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想着,若要论稀奇古怪的点子,还得是魏淮昭擅长。
要不找她那好兄长帮着出个面,让徐朔能够想通些,别再缠她负责了。
想起魏淮昭,魏槐晴也不免有些奇怪:“他离京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楚筠见她沉思半晌忽然说了这话,没反应过来疑道:“谁呀?”
魏槐晴道:“还能有谁,魏淮昭。”
魏淮昭上回让人送来的冰镇梅子汤,都已然是好些天前的事了。楚筠眨了眨眼,低声说:“原来他最近不在京城呀?”
魏槐晴点头:“年初小舅一家来京,被娘多留住了一段日子。他们离开时爹就让他一路护送他们回去了。”
虽一来一回是要花些时日,但算着也该回来了。
“也不至于迷路吧,脚程怎么这么慢?”
日光隐没,原本晴好的空中逐渐有乌云叠层,还骤然响了一声闷雷。
京城脚下,一戴着斗笠,身着整洁短衣的壮年村户从市集中走过,拣了几袋货挑在背后。
男子瞧着身形气息都很普通,与寻常百姓并无二致。
而后他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近了京城,再随着众人一道过了城门,便直往着城西的方向前去。
其人身后。
魏淮昭的身影隐蔽在暗,一路上漆眸紧盯不错,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第23章
楚筠留魏槐晴一道用了午膳。
用饭前她问了下凝竹, 得知娘亲出门还没有回来。
因为让灶厨多烧了几道,午膳本就用得晚些。可吃过之后,都已是未时,却得知娘还是没回府。
楚筠记得娘亲一早说她去千斛巷看看铺子, 并非什么麻烦的事, 午膳前就能回来。她若定了时辰, 鲜少会错过。
而且前后不过转眼功夫, 天色就变了。空中往下砸了几滴豆大的雨后,就渐连成线, 眼瞅着越下越大。
这么大雨,行路行车都不方便。城西那边小巷居多,路本就泞,娘是不是被困了?
楚筠听着外头的雨声动静, 不免有点担心。
魏槐晴听她一说, 道:“千斛巷?那儿现在倒是格外冷清。”
虽说可能是因雨受阻,但午时前日头都还好着。毕竟曾是鱼龙混杂之处,她见楚筠既然这么不安心,就说陪她一起去铺子里接人。
楚筠点头,让凝竹去取了伞来。
魏槐晴来时的马车就停在外头,她一想,干脆拉楚筠坐上了她魏府的马车。
她家的马脚程快些。而且她陪着楚筠去趟千斛巷瞧瞧, 若是没什么事,她也正好打算就此回府。
省得楚府的马车还要再送她一程。
楚筠和魏槐晴坐的马车驶到了城西时, 她听着外头雨点砸着车壁的声音倒是小了许多。
她稍稍撩了一点帘子往外瞧,这场雨使得街道上都积了浅浅一层雨水, 原本的人车皆是早早躲雨去了。
空中氤氲了层薄薄雾霭,雨云遮罩下的天整个黑沉沉的, 四下暗得犹如到了晚上。
车夫放慢了些许,驶入一条小道内,再往前去后一拐就快能到千斛巷了。
这一段平素已是少有人走,更别提在这等天气下,此时除了驶过的魏府马车,前后连只野猫都瞧不着。
楚筠听魏槐晴说快要到了,就收回了手。帘子如常落回后,却又忽然猛地一下荡开了,车顶坠挂下的雨水都浇了进来。
与此同时,马车车身也骤然一晃,马儿嘶声,止了去势。
魏槐晴扶住差点歪倒的楚筠和凝竹,往外问道:“怎么了?”
车夫回道:“小姐,地软陷了。”
魏槐晴探头,只见前方泥泞淌水,马车左右两个车轮都陷了半身。
此地所在本来就是城西偏角,路面不过都是普通泥地,自往来的人变稀少后,一些坑洼之处无人修补就都任其如此了。
车轮陷入的地方,瞧着应该是原本就有凹坑,这场雨后泥水一混,这才将她们的马车轮子咬住了。
她们平常不往这儿来,又有雨水遮掩,哪能算准前头有坑。
魏槐晴问车夫:“拉得动吗?”
车夫在前拽扯马匹,马蹄在泥水中乱踏,车身却仅是摇晃了几下。
这样怕是出不来。魏槐晴见雨已小,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楚筠忙想给她递伞,她道了声无事,人已绕去车后了。
方才那样的雨,这儿路又不好。楚筠瞧着陷了的马车,不禁猜测娘亲的马车会不会也陷在某处了?可别淋了雨,容易沾染风寒。
想到这,楚筠就打算下车帮魏槐晴撑个伞。才站起身,马车倏地震了震,她一个不稳又摔了回去。
凝竹忙取过了伞,让姑娘坐好别动。
魏槐晴用劲推了两把后,抱臂打量着。虽有点起色,但还是出不来。手边没有可使的刀枪,但若有根撬棍,也能出来了。
她让车夫在此看着马,去跟楚筠说道:“你且坐着,我去前面的巷子寻根棍来。”
楚筠见她抬脚便走,忙拉了拉凝竹:“去帮晴姐姐打个伞。”
凝竹应声,下马车撑开伞追了过去。
楚筠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了,这才收回视线。
车夫安抚下马匹,绕回车辕处坐下:“外头有雨,楚小姐回里头坐着歇歇吧。”
楚筠点头,合门坐了回去。
外头的雨声淅淅沥沥,听着似乎是越来越小了。
楚筠在马车内安静等了有一会,魏槐晴和凝竹都还没回来。天色暗沉,趁手的用具大概一时也不好找吧。
她正想着,忽然感觉身下马车细微地动了一下。
还听见外头似乎也有一丝响动,只一瞬就被稀疏雨声盖过,显得像是听岔了。
楚筠疑惑地坐直身子,但车夫也没说话,想来没什么事,便又靠回了垫枕上。
魏淮昭在暗中一路尾随那男子到了此处,忽见他脚程加快,估计自己的跟踪可能是被发现了。
他快步追上,拐过弯后,眼前竟已不见那人踪影。
而不远处的一侧,竟有一辆车身微倾的马车停靠着。
他瞳眸微微缩紧,抬手覆在腰间处,余光戒备扫视着大步往前走去。
先前雨势太大,容易遮掩视线,魏淮昭还稍作遮挡。此时不过细弱雨丝,就未去在意,任其打湿额角肩头。
待走近之后,他瞥见了陷入泥水的车轮,更认出了这辆马车。
魏淮昭沉眸拧眉,感到意外。
自家的马车?为何会停在此处?
他一靠近,便察觉到了马车中有人,但又无甚动静传出。
车里的人是魏槐晴还是母亲?难道是因陷了车正在歇息?
魏淮昭心下琢磨,并未出声,走到了马车前驻足抬眸。
另一侧的车夫身披蓑衣斗笠,低头弯腰正在查看陷入的车轮,脚下踩着泥水,垮着肩腹显出发愁的模样。
雨水冲刷过车辕车壁,也砸在眼前人斗笠上顺着滴落,遮掩了面容。
若非魏淮昭熟悉府上车夫身形,他倒确实扮得很像。
眼见他垂头查看着,借机就要绕去车后逃离。魏淮昭不再迟疑,抵在腰间的手下按一抽,暗色中剑刃寒光乍现。
既然都跟随到了此处,那就不能再放他离开了。
对方提步欲逃,却慢了一步,生生被剑封住了去路,逼回了车辕前方。
魏淮昭瞥向他将会躲避的方位,抬指叩响车门。
他所行之事,本不打算让家人知晓,但既然如此凑巧,也不必刻意再遮掩。
有默契在,不管里头的是妹妹还是母亲,想必都能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意思,策应他拿住这人。
对方见他敲响车身,陡然一惊。
这车里竟也是他的人!
他误将这马车当成埋伏,后背一寒,当即提防马车内有冷剑刺出,回身抽出一柄短刀劈砍而去。
若是有攻势直冲他面门,他劈下的短刀恰好能够挡住自身要害。然而马车内却并无动静,短刀携着破风之势顺滑砍下,半截车门应声断裂。
破开之处,显露出了马车中那道一脸茫然的娇丽姝色。
魏淮昭在马车内没动静时,已察觉有异。
随之半截车门砸落,他瞬间认出楚筠身影,瞳眸骤然一缩,当下一颗心猛然提起!
在听见外头声响时,楚筠已感觉到有些奇怪。她正疑惑着想出声询问车夫,却被一道更大的响声吓得一激灵,眼睁睁见那车门被生生劈落半截。
她怔愣着睁圆了瞳眸,直直对上了一个陌生男人阴鸷凶狠的眼神,以及他手中的短刃冷光。
杀意迎面,楚筠的心跳似乎断了一瞬,凉意如雨般兜头罩了下来。
男人是使惯了刀的狠手,没习过武的姑娘如何来得及反应。眼见刀尖转眼而至,楚筠明明想躲,可身子却半分也动不了。
紧急之时,有一道力霍然攥住了她的手,瞬息拨开了马车内笼罩的无形杀气。
楚筠倾身一倒,往前跌去。
那尖刃就擦着她衣袖而过,生生嵌入了车壁内。
魏淮昭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伸手揽住了跌出马车的楚筠,紧捞在她的腰间一旋,已抱着人下了马车。
楚筠眼睫颤颤,湿漉漉吓出一片水雾,只感到腿都是软的,踩上了同样软的泥泞,几乎都要站不稳。幸好有魏淮昭的手臂就牢牢撑在她腰上,用力将她按在身前。
她才没摔进泥水中去。
有雨点落在她后颈,冰冰凉凉。楚筠打了一个哆嗦,后知后觉仰起了头看。
虽然感觉到气息有点熟悉,但确认是谁后,一口屏着的气才缓了出来。
魏淮昭发现怀中人的身子在颤。颈边也沾了湿凉意,那必不是来自稀疏的雨丝。
男人动了手后,就已察觉车内不过一普通女子。
他倒在地上,见势不对已生怯意。难得寻到契机,发现追他之人心思被那女子引走了,扶住痛处趁机翻身爬起,就提气往前逃去。
魏淮昭一手护着楚筠,眼见那人就要逃窜出这条街道。
人若放走,必定打草惊蛇。可楚筠她还在这儿。
他稍作思忖,一手环在她脑后将人紧紧按在了胸膛上,捂住了她的耳朵。
同时杀意森然,敛眸一凛,单手将长剑倒提一举掷出。
长剑如矢,眨眼之间将对方当胸穿透。
男人倒地挣扎,不过片刻断了气。
楚筠被扣在怀中,没能听到利刃贯彻入体的声音,也没有听到那人的哼叫。
只隐隐约约有透过胸膛而来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格外稳当。
本能的战栗和惊惶仿佛也随着一下一下被安抚了些许。
她察觉到魏淮昭半天没有动静,落在她颈边的手也已抽离,遂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的视线落在远处,下意识就要转过头去。
魏淮昭的掌心早一步覆在她眼前。
“脏,别看。”
第24章
魏淮昭严实遮挡住她的视线, 楚筠顿时猜到是何景象了。
她紧攥住了自己冰凉的手,听话地点点头。
魏槐晴找到了合手的撬棍,才刚回来就听见了微末动静,觉得有点不对劲。
过来时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她虽是将军府出身, 怀有武艺, 但到底还是没上过战场的。平日里动个手也涉及不到性命。
一时震惊, 弄不明白这场面是何情况, 同样愣了半天。
魏淮昭看了妹妹一眼,蹙眉将她喊了过来。
知她惊讶, 可那人尸身得先处理。此处虽未发现其他人影,但再拖一阵就难说了。
不必要的麻烦没有招惹的必要。
魏槐晴到底是魏家人,立即反应了过来。这时候也无暇与他较劲,怀着满腹疑虑将他身边吓着的楚筠接了过来。
顺便捂住了跟过来后差点喊叫的凝竹。
魏淮昭在一堆墙角杂物后找到魏府被扒了蓑衣斗笠的车夫, 好在只是被敲晕了。他将人唤醒, 思忖一二决定让车夫先将人都送回魏府去。
他倒是不担心魏槐晴,暂不作解释她也知道缄默。
可楚筠这番神色,她若自己回去任谁都能瞧出不对劲来。
她胆子小,不知缘由地刚经历了惊险,甚至还知他杀了人,必然吓坏了。
独自一人不知会怎么胡思乱想。
魏淮昭根本不放心她。
他让魏槐晴先带人回魏府去,马车有损伤痕迹, 就稍作遮掩先停到府上后门。
说完后,他的视线转而落在楚筠身上, 道:“先回魏府,可好?”
魏淮昭身后的方向便是那差点杀了她的男人, 楚筠就没敢往他那儿看,垂下的视线中, 她的裙角和鞋履都沾泡了泥水。尽管雨这会已停了,可发髻衣裳都早被打湿。不用照铜镜也知道,她脸色肯定不好看。
这个样子,其实楚筠也不敢独自回去。她弄不明白方才发生的事,只能先听魏淮昭的意思。
知道他在等她回应,于是小声点头道:“嗯。”
魏淮昭接过撬棍拉出了马车,又去将尸身抗起,搅动这一片的沙泥。
剑身未拔,流出的血水不多。地面还漫着一层雨水未褪,血色被泥水搅混掩盖,又顺着水流淌向别处,很快就了无痕迹。
若被雨水冲刷干净前,特意舀来察看,是能瞧出些许异样。但此处不会有人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