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阙轻笑了一声,往后侧了一步:“屋外冷,王姬进来坐。”
姜姒摇摇头,并未进去:“不合礼仪。”
商阙眸子上染了一抹
深意:“宫人们不会多嘴。”
即便如此,姜姒也不会入内。
只是……方才明明听闻里面有声音,此时怎会如此安静。
商阙折身进了屋子,直接打开离她最近的那扇窗。
室内顿时一览无遗。
室内空无一人,被褥叠放整齐,只有书桌上竹简的墨迹还未干。
“奴才白日已经休息好,夜晚闲来无事,便想着做好记录,奴才有一边说一边写的习惯,不知是否吵到了王姬?”
原来如此。
姜姒讪讪笑道:“并无。夜里凉,周内官定要照顾好身体。”
“奴才送王姬回殿内。”
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哪里还敢让商阙送她回去,直接摆摆手,完全忘了宫中学的礼仪。
见她的背影远去,商阙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出来吧。”
长乐脸颊憋的通红:“王上……咳咳……王姬走了?”
“方才说魏姬如何?”
长乐抬手顺了顺喉结里的气:“魏良人熬了一碗加了合欢散的汤,此时正在未央宫外等候。”
不仅如此,还打扮的分外妖娆。
商阙周身极低的气压,凉的长乐低垂着脑袋,丝毫不敢抬头。
半响,才听到王上道:“蠢货。”
长乐暗自感叹可不就是蠢货吗?
入宫的女子众多,每人手中藏了什么私/密之物,在入宫前便调查的一清二楚,更别说合欢散此等禁忌之物。
司徒钰不仅用,还打算用在王上身上,此乃罪加一等。
即便现在商阙下令将司徒钰五马分尸,天下之人也无法说什么。
商阙拿起桌案上的剪刀,直截了当剪掉多余的灯芯,缓声开口:“将汤一滴不剩灌入她口中。”
长乐不禁为司徒钰捏了一把汗。
合欢散此等烈药,男女都受不了,若不找人解药,生生熬到药效过,身子差不多也要养上几个月。
“诺。”
商阙又嘱咐了一句:“今夜守在她的殿门,不许任何人入内。”
诸国王姬贵女,稍有权势皆有面首,司徒钰也不例外。
入了齐宫后,面首没法带来,却可以带一些让人身心愉悦的物件,而那些物件都由贴身侍女保管。
商阙这意思便是要司徒钰生生熬过去。
长乐头又往下低了一寸:“诺。”
敢下药想必已经想好了后果,而此等惩罚却让商阙心中的恨意难消,思忖片刻,抬步去了朝华宫。
长乐收了命令,从小路一路小跑到了未央宫,从内打开殿门:“魏良人这是何意,王上忙着国政,想见良人时自然就见了。”
司徒钰斗篷之下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纱衣,此时冻得瑟瑟发抖:“夜已深了,吾熬了许久的汤想请王上品鉴一二,内官放吾进去罢。”
春花立即上前给了他三块金:“还请内官美言几句。”
长乐面不改色将金还给她:“王上之令,奴才不敢违抗。”
他扫了一眼汤:“念在魏良人等候之久,奴才将汤送与王上。”
说罢,从袖口掏出银针放入汤中。
司徒钰淡定异常,此等合欢散乃上上品,若非神医在此,否则区区银针根本无法验出。
正得意间,忽听到长乐呵斥道:“大胆!”
司徒钰呆愣看着银针上的痕迹,不敢置信摇头反驳:“内官,汤乃吾亲手所做,怎会有毒,定是有人害吾。”
银针的确无法验出合欢散,为了将戏做全,早就被他涂了药汁。
长乐冷笑了一声:“未央宫外除了魏良人主仆三人,便是守夜的侍卫,不是魏良人为之难道是侍卫为之?”
司徒钰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伪装,奋力解释:“……吾不知晓谁人陷害,或许……是内官的银针有问题……”
“奴才的银针从未失手过,怎单单遇到魏良人的汤才出问题?”
司徒钰忙着摇头:“吾并非此意。若内官信得过,吾亲验一遍。”
得了长乐点头,春花马不停蹄回宫取银针。
长乐淡定异常,实则其宫中的银针亦被做了手脚。
今日,这汤她必须得喝完,否则他也没法复命。
果然银针上也出现了黑色的痕迹。
此局一定。
长乐将侍卫招来:“魏良人意图谋害王上……”
司徒钰将汤一饮而尽,定定的看着长乐:“汤没有问题,吾可自证清白。”
第二十六章
长乐等的就是这一刻, 饱含深意的扫了她一眼:“魏良人既然如此自证清白,奴才便亲自看守良人一夜,明日若良人无碍, 奴才自会禀明王上。”
司徒钰身处宫闱十几载, 自然知晓上上品的合欢散是何等烈药,原是灌给不听话的宫妃,哪怕贞洁烈女服下后都能变成人/尽/可/夫的荡/妇。
进宫数月,王上从未召见过她,她也从自信满满变得惶恐不安。
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她没有法子才下决心赌一赌, 没想到竟被长乐抓了个正着。
她本想着喝下汤自证清白后, 待回到宫中用带来的小玩意儿解决需求就是,哪曾想长乐竟然要亲自看守她!
她未来可是要成为天子身边最尊贵的女人, 怎能被一个阉人看到如此放浪形骸的一面。
司徒钰面色惨白如雪,浑身颤抖着拒绝:“内官若不信,可派侍女守着,何必亲自劳累……”
若今日之事传到其他人耳中, 日后她要如何树立威信。
长乐唇角带着笑意,声音却阴森的可怕:“魏良人送的汤出了问题,按理本该押入囵圄, 酷刑伺候, 奴才此番乃是为良人考虑。”
大齐囵圄天下闻名,其中磔刑最为恐怖,行刑者共剐三千六百刀, 行刑长达三日, 刀刀不要人命,直到身上的血流尽, 最后一刀刺在心口上,受刑者才会毙命。
长乐身为天子的近身内侍,自然不会说玩笑话。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进囵圄受刑,要么让长乐亲眼看到她遭受春药之苦。
一旦选了第一条路,魏良人毒害天子的罪名便传了出去,届时她性命能不能保住另说,魏王室为了不被天子降罪,定然会与她划清界限,一个没有母族为靠山的宫妃,和失去翅膀的鸟儿没什么区别。
那么摆在她面前的只剩最后一条路。
司徒钰绷紧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有劳内官。”
长乐但笑不语,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司徒钰身子一颤,颓然的跟在他身后。
不过是一介阉人,今日之辱,他日定百倍还之。
她眼中再也没有伪装的柔弱之相,看起来和恶鬼无二。
合欢散的药效很快,半路上司徒钰已经快站不起来,还是身边的春花与秋月尽力扶着她,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承明宫内除了司徒钰还有魏国送来的几个王公贵族的女儿,张芷嫣身份仅次于司徒钰,原本是魏国丞相的女儿,后魏国成了诸侯国,她的父亲也成了有名无实的官身。
长夜漫漫,宫妃们本就没有睡意,见门外响起了这么大的动静,纷纷凑到门口瞧去,一见司徒钰竟被长乐亲自“护送”回来,身子还如一滩烂泥,几人的眼睛瞬间睁大,难道司徒钰已经被王上临幸?
张芷嫣恨恨的瞪了一眼曼香:“还不把门关上!”
“诺。”
越想越气,张芷嫣手中的帕子都快被揪烂:“哼,旁人不晓得魏良人何种模样,吾可知晓的一清二楚,在魏时养了那么多面首,进了齐宫却变成了冰清玉洁之相,你们没看到方才她身子软成那样,不定被王上宠幸几次!”
另一个婢女文心凑了上去,柔声劝慰:“隔墙有耳,八子慎言。如今魏良人身居高位,八子还要凭借良人才能有出头之日。”
听到这话,张芷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魏时看她脸色行事,来了齐宫还要看她脸色行事。吾何时才能踩在她头上。”
以往在魏国,无论是百花宴还是曲水流觞宴,司徒钰都处处压她的风头,她自
认为不差司徒钰分毫,来了大齐本想一雪前耻,不曾想见不到天子,还终日像个婢女一般跟在司徒钰身后。
“八子,且再忍忍吧。”
曼香也走过去安抚:“八子莫生气,待长乐内官离去后,奴婢去打听清楚。”
闻言,张芷嫣这才消了气:“定把今日之事事无巨细打听清楚。”
若是知晓司徒钰如何获宠,她效仿便可。
她比司徒钰年轻,定能得到天子宠爱。
承明宫主殿,长乐淡淡瞥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司徒钰:“魏良人,到地方了。”
司徒钰全身炙热的厉害,竭力克制才不至于在长乐面前呻/吟出声:“内官……吾想要一物……”
“看良人满头大汗,难道是热的厉害?”长乐一副了然的模样:“定然是承明宫地龙太旺,来人!关掉地龙,并为魏良人准备冰桶洗濯。”
正常情况,冷水的确可以缓解媚药,可她服用的是上上品的合欢散,冷水无解,要么男女合欢,要么用工具排/解出来,要么请神医用银针将毒排出,除了此三种解法,再无任何方式舒缓。
然司徒钰无法将她在汤内下了合欢散的实情说出,否则便坐实了下毒的罪名。
□□焚身的司徒钰只能含笑谢之:“多谢内官。”
言语间,宫人已经准备好浴桶。
浴桶里全是大块大块的冰块,令人看一眼便忍不住心底发寒。
春花咬了咬下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内官,良人身子娇弱,方才已然受了风寒,再用冰桶洗濯,怕身子受不住啊。还请内官体恤奴婢的爱主之心,让奴才代替良人受之!”
司徒钰眸子里多了几分希冀,定定的看着长乐。
长乐一副疑惑不解之样,轻描淡写:“奴才见良人身子不适才提议用冰桶洗濯,实则为良人考虑。两位既如此爱主,不如去御花园的清波湖体验一二,待良人身子无碍,两位再从湖中出来,如何?”
春花和秋月瞬间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求饶。
清波湖中不止有观赏的鱼儿还有吃人的鳄鱼,她们若在冬夜进了湖中,哪怕不被鳄鱼食之,翌日双腿怕是也不能要了。
如今司徒钰身边只有春花和秋月能用,自然不能让她们二人白白送了性命:“内官,婢女蠢笨却有拳拳爱主之心,还请饶了她们。吾听内官之言,立刻进浴桶。”
长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如此甚好。良人,请吧。”
司徒钰深吸了一口气,刚靠近浴桶,便被一股寒气逼的倒退了一步,可身后就是长乐,她只能强装淡定下水。
尽管做了许久的准备,她依旧被冻的打了个哆嗦。
身体内如火在燃烧,身体外是冰冷刺骨的水。
两股情绪拉扯,司徒钰想发疯,想立刻从桶里跳出来,想拿利剑杀了长乐,可她已经来到齐宫,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殿内的地龙早就停了,长乐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斗篷,悠哉看着冰桶里的女人:“冬夜漫漫,良人可别睡过去。”
只见司徒钰脸色铁青,裸/露出来的脖颈和手也铁青一片,她已经完全被合欢散控制,浑身打着哆嗦也不管周遭是否有旁人,将手伸入衣内。
一阵比一阵高的呻/吟声彻底响遍承明宫。
知晓一切的春花和秋月只能跪在地上,脑袋抵着地,才不至于看到长乐渗人的眼神。
*
朝华宫内隐隐有烛光闪烁,商阙推门而入,就看到靠在床榻上看竹简的姜姒。
她双眼炯炯有神,没有一丝困意,扭头看了眼商阙,缓缓放下竹简:“内官怎么来了?”
商阙从袖口拿出火折子,将烛火点燃,拿起燃好的烛台向她靠近:“如此伤眼,王姬何不多点几支烛火。”
姜姒面带羞涩:“忘了。”
凑近才发觉她竟未穿足衣,他还没忘记那种触感,娇小可爱,软/嫩/可弹。
商阙眼帘半垂,掩盖住眼中的深意:“王姬……今日见了王上?”
“见了。王上他……”姜姒咬了咬下唇,不知该如何说:“王上已经应允吾季春之时随他一同出宫,只是吾总觉得有些奇怪。”
“何处奇怪?”
商阙将烛台放在二人面前,盘腿坐在她身侧,陷入苦恼中的姜姒并未发现二人距离如此之近。
姜姒眉头紧锁,想了半天措辞才道:“明明是初见,王上却说了许多奇怪的话,仿佛……我们以前便相识。”
可以确定的是,前十六年,她一直身处赵宫,从未出过宫门,不可能与王上见过面。
等等……
她没见过,若是姜玥见过呢?
若真如此,王上怎能认不出她并非姜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