虑状态，或者睡眠不足、或睡眠紊乱，都可能会引起睡行症。但是秦宥一的情况属于轻症，不需要用药，家人多陪伴，让他精神放松，多半是可以自愈的。
夫妻两人回到家后，几乎不用商量，纪梦辞去公司财务总监的职务，专心在家陪伴秦宥一，接下来的一年里都没有再出现。
后来，秦宥一随着年纪的增长，心理日渐强大，这件事情便成了人生中一颗不起眼的砂砾。
今天纪梦说起这件事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她在前几天的聚会中碰到了那位心理专家，自然谈到了当年的事情。纪梦心想，秦宥一已经娶妻，夫妻之间是不应该有隐瞒的，万一哪天秦宥一吓到了薛滢怎么办？
虽然秦宥一其实不把这个当一回事，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当时年少时，心理不够强大才会出现睡眠行走。他也不认为现在还有什么能够影响自己的。
但他同意纪梦说的，万一……薛滢被吓到，他决定还是跟薛滢坦白这个事情。
第89章 梦是相反的
薛滢在书桌前坐下后，给王光誉打了个电话。聊完公司的一些事，薛滢挂断电话，在笔记本电脑上登入工作邮箱。
没过几分钟，秦宥一端着咖啡走进书房，问薛滢：“大概要忙到几点？”
薛滢粗略默数了剩余的未读邮件，扫了眼屏幕角落的时间：“十点半左右。”
“别太累，”秦宥一放下咖啡，轻轻捏了下她的后颈，“我先出去了。”
薛滢仰起脸看了他一会儿，“嗯”了一声。
秦宥一回到客厅接着看电影。
男女主激烈的争执过后，男主还是穿上西装走了，女主砸了餐桌上的花瓶，踩着碎片冲进卧室拉开抽屉，撕碎了片头的那封书信，情绪彻底崩溃，伏在床上大哭，不多久，她抽泣着爬起来，去书房找来胶带，用手背擦掉眼泪，又将情书粘合。
十点一刻，薛滢离开书房，秦宥一不在客厅了。
电影没放完，有人在舞台上声情并茂地朗诵着兰波的诗：噢，我受了那么多苦，作为奖赏，你肯将儿童书本里的未来赐予我吗？
薛滢去厨房把咖啡杯洗干净，然后走到客厅，关了电视机和顶灯，再转身走向主卧，刚握住门把手，主卧的门开了。
秦宥一走了出来，半干的头发耷拉下来，穿着黑色浴袍，带子依然系得松垮，站在一片薄薄的暖调灯光里。
薛滢盯着秦宥一的胸肌轮廓看了几秒，倏地意识到这一行为有多丢脸，耳后登时一热，短促地低咳了声：“今晚你睡次卧？”
“不，”秦宥一往后拨了下垂下来的额发，以惯常的散漫语气问，“从今天起，我要睡在主卧，你觉得怎么样？”
薛滢很诚实地回答：“我觉得很好。”
秦宥一抬起手捏住她的下巴，吻了她一下，眼中显出明显的笑意。
“小滢，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坦白。”秦宥一靠在她唇边开口。
薛滢眨了眨眼，“嗯，你说。”
秦宥一从绑架那件事情开始，创伤后应激障碍，容易焦虑紧张，然后引起的梦行症。
薛滢听得瞠目结舌，这些事她并不知道，王光誉查到的信息里面并没有，“所以，是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会发生？”
“嗯，准确的说，”秦宥一把头埋在她颈窝，“是我在意的人才能让我产生这种不想失去的紧张。”
“原来真的是你三更半夜爬我床，”薛滢喃喃自语道，“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做梦。”
“嗯？我，我爬你床？什么时候？”秦宥一一下子坐直了，瞪大眼睛，握着她的双肩紧张的问。
“我搬到白鹭公寓的第二天晚上。”薛滢呆呆的回答。
“……”秦宥一和她大眼瞪小眼。
“好像还有一次……如果那不是我的梦的话，”薛滢慢慢的回想着，“那天你说我背上被蚊子咬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的视线慢慢移动碰撞到一起，几乎同时想到一个可能！
“原来那时候你就对我意图不轨。”薛滢先发制人。
“……”秦宥一有些不好意思，他没办法否认，当时确实是对薛滢心痒难耐，又因薛滢尚未接受自己而百般克制，也许就是在那样的情绪中反复撕扯才诱发的吧。
“你会怕我吗？”秦宥一正色道。
“不会。”薛滢很快回答了他，“你也别怕。”我会陪着呢。
“嗯，我不怕。”秦宥一抱紧了薛滢，“谢谢。”只要你不离开，怎么都好。
两人静静的抱了一会儿，薛滢拍了拍他的背，说：“我要去洗澡了。”
秦宥一点了下头：“去吧。”
薛滢到衣帽间迅速拿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
秦宥一依旧靠坐在床上，浴袍还没脱，正在看手机。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薛滢从浴室出来，上了床，在秦宥一身侧躺下。
秦宥一将手机充上电，解开衣带，脱了浴袍。
薛滢望着秦宥一流畅且力量感十足的肌肉线条，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脸有些烫，往薄被下缩了缩，眼睛却粘在了秦宥一身上。
秦宥一关了灯。
雨天的夜晚没有月亮，室内陷入了黑暗，薛滢看不见了，有点失望，垂眸微微地努了下嘴。
秦宥一躺下去，用手臂圈住薛滢，把她抱过来。
薛滢贴近秦宥一，心脏不规律地跳动着，嘴唇忽然被秦宥一的嘴唇碰触了一下，她闻到了留兰香的气味。
秦宥一低声说：“这么不自觉？”
薛滢没听懂：“嗯？”
秦宥一勾舔她的唇缝：“嘴张开。”
一股热浪直冲薛滢的脸颊。
秦宥一吻了薛滢很长时间，里外都亲遍，像在标记所有物。
除了亲吻，秦宥一没做别的，摸摸薛滢的后背：“睡吧。晚安。”
薛滢气息不稳地抵在秦宥一的怀里，失了片刻神，等缓过了气，回了句晚安。
室内很快安静下来。
秦宥一一睡着就开始做梦。
先是梦到安东尼企图诱拐那个小女孩，秦宥一一怒之下把他揍倒在玫瑰花丛里。
小女孩很生气地骂秦宥一是坏人，夺回了送给他的玫瑰，扭头跑进花丛搀扶起安东尼，白皙的小腿上全是花刺划出来的伤痕。
安东尼擦掉嘴角的血，牵着小女孩的手，灰瞳里充满了得意与挑衅：“小月亮是我的。”
小女孩忍着没哭，小手攥着那朵拔除花刺的玫瑰，用带着敌意的目光注视着秦宥一。
秦宥一的心都碎了，压下对安东尼的怒火，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女孩。
小女孩用力推了他一把。
秦宥一往后退了一步，梦里的场景急速地发生了改变，他置身于深夜的海边，踩着礁石堆打捞海里的月亮。
他以为他捞到了，激动地提了起来。
哗——
海水漏泄。
秦宥一拎在手里的是一个竹篮。
月亮在波纹中碎开，等海面恢复平静，又聚拢成满月，泛着摄人心魄的光。
秦宥一明明知道月亮在天上，海中的只不过是月亮的倒影，也知道竹篮打水终究一场空，但依然不断地尝试，像是执着于做无用功的愚者。
捞到最后，秦宥一心急如焚，他不想失去他的月亮，焦躁顷刻间遍布全身，仿佛要崩散他的骨骼。
此时海上刮起了狂风，一个大浪卷着冰冷的月光迎面打来。
秦宥一被直接打醒，脑海里晃动着月亮破碎的白亮乱影，心口阵阵闷痛。
天快亮了。
薛滢沉沉地睡在秦宥一怀中，手臂环着他的腰，姿势很粘人。
秦宥一狠咽了下，失而复得般搂紧薛滢，低头吻她的发顶，漆黑的眸底似有海潮留下的水汽。
真好，梦是相反的。
第90章 请问今天你抢我饭碗吗？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太阳升起。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下。
秦宥一转身去拿。
他一动薛滢就醒了，眼睛没睁开，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秦宥一按亮手机屏幕，看了时间：“你还能睡十分钟。”
薛滢鼻音模糊地“嗯”了声，调整了下睡姿，枕在秦宥一胳膊上的头挪至他的肩膀。
秦宥一单手环抱着她，另一只手翻看新收到的信息。
楚裕是未名山车神：秦先生，请问今天你抢我饭碗吗？
秦宥一回了一个字：抢。
楚裕是未名山车神：……
楚裕是未名山车神：好吧，那我继续睡觉了。唉！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
秦宥一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稍侧过身，用嘴唇试探薛滢的额温，没有复烧。
薛滢像温顺的小猫撒娇一样蹭着秦宥一的颈窝，将醒未醒的状态下尤为黏人。
秦宥一无声地笑了笑，抚摸她的背脊：“还没到十分钟。”
薛滢在他的安抚下不动了，又睡了会儿，过了片刻，她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