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一切事物都是可以用数据进行量化的。
但这,于江喜这里,却是毫无说服力的。
不管卫明的办公室是十六坪还是二十坪,对她来说,无非是偷情的时候,空气中的骚气浓度略有不同。
无法变现的虚荣,从不是江喜的追求。
“楼下保安有卡的好伐?”
今天的江喜实在不想应承卫明,便扛出了楼下保安这个类似于合同中“不可抗力”的借口。
卫明心生不悦。
最近两天,江喜举止反常,频繁外出。
如果再加上今天这条拒绝欢好,他有理由怀疑,小姑娘不说外面有人,至少是心思活络了。
卫明深知,培养江喜这样一个外遇熟练工不容易,就像家里 pua 出一个老实隐忍的贤妻一样需要耗时耗力。
时间即成本,卫明迅速做出了选择。
与其投石问路,不如直接假设推断成立,先发制人敲打江喜。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你最近怎么怪怪的?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事儿啊?”
“没有啊。”
江喜成功被套路。
“嗯,没事就好。”卫明先轻轻松开了搂着江喜的胳膊,而后神色凝重道,“你没事,我这儿倒有一桩事儿。”
“什么事?”江喜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他。
“嗨,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米歇尔又跑我这儿来告状,参了你一本。”卫明故意说得举重若轻。
但他诡谲的语气和神神秘秘的表情,还是成功拎起了江喜的神经。
米歇尔在公司是出了名的爱搞事。
她简直就像是古代言官,上谏君王将相,下参文武百官。
给她这份底气的,除了与生俱来刷存在感的原动力,还有就是她在公司打工打到头、自知升迁无望的决心。
这说来也怪,米歇尔当年就是个大专学历,经熟人介绍,进公司实习。
可实习着,实习着,竟然就被留了下来。
要说这身后没有背靠大树,反正江喜是不信。
米歇尔留下来是留下来了,工作上也算是兢兢业业,但在大厂,学历不高终究是硬伤。
现如今,她也到了三十五奔四的年纪,除了继续像一颗螺丝钉一样驻扎在公司,也就只剩下这点得理不饶人和爱打小报告的消遣了。
被她盯上,是一件麻烦事。狗咬人是常事,但人咬狗就是新闻了。
米歇尔是坨屎,江喜不想当那个皮搋子。
解决小人的方法,就是让“大人”出面。
江喜一个头两个大,手忙脚乱地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亲昵地搂住卫明的脖子,软软摆动腰肢,呢喃撒娇道:“那你咋说的?”
卫明见君已入瓮,便很受用地笑道:“还能咋说?和稀泥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敲打江喜,别过河拆桥,还替她数着挡枪的次数。
江喜也聪明,既然事情已经被卫明压下去了,那她也不必再惺惺作态地楚楚可怜了。
人情往来即可。
她主动坐上了卫明的大腿。
卫明很受用地闭上眼睛,闷哼了几声,便在一丝看似痛苦的拧眉中,缴械投降了……
一如既往,曲终人散。
江喜谨慎地收拾好自己,又检查了一下现场的蛛丝马迹,便重新抱起那摞文件,两袖清风地走出办公室。
走出去两步,她还不忘高声冲办公室里的卫明补了一句:“卫总,数据改好了立马发您。”
卫明则满足地倚靠在办公室柔软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这样的配合,才叫天衣无缝。
方才误以为江喜要跳票而浮现上心头的些许不自信,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反而化作了卫明身为男人的骄傲,和事业上雄起的决心。
卫明睁开眼,翻开了眼前刚才没看完的一份报表,满血复活地又开始加班。
都说权力是春药,在获取权力的道路上,性才是春药的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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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纸巾
卫明收获了无限的满足,而至于江喜,则是再次感到了满满的羞辱。
她挎着包,走在马路牙子上,麻木地看着十字路口形形色色的人群。
是不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秘密,秘密里一定裹挟着脏事。
红灯变成绿灯,江喜疾步抓紧时间通行。
她之所以提议让林双掌掴自己,除了主观上想多讹点钱之外,也是在找寻一个出口来赎罪……
林双陪小苹果吃过晚饭,洗漱完,又将一切收拾停当。
待小苹果轻微的鼾声响起,她才蹑手蹑脚地钻进主卧卫生间。
辉煌的灯光下,是一面水银色的全墙镜子。
林双默默凝视着对面那张略显憔悴的脸,鼓足勇气冲空气间,挥了挥手!
这样,会不会太重了?
林双反覆模拟着手里的力度。
她第一次发现,人的手大底都差不多,能创作出有区别价值的,就是这手里的力度。
卖包子,得掌握好揉面的力度;做足疗的,得把握点穴的分寸;更何况,还有那些阳春白雪的悬腕书法家和行云流水的乐器演奏者。
多一分太重,轻一点则太飘,尺度的拿捏,方寸间的游刃,全是艺术。
什么都不想地,狠狠地砸下去吧!
林双抿着嘴唇对自己发狠。
终究是这对狗男女对不起她,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此时,林双的脑海里,浮现出江喜那张水灵、却娇小的脸。
那张小脸,就像是刚浸润了初露的花朵,娇艳欲滴,人人见了有呵护的欲望。
她就是《画皮》里周迅饰演的小唯,是货真价实的狐狸,却又让人生出不应该的怜悯。
那自己是赵薇饰演的佩蓉吗?
林双扪心自问。
她不会对不起夫君,却再也无法深深爱着这个男子。
所以,佩蓉不配。
林双可以有佩蓉端庄贤淑的外表,骨子里却无法成为为爱逆来顺受的女人。
十点过后,卫明回来了。
在外偷食到撑的男人,回来必然力不从心,他敷衍地吻了林双一下,一句话也没说,洗漱完倒头就睡了。
林双无奈的裹着被子,辗转反侧地计划着:周六得先把小苹果送回娘家,她才能抽身去 798……
江喜回到家,一样的客厅,一样的弟弟,一样的冷锅冷灶。
她已经连脾气都懒得发了,发脾气只会伤害自己的身体。
她低头给自己泡了碗面,蜷缩在沙发上蒙头吃了起来。
突然间,她闻到一股熟悉的腥味儿,若有似无地飘散在空气里。
这腥味儿很熟悉,她似乎在卫明办公室刚刚闻过!
江喜敏锐地放下泡面,捞起一旁的垃圾桶看了一眼 。
果然!
里面有几团白乎乎蜷得乱七八糟的卫生纸。
江喜意味深长地看了坐在电竞椅上的江海一眼,她这才想起,弟弟虽然又穷又懒,但人类的基本需求他也还是有的。
闻着这股丧心病狂的腥臭味,江喜要还能吃得下去泡面,那她就不是人类了。
被倒了胃口的她,再次发起了脾气:“江海!你就不能把家里收拾收拾吗?地不拖,垃圾也不扔!这都快夏天了,会生虫的,你知道伐?”
“知道了,姐。”江海嘴里答应着,身体却纹丝不动,“等我打完这局。”
江喜忍无可忍,却立时三刻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于是赌气自己回了房间。
回房后,她带着烦乱的思绪,从床头柜抽屉里掏出一粒妈富隆迅速抿下。
“人渣!”
她鄙视地冲客厅自言自语道。
为了不再和江海呼吸同一片污浊的空气,江喜甚至都没有去客厅接水水,而是几次三番用口水将卡在喉咙里的药生吞了下去。
她的人生,就像几团卫生纸一样污秽不堪。
转眼,周末将至。
周五,江喜在微信上冲卫明撒娇,约他去 798 看先锋艺术展。
卫明正在工作,看到这条信息,本能地拧眉拒绝:“周末我不定出得来,你找闺蜜去一起去看。”
“不要。”江喜执着地又发,“挽着你的手臂看展,是我一直以来的夙愿。求满足。”
女人就像一团火,男人在冰天雪地里需要靠近取暖,但这火若是烧的太旺了,男人们又会本能地回避。
没有白送上门的便宜。
卫明认为,江喜这是在试探他的社交空间。
他以为是这蠢女人又被自己拿捏住了,想上位。
“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么?”卫明四两拨千斤地拿梗调侃。
江喜突然紧了紧心神,之前她和林双计划好了所有的零,却忘记了整件事还有一个 1。
这个 1,就是卫明。
江喜和卫明的关系,他肯定是不希望被曝光在日光之下的,看来江喜要再下点血本才行。
她知道卫明一直有寂寞的时候,让自己拍照发给他排遣的嗜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利益给到位了,底线和知网一样,是什么东西啊?
“只要你陪我去,1080 分辨率的照片,再发你一套。”江喜忍着恶心,把这行字排了出去。
“真的?”
卫明果然有些心动。
江喜赶紧激将法补上:“不去算了,当我没说![生气]”
卫明盯着手机,权衡了一下,最终咬着牙,答应了江喜。
做人,总会抱有侥幸心理。
巴菲特思维实验:6 个单孔的左轮手枪里,只有一颗子弹,给你一百万美金,你愿意冒 1/6 的风险对着脑袋开一枪吗?
也许有人会说不愿意。
那如果是 1000 万呢?或是一个亿呢?
卫明选择了做一个会开枪的人。
私密美照对一个饥渴的直男来说,等值于一个亿。
但是他忘记了,无论是 1/6 的概率,还是 1/6000 的概率,本质上都是真的有可能随机发生的。
“明天下午两点,我们去 798,你晚 20 分钟出现。”
搞定了一切的江喜,向林双发出了正式邀请。
林双收到消息时,也似乎听见了战斗的号角。
她没想到,江喜这个女人,真的会如此爽气。
决定了的事,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对江喜,好感+1。
可惜,这 1 分的好感,不足以抵消掉她之前积攒下来的十分的憎厌。
第11章 展览
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会违约,唯时间不会。
周六如期而至。
789 艺术街区,为空置厂房改造的,随处可见巨大的现浇架构和明亮的天窗 。
卫明几乎从未和江喜在日光之下相处过,纵然是办公室,也是密闭空间中,头顶着莹白莹黄的人造灯光。
除了办公室,他们相处的地方,便是酒店。
日落之后的酒店,大堂的水晶灯下再辉煌,房间里却永远使用的隐谧化的柔和灯光。
透过天窗,卫明觉得下午的天色炫目刺眼,偏偏江喜拉他来看的这个展览又叫作“至上”。
至上主义,是现代主义艺术流派之一,创始人马列维奇主推的就是——
黑色至上,至高纯粹。
一进门,墙上挂着的便是那幅举世闻名《白底上的黑色方块》的复制品。
“这也能叫艺术?”
卫明哗然。
他素来喜欢明艳热闹,就像围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一定要是姹紫嫣红的。
江喜不懂艺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林双会选择这样一个非黑即白,枯燥单调的展览。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林双甚至连装 X 的伪文青都不是,她是真文青。
只有真文青,才会关注这么冷门又奇怪的展览。
“别废话,来都来了,好好看展吧。”
江喜嗔怪地轻拍了卫明的肩膀一下,撒娇。
卫明今天为了避嫌,带着一副硕大的蛤蟆镜,再让他看这些黑白的艺术品,确实挺难为他。
但江喜硬把着他的胳膊,他也只得赶鸭子上架,继续感受艺术细菌。
整个展厅不一会儿就逛完了,江喜也觉得枯燥无聊。
这里并不像林双描述的,周末的展览,很多人都会来捧场。
只有零星的几个美院的学生在此驻足。
剩下的,便是赶热闹,误入歧途的。
这些人大多连第二第三展厅都没有进,就直接退了出去。
江喜频频偷看手机,林双怎么还不来。
这么枯燥的展览,她不确定自己能拖满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有时候很短,弹指一挥间;有的时候却很长,长到很多男人鞭长莫及。
林双啊林双,你快出现吧!
我就快撑不住了。
江喜汗涔涔地死死掐住卫明的胳膊,在心底呐喊。
“走吧,这里太特么无聊了。有啥好看的?”
卫明极不耐烦地拔腿就想往外面走。
这江喜,今天也是脑子抽风了,是酒店的空调不凉爽,还是电影院的座椅不够柔软,非得拽着他来这里活受罪。
“再等一等!”
江喜着急!
“等什么等?你要是想装 X,赶紧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得了。这大周六的,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咱们去四季吧。”
卫明的口气急不可耐,拔腿匆匆,几乎都已经走出去了几步。
多暴露在日光下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卫明觉得,他已经来过了,算是满足了江喜。
谁叫这展览如此沉闷乏味,这画廊经理就是在门口放几个人体石膏雕塑,也比这强。
“不嘛~”
眼见是拉不住了,江喜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拽住卫明的衣角,娇嗔着一跺脚。
“哥哥~”
一声“哥哥”叫的卫明从头到脚都酥了。
江喜又冲他眨眨眼睛,然后樱桃般的娇艳红唇便凑了上来。
她想要吻卫明。
卫明立刻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轻声问道:“在这里?”
江喜点了点头。
卫明这才反应过来,他重重地捏了捏江喜的脸颊:“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优衣库,女孩儿啊!”
他明显误会了江喜挑这个冷门展览的用意。
江喜顺水推舟,假装神秘地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