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再怎么惋惜,如今坐在这里给您端酒敬茶的始终是我徐妍,陈家名正言顺的孩子是陈羡不是陈泊宁。”
“苏京粤早死了,你惦记也没用。”
被贬得一无是处,丈夫也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意思,徐妍心中委屈无处宣泄,索性全然发泄出来。
陈渝瞪她一眼,气势压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苏家没落和你徐家脱不了关系。”
“京粤的死……”
“爸!”
徐妍尖叫出声,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再这样下去事情肯定会闹到无法挽回的局面,陈置终于出声制止:“爸,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恩慈还在呢。”
听到沈恩慈的名字,陈渝才终于停嘴。
而徐妍已掩面哭得泣不成声。
“爷爷,你过分了。”
陈羡咬牙开口,被说不如他哥无所谓,可他无法忍受自己母亲被这样羞辱。
“妈,我们不吃了。”
说完便带着徐妍离开饭桌。
争执后的宁静,连空气都像凝固了。
沈恩慈低头扣手,她没想到苏阿姨和陈置叔叔的他人口中版本是这样。
她以前只知道苏阿姨家道中落,怀着青梅竹马的孩子远走他乡,却不想也是段复杂的恩怨情仇。
但为什么要让她在这种场合下吃瓜啊?!这和去同学家做客,同学爸妈突然打起来有什么区别?!
她抿唇,反复挣扎,终于艰难起身告辞:“爷爷奶奶,陈叔叔,我吃好先回房间了。”
陈奶奶对她和蔼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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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妍接下来几天都没怎么出过房间门,许是真被伤透了心,连面对沈恩慈的时候也是精神怏怏。
倒也给沈恩慈留出相当充足的自由活动空间。
岛大,光景特别好,这对沈恩慈这种内陆孩子来说很有吸引力。
她每天早上都去沙滩上捡退潮后的贝壳和小螃蟹,岛上没有狗仔和围观路人,沈恩慈去哪里都自在。
录下赤脚踩水的视频,色彩鲜艳的小鱼儿围绕她的脚踝一圈又一圈。
给妈妈和陈泊宁各发一份。
陈泊宁问她在海岛上过得怎么样,她隐去那天晚上在饭桌上的插曲:“超级好玩。”
“只是有你在的话就更好了。”
发完她继续低头玩水,也不指望陈泊宁回答她。
陈泊宁这人不禁逗。
和妈妈打完电话,太阳已经挂到很高处了,影子缩成极短一条,亦步亦趋跟着。
带上花边草帽往回走的时候收到陈泊宁回信:“乖一点。”
“我会很快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和妈妈打完电话的缘故,此时看到这两句话竟隐约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吃完午饭和陈羡坐在阳台上吹风,三花猫又来讨猫条吃,蹲在陈羡脚边讨好地摇晃尾巴,十分乖巧懂事。
陈羡侧隐心大起,试探问她:“要不我们把小胖带回去养呗,就当是我们两人的猫咪。”
三花猫尾巴扫过沈恩慈脚踝,勾得人心痒痒的,她退缩半步。
“要养你自己养。”
她没办法对一条鲜活的生命负责。
陈羡对她这个回答很不满:“就不该问你,不善良的人。”
又来了,翻来覆去也就知道说个不善良,听久了其实还挺可爱的。
她问:“那你带它回去,能对它和桃乐丝一视同仁吗?”
“如果只是一时怜悯,我劝你算了。”
陈羡看了眼摇篮沙发上的桃乐丝,不屑一顾:“我和你可不一样。”
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清晰传来,沈恩慈抱起椰子过去晒太阳,不准备再跟傻子说话。
岛上的太阳暖人但不闷热,沈恩慈躺在遮阳伞下的沙发椅上,不经意竟然睡着过去。
温暖宜人的环境,沈恩慈难得地做了个美梦。
醒来时脖子微酸,陈羡半小时前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一个都没听到。
拨打回去却听见陈羡着急的声音:“桃乐丝摔伤了。”
心一下被纠起来,她赶紧问:“严重吗?”
“严重。”
听到这个回答沈恩慈脑子立马嗡嗡作响,耳鸣瞬起,连心跳也加快。
桃乐丝并不是她的猫,可相处这好几年,也难免产生感情。
她不想养宠物的最重要原因就是这个。
把生活中大部分喜怒哀乐寄托在一只小动物身上,为它喜为它悲,知道它寿命不过须臾二十年,所以平日里的欢喜也总带着哀愁。
离别的那天一眼就可以望到。
而她讨厌离别。
第41章 嫂子(已修)
桃乐丝从四楼摔下来, 运气很不好,撞到铁护栏上,鲜红的血染红原本洁白柔软的毛发。
躺在床上小小一只看起来可怜得很。
旁边还有个看起来也很可怜的人。
陈羡耷拉着脑袋问岛上宠物医生:“真的没其他办法了吗?”
医生摇头:“岛上没有宠物储备血源。”
“但桃乐丝失血过多, 现在只是勉强止住血, 如果两小时内没有血源, 生还概率就很低了。”
泪砸落在床头,陈羡紧皱眉头几乎说不出话来。
沈恩慈扶住他,保持冷静:“没有其他找血源的办法了吗?”
“空运血源呢?”
仍旧是否定答案:“时间根本来不及,私人飞机航线需要提前四小时审批,即使送到也要匹配血型。”
“血型?”
沈恩慈对小动物这方面不是很了解。
“对, 通常来说猫咪分为A型血B型血和AB型血, AB血型的猫咪极少不作考虑,剩下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猫咪都是A型血。”
“但桃乐丝是少数猫咪中的B型血, 与A型血相斥。”
说到一半他顿了顿:“不过我已经让同事在各个工作群问有没有B型血猫咪的家长愿意捐血的。”
“为防遗漏, 也挨家挨户去问了。”
陈羡眼中闪过一丝希翼,他抬头紧张问道:“有合适血型的吗?我可以把酬金加到五十万。”
世上有太多用钱也无法解决的事情。
医生微叹一声:“岛上养猫的人不多,血型难以适配。”
“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到去线下询问那些人身上。”
半个小时后, 陆续有人抱进十几只猫进来。
“先做检测吧, 这些大多是流浪猫和不知道血型的家猫。”
穿白大卦的女人将猫笼子放下, 拆器具的动作行云流水。
黄暖灯光的屋子里瞬间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小猫叫。
陈羡此刻却无心关注这些毛茸茸, 他起身焦急地凝看检测结果,连脚边缠着他要抱抱的小胖三花也无暇顾及。
“全是A型。”
医生无奈开口。
床上的桃乐丝气息越来越虚,陈羡红着眼心脏疼得呼吸困难,他慌不择言开口:“我是B型血。”
所有人都沉默了。
但医生还是出于职业素养耐心解释:“人不能给猫输血。”
小猫被一只只送走, 屋内陷入死一般寂静。
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安慰陈羡。
突然, 有只小猫发出微弱讨好的叫声。
是陈羡说要带回去养的小胖三花,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和前几天一样来找陈羡讨猫条吃。
它自己跑进来,并不是工作人员特意抱来测血型的小猫。
陈羡一丝丝希望都不想放过:“给它做过血型测试了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话音一落,医生便想上前去给它做血型测试。
可流浪猫要么非常亲人要么非常怕人,陈羡对它来说也许是个意外。
这小胖猫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都佝偻着身子,外侧的毛立起,丝毫不愿人靠近。
最后是陈羡蹲下身祈求它:“你救救桃乐丝,我一定给你吃不完的猫条作为报酬。”
三花也许听不懂这个被它当成例外的人类口中叽里呱啦在说些什么,可它喜欢陈羡,于是慢慢放下拱起的背脊,毛也慢慢顺从。
它一步一步走向陈羡,丝毫没有防备。
“太好了!是B型!”
医生大喜,屋子里所有人抱在一起,他们终于为桃乐丝搏出一条生路!
可连人去献血都得虚弱大半个月,更别提一只小猫。
沈恩慈微叹一声,不合时宜开口:“两只猫体型相差这么大,能行吗?”
这才是眼下最实际的问题,桃乐丝不是轻微失血,她需要的是大量血源。
一只小猫身上能有多少血能给它。
医生面色沉重:“沈小姐说得对。”
“如果只有这一只猫的血源,很有可能一命换一命。”
“很难救回桃乐丝。”
“陈先生,您需要慎重考虑。”
时间不等人,陈羡不能多犹豫,他的手微微颤抖,咬牙下定决心:“抽。”
三花听不懂人类的争执,仍乖巧用头轻蹭陈羡的手。
沈恩慈当即用手紧攥他袖子,皱眉开口:“陈羡,不要。”
“抽血它会死的,桃乐丝也不一定能救回来。”
陈羡狠心偏过头,沉声道:“来不及了。”
说完后转身对旁边的工作人员道:“帮我联系这只猫的主人。”
连续四十分钟的手术,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细长的针扎进皮肉里看着好痛啊,可三花猫从始至终只是看着陈羡,撒娇地小声叫。
声音趋于微弱,它舔陈羡掌心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察觉不对想逃跑时再也站不起来。
一只猫会有喜怒哀乐吗?
小动物会有自己的情绪吗?
沈恩慈看着它,竟然觉得它眼中尽是悲凉与失望。
弥留之际,陈羡良心不安,摸遍全身寻猫条不得,只能就近拿起床头柜上桃乐丝吃剩鱼干喂到它嘴边。
可它不喜欢小鱼干,这不是它心心念念的猫条,它可是不是笨蛋。
小三花头一偏,软瘫下去。
泪滴在它的皮毛上,陈羡的手还未触及,身侧医生就告诉他:“桃乐丝的生命体征开始趋于稳定了。”
“停止输血。”
沈恩慈大喊。
它还有微弱呼吸。
陈羡起身去桃乐丝身边,未多看三花一眼。
屋里欢声笑语,医生庆祝他们完成了难度极高的手术项目,履历簿上再添浓墨重彩一笔。
而陈羡喜不自胜,跪坐在桃乐丝床前诚恳道着万幸。
荒诞讽刺的画面。
没人要的小猫。
莫名其妙差点为其他猫的顽皮付出生命的小猫。
它面前只有平日连摸都不愿意摸它的沈恩慈。
沈恩慈记得这小猫挺喜欢她的,总向她讨抱抱。
可她铁石心肠,总嫌它脏。
沈恩慈怔怔低头看它脏脏的皮毛,来之前也不知去哪个浅水坑抓鱼了。
心中莫名抽痛,这种情况下沈恩慈终于肯将手放到它头上,亲昵抚摸。
伪善。
这举措无疑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门突然被推开,两个妇人一前一后进来,环顾一周后直直扑到三花面前,大声控诉:“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它都这样了!”
带着哭腔,仿佛十分悲痛三花的惨状。
陈羡见主人来了立马从桃乐丝床前过去,语气抱歉:“对不起,我一定会补偿你们。”
“五十万够吗?”
他试探道。
两妇人停止抽泣,倒吸一口气。
陈羡立马改口:“太少了吗?可以加。”
小少爷久居象牙塔,对金钱毫无概念。
其中一卷发妇人擦干眼尾的泪,立马喜上眉梢:“够了够了!一只猫哪里值五十万,小少爷真是心善。”
“就是就是,其实它就是只小野猫,平日就靠我们两家喂点残羹剩饭。”
“贱命,要不是我们把它从猫肉贩子手里救下来,它还活不到现在呢。”
两人笑呵呵:“能救您的猫也算是它的福气。”
“小少爷真是心善啊。”
再次强调。
陈羡听得面红耳赤,垂着头不敢看三花:“我再额外给你们一笔钱,你们好好养它。”
“对不起。”
“好好好。”卷发妇人连声应答,弯腰抱起三花后安慰他:“一只猫而已,别太放在心上。”
一只猫而已。
可猫和猫之间也有天差地别的待遇处境。
从屠夫刀下死里逃生的小猫,默默舔舐好伤口后再次错信人类,差点再次断送自己性命。
沈恩慈制止她们,转头问医生:“直接这样抱回去还能活吗?”
医生们面面相觑,最后有个女医生站出来:“它还需要输血和观察。”
可这岛上并没没有其他小猫能为它输血。
也没人愿意为它大费周章。
沈恩慈负气推开陈羡,从两夫人手中抱回虚弱的三花:“你们走吧。”
“五十万买它,够吗?”
妇人们喜笑颜开:“够够够。”
“它运气好。”
房间里再次趋向宁静,好似一场华筵散场,大家走时脸上几乎都带着满意的笑。
一只小猫换得所有人圆满。
桃乐丝躺在床上平稳呼吸,医生说它已经渡过难关,只需静养即可。
沈恩慈过去看了它一眼,见它没事便准备离开。
谁知陈羡拉住她的手。
陈羡掌心里全是汗,整个人更是像刚从悬崖峭壁攀爬回来,他无力开口:“我是不是很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