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并无人上门,可见他是安全的,我先去瞧瞧,看是否遇见了谁同人家玩去了。”
廖氏只好作罢,坐了回去。
她确实担心得太过了,左不过去人来人往的巷口买个油条罢了,抢孩子的人不见得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拐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赵霁又不傻,更不会被别人骗走。
她就将心收一收吧!都已经来到珑汇这样的地方了,若那些狼子野心的混账还敢追到这里来,那便休怪她动手反击了!
千澜出了门,先四下张望了片刻,并未看到赵霁的身影,这才往巷口走去。
海棠巷子里一共住着八户人家,左右各有四户,分布还算均匀。千澜她们家在巷子最里头靠左,刚搬来的那一日同邻里都打过招呼,廖氏偶尔会带着赵霁去串串门,所以与各家各户之间相处也很融洽。
顺着巷道往外走,就遇到有街坊跟她打招呼,“澜姑娘今日没去衙门?”
说话的是隔壁的陈娘子,她家的酒曲做的最好,远近闻名。
千澜连忙笑道:“今日没甚么要紧的事,我便在家待着了。陈娘子可见着我弟弟?”
陈娘子指指巷口的一块大石头,“方才见着他拿了几根油条蹲在那儿的,这会儿不晓得去哪里了。”
在石头后边蹲着,应该没有被拐走。千澜道:“多谢陈娘子了,我再出去找找。”
走到巷口就是车水马龙的集市,像珑汇这样的地方每五日就会有一场赶集,家家户户拿东西出来贩卖,看看自己家缺什么再花银子去采买,人来人往地好不热闹。
千澜手插着腰在石头上站了站,眼快的她在几息之后就找到了正在一处巷子口朝里探头探脑的赵霁,他小手上三根光泽油亮的油条还紧紧地拿着。
这家伙,别是又碰见什么好玩的东西忘记回家了吧!
千澜快步走到他身后,先顺着他的目光往巷子里看去。
见是幽长寂静的一条小巷子,里面并未住了多少人家,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看头的地方。
“你在这儿干嘛呢?”她绕到赵霁身前去。
后者被吓了一大跳,看清是自家阿姐后才捂着胸膛松了口气。
“阿姐你怎么来了?”赵霁望着她。
“等你油条等了许久,没见着你回来,担心你被人拐跑了所以特地出来看看。”千澜又往后看了一眼,“你站在这看啥?”
赵霁将油条往她怀里一塞,四下望了望,神神秘秘地拽着她往无人的地方走去。
他在一处角落里停下来,“阿姐,我方才又见到那个穿黑衣的大叔了。”
“什么?”千澜脸色一变,“在哪看见的?”
赵霁手指不远处的一个云吞摊子,温声道:“他坐在那里吃云吞,我回家途中见到了,躲在石头后边看了许久,后来他就进到那个小巷子里面,我追过去看却不见了踪影。”
“你这次看清了他的长相么?”千澜问道。
“仍然穿着一身黑衣裳,梳着半束发,发髻上的玄玉冠看起来挺贵的,那人身形修长,比伍六七哥哥要高些,和瑜表哥差不多高,走起路来很快,我费力去追都没能看到他的一片衣角。”
赵霁努力回想,但他的容貌除了上庭很高时常用一块黑绸缎遮挡,其他确实没什么特殊的。
千澜沉了口气,既然这人会出现在她家附近,说不定此时正在暗处监视着他们。
今日赵霁追上去已然打草惊蛇暂且不论,若是那人有心对他动手,那他可就插翅难逃了。所幸他还知道轻重,没有追到巷子里去。
她看向赵霁,“倘若再看到此人,就立马回来告诉我,不能再自己追上去了,很危险的。”
“今后与母亲在家定要小心谨慎,去学堂也要小心些,无论是去还是回都得和别人一起。”
赵霁觉得她略微有点过于担忧了,但这也是为了他好,于是都一一应下。
姐弟俩一前一后地回了家门。
第23章 无中生有的证据
顺着原路返回,千澜没忍住又往身后那条小巷子看去,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和伍六七去里面看看。
毕竟那人很可能就是下毒之人,事关她的清白,她不能不着急。
这么思索一路,等到了家门口千澜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推门,这时从巷口却走来几个带刀的捕快。
千澜定睛一看,为首的那位来势汹汹,正是同她不对付的阿成。
她推门的动作停在半空中,看着阿成一步步走到面前来,正要打招呼,怎料阿成不给她说半句话的机会,上来就吩咐后面的人要将她绑了。
千澜直接蒙神。
还是赵霁迅速横在中间,阻拦了他们,手上的油条被他拿出了长剑的感觉,小小的身躯又显得那么坚定。
“你们为何要抓我阿姐?她所犯何事?若无凭无据,烦请官爷尽早回去,可莫要做些冤枉好人的混账事。”
不愧是下一任的延宁伯爷,瞧这呵斥人时的语气和气场!
受到他的感召,千澜不觉也挺直脊背,一双眼眸瞪圆道:“阿成,你我好歹同僚一场,你若有事要请我去衙门大可直说,上来就绑人这事儿可不像是大丈夫所为。”
阿成脸上尽是嘲弄,“大丈夫所为是怎样的我并不清楚,我只知对待嫌犯容不得留情面。”
这已经不能算是普通的职场矛盾,看得出来阿成此人很看不上她。得亏她也看不上他,两人互相不对付也算是扯平,再多的千澜不想计较。
“那好,你说!”
她将挡在前面的赵霁拉到身后,昂首上前问道:“这一次又是谁拿我的东西被我给害了?对了,我可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懵懂无知的状态下就被你带走。”
“我所犯何事?所害何人?可有证据?可有证人?或者你有衙门的逮捕令?你若有一样说不清楚,那你就别妄想我还会和你走这一遭。”
阿成扬唇,他手指摩挲着刀柄,眼里闪烁着冷意。
“不为别的,还是为之前孙小李一案,赵捕快兴许还不知道,证据与证人已经一并在衙门等你,相信也已经入了知县大人的眼了,很快你就能看见衙门的逮捕令。”
无中生有?
“你说什么证据与证人?”千澜的脸色倏地一沉。
阿成轻哂道:“今日一大早,德春堂的李大夫来县衙提供的证据,他证实你在不久前曾在他的德春堂购买过五钱银子的砒霜。”
果真是无中生有。
看着千澜的神情一片片沉下去,阿成笑意更甚,“赵捕快,砒霜这个东西一次性买五钱的量,可足够毒死一头牛,你也太舍得下手了。”
他话风忽然凌厉起来,“将人给我绑了,带回衙门。”
“我看谁敢!”
院内廖氏闻见声响也走了出来,见状二话没说就挡在她身前,目光直瞪着阿成。
阿成挥手让人停下。
“官爷这是何意?”
拿着绳子的小哥一派凶神恶煞的模样,“衙门办事,闲杂人等勿要多管。”
廖氏眼风一扫,冷笑,“阁下要绑的是我的女儿,你说我要不要管?”
小哥显然第一次放狠话,诚然尚无经验,被廖氏的气势压得毫无招架之力,但见他嘴巴嗫嚅几下,似乎还想要说点什么。
阿成又是一记眼刀甩向他,随后看向廖氏:“大娘子莫气,赵捕快因涉嫌毒害孙小李,曾大人命我等押解她回衙门候审。须知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您如此护她,不合规矩罢?”
廖氏言语铿锵,“我女儿的性子我这做母亲的清楚,她不屑用下毒害人这种卑劣龌龊的手段,这其中必然是有误会。”
“你说去衙门候审是一回事,我并无意见,但我的女儿也并非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来欺她辱她的。”
她身形瘦弱,可此刻挡在千澜身前却让人觉得她异常高大。
在这一瞬间千澜有种被人保护的感动。
阿成也因她的强势有所退缩,至少没那么神气十足了。
廖氏瞥了他身旁拿着绳子的捕快一眼,折身过来牵起千澜的手,对她说道:“澜姐儿不用怕,咱们府里的规矩,错了就改,犯罪就认,但若是清白之身,哪怕是入了诏狱那也问心无愧。”
千澜看着让她拉着的手,稍顿后才郑重地把头一点。
虽然她不记得这条规矩,但在她看来做人就该如此,敢作敢当,可是没有做过的,哪怕是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认。
……
千澜被直接带到死牢,在阿成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她到门口太阳底下站了半晌,迟迟不愿走进去。
廖氏脸色也不好,在他身后静默了片刻,冷哼道:“尚未被定罪的人,就这么关入死牢,贵衙这行事作风好无厘头!”
阿成笑了笑,“大娘子言重,因证据确凿,赵捕快罪责难逃,知县大人早已下令押其入死牢,在下也是听命办事。”
说着推了千澜一把,冷笑道:“赵捕快既然惹上了人命官司,还是别指望知县大人徇私枉法了。”
千澜扭头看他一眼,嘴里忿忿咬牙。
少年郎,没用我的拳法十六招揍得你满地找牙完全是因为被那个黑心老板磨去了棱角。
你最好永远这么看不起我!不然到时候我怕没理由揍你。
她举起手活动了一下筋骨,目不斜视的看着牌匾上死牢二字,“我说过同僚一场,没必要做的太过,你怎知我今日就是真的坐实罪名了?你又怎知那位李大夫说的话绝对是真的?”
“老话说凡事留一线,事后好相见,你难道没听说过?”
话音落下,她水灵灵的一双眼眸就横了过去。
片刻又温和目光看向赵霁,“霁哥儿,可见你姐姐我今日是不能和瑜表哥他们去白马寺礼佛了,去传个话将事情和他们说清楚,下次再挑个好日子去玩耍。”
赵霁乖巧地点点头,眼里含着泪花目送她踏入了牢房。
随着牢门嘭的一声关紧,千澜方才目空一切地气势陡然弱下来,扶着墙看向一旁的角落,王绪站在那里。
“愣着干嘛呢?快来扶我一把,我腿软。”
“……”
王绪从暗处走出来,先扶她去长凳上坐好,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敢情刚刚的气势是装出来的,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呢!”
千澜不说话。
他又继续道:“什么情况啊?才半日没见你怎么也进来了?犯啥事了连审都没审就直接押来了死牢?”
一连串的问号让千澜头疼,她挠挠后脑勺,半个身子无力趴在桌上叹气,再执壶为自己倒水压惊。
良久,才听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我大概是同你差不多倒霉,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被人污蔑杀了人。”
随后她将孙小李一事的始末全和他说了。
王绪听后也是足愣了一盏茶的时候。
他震惊不已,愤愤道:“所以他们是觉得你堂而皇之地跑去医馆买砒霜,然后下在自己竹杯里头,间接毒死你家帮工的儿子?”
“我不理解!怎么的是你那竹杯成精要勾引那个孩子,还是他们觉得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把砒霜当成糖吃啊?曾有才这个昏官,这不是草菅人命么!”
第24章 砒霜
千澜没心情搭理,只自顾自地环顾四周。
幽静的牢房长年累月散发着令人作呕地霉味儿,前一次来她倒还不觉得荒凉,眼下却深有体会——现在这个牢房可也有她一间!
真是初来不懂牢中苦,再入已是牢中人!
一想到自己还有可能会被坐实这个罪名,她就更加着急。
本来莫名其妙来到古代就已经够让人上火了,居然还碰上这么个让人上火的案子。
越是担心,她就越是想要哭一场,眼泪就是这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跟落了线的珍珠似的,擦都擦不及。
王绪正逆着烛光肆意地合计这桩案子千澜受到的委屈。
首先外祖父给的杯子成了呈堂证据回不来了,自己也莫名其妙被人扣了下毒杀人的屎盆子,如今还被下了狱等死,如花般的年纪还没盛放就已被人连花带苞地给掐了。
这……简直都快有他那么惨了。
本来他就和千澜聊得挺开的,现在更加和她惺惺相惜,恨不得不顾一切去给她一个大熊抱,然后真挚且热忱地道一句兄弟,你受冤了!
转过身来却望见独自流泪的千澜,他一腔热血卡在了喉咙,看着她死咬着下唇不哭出声来的倔强样子,王绪忽然有些慌乱。
千澜哪怕再不像个姑娘家,那她也确实是个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眼下她摊上的这事儿可是人命。
他王绪身为一个大老爷们,被冤枉下狱定罪以后,尚且也流过不少辛酸泪,何况千澜一个女孩子。
唉,这都造的什么孽呀!
他轻手轻脚地戳了戳她的肩膀,准备上去开解几句。
千澜抬起泪涔涔的小脸看向他。
也是她今日没来得及上妆,要不然这么哭铁定得妆花成一只小花猫。
王绪一刹那就忘记该说些什么。
想起昨日和千澜在这里聊天说话,言辞之间不难听出她是一名通透的女子,许多不该她这个年纪懂的道理她都知道。
这样的人流泪,大概真的只是为了发泄吧!
他收回手,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哭吧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被人冤枉的滋味我了解,所以我连安慰你都做不到,因为我同样也做不到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接受这一切。”
“不过是随着时间流转,我接受了自己死期将近的事罢了。”
“你哭吧,我阿姐也是这么教我的,痛苦的时候最好是把自己哭累,然后好好地睡一觉,至少在梦里会很温暖。”
千澜吸吸鼻子,带着哭腔问道:“可万一是做噩梦,哪里还会温暖?”
王绪愣住,继而叹气,“这倒也是,我们连做梦的选择都没有。”
“但我觉得挺好。”千澜揉揉眼睛,“这是世间最公平的事,人人都无法选择做哪样的一个梦。”
王绪笑笑,“倒也是。”
……
千澜就这么锒铛入狱的消息,伍六七是和沈寂一同听公事房的同僚说的。
甫一听完,伍六七个暴脾气已经火气飞涨起来,握着朴刀的手指节泛白。
正好账房那边的同僚路过,见了他这模样,真怕他会一把将刀鞘给捏碎,目光甚为担忧,立马走上前扶揖道:“伍捕快莫要急,知县大人尚未定罪,万事都有变数。您先把手松一松,别那么用力的握着刀,对刀不好。”
不拦不行呀!伍六七捏碎刀鞘伤了手不要紧,但是他偷工减料谋取利益的事儿不就瞒不下去了?
做他们县衙账房这一行的,也就这些蝇头小利可供获取。
要是为此丢了差事那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