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求个平安符吧。”
看见亦泠迈步过来,老大爷继续说:“要入冬了,又该不安生了,给心上人求个平安符,平平安安度过这个冬日。”
亦泠脚步顿住,问:“不能给亲人求吗?”
老大爷指了指旁边的摊位:“给亲人的平安符在那边。”
亦泠侧头看去,那边的摊位挤了不少人。
不过她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看着门可罗雀的摊位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老大爷,问道:“这个平安符怎么求?”
“只要五文钱。”
老大爷指着桌上的笔和画了符的小纸条,“符都开光了,写上心上人的名字就行。”
看亦泠定定地看着桌上的东西,老大爷问:“姑娘,求一个吗?”
亦泠回神,看着老大爷和蔼的眼神,点点头。
“也不贵,那我求一个吧。”
提起笔,看着画了符的纸条,她迟迟没有落笔。
她是看这大爷的摊子无人问津,才买了这平安符照顾他生意。
可现在问题是——她写谁的名?
她……还能写谁的名……
“姑娘,不识字吗?”老大爷说,“你可以告诉我名字,我帮你写。”
“多谢,我会写字。”
说罢便埋头写下了三个字。
对着那个名字,低声嘀咕道:“那就便宜了你吧。”
把符细致地折好,正要塞进小布袋时,亦泠忽然感觉自己身后涌上了一股熟悉的温热。
有人站在她身后,衣衫相接,属于他的气息也拂在了她脸侧。
没等她回头,谢衡之的声音就落到了她头顶。
“写了哪个心上人的名字?”
“别胡说。”
亦泠捏紧了纸符退开一步,“我没写!”
“是么?”
谢衡之又逼近她,“不会写了‘谢衡之’三个字吧?”
“你想什么呢!”
亦泠没察觉自己涨红了脸,将捏着纸符的手背到身后,“我连那三个字儿怎么写都不知道!”
谢衡之俨然一幅不信的态度。
俯身凑近她,“那我看看写了谁的名字。”
说罢,他一手揽住亦泠的腰,一手试图从另一侧抽走她的纸符。
“都说了不是你!”亦泠一个转身躲开了,“我要是写了‘谢衡之’三个字我就一头撞死!”
谢衡之:“……”
倒也不必。
但亦泠都这么说了,谢衡之还是不信。
于是亦泠转身把纸符摊开给老大爷看。
“大爷,您看看这上面可写了‘谢衡之’三个字?”
老大爷眯眼凑近看,随即摇摇头。
“不是。”
亦泠冷哼了声,斜眼昵着谢衡之。
“说了不是你,自作多情什么?”
正要把纸符收起来,老大爷又凑近了些,说:“写着‘谢瑾玄’三个字。”
亦泠:“……”
让你念出来了吗?
就你识字儿!
第94章
看着亦泠的脸色,老大爷一度以为自己认错字儿了。
于是眯起眼睛,打算再细看一番。
下一刻,亦泠将纸符揉成一团捏在掌心扭头就走。
老大爷望着她的背影,很是迷茫。
亦泠走出老远,没听见谢衡之跟上来。
她回过头,说道:“你干什么呢?”
“跟你一样。”
简陋的小摊前,他不紧不慢地挑着纸符,“我也给我心上人求个平安符。”
这么多人呢!
亦泠急得就差跺脚:“天都快黑了,快走!”
“别急。”
谢衡之挑出一张,一边提笔,一边看向亦泠,“她的名字就两个字,很简单。”
亦泠:“……”
嘴里说着是很简单的两个字,可是他落笔却十分慢。
一笔一画,亦泠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出他写了哪两个字。
烦死了。
亦泠嘀咕了一句,背过身去不看他。
过了会儿,谢衡之终于走到了她身侧。
“走吧。”
亦泠一边迈步,一边伸出了手。
半晌,没东西放过来。
亦泠扭头看向谢衡之。
“怎么了?”
他也看向她,满脸坦然。
亦泠深吸了一口气,摊开的手紧握成拳,垂到了腿边。
“没什么。”
走了几步后,谢衡之又问:“你不好奇我写了谁的名字吗?”
亦泠板着脸,脚步越来越快。
“不好奇。”
“我还是告诉你吧,怕你晚上睡不着。”
谢衡之凑向了她耳边,“是——”
亦泠捂着耳朵往前跑去。
“我都说了我不好奇!”
离开了城隍庙,路上没什么人了,谢衡之也终于消停了下来。
亦泠虽然放慢了脚步,却看都不想看谢衡之一眼。
直到她要踩到一个泥坑,身旁的谢衡之忽然伸手拽开了她。
握住她手掌的那一刻,小小的平安符布袋被塞进了她掌心。
“那你回家自己看吧。”
亦泠梗着脖子,把握着平安符的手背到了身后。
“我回家就把它烧了。”
“也行。”
紧接着,谢衡之又说:“不过我倒是很好奇。”
“啊?”
亦泠问,“你好奇什么?”
“谢瑾玄是谁啊?”
“你的心上人吗?”
“我认识他吗?”
“长得好看吗?”
“……”
亦泠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谢衡之这么烦人呢?!
-
又是一日轮休,天已经亮了,值完夜班的亦昀拖着疲惫的步子回了家。
听到亦泠屋子里有动静,他站在窗边问道:“姐,你起了?”
屋子里的亦泠立刻把手里的平安符塞到了衣襟里。
那日回家后,即便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亦泠还是一个人坐在床边看了很久。
看谢衡之亲笔写下的“亦泠”二字。
今日已经是第五天了。
起床梳洗后,她又鬼使神差打开看了一眼。
没想到亦昀刚好就这个时候回来了。
“嗯,起了。”
亦泠穿上外衣走出去的时候,亦昀已经进了厨房。
他本是想找些吃的,翻找一会儿后,端着半碗粥探了个脑袋出来。
“姐,你这几天都没在家里吃饭吗?怎么都没什么东西。”
亦昀不提起来,亦泠自己都没意识到。
她竟然连着跟谢衡之一起吃了四天晚饭了!
“嗯……”她小声说,“我最近都在岐黄堂吃的。”
看她这样子,亦昀明白了,眉眼也耷拉下来了。
“你最好是。”
“我当然是。”
亦泠拢紧了衣服就走。
“哦,对了。”
快出小院了,她又回过头。
只是还没开口,亦昀就说:“我懂,今天又在岐黄堂吃饭是吧?”
亦泠:“……”
亦昀端着半碗粥,朝亦泠笑了笑。
“你问我怎么办?我没关系啊。”
“我就随便喝喝西北风啊,不用担心我啊。”
因为亦昀的话,亦泠一整日都陷在愧疚中。
都怪她对他太好了,才让他失去了自力更生的本领。
所以到了下午,亦泠带着浓浓的愧疚感,送了他一本《厨艺速成大法》。
然后放心地去了赤丘城西的炮肉店。
亦泠来得早,店里还没什么客人,只有老板一个人在忙活。
见有人进来,老板招呼道:“客官里边请,就您一位吗?”
“两位。”
亦泠环顾四周,挑选着座位。
所谓炮肉,乃是把食物用湿泥或者草帘包裹起来,置于火中烧烤。
这家店也不大,厅里放了六七张桌子,后面就是炮炙食物的火炉。
亦泠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点了几个菜。
不一会儿,老板端来了一碟糕点放在亦泠面前。
“我没有要这个。”
亦泠看向老板,“您弄错了。”
“没弄错。”
许是因为在炉子前待久了,老板的脸被熏得发黑发红,还有些炭灰。
笑起来的时候,一口白牙格外明显,“你是岐黄堂的掌柜吧?我去抓药的时候见过你,这个送给你吃。”
“这怎么好意思。”
亦泠说,“等下一起给您算钱。”
“不用,送给你吃。”
老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递上一双筷子,“你可是我们这儿的大才女,能写字能算账,我还指望我女儿以后也像你一样,来给我当个掌柜,省得我只会在墙上画竖条记账。”
看着面前的糕点,亦泠说:“那以后您若是有空,把女儿带到我店里,我教她。”
“好勒!”
老板想着今日这顿得请亦泠了,连忙转头继续去炉灶边忙活。
店里很安静,只有火炉里的辟啪声。
亦泠一个人坐着,也没急着吃老板送的糕点,想着等谢衡之来了再动筷子。
百无聊赖时,她掏出了藏在袖口里的平安符。
已经好几日了,还没给谢衡之。
不如今天就塞给他吧,好歹花了五文钱呢,总不能浪费了……
哎,不过等下要怎么给他?
万一他又追问个没完呢?
亦泠正愁着,外面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她以为是谢衡之来了,立刻抬起了头,双眼亮晶晶的。
可是紧接着,在马蹄声越来越近时,亦泠脸色倏然一变。
这急促而又杂乱的马蹄声……
没等她回过神,外头已经此起彼伏响起了惊呼嚷叫。
“快!快关门!”
随着老板的一声大喊,亦泠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下意识和老板冲向门边,将铺板一块块框进门框凹槽。
这些事情亦泠在岐黄堂也常做,动起手来驾轻就熟。
可是听着外面的呼喊和短兵相接的声音,亦泠和老板的手都有些抖,在这热烘烘的店里,他们后背冷汗涔涔。
这才十月,北犹人怎么就敢来了?!
没事的没事的……谢衡之就快要来了,只要他们把门锁好——
刚上了门闩,铺板就被外面的北犹人用力捶打了起来。
在野蛮的北犹人面前,这些木门根本不堪一击。
眼看着门就快被锤破了,老板突然扭头对亦泠说:“他们不过要些物件,我来应付,你快躲起来,炉灶后面有一间屋子!”
否则被北犹人看见还有一个女子,就不只是抢东西了。
亦泠明白老板的意思,转头跑向那间屋子的时候,顺手从炉灶上薅了一把泥灰,胡乱地抹在自己脸上。
-
这群北犹人的出现如同疾风暴雨,沿路烧杀抢掠,却突然在某一处没了动静。
远在一里路外,谢衡之和刀雨利春就感知到了混乱。
谢衡之一个眼神,刀雨立刻打马掉头疾驰回北营。
他则带着利春策马循着浓烟继续往前。
待马蹄踏进这条街道,只见到零星的人家户和商家紧闭着门,其他店铺门扉残破,货物七零八落,满地都是被丢弃的杂物。
平日里这片百姓聚居的地方,此时一片狼藉,空气里还漂浮着股股呛人的浓烟。
在这满目疮痍中,利春看见谢衡之煞白的脸色,说道:“大人,夫人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两年多了,肯定知道如何应对的。”
话未说完,就见谢衡之循着浓烟的方向扬鞭而去。
北犹人所过之处虽满地狼藉,却唯独此店起了熊熊大火。
黑色浓烟弥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内里的燃烧声不绝于耳,而火舌还在疯狂地从门内窜出。
在店外不远处,三三两两百姓正端着水盆试图浇灭蔓延出来的火势,而更多的人则围着店外不远处的一具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趴在尸体旁边嚎啕大哭。
“怎么回事?”
利春勒马问道。
围观的百姓看了眼谢衡之的利春,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看其穿着和马匹,立刻如实回答。
“刚刚北犹人来了!”
“也不知道他们在这家店里做了什么,突然就炸起来了。”
“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老板都被炸成这副模样了……”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谢衡之则张望着四周,寻找亦泠的身影。
街道一片狼藉,人们几乎都聚集到了此处,唯独不见亦泠。
“你们可有看见一个二十二三岁,约莫五尺个头的女子?”
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只有一人明白了谢衡之在问谁。
“你是说岐黄堂的掌柜吗?半个时辰前看见她经过了,后面就没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