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姒姒最是心软,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司徒越的小把戏骗的团团转。
当初那一剑,他若下了死手,司徒越哪里有活命的机会。
司徒越远比想象中可恶的多,仗着姜姒对他信任有加,便装模作样,若非不想姜姒恨他,早在寻到她那日,便将司徒越斩首示众。
想到姜姒的温柔小意全然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他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暴戾。
商阙犹如自虐般一字一句扫过那些字,直到手心传来刺痛,才惊觉不知何时生生将竹简掰断,细小的刺深深的插进他的掌心,犹如司徒越插足他们之间的感情一般。
微不足道却恶心人。
他面无表情的将刺拔掉,心中已经为司徒越规划好了未来,那便是将人扔在离大齐最远的城镇,永不打扰他与姜姒。
突想起司徒越远比看上去复杂的多,手中的势力并未被彻底清除掉,若是趁乱带走姜姒……不可能,南湾别苑有长乐与翁孟坐镇,还有数十位高手照看,姜姒怎能被他轻易带走。
且拓尔冽一直以来的行踪皆在他的计划之内,现在回去,保不齐拓尔冽会狗急跳墙。
商阙将竹简扔进火堆中,悠悠目光看向远方。
一切真的快要结束了。
一连半月,曲牧每每问起是否要回商都城时,商阙都淡淡说“不急”,他却急的嘴上长了几个水泡,食不下咽。
“王上,拓尔冽已经入了商都城,再不回去,怕是来不及。”
商阙背着手慢悠悠的走来走去:“孤在等一个消息。”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消息可等!
他记忆中的商阙一向杀伐果断,为国为民,何时双耳不闻窗外事。
“王上,臣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回
到商都城……”
商阙抬眼扫过他:“都城内上有丞相和御史大夫坐镇,下有左将军守卫,你何必心急。去叫班若给你医治好,孤可不想天天见你如此丧气模样。”
与商阙相比,他的确丑陋的多,可现在敌人都攻到家门口,他若是不心急,怎堪为大齐人。
不过王上说的极是,都城有那么多人看守却被攻破,只能说明王上另有筹算,而他越催促越是破坏王上大计。
想到此,曲牧心中猛然一惊,不自在的挠了挠头发:“臣这就去。”
天色昏暗,烛光微颤,窗幔倒映在商阙的脸上,令人猜不透此时他心中所想。
忽头顶瓦片传来一阵微不可见的异动,片刻便有一道人影落在他身后。
“如何?”
“赵美人顺利被劫走。”
商阙摩挲着白玉扳指,继续问:“南湾别苑可有异常?”
“无异常。”
得到确定的消息,他便无需在此逗留,当即喊曲牧回商都城。
拓尔冽一心赶在他回去之前夺得商都城并用姜玥威胁他,故此一路上没有过多时间对周遭百姓烧杀抢掠,何况他早就派将士伪装成普通百姓,即便要杀要打,也有将士们挡在前方。
越往北上,天气越凉,冷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众人不分日夜奔波,疲惫之时才择一地休憩,原本该半月的行程,硬生生被他们缩短为七日,眼看商都城正在眼前,原本戍守的大齐守卫此时皆换成了乌合国的人。
曲牧端来热汤和切好的面饼:“王上,喝些热汤避寒。”
为避免打草惊蛇,一行人皆换成了粗布麻衣,然商阙丝毫不为所累,反而显得精神抖擞。
“着人将腌渍好的梅子……”商阙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浮现一丝笑意,“罢了,待事成之后,孤亲自送。”
多日未见姜姒,商阙心中自然想得慌,可他想扫荡一切不平静之事再迎她归来。
在此之前,他并不想出现任何差池。
商阙随手将用完的碗随手放在桌上,目光冷冽的看向薄雾中屹立的都城,“今夜子时,攻入都城。”
曲牧不知商阙为何改变主意,但他猜想大抵是与那位赵王姬有关,悻悻摸了摸鼻子:“丞相与御史大人皆被囚于府邸,孙将军受伤后便不见踪迹,眼下都城内皆是拓尔冽的人,我等要入城着实有些困难。”
并非危言耸听。
城墙将都城围的严严实实,易守难攻,他们手中不过几千人,哪里抵得过拓尔冽的大军,何况拓尔冽的大部队正气势汹汹赶来,届时若他们被瓮中捉鳖……想到还未开始便有这般猜想,曲牧抬手扇了自己两巴掌。
“臣领命!”
天色渐黑,粗布麻衣也换成了坚不可摧的铠甲。
“随孤攻入都城,斩敌寇得军功!”
此言一出,众将士皆兴奋不已。
大齐人本不好战,奈何过去的几百年总被邻国欺辱,这才比旁的国人多了血性,大齐人不喜战却也不畏战,尤其商阙与先王对得军功者嘉奖颇多,故大齐男女老少皆有上阵杀敌之心。
寒风凛冽,城墙上的大齐旗帜早被斩断换成了乌合国之旗。
商阙率先骑马而去,众将士紧身跟随,哒哒的马蹄之声令城墙之上的守卫生出警觉之心。
前方雾气弥漫看的并不真切。
副将道:“听马声不足一万人。”
乌合左将军轻蔑一笑:“区区一万人,不等王上来此,本将便能将人斩杀。”
他斜睨了侍卫一眼:“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王上,就说本将定然不辱使命。”
左将军跟随拓尔冽打过不少仗,本以为大齐天子有几分本领,不曾想他们占领了都城数日才姗姗来迟。
加之他们手中有天子最爱的宠妃,宠妃肚子里还有大齐的第一个子嗣,以此威胁,何愁杀不掉天子。
副将则忧心重重,早就听闻大齐将士凶悍且难以攻克,不然乌合王也不会将国之精将皆带来此,他只觉得从入大齐以来一切太过顺利,就好像……被人安排好了一样。
想了想,副将开口劝慰:“将军,不如先派人探路,待收到确切消息,我等再做筹谋。”
左将军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若人人皆如你,乌合国何时才能问鼎天下。”
不管副将如何想,左将军大步走在前方,举起长剑:“既有大雾,便用火箭攻之。”
大齐天子如何装神弄鬼,也逃不掉这么多的箭,他势必要拿下商阙的人头,如此才能解几日前孙炎武逃走的怒气。
见他执意,副将也不敢再说什么。
数箭齐发,让本就昏暗的天色多了几分肃杀之死,片刻便听到马悲鸣之声,空气里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来回数次,再多人也能被这么多箭射死,只剩下残兵不足以威胁,左将军快速下城楼骑上一匹快马:“随本将军出城。”
副将本想阻拦,见左将军面带不耐,便歇了心思。
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众多将士跟随左将军前行,可惜走了数丈远只嗅到血腥味却不见残骸。
副将大惊失色,高呼:“有诈!快回城!”
然话音未落便被一箭穿喉。
第一百一十六章
副将目眦欲裂, 窒息感和疼痛感瞬间涌上来,他双手紧紧握着脖颈试图喘息,可惜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嘴巴中涌出, 身体不受控制从马背摔下来, 倒在地上时仍没有断了最后一口气。
他看到了威风凛凛的大齐天子只几剑便斩断了身经百战左将军的头颅。
他看到了大齐的将士们骑着战马斩杀同袍并从他们的身体上踏过,猩红的血液与大齐土地融为一体。
顷刻间,应战的乌合军全数覆灭。
此等神速,并非乌合国将士能及。
只六年便一统六国的天子怎可能是草包,是他们太过自以为是,才认为轻而易举便能夺得大齐。
难道一路走来这般顺利也是天子的手笔, 如此缜密……乌合国大抵是要败了!
城门驻守的士兵察觉到异样本想快速关门, 却还是晚了一步。
大齐将士们手上的绳索一甩,带着挂钩的另一端便牢固的勾在城墙顶端, 他们如魅影一般在城墙上穿梭,手起刀落间敌人便躺了一地。
从开始进攻到重新占领,前后不过用了一个半时辰。
此等训练并非一朝一夕形成,乃是过去沙场那么多年历练, 即便大齐统一后也丝毫不敢松懈的结果。
拓尔冽日夜兼程了这么多日总算占领了都城,今夜高兴喝上两壶酒,酣睡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左将军送来的好消息。
这些年他一直没有与商阙正式对战, 今日终于得来机会, 只随便洗了冷水脸便兴奋的纵马赶往城楼,还未至便听到凄厉的惨叫声。
越听越兴奋,快马加鞭想快速赶往战场亲自捉住商阙, 却在抵达城门之时察觉不妙, 再折返为时已晚。
黑暗中无数的冷箭对准他。
自数月前寿辰后二人第一次见面,一个站在城门之上, 一个坐在马背上,无形之中被商阙压了一头,拓尔冽气的牙根痒,好不容易攻下来的城楼还没暖热便又被人夺了去,不过他有的是法子将高高在上的天子拉下来。
拓尔冽皮笑肉不笑道:“别来无恙啊大齐天子!”
商阙眸色淡淡,看他好似在看无足轻重之人:“乌合王若来大齐做客,提前告知,孤必以礼相待,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拓尔冽哈哈笑了起来:“都到了这个地步,大齐天子无需这般惺惺作态。大齐国土辽阔,土壤肥沃,养活了一代又一代
人,可我乌合土地贫瘠,只能依靠少许的粮食与鱼才能过活。如此令人垂涎的国家,本王所要不多,能养活我国子民便可。”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望向商阙:“子嗣兴旺,社稷才能绵延万年。天子年轻,子嗣不多,该把精力放在重要的事情上,本王也是为了天子分忧罢了。”
这话说的极其直白,但到了今日,实在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
商阙默默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乌合王不怕吃太多反而撑死。”
莫说如今的大齐,便是原来纷争中的六国已足够令人垂涎三尺,几百年来六国再如何纷争,百姓大多能吃饱穿暖,反观周遭其他国家,不是蝗虫过境便是天灾人祸,从中存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拓尔冽刚登上王位便想过咬下大齐这块肥肉,可惜乌合军需疲惫,根本没有能力与大齐一战。
而今不同,大齐接连攻打了两个诸侯国,民心惶惶不安,军需更是雪上加霜,该好好休养生息才是,此番拓尔冽有信心一举拿下大齐。
拓尔冽面上的贪婪之色一览无遗:“本王比你年长不少,胃口自比你大上不少。”
“是吗?”
商阙举起弓箭,冰冷的箭对准远处拓尔冽的头颅,他的箭法精妙,可杀天边鸿雁更别提近在咫尺的拓尔冽。
然拓尔冽瞳孔猛缩后很快便变成平日神情,甚至更为轻松。
拓尔冽有节奏的敲打大腿,声音不温不火:“天气寒冷,天子不如与本王小酌片刻,心平气和谈上一谈。”
过去六年听闻过不少商阙的事迹,而今更是知晓其英勇善战,与其对上大抵只有一半的胜算,但他已经占领了商都城,手中还有商阙的“软肋”,自然想不费一兵一卒夺得大齐。
拓尔冽的心思全部放在脸上,任凭谁都猜的出来。
曲牧急声道:“王上不可!小心乌合王有诈!”
不仅是他,身后的将士亦然。
天子乃社稷所在,若他出事,大齐危矣。
商阙神色淡淡:“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谈。”
“啧啧啧,天子年少轻狂之状倒与本王年少时有几分相似,可惜啊可惜。”拓尔冽攥着马缰戏谑道,“天子手中不过万人,而本王有几万精兵,再过不久本王的援兵也会来此,天子该不会想靠手中的那把弓箭取胜。”
话音落,周遭一阵哄笑。
大齐士兵自然看不过眼,一个个伸直了脖子要去叫嚣却被曲牧拦了下来。
商阙手臂未曾晃动半分:“乌合王这是在怀疑孤的箭术?”
拓尔冽自然不敢怀疑商阙的箭术,他赌的是商阙根本不会下手,毕竟他早就放出抓到姜玥的消息。
果然如他所料,僵持了许久的商阙都未曾放箭。
拓尔冽脸上笑意蔓延,得意的扯下酒壶,喝了几口:“天子不敢还是……忌惮本王手中之人。”
这话,上一世商阙已经听过一次。
只不过那一次拓尔冽的把柄是姜姒,最后的结果十分惨烈,而此生他将姜姒保护的那样好,有翁孟和长乐联手保护,自然不会发生上一世之事。
见商阙没有回话,拓尔冽以为猜中,得意道:“赵美人不愧是天子心爱之人,模样甚是好看,不知大齐天子可愿将其献给本王。”
闻言乌合国的将士们哄堂大笑。
此时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两军对阵之间。
拓尔冽悠然自得的举起弓箭瞄准马车,视线却落在商阙的脸上,他清晰的看到弓箭对准马车的一刹那商阙瞳孔微缩,尽管只有一瞬也足够令他信心倍增。
他果然没有赌错。
从商阙成为天子之际,他的人便混迹在商都城中,那次狩猎也伪装成大臣家眷一同前往,而后更是买通齐宫内官得知姜玥盛宠不衰的缘由,原是数年前商阙便对姜玥情有独钟,甚至明知姜玥欺君仍旧不舍得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