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奶奶以前经常抱怨,说大棚里的番茄,越来越没有番茄味儿了,赵时悦如今可算是知道这番茄味儿,到底是什么味儿了。
又香又甜的味儿!
赵时悦提着篮子和果子回家,打了井水将另外五个番茄清洗干净,招呼在院子里玩耍的赵妮妮和赵寄奴过来吃。
赵寄奴自从裴先生一早赶去平荆塞后,便一直心事重重,那耷拉着的小眉毛,就连吃着番茄也抚平不了。
赵时悦好笑道:“寄奴啊,你这是担心先生不在,没人给你布置功课吗?”
你这么好学呢,平时咋看不出来?
赵寄奴摇头,解释道:“先生,离开时说,去平荆塞,回来,要跟我借,一样东西。”
赵寄奴不解道:“阿姐,我有,什么东西,能借给,先生?”
“……”
这是个好问题,你阿姐我也不知道啊,难道是那个木雕娃娃?
赵寄奴瞬间觉得手里的番茄不香甜了,这什么破玩意,表面新鲜,里面籽儿怎么这么多!
暮色四合,赵时悦洗漱过后,换上一身轻薄纱衣。
屋里点着一盏松油灯,映着天上繁星,朦朦胧胧。
赵时悦打开火炕边上的一个立柜,从最底下翻出来一个木匣子,里面躺着一个木雕娃娃,胖墩墩的,十分可爱。
赵时悦从小娃娃的耳朵缝,一直检查到脚板心,却仍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还是不想了,等裴先生回来再说吧,该爆的雷,躲是躲不过去的。
同样在漫天星河之下,百里外的仓梓县城门处,有惊雷爆开,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第五十八章
天时难得, 但凡错过半分,恐怕就是另外一番境遇。
第一谋士瞬间从乡村闲散教书匠,化身成为谋划江山的事业批, 争分夺秒, 前后布局。
平荆塞少了一万五千人,所有布防都要重新规划, 裴滉又在此处留了几日。
好在时逢宣天河汛期,水浪涛涛,急流凶猛, 麒麟军将士过不去,兇虏贼兵也同样过不来, 倒是难得和平。
裴滉不信天命,如今却不得不信:“恰逢时宜,当真是恰逢时宜。”
秦继邺执掌中军营, 留守平荆塞,热血过后,如今却颇为忧心道:“先生,仓梓、尚砀都不足为惧, 可驻扎在斧门关的三万东府军, 怕是劲敌啊?”
裴滉轻笑道:“劲敌?不不,秦大人怎知是敌,而不是友呢?”
秦继邺不解道:“先生这是何意?仁宗皇帝驾崩后,东府军失去虎符, 又受郑郗打压收拢, 不到一年便四分五裂, 驻守斧门关的镇北将军崔厚禄为人桀骜不驯,又怎会是友呢?”
裴滉笑了笑, 却不做解释。
赵时悦一直等着裴滉上门来借东西,就怕人来了错过,耽误重要事情,家里的点心断顿了,都没急着去县城里买。
直到第三日,天还只有蒙蒙亮的时候,裴滉敲响了赵家大门,借走了需要的东西后,又在一队麒麟军将士的互送下,匆匆离开了。
赵时悦房间的书房内,被剖开成两半的木雕娃娃,就这么可怜兮兮地躺在桌案上。
娃娃中间是空心的,里面挤挤挨挨地竟然藏了三样东西。
其中一件已经被裴滉拿走了,还剩下一个和田玉印章,以及一个封在玉管里的明黄丝绢,隐隐还能看见丝绢上是写着字的。
赵时悦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这木雕娃娃里藏着的三样东西,怕是都不简单。
裴滉离开时并未细细解释,只吩咐赵时悦把东西继续藏好,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意思就是,现如今这印章和丝绢还用不上。
赵寄奴矮墩墩地立在桌案边上,盯着那木雕娃娃怔怔出神。
赵时悦看错了,以为他是在好奇丝绢上写着什么,便安抚道:“寄奴,这丝绢上的内容估计十分紧要,咱们还是等先生回来了再看吧。”
你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娃娃,嘴巴上又没把门,这要是知道了什么,再顺口说出去,惹来祸事可咋整?!
就连赵时悦自己,也是不敢随意好奇的,她怕麻烦!
却不想赵寄奴看也不看印章和丝绢一眼,只拿起两半木雕娃娃,嚎啕大哭道:“哇,我的娃娃,先生,弄坏了,呜呜呜……”
“……”
赵时悦十分黑线。
她小心将印章和丝绢用布袋子装好,又将布袋藏在了立柜夹层里,立柜外边还上了两重锁,可谓是谨慎了又谨慎,小心了又小心。
赵寄奴还抱着娃娃,在那儿抹眼泪。
赵时悦十分无奈,想法子转移他注意力道:“别哭了,等先生回来,必须让他给你修好!走,咱们去瞧瞧你二姐去张叔家买豆沙馅包子回来了没有,待会儿吃好了早饭,咱们去县城买麦芽糖和点心。”
赵寄奴一脸不舍地将娃娃放回匣子,跟着阿姐一起出门,鼓着脸道:“要买,好多糖,好多点心!”
赵时悦宠溺纵容道:“行,给你买好多糖,好多点心。”
反正你年纪小,吃糖蛀牙了也没关系,到时候再换新的。
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
还不等赵时悦套好驴车出门,曹善拂又带着一车东西上门了,其中就有好多邺城才有的糖和点心。
得,人美心善的曹阿姐,又帮他们省钱来了。
赵时悦泡了一壶顾诸紫笋,这茶叶还是曹阿姐带过来的。
曹善拂连着半个多月脚不沾地,如今终于得了空闲,跟赵时悦一起,坐在廊下的摇椅上,闻着优雅茶香,吹着夏日凉风,好不惬意。
赵时悦八卦得紧,巴巴问道:“曹阿姐,你回邺城送亲,可见着晋王了?他有没有亲自来迎亲?”
小说里可是亲自来了的,女主还因此吃了好大一坛子的醋呢。
曹善拂懒洋洋道:“来了,见着了,我还见着那位梅女君了,当真是个妙人。”
赵时悦咸鱼打挺,直起身子,好奇道:“哪里妙了?”
你倒是展开说说啊。
曹善拂白了她一眼,撇嘴道:“她只见我第一面,便说我乃曹家长孙女,联姻之事,却推堂妹顶替,当真是自私自利。”
赵时悦:“……哇哦!”
女主和女配果然是天生不对付,这才第一回 见面呢,就开始撕上了?!
赵时悦催更道:“然后呢,然后呢?”
曹善拂耸了耸肩,继续道:“然后还不等我呛声,我家堂妹便急着表明心迹,说自己仰慕晋王已久,是自愿嫁去晋王府的。”
赵时悦继续催更道:“再然后呢,再然后呢?”
曹善拂一巴掌拍开某个人的吃瓜大脸,没好气道:“这种莫名其妙之人,我躲还来不及,哪有什么然后然后,再然后!”
至于晋王与梅令娆那些苟且之事,曹善拂提都不想提,怕脏了自己的嘴,也污了时悦妹妹的耳朵。
赵时悦腰背一软,又咸鱼似地躺回摇椅上,小说变成了现实,果然就变得无趣了。
曹善拂并不关心晋王与梅氏女之间的桃色情事。
送堂妹出嫁后,她又在邺城呆了一个多月,叔父率领三万虎贲襄助晋王的消息,也是曹善拂连夜骑快马,亲自传回来的。
她回来还没歇上两日呢,又要忙着安置西河难民。
说起西河难民,赵时悦倒是知道一些,插嘴道:“我听桂花婶子他们说,上游柳林滩边上多了一个新村子,说是西河那边来的难民建的,有两百多人呢,一个个瞧着瘦得跟枯骨似的,可怜得很。”
曹善拂点头道:“按照惯例,原本是该打散了零星安置的,可那些人受过大难,初到此地,惶惶不安,打散了反倒不妙,索性就全都集中到一起,多半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有麒麟军在呢,真要闹出事来,也好解决。
曹善拂按了按额头,有些忧愁道:“衙门里派人帮他们搭建好了茅屋,也划好了荒地,可惜却错过了季节,要种粮食已是来不及,又遇上汛期,水车也无法搭建,哎,等到明年春耕,还有六七个月呢,再到秋收,又是六七个月,这么长的时间,口粮便是一大问题,衙门里虽有救济,却也有限……”
赵时悦心想:这不是又轮到我来做好人好事了吗。
赵时悦十分积极,连借口都找得十分敷衍,热心道:“曹阿姐,我和妮妮、寄奴当初也是逃难来的,也许是同病相怜,见不得有人比我还惨,你看我能帮他们一二吗?”
曹善拂似笑非笑道:“你打算如何帮?”
赵时悦脑子转得飞快,试着提议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捐一些粮食,到时候混在衙门的救济粮里,只当是赠给他们的,不过也不能全靠赠送,我之前无意间在果园里发现了一种红薯,根块可当主食,如今赶种豆麦确实来不及,但可以让那些难民种红薯啊!”
这才七月初呢,剪枝压藤,抓紧时间种下,赶在秋末冬初的时候收获,完全是来得及的!
曹善拂一下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急切问道:“什么红薯?长什么样子?块根真的可以当主食?”
赵时悦就是个藏不住半点好东西的炫耀猴,当即便拉着曹善拂道:“走走,曹阿姐,我带你去瞧瞧,瞧瞧你就知道了。”
两人带着草帽,顶着老大的太阳,拿着锄头就往红薯地里走。
伺候曹善拂的丫鬟想要跟上,却被曹善拂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百亩果园,见缝插针地种着将近六亩红薯,全都是赵时悦反复压条,扩展种植的结果。
因为压条时间不同,这生长速度自然也全然不同。
最晚压条的地里,红薯滕段上才刚刚长出两寸枝杈,最早压条的那半亩地,如今都已经快要收获了。
赵时悦没动那五十株母苗,就在最早的半亩地里,挖开一小节土垄,只从两株还未完全成熟红薯苗子底下,就收获了大小十几根红薯。
曹善拂拿过一根仔细打量,问道:“这就是红薯吗?两株竟然能结这么多?”
赵时悦点头道:“恩,这两株挖早了一些,本来还能在地里再长长的,等到月底的时候再挖,还要再大一些,这半亩地至少能收八、九百斤左右吧。”
她这果园里的土地这么肥沃,又旱不着,涝不着的,这点产量实在有些对不起土壤,跟后世果然没法比。
这样算下来,一亩地大概能收获将近两千斤红薯。
风调雨顺的时候,良田一亩,顶多也就只能收获两石(两百多斤)小麦。
曹善拂激动得心在抖,手也在抖,努力平复了好半天,才勉强恢复镇静。
赵时悦在沟渠里洗干净两根红薯,皮都没削,直接拿起一根就啃,脆甜脆甜的,个头虽然小了一些,但味道却是不差的。
赵时悦递了一根给曹善拂,问道:“曹阿姐,你要尝尝么?”
曹善拂也不嫌弃,咬了一口,品了品滋味,这红薯外皮紫红,芯子淡黄,口感脆爽,味道清甜,倒是个很好的东西。
曹善拂好奇道:“不知红薯煮熟了,又是什么滋味?”
“曹阿姐尝尝不就知道了。”赵时悦领着曹善拂又回家去,将洗干净的十来根红薯,直接上锅蒸。
蒸熟后,赵时悦自己吃着倒是没觉得有多特别。
曹善拂和赵妮妮、赵寄奴三人,却实实在在地惊艳又惊叹了好一阵。
得了曹善拂的肯定,这好人好事也就用不着赵时悦亲自操心了。
她甚至连捐赠的粮食都不打算自己去县城里买了,直接给了曹善拂五十两银子,委托她买一千斤豆麦,混在救济粮里,顺道就一起赠送出去了。
曹善拂无奈道:“行吧,时悦妹妹既然信得过我,我必然不会辜负你的。”
又补充道:“对了,柳林村的难民这两日估计已经开出来一些荒地了,红薯该如何压条种植,只有妹妹知道,我明日带人来剪藤条,妹妹到时候可不能躲懒了,还要劳烦你教教他们。”
赵时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第五十九章
曹阿姐办事很有效率, 只过了一日,就凑齐了两千多斤粮食。
运粮的衙差路过大湾村。
曹善拂见赵时悦无所事事,便带着她一起, 去柳林村那边瞧瞧。
瞧瞧那些难民适应得如何了, 再让赵时悦提前指点指点他们土地该如何规整,好尽快压条种上红薯。
前天夜里下了雨, 昨日太阳一晒,大青山里不管野菜菌子,都疯了似的长。
赵妮妮要跟着张行嘉他们一起, 去葫芦坡那边捡菌子,打野兔。
赵寄奴人小, 谁都不乐意带他。
赵时悦索性将小娃娃抱上马车,跟着曹阿姐一起去柳林村。
初升的红日还不算太热,大河边上, 水土丰茂,山川秀丽。
如今没有人拿鞭子赶着,赵铁柱一家倒是起得更早了。
天边的星子都还没完全落下的时候,他就已经带着两个年长的儿子, 拿着从衙门里借来的农具, 去荒地上忙着开垦了。
他和大儿子、二儿子都有八亩地的开荒份额,加在一起是二十四亩,全划在一块地方。
早出晚归地劳作,才三四日的功夫, 父子三人就已经开出来至少十亩地了。
张铁柱抓了一把深褐色突然, 可惜道:“这地可真肥啊, 哎,今年是赶不上种粮了, 倒是可以种一些豆角、南瓜,再去山里寻一些野果野菜,应该能撑到明年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