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虽知卫玄厉害,但还处于买股阶段,轻易不好跟卫玄议亲。
那卫玄当然要等一等,那时并不是娶妻好时机。
不过现在就不同了。
卫玄这声势起来了,也有好几位重臣给他抛来橄榄枝,这正妻之位无疑是结盟的好筹码,卫玄也应该选一选。
太子当然跃跃欲试。
年轻的储君热衷权势,如今对情爱倒是一般,也许等他权势渐固,方才有闲情逸致挑个绝色美人情意缠绵谈谈恋爱。
目前大家都是在奋斗阶段,太子还没那心思。
这次选妃,太子将太子妃的人选是挑了又挑,务求利益最大化,便是良娣之位,太子也都卖了出去。
不但如此,他甚至还把姻亲联盟主意打在卫玄身上,如今跃跃欲试。
第051章 051
太子也知晓卫玄是个对美色不大热衷之人。
如今许多年轻官员是未娶妻, 先纳妾。其主要原因是娶个高门妻子花费不菲,而且对方还未必看得上。对自己有信心的年轻官员宁可虚位以待,先讨个小妇来打理日常家事。
他觉得卫玄是虚位以待,其实讨个妾日常照拂也是人之常情, 可卫玄也并没有。
卫玄微微一愕, 然后才说道:“臣并无此念。”
他确实未曾认真谋划过娶妻之事, 那些事情对他而言仿佛很遥远,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一个人太孤芳自赏, 总是觉得自己身边没必要有人。
卫玄模糊的想过娶妻之事,他并不希望对方太喜爱自己, 如若太喜欢, 便会索取感情。对方应当安静、乖顺, 喜爱独处,知晓进退,不必太过于打搅。
他并不大愿意将精力分享给幻想中妻子。
未曾想太子此刻竟提及此事。
太子只是随口一提, 倒也未曾深问。不过卫玄却莫名想到了谢冰柔。
那女娘虽然样子温顺,其实十分聪明伶俐,而且外柔内刚。谢冰柔太过于聪明,只怕也不会安顺,更不会不打搅。
作为一个下属, 谢冰柔没什么可挑剔的, 可似与他心目中选妻的标准大相径庭。
不过这两者之间,本来也不是用来这么比较的。
卫玄只觉得这些联想似有些古怪, 亦不知自己为何因此生出此年。
他想如今谢冰柔被调去皇后身边, 只怕心里有些忐忑, 也许还会觉得自己薄情。
但以卫玄对元后了解,既然元后自己决意要杀元璧, 亦不会再在此事纠缠。
只不过自己也无一字半语解释,任由谢冰柔被调走,自己在谢冰柔眼里怕是有些无情了。
卫玄又想自己原本几时在意过这些?
他本就不喜欢一些过多的解释,御下时也会讲究留白,喜欢下属诚惶诚恐揣测自己的心意。
卫玄于是便收敛了心绪。
他想,算日子谢冰柔今日也该入宫了。
那日元璧案子之后,元后让谢冰柔这么休息几日,如今待谢冰柔再入宫,已是去元后身边做事。
萧芳枝虽算不得谢冰柔身边密友,但大家也算相熟,彼此相处也很客气,大约也称得上关系比较融洽的同事。
这次谢冰柔到来,萧芳枝也给她细致讲解日常工作内容。
萧芳枝客气,不过这份客气又有一些距离,谢冰柔当然也表示理解。
毕竟自己刚刚揭发了元璧,大家心照不宣。
实则萧芳枝内心是有些酸意的,谢冰柔升得也太快了。
女尚是宫中四品女官,按照正常速度,以死去的田淑真为例,元后开后门让她参与昭华公主开府攒资历,那么大约也是要四五载,才能升做女尚。
谢冰柔聪慧,破了案子,也是升得飞起。
萧芳枝心里有些酸意,似乎倒也是人之常情。
谢冰柔似也没察觉什么不妥,还跟萧芳枝拉拉家常:“听说过两日,太子就要选妃,芳枝亦是人选之一?”
萧芳枝面一红,似有些不好意思,然后说道:“不过是充数,凑个人头,我才疏学浅,又不够美貌,多半是选不上的。”
不过萧芳枝这些话倒纯属是自谦之词,她容貌清秀,也是个美人胚子,又是宫中女官,自然才学风评皆为上佳。
但萧芳枝纯属为人谨慎,就是那种考前考后拼命说自己考不好的人,一来免得张扬,二来纵然意外落选也避嘲。
这宫里太轻狂终究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谢冰柔有内部消息,知晓萧芳枝已是内定的太子良娣。萧芳枝这谦虚的态度下隐藏着早就准备好的内定,如今萧芳枝不过演一演。
所以谢冰柔这么一说,顿时让萧芳枝想到自己跟谢冰柔不是在一个赛道上,面色顿时平和起来。
萧芳枝想到自己也有挂,便觉得自己再跟谢冰柔计较有些小家子气。
这么三言两语,萧芳枝这心态居然也平顺下来。
她面上却浮起了几分担切之色:“自来这宫里面争斗不断,却不知太子选妃会不会生出什么波折,我也只盼能够安安稳稳走这一遭。”
萧芳枝少年老成,这么个年纪,说话已是滴水不漏了,谁也看不出她早就内定。
谢冰柔瞧着也很佩服,觉得她前途无量,大有可为。
可惜自己没机会跟萧芳枝相处出太过于深厚,否则以后萧芳枝飞升后,自己还可以抱抱大腿。
谢冰柔想,不过太子内定人选应当也是个秘密,可那日卫侯却随口告诉了我。
虽然确实是谢冰柔问的,但是谢冰柔不也没想到卫玄能答得这般麻利?
大约这些事本也应是秘密,不该如此轻易道出。
谢冰柔心里微微一跳。
萧芳枝心里也是微微一跳,不过她所设想的可是别的事了。
其实这入宫女娘大抵也都有颗卷王的心,什么不小心误入想咸鱼躺平怕是凤毛麟角。这一个位置都是百家求,哪个不是费尽心思往上爬?
萧芳枝当然想要进步一下。
这太子良娣只是侧妃,与太子妃始终是差了一步,这一步之遥便是天渊之别。
虽然入府之后,大家各凭手段,也可获宠竞争上位,但到底一开头便输了一大截。
更何况听闻如今储君年少,一心想建功立业,怕是不愿意分心思在内宅斗争上。
萧芳枝觉得入府后再上进很难。
如若能一开始便居于上风,岂不是更好?萧芳枝已是内定,不过她现在盼着能将内定更进一步。
这时节,辟曹却有内侍前来,说小卫侯让谢冰柔去一遭。
谢冰柔估摸着卫玄还要搞个工作交接。不过自己去辟曹日子短,能交接的事不多,大约也是让卫玄训个话,整个离别宣言,老板常规的PUA一下。
这整得还挺看重自己。
一旁的萧芳枝眼波却微微一动。
她知卫玄是太子跟前宠臣,说话极有分量,若卫玄提一提,自己指不定大有指望升一升。
只不过小卫侯为人一向冷,萧芳枝又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心下未免有些迟疑。
她心尖儿这么盘算,到底是求上进心思占了上风,故而还是决意去试一试。
哪怕不成,至多面上不好看,也不至于有什么损失。
谢冰柔去辟曹途中,天却开始下起雨来,她急忙快走了几步,却也犹自被砸了几滴雨珠。
天阴沉沉,那雨来得好快,幸喜谢冰柔已行至檐廊,也没被如何打湿。
谢冰柔便想太子如今要擢选妃嫔,宫里头暗暗风起浪涌,还不知晓要生出什么样的事端。
萧芳枝颇有心思,可别的女娘也不见得弱了去,到那时可就是各显神通。
谢冰柔只是个女官,倒也与这样风雨没什么相干。
那雨水初时还小,渐渐却落得大了,打在绿芭蕉叶上,打出滴滴答答的声音。雨里几株美人蕉倒是开得十分娇艳,烟雾朦胧里殷红一片。
雨越下越大,京郊客栈之中,年轻的殷月娘正自瑟瑟发抖。
她天生胆子有些小,而且又惧雷,和兄长被困在这荒郊小栈之中,她亦是十分害怕。
殷月娘也忍不住安慰自己,待雨停歇之后,自己和阿兄明日便可入城寻亲了,也可住上高梁大屋。
谁让这雨来得这样子大,令人猝不及防呢。
几上摆着几样吃食,殷月娘也无心动筷。
虽是白日,可落得如此大雨,房内光线也十分昏暗。
殷月娘想要去点灯,可又不敢。
窗外一道白光闪过,接着便是轰隆雷声,如恶龙咆哮,连绵不绝。
殷月娘打了个寒颤,娇柔的身躯忍不住缩了缩。
更让她觉得害怕的是,方才闪电白光闪过之际,她似窥见门前立着一道身影!
殷月娘壮着胆子,忍不住扬声:“阿兄,是你吗?”
可门口之人并没有回应,显然也并不是她的阿兄。
对方听到了殷月娘声音,略迟疑,似惊讶房里会有动静。但那人并没有知难而退,须臾,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从门缝探进来,轻轻往上一挑。
对方干这些事情很娴熟,显然也是训练有素。
那落了门栓落于地上,发出咚咚几声响。
接着便是吱呀一声,屋门就这样被推开,一道身影就这样跨入房中。
殷月娘贝齿死死的咬着嘴唇,想要哭,也似哭不出来样子。
那人一袭黑衣,通身笼罩在宽大的墨色斗篷里。
对方一步步靠近,殷月娘似痴了一样,通身瑟瑟发抖,竟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只不过也许是个极可怕的噩梦。
那人越靠越近,殷月娘因此嗅到了她身上极浓烈的香味,浓烈得像是要掩盖什么腐臭,令人为之欲呕。
香气本为令人愉悦,可如若太过于强烈,便会引起些不适了。
那黑袍人向着殷月娘伸出手,那窗外一道闪电掠过,白光一闪间,也使得殷月娘看清楚她的手。
那一双手涂抹了厚厚脂粉,一层又一层,白惨惨十分瘆人。对方手掌被脂粉涂得苍白,十根手指指甲却是鲜红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殷月娘短促的叫了一声,如被蛇盯上的青蛙,竟不能动弹半分。
窗外白光闪过,又是一阵闷雷。
这时谢冰柔已到了辟室,那内侍传了卫玄的话,说是让谢冰柔去卷宗室等一等,替卫玄收拾一二。
谢冰柔也应了声是。
那内侍不过是传话的,其他的话也没多说,可其实心里也有些惊讶。
谢冰柔已调去侍奉元后,小卫侯倒是很少对调走之人这般上心。
这些日子有意嫁女的重臣亦是不少,暗暗向卫玄抛来橄榄枝,倒也未曾听闻小卫侯有对哪个动心的。
那内侍暗暗便有些猜测,亦不免多看了谢冰柔几眼。
这谢五娘子倒是个温柔标致的美人儿,不过那日听闻这位五娘子殿前指认元璧是凶手,看来这温柔之下,也是有几分锋锐的。
谢冰柔倒是没什么联想。
她印象里卫玄就是一块冰,绝不会出任何差错。哪怕是与梦里不同的年轻卫玄,亦是善于运筹帷幄,心思深不可测。
谢冰柔对之也不会有太多联想,更很难想象卫玄会有什么男女之情。
她只觉得卫玄唤自己来,则必定是有些个什么深意,故而轻轻坐下,转而翻阅面前展开的卷宗。
卫玄令她收拾,也许是想她看一看,自己收拾时候多看两眼,似也无可避免。
这样翻看时,谢冰柔却不免微微一怔。
这卷宗上所记载,竟是两年前的一桩旧案,这桩旧案居然还跟谢冰柔有些关系。
那年巴东郡街头,有一辆马车行驶而过,抛下了一个麻袋,然后不管不顾,扬长而去。
后一些胆大的百姓解开麻袋,里面竟有一具尸首。
死者为男性,头颅跟四肢被割开,分尸之后胡乱塞在麻袋里。此事在巴东郡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坊间议论纷纷,什么样猜测都有。
有人说是邪祟杀人,亦有人说是土匪威吓,说什么都有。
官府也是头疼,只盼能早日理清此案,平息这谣言纷纷。
秦家兄妹与谢冰柔相熟,也带着谢冰柔查这桩案子。
秦羽冲是武将,武技一向了得,可是却被人杀死,抛尸闹市。再后来,蓉姐儿也被灭了口。
之前那具男尸仍辨不出姓名,不知晓死的是谁。
谢冰柔看着这些卷宗,心里也不由得微微一跳。
池子里污秽被翻起来,阳光下一晒,不免有些腥气。
记得之前谢冰柔想起了这件川中之事,还诱起心魔,于是因此在元璧跟前露出了怯态。
如今谢冰柔盯着这份卷宗良久,似一动也不能动。
她也并不觉得是巧合。
元璧那桩案子结束后,她身躯内某些东西渐渐苏醒,好似也不似从前那般软弱。
殿外的雨好似越下越大,谢冰柔蓦然抬头,回过神来。
她匆匆收起卷宗,放在几上。
入内的不仅仅是卫玄,居然还有萧芳枝。
萧芳枝看着有什么话想跟卫玄说一说,谢冰柔略想了想,估摸着猜出萧芳枝大约是有心想上进一把,故而也轻轻掩身书架之后。
说真的,谢冰柔也有几分佩服萧芳枝的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