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仁贾上头有人啊。”陆正摩挲着下巴。
“没错,我昨儿已经跟文大人商量过了,我们分析了一下情况,估摸着给路仁贾他们撑腰的就是汴京府衙或者刑部的人。”季雨棠道。
“汴京府衙中确实有人参与了倒卖私盐的案子,这案子柳季正在查。那刑部那边呢?有什么怀疑对象吗?”陆正问道。
“文大人说他有亲戚在刑部,他去打探了,目前还没回话。”
季雨棠忽然转向谢淮初:“谢大人,令尊不是户部侍郎吗?朝中的人脉应该挺广的,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消息?”
谢淮初愣了一下,摇摇头:“家父向来严苛,从小教我要自食其力,我入朝为官的时候也是选了与他不同的大理寺。”
谢淮初越说声音越弱,他心中对谢禛这个父亲的怀疑又加重一层。自从他得知谢禛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之后,他渐渐觉得谢禛的慈父光环被打破了一个口子,渐渐觉得谢禛对他做的许多事情都不太合理。
果然,季雨棠极生气的说道:“你那父亲对你真是不怎么样。我看你就是被洗脑了二十来年了,才一直没有发现不对劲。哪有父亲不给儿子撑腰的?那朝堂中的父亲都恨不得给自己儿子安排个顶好顶舒服的位置,就算不把儿子安排到自己眼前,也是找个有前途的好差事。你这就纯纯自己一个人闯荡,也不教你些谋划手段什么的,算什么父亲啊。”
说着说着,季雨棠就红了眼圈,她为谢淮初感到可怜。她是个孤儿,身边最亲近的就是那一帮损友。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那份友情比什么都珍贵。可谢淮初是有父母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被换了身份,现下的养父谢禛还小给他洗脑,养母又什么都听养父的,明明可以有家族庇佑,却过得分外艰辛。相比之下,谢淮初过得真惨,比她惨多了。
陆正嘴上劝了两句:“季娘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心中感叹谢家的水也挺混浊,暗爽没有过早吐露想让谢淮初当女婿的打算,不然就坑害了女儿了。
“接下来静观其变?看看有谁搭救路仁贾是吗?”谢淮初强行拉回话题。
面对季雨棠红红的眼眶,谢淮初有些不知所措。他揉了揉脸,把五官挤成一团,加上脸上的姜黄一时洗不干净,所以现在呈现是个特别搞笑的大黄饼子脸。
“季娘子?接下来怎么办?”谢淮初对着季雨棠道。
季雨棠被他逗笑,擦拭了眼角笑出的泪水。她决定等这案子结束之后,全心全意帮谢淮初查明他的身世,找到他的亲生父亲弥补他缺失的父爱。
“一方面等着看有没有人坐不住出手救路仁贾,另一方面我们一起整理整理那些失踪的小娘子的信息吧?失踪的小娘子有那么多,她们之间交叉出的线索会很明确。而且我觉得拯救那些被拐走的小娘子比私盐的案子更重要,我们越早破案,她们幸存的可能越大。”季雨棠道。
陆正想想也是,私盐的案子最多涉及到金钱,小娘子被拐的案子可是人命啊。
汴京府衙的办事效率极快,已经整理出来了一部分卷宗递交过来。三人接过卷宗翻看了一遍后,开始给失踪案排顺序。
季雨棠写不好古代的字,陆正又属于在场中地位最大的官,所以只能由谢淮初动笔记下来。
季雨棠念道:“第一起案子是两年前的花朝节,失踪的小娘子叫蓉娘,是城南东升米铺中伙计吴伯的女儿,失踪地点是花神庙。当时她是去花神庙烧香去了,结果一去不复返,再不见踪影,家人以为她和情郎张五郎私奔。”
第40章 走街串巷孟三郎
“第二起案子发生的时间也是两年前的花朝节。失踪的小娘子叫花语,她是普通农户的女儿,去花神庙附近采摘时令野菜的时候失踪。”季雨棠继续念道。
“又是花神庙。”陆正在一旁提醒:“看来这是个重要地点,淮初你将其重点圈画起来。”
谢淮初照做,示意季雨棠继续念卷宗。
“第三起案子是一年半以前,失踪的小娘子名叫樱儿,也是普通农户的女儿,失踪地点未知。因为她家重男轻女,不怎么管这个女儿的死活,樱儿不见了十来日才发觉。唯一的线索就是樱儿常常会去城南的锦河浆洗衣物换取钱财。”季雨棠道,“锦河在城南,花神庙也在城南,路家两兄弟没有搬家的时候也在城南,看来他们早就盯上这些小娘子了,知道她们的情况,专挑那些不容易引起轰动的下手。”
“真是一对黑心肠的兄弟。”陆正气愤。
谢淮初点头:“这两个嫌犯我们已经知晓了,不过单单以他们两个的能力,还不足以绑走这么多小娘子。更别提还要隐藏踪迹,还要调教好这些小娘子,把她们送到达官贵人的身边,所以这个案子里还有别的嫌犯参与。”
“一条分工明确的黑心产业链。”季雨棠道。
“确实像一条链条。”谢淮初能大概理解季雨棠的意思。
季雨棠道:“我已经大致怀疑的对象了,嫌犯应该是各方面都普普通通,不会引人注意,但是能和许多人都能打交道的一类人。你们看哈,第四起案子是一年以前,也是在城南这个区域,失踪的附近的乞儿小果子,她失踪时候才十二岁。第五起案子是半年前,失踪的是城南卖豆腐的老张头的女儿;第六起案子是三个月前,失踪的是一个从外地逃难过来的难民,姓刘,失踪前有人看到她在锦河一带出没。第七起案子就是宋嫂子的两个女儿鱼鱼和麦麦,前一日还有人看到她们两个在绣品铺子里帮忙。综合这七起案子我们能发现,失踪的小娘子都是普通人家的,都聚集在城南这个区域,且她们的家庭情况都不一样,有做买卖的、有普通农户、有逃难来的,所以嫌犯就是不引人注意却能走街串巷接触到这些不同家庭情况的人。”
“走街串巷的卖货郎!”陆正道,“卖货郎正好符合这个条件。而且卖货郎东拐西拐的,特别熟悉地形,能避开人群带走这些小娘子。”
“没错,卖货郎挑的担子里从胭脂水粉到针头线脑,什么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有,而且价格与店铺中相较更便宜一些,更容易吸引到这些小娘子。”季雨棠道。
谢淮初指了指前两起案子:“那这就说的通了,花朝节的时候十分热闹。卖货郎也会去花神庙附近转悠,所以有机会对她们下手。除了这些,我觉得这个卖货郎的范围还能再缩小一些,能得到这些小娘子的信任,须得是个做了多年行当的。”
陆正连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城南这边的卖货郎有数十个,其中做的许久的有三人。一个是三十二岁的许郎,他做了有十来年;一个是五十岁王大头,他从十几岁就开始挑着担子做这个活计了;还有一个是三十五岁的孟三郎,他老爹也是挑担子的,他做了将近有二十年。”
季雨棠敏锐的把重点放在了孟三郎的身上,她问陆正:“陆大人,您知道孟三郎的家庭情况吗?”
陆正记忆力很强,他道:“你问别的我可能不知道,但这个孟三郎的情况我是清楚的。两年前他女儿被一个郎君当街调戏,他一气之下把那郎君的门牙打掉了,为此被关了一阵子,所以我很清楚他的情况。孟三郎家中排行老三,上有一位年迈的老父亲并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儿,还病病歪歪的,妻子早早离世了,是他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养大。这人属于外柔内刚的憨厚汉子,平时乐呵的,但是触及到他的底线就会爆发。”
陆正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他问“季娘子,你怀疑他吗?他家中可是有个女儿的,他能干出来拐别人女儿的事儿?”
季雨棠敲敲桌子:“陆大人,您好歹在这汴京府衙的位置上做了许久,怎么还能这么天真呢?您难道不觉得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小娘子才对他格外信任吗?也正是因为这信任,他才更容易下手啊。”
陆正捏紧了拳头:“我只是没想到真有人会这么心黑。”陆正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他不愿意用恶意揣测这些淳朴善良道百姓。
“陆大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在您没有完全知晓对方人品的时候,先别下定论,不然随时都会有大转折道。您这下子知道为什么我和谢大人一开始对您有所隐瞒了吧?”季雨棠耸肩。
“我知道了。”陆正道。
“虽然推测到了孟三郎身上,但我们还没有证据。”季雨棠翻着卷宗,心情很糟糕,“没有证据怎么抓人呢?”
“我有一计。”谢淮初道,“此计名为引蛇出洞,将孟三郎引出,我悄悄潜进他家中查找。如果是他拐走了这些小娘子,想必家中会遗留一些物品。”
陆正道:“那我命人去孟三郎住所一带盘查人口,将他引出。”
“也好,刚好到了盘查人口的时候了,这法子不会引起他的主意。”谢淮初道。
季雨棠忽然打断他的话:“谢大人,你还不能去呢,你的脸太引人注意了。”
谢淮初早忘记这茬了,他摸了摸脸:“完了。姜黄粉太难清洗了,要不我再涂成黑的潜伏进去?”
季雨棠拍了拍胸膛:“算了吧,你就别瞎折腾了,我来吧,我乔装一番去查验。”
谢淮初不赞同,他觉得会有危险,但季雨棠打包票没问题,他只能将信将疑。为防止意外,谢淮初扮成了小吏一同去孟三郎住所附近盘查人口,想要暗中保护季雨棠。
季雨棠没有吹牛,她将自己乔装成了白胡子老头,手里拿着一串铃铛,背后背着个大药箱。一边走,一边摇着铃铛,这是装成了走街串巷的游医。
由于季雨棠打扮得太过于符合人们心目中的神医形象,所以她刚走到城南的桂花胡同就被许多妇人围住了。不过妇人大多讳疾忌医,不敢主动开口要求诊治。
只一位身材高挑的大婶主动开了口,并伸出手让季雨棠诊治。
季雨棠调动原主的记忆,只对大婶望、闻、问,并未到第四步切脉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病情,她微微一笑,对大婶说道:“这位夫人,您是否有易怒、难眠多梦、腰膝酸软的毛病啊?”
大婶眼神直了:“对,都对,神医啊,我这是得了什么病症啊?”
第41章 季神医混入孟三郎家
季雨棠稍微思考后说道:“你这是肾阴亏损,失于滋养。如今正是深秋时节,食补为佳,吃些冬瓜薏仁老鸭汤或者玉竹马蹄炖猪心即可。”
大婶激动的问道:“神医,就这样就行了吗?不用开药方抓药吗?”
季雨棠捋了捋假胡子,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这样就行,你隔个三四日吃上一次,再多注意休息,不出一个月就有好转。老夫云游四方,见多了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吃不起加了人参鹿茸的昂贵药,便特意研制出了食疗的方子,这些普通病症用食疗更好,更好滋养身体,还不用花费太多银两。”
大婶感激涕零:“哎呦,您这真是为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着想的好大夫啊!我这病症有一段时间了,就是因为吃不起医馆开的药方子,便一直没有治疗,现下有了这么个食疗方子,真是犹如及时雨啊!”
由大婶带头后,又有几位妇人请求季雨棠诊治。季雨棠便在桂花胡同口的一棵大槐树下支了个小摊子。不过接下来的这位病人,差点儿就让请来当托儿的大婶功亏一篑。
“你这脉象看着也没有什么问题啊?”季雨棠把着脉,满脸疑惑。她面前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妇人,脸色脉象都没有异常。
【这位妇人夫妻生活不和谐。】
季雨棠满脸黑线,暗怼系统:我正经治病呢,你少来讲乱七八糟的八卦哈。
【哼,跟人家好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不跟人家好了嫌人家烦。】
季雨棠还想怼系统两句,却听到那妇人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小声道:“是,之前找了大夫把脉也没事,但是我确实有些难言之隐。”
妇人快速指了指下身,又立刻收回手,低着头道:“是不是会发痒,尤其是来月信的时候。”
季雨棠明白过来,古代许多普通人家的女子最是讳疾忌医,尤其是妇科方面的病症不敢宣之于口,怕被认为不洁。再加上大多都是男大夫,所以她们身体不舒服也不敢找大夫看,往往会把小病拖成大病,也会因为非常简单的小病症痛苦多年甚至是一辈子。今日若不是他打扮成仙风道骨的模样,又找了大婶当托儿打先锋,那这妇人定是继续咬牙忍着了。不过现在遇上她季雨棠,那都不是事儿,她可是正经妇科医生!医者仁心,虽然今日目的是接近孟三郎,但遇到病人了天大的事儿也得往后放放。
季雨棠先让后面排队的病人后退两尺保持距离,再低声询问她道:“可有什么赘生物?你家夫君的作风如何?有没有寻花问柳?家中可有小妾?小妾有没有和你一样的症状?”
其实大多妇科病有两个原因,一是自身没做好清洁或者过敏之类的,二就是另一方传染的。尤其是古代这种三妻四妾的男权社会,女子很容易被夫君传染,所以季雨棠问关于妇人的夫君问题比较多。
妇人有些惊讶,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没有什么赘生物,我夫君是本分人,没有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也没有小妾。哦哦,我也没有那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既然如此,那你平时是不是不经常沐浴?那你会经常更换月信带吗?”季雨棠问。
妇人懵了:“我们这种普通人家哪能经常沐浴呢?烧水很费柴的,买柴又需要银两。还有,神医您怎么问月信带这种东西?”
季雨棠摆摆手:“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好了,你是不是用布包裹着草木灰?清洗之后怎么晾晒?”
妇人的脸都红成了虾子,强忍着不离开座位,支吾道:“用不起棉花,便只能用草木灰了。至于晾晒,这东西不洁净,只能悄悄阴干,不能放到人前去。”
季雨棠叹了一声,暗道果然如此。不经常清洗,月事带又用的草木灰,又不在太阳底下晒干杀菌,可不是要不舒服了?
妇人见她叹气,吓得哆哆嗦嗦:“神医,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
“不是不是。”季雨棠连忙回道,“你只需要勤加清洁,并且换月事带就行了,别用草木灰,用棉花,而且棉花也要勤换,月事带洗干净之后暴晒。”
“这……”妇人疑惑,“可是我母亲我祖母她们都是按我这样来的呀,哪有那么金贵用棉花,再说了晒在太阳底下,让人看到了不好不吉利。”
季雨棠绷着脸,严肃道:“你若是想恢复,就按老夫说的来。”
妇人便老老实实的答应下,她回到家中后照做,一段时间后果然好了。后来她为季雨棠大大宣扬了一波,不过那时候季雨棠已经恢复了真实身份,许多求医的女子遍寻不到,只得另寻他法。
通过对这位妇人的诊治,也坚定了季雨要辞去太医的身份,在汴京开设医馆为女子们看病的心愿。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陆陆续续有人来找季雨棠诊治,大槐树下热闹起来。不远处的小院子里也探出一个娇小身影出来打探,很快又回去了。
隐藏在附近的陆正看到那个身影后精神一振,对谢淮初道:“那个小院就是孟三郎家,那个出来打探消息的是他们家雇佣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