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系祸水——不配南【完结】
时间:2024-06-22 23:05:13

  如此……也好。
  以她现在的处境,无论哪个男人与她扯上关系,或都会遭人嚼舌误会。
  恩人交代完好似就走了。
  身前的脚步声已愈行愈远。
  冗长僻静的陋巷中,那个跪匍在地上的柔弱女子却并未起身。
  她只觉心头受堵,喉头格外梗窒,撑在地上的手掌,抓起了一把粗粝的砂石紧握在拳中,那些被强压着的满腹腔的委屈,在独剩一人时,才终于排山倒海般全都溢了上来。
  被人驱赶,遭人嫌弃,被恐吓威胁,险失清白……
  百姓们冷嘲热讽的眼神,王顺良嘴脸丑恶的枭叫,流氓宵小满面的秽笑……今日所遭受的这一切一切,裹挟着漫天的恶意朝她席卷而来,几乎就要将她侵没。
  她跌坐在墙根,双臂环绕着膝盖,紧紧自抱。
  犹如只受了重伤,遭人遗弃的野猫。
  一滴硕大的晶莹泪珠,顺着面颊滑落下来,砸进尘灰当中。
  渐渐的……一发不可收拾。
  从刚开始的小声啜泣,慢慢哽咽,最后无法自抑掩面痛哭。
  哭声顺着巷风吹散,回荡在荒凉颓败的陋巷,呜呜咽咽宛若一首伤歌。
  蓦然,头顶传来句清朗男声。
  一板一眼,似是照例在询问桩公事。
  “还未能查出证据?将那人送上公堂?”
  尤妲窈哭声一滞,从臂弯中缓抬起头,望向了不知是一直没走,还是又折返回来了的恩人。
  他问话中透露着疏离,不太像是关切,眉头甚至微蹙着,略微不耐,更像是端坐在官堂上照章询问案情的红袍高官,在指责着办事不力的下属。
  尤妲窈并未回答,算是默认。
  到底不愿让人窥见脆弱,她抬手迅速将面颊上的泪珠擦干,但心中的那股子愤恨到底是怎么都压不下去,面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男人,终究让挤压了许久的情绪全都倾泻而出。
  “恩人,你说王顺良究竟何时死?
  他的保护伞摄政王究竟何时倒?
  皇上究竟何时才能肃清妄臣,重整朝政?
  百姓究竟何时才能有苦可诉?有冤可申?”
  李淮河眸光微震。
  心头仿若被只无形的手攥在掌中,呼吸微窒。
  可见澧朝已受荼毒多年,千疮百孔至此。
  就连个萍水相逢的寻常百姓,都已心忧至此。
  他默了许久,才缓声道了句,
  “时候未到罢了。”
  她扬起脸,泪眼漉漉望向男人,嗓音带着撕声哭过的沙哑。
  “那恩人…你说,我还能有命活到那一日么?”
  他居高临下,负手在身后,垂眸望着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凄惨面庞,一言九鼎道了句,
  “你必比他们活得长久。”
  其实这不过就是桩冤污案,比起刑部积压的那些错综复杂的冤案来说,不知要简单明了多少,只需李淮河道一句“彻查”,便会有人在半个时辰之内,还原事情真相,还这女子一个清白。
  可人若是不能自立,就算伸手帮了一次,可是无济于事。
  李淮河在宫外微服私访多年,这并非是他遇上的第一个身世凄惨之人,可寻常百姓遭遇的这些诸多不公,在他规谋已久的大事面前,却确实微不足道,若次次都需他圣躬亲办,未免也太过琐碎耗神了些。
  强势介入他人因果,只会适得其反。
  李淮河自认那日派人将她送到葭菉巷的忠毅侯府,于她便已是仁至义尽了,若她自己熬不出来,那便再怪不得旁人。
  “借恩人吉言。
  我必留着命,擎等着那一天。”
  尤妲窈并不知他那句话的份量,只当是好心安抚,可饶是如此,她晦暗的眸底复又涌现出些光亮,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头,微抿了抿唇,由衷道了句,
  “小女有心想要偿报恩情,可也自知不能为恩人做些什么。
  改日必去通天寺为恩人点盏长明灯,日夜为恩人祝祷,只盼恩人事事顺遂,心想事成……”
  可好似恩人不耐听这些。
  他蹙着眉头,伸手往袖袍中探摸着什么东西…尤妲窈下意识以为他要掏出块巾帕来,递给她拭泪。
  可她错想了。
  恩人确从袖中掏出来一物。
  却并不是能慰问人心的柔软巾帕。
  而是掏出了一把冰冷的匕首,直直抛在了她身前。
  那匕首通体漆黑,只手柄处缀了颗硕大无比的红宝石,刀刃在抛落的瞬间由鞘中露出一小截,泛着明晃晃的冷光,似是极为锋利。
  “学会还击。
  若有下次,莫做逃命的那个。”
第十六章
  “窈儿,窈儿你在哪儿……”
  自恩人离开后,尤妲窈就躲到了街尾堆高了的那片草垛后头。
  听到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屏气凝神不敢出声,只将方才收到的那把匕首握得紧紧的,直到远处传来楚潇潇的着急的呼喊声,紧绷着的身子才松弛了下来,她理了理发髻与衣装,朝着那个熟悉的人影弱声应答,“表姐,我在这儿。”
  楚潇潇带着婢女,家丁,及一大批卫兵全都涌上前来。
  眼看着表姐都已急得流下眼泪,尤妲窈立马上前安抚,“方才幸而我跑得快,躲在此处谁也没发现,那些人连我的衣角都没碰着,所以表姐莫要担心。”
  就算如此,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遭这么多人围追堵截,心中不知该有多害怕。
  楚潇潇看出她还未消肿的眼睛,以及微红的鼻头,心中愈发愧疚,她张开双臂将妹妹搂在怀中,哽咽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先驱车回家,一切回家再说。”
  二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踩上踏凳,上了车架。
  楚潇潇先是上下将她检查一番,确定她无碍之后,这才抹了抹眼泪,
  “你怎得这么傻,竟直愣愣的就冲出去了…我还会些三角猫功夫,手里的这把鞭子也是随身携带,可你却是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那群贼人一拥而上,你又该如何应对?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做姐姐的该如何自处,我又该如何同父亲与姑母交代?呜呜呜呜…幸好上天庇佑,你才能虎口脱险。”
  由此可见,虽说二人相识得晚,可表姐是个真心心疼她的。
  经方才在巷中哭嚎过一通后,尤妲窈心情也平复了不少,她感受着袖中那把黑色匕首沉甸甸的分量,轻道了句,
  “表姐总不会时时护在我身侧,今后窈儿会学会还击的。
  怪我太久没有出门,没有考虑周全,才让表姐受我名声连累有今日之灾,权当是个教训,今后必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且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表姐莫要挂坏。”
  “恩!今后我们出门必多带些人,若谁敢上前冒犯,我命家丁抽刀就砍。”
  二人虽相识得晚,可经此劫难之后,姐妹见的情谊迅速升温,俨然已成了至交好友。
  车架徐徐前行,已在卫兵的护送下,驶入了闹市街区,原本是一路顺畅,忽得车轱辘一顿停了下来,二人由于惯性略微超前扑了扑,反应过来后又迅速稳住身形。
  经过方才那些事,楚潇潇忽得警觉了起来,紧着嗓子朝外问了句,
  “怎得回事?莫不是又有贼人前来叨扰?”
  外头传来车夫的话,
  “二位姑娘放心,咱现在有卫兵护着,那些个宵小不敢乱来。
  只是前方不知为何,有许多女眷围在仙客来门前,将路给堵了。”
  今日不是年,也不是节,好好的哪里冒出来这么多女眷?
  楚潇潇撩起车前的帷幔,探头超前望去,果然瞧见女眷们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含羞带俏,伸长了脖子往仙客来里望,而楼中早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几乎是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人声鼎沸至极。
  楚潇潇竖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心中了然。
  “这些人都是冲着赵琅来的。
  他今日在此与人论文讲经呢。”
  哪怕这阵子一直受丑闻缠身,尤妲窈也听说过赵琅的名号。
  赵琅,出身陇西的世家大族赵氏,三岁成诗,五岁成章,自小就才名出众,更是在此次科举考试中高中三甲,位列探花,生得俊朗无双,玉树临风,难得的是温润有礼,进退有度,是个人人都夸的翩跹公子。
  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婚配。
  无论从出身,相貌,才学,品格,皆无可挑剔。
  也难怪京中女眷对他趋之若鹜了。
  二楼雅阁的雕花窗棂全都大开,有数个穿着长袍的青年男子,执着书卷高谈阔论。
  其中有个白衣公子,气质格外出众,单单只露出个侧脸就显得俊美非常,一举一动间都透着世家公子的矜贵,引得在外头观望的女眷们发出惊叹的抽泣声。
  此时赵琅踱步到窗前,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翻页的指尖一顿,眸光直直穿透车架的帷幔,落在了尤妲窈身上,二人四目相对,仿若电光火石一瞬间,皆呆楞了半瞬。
  一旁的楚潇潇被他此举吓了一跳,赶忙放下垂帷,朝身侧的尤妲窈问了句,
  “莫非窈儿你与赵琅相熟么?”
  平日里除了自家人,尤妲窈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曾经定过亲的王家人,除了偶尔出门送送绣品,从未和外男打过交道,也觉得赵琅这眸光有些莫名,此时只忙不迭摇头,
  “未曾见过。”
  尤家虽然官小,可平日里也有些应酬,所以钱氏也会带着女儿出席些雅集茶会,可也仅仅限于尤玉珍与尤玉娴姐妹,至于尤妲窈这个庶长女,钱氏从未带她出去交际应酬过哪怕一次,所以对于京中的这些世家子弟,她也大多是从两个妹妹的口中得知的。
  赵琅……她努力回想一番,好像确没有见过此人。
  车道拥堵了约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又通畅,车架一路前行,朝葭菉巷驶去。
  两个姑娘家好好出了门,却被群流氓地痞拦了路。
  此事很快就传回了楚家,毛韵娘闻言格外心焦,楚文昌更是心急如焚,正在家中纠集了家丁要赶往闹市,才抡了棍棒刀剑准备出门,却发现自家的马车已经回来了。
  二人立马涌上前,只见楚潇潇率先撩起帷幔出来了,望见母亲与兄长的刹那,瞬间崩不住哭出了声,毛韵娘也是眼角带泪,心中格外后怕,张开双臂将女儿楼在怀中,问她是否无碍。
  楚潇潇摇了摇头,哽咽道,
  “女儿无事,倒是窈妹妹……她为了护我周全,竟自己跳下马车,被那伙贼人追了许久,好在躲在了堆草垛后头,这才幸免于难,兄长,你必要追拿到那伙贼人,为我们出了这口恶气!”
  楚文昌捏紧拳头,“我必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一面说着,一面眸光担忧着往车内瞅。
  尤妲窈此时也终于从车架中走了出来。
  与衣装整洁,毫发无损的楚潇潇不同,她的发髻一看就重新梳理过,可依旧狼狈不堪掉落几缕在额前,脚上的绣鞋尽是泥污,披在身上的氅衣也全是泥点子,仔细观察一番,袖口处还有隐隐干了的泪渍。
  楚文昌心头一痛,立即上前伸手想要将她搀下来,可尤妲窈却提前一步将指尖搭在阿红的手背上,踩下踏凳后,还不待毛韵娘与楚文昌问,她就率先张嘴了,
  “舅母表哥不必为我挂心,不过虚惊一场,我实无大碍,只是在巷道中跑了许久,现浑身都没有了力气,衣装也有些不洁……不知能否容我先回院中沐浴更衣,再去给舅母回话请安。”
  “我的儿,真是苦了你,快,快命人去烧热水。
  你今日累着了,莫说什么请安不请安的,回去且好好歇着。”
  得了这一句,尤妲窈便扭身,冲着二人屈膝请了个退安礼,被阿红搀扶着先进院中了。
  楚文昌望着那个愈行愈远的倩影,只觉心中格外淤堵,他蹙起眉头,暗自悔懊道了句,
  “若非临行前母亲喊我去商讨田铺之事,我本该同你们一起去瓦市的,若我在旁,定然不会出这样的岔子……”
  知儿莫若母。
  毛韵娘听出其中的隐约埋冤之意,不由愣了愣,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神情骤然变了变。
  *
  清霜院内。
  尤妲窈正在屋中沐浴。
  脏污的修鞋,及满是泥点的衣裙,全都被搭在了六幅桃木雕花屏风上,屋内仿若被罩上了层白纱,水雾飘散在空中,氤氲湿润。
  缕缕青丝漂浮在粼粼的水面上,顺着身周绕成了一个圈,粉光若腻的肌肤因水温而微微泛,额间沁出些微细腻的汗珠,浴中的女子容光焕发,显得愈发美艳绝伦。
  尤妲窈正在愣神,眸光好似穿过透明的水雾望向远方。
  此时门外传来阿红小心翼翼的问话声,“姑娘泡了整整一个时辰,热水都添过六次……可洗好了么?”
  若再不出去。
  不仅是阿红担心,或也要惊动院外的长辈。
  她涣散的眸光逐渐聚焦,默了许久才轻道了句,“进来帮我更衣吧。”
  阿红闻言轻手轻脚推开了门,屋内水雾萦绕,湿气扑面而来,耳旁传来水花荡漾的声音,她取了宽大厚实的毛巾绕到屏风后,才发现主子已经出浴,正寸*丝不*缕站立在铜镜前自照。
  镜中的女子四肢修长纤细,颈若蝤蛴,肩若削骨,腰若杨柳,前*凸后*翘,在粼粼折射的金光下,圣洁得仿若天仙下凡。
  哪怕是同为女子,自小伺候的阿红,每每见了这幅躯*体也照样觉得面红耳热,她轻步上前,用毛巾将主子身上的水珠一点点拭净,然后将套简单素净的白色寝衣递了上去。
  “……去将那套最艳的取来。”
  阿红闻言愣住。
  或因从小被人嘲笑是妓子所生,所以大姑娘最不喜欢的就是穿红戴绿,也从不装扮自己,仅有的几套艳色衣裳,还是慧姨娘估摸着她要出嫁了,所以才置备下的,以往从来都是压箱底的,从不见大姑娘穿。
  可主子既这么说了,阿红便折身返回厢房,从尤家带来的所有衣物中,取了那套胭脂红色的云锦浮纹水袖裙,这套衣裳是裁缝根据她的身形量身打造的,衣襟上缀了些金线,裙摆顺着纤细的腰身层层叠叠散落开来,将完美的身段显露无疑。
  尤妲窈呆望着镜中宛若是另一个人的自己,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全都回想了一遍……
  “若是任由你这样的勾三搭四,婚前与人苟且的狐媚子进店,那便是脏了地,惹了祸,坏了自家招牌。”
  “拜高踩低这就是人性,试问那日站在你床榻边的不是个小厮,是家风清正的世家子弟,是权柄在握的摄政王,是至高无上的皇上,那些人还敢如此怠慢贬低你么?”
  “学会还击。
  若有下次,莫做逃命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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