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去了钱府与程嫣在一处。
今日是廷儿的生辰宴,楚筠先前其实不曾去过。
钱氏是大族,人多讲究也多,寻常宴饮所邀亦是专人拟订,再由老夫人过目。
程嫣若另有想邀之人,提一声也是能添上。但她想着府上规矩多,特意提及多生事由。楚筠来了也担心她会不自在。
但此回她却发现,楚筠是直接被拟在了名单上。
想来是因为长公主的缘故。
楚筠逐渐被各家给留意上了,且不再是因为那些闲言。程嫣知她性子,反倒有点担心她会被人利用诓骗了。
宴至尾声,程嫣想起自己刚得的上好胭脂水粉,于是拉着楚筠回了自己院子。
入了房内,她取出妆奁塞到楚筠手中:“我看这些胭脂颜色浅亮,更适合你这般年纪的。”
程嫣又道:“这胭脂水粉与一般的不同。即便夏日最热的时候,出了汗也是不怕的。”
姑娘家说起这些,都是有些心得的,天热的时候一出汗确实麻烦。
既然程嫣连说着自己用不上,楚筠也就谢过收下了。
程嫣不由想到从夫君那听来的事,说道:“不过今年应该是要随驾去行宫避暑的。也就少了这层不便。”
楚筠回想了一下,疑道:“皇上要移驾避暑?前两年都没去呢。”
说的不是什么秘事,但提到了圣上,程嫣还是去将窗关上了,回来同楚筠说道:“前两年不够安生吧,今年八成是会去的。”
“避暑行宫的修缮,原先是三房叔伯的差事。只是修缮过了先皇还没去过一回呢,就驾崩了。当年是怕修得不够好先皇不满,现在则庆幸没耗费太多银两,皇上前去巡视也不会责骂铺张。”
“皇上虽然刚登基时手腕强势了些,但比之先皇却是好上不少。听说好几桩先皇时被搁置的民生奏请,也都已推行了。”程嫣小声说道。
这些话也都是夫君与她分析的。基于先前的担心,程嫣不介意和楚筠说两句。
毕竟她与长公主有了接触,多了解些也没坏处。
楚筠虽不接触朝堂,但身在京中,也不是毫无知晓的。
因近日奸细那事,她就想起早年间,魏伯伯他们带军分明艰难打了胜仗,先皇却还是割了三座城池给胡人。
程嫣泡了热茶给她,道:“我还听爹说起。先皇那时,你祖父楚大人是不得不劳心劳力周旋。自皇上登基后,他才安心卸了不少差事,并非是一些人说的被皇上调入的新官排挤。”
见祖父时,他从不提朝中公事。楚筠只觉着他身子不比从前,早就是致仕的年纪,该歇歇的。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些事。
她又回想起祖父上回病时,问她道:“那廷儿的事,你后来可问过祖父了?”
程嫣点点头。不过楚大人说年事高了心力不济。虽不再收学生,但往后学问方面都可指点解惑。
楚筠道:“我看廷儿很聪慧,程姐姐你也不必过早担心的。”
廷儿还这么小就要被指望肩负世族责任和长辈希冀,可真不容易。
她心想着,若哪一日她有了孩子,只盼着纯良无忧,日日高兴就成了。
听过了程嫣与她说的这些,散宴离去时,楚筠忽然又想到了一事。
暑热之时若皇上移驾避暑,以祖父年纪应当不会辗转劳顿,爹的官职又可去可不去的。所以她肯定也还是待在京中。
但是魏伯伯他们,必然是会随驾的。
那一去一回岂不就是两三个月了?
第26章
从钱府回来, 楚筠诧异看着厅院里摆满的红绸箱箧,以及下人们的喜乐神色。
听爹娘说起,才知道白日里魏家前来商议,一起将她成婚的日子给挑下了。
是今年秋末的一个吉日。
魏府的聘礼水流似地往楚府抬来, 堵了府门前长街, 邻里路人都瞧了热闹, 当下便传开来了。直说魏家礼厚看重。
早个两年, 瞧乐子的大多都在猜两家婚约何时会退,谁能想到不仅没退, 还快要成亲了。
若说楚筠先前还没多大感觉,这婚期一定下,还在家中的日子就可以掰着手指倒数。
她生出一种不习惯的紧迫感,而其中又交织着一点欢喜与紧张。
女子出嫁一事, 楚筠又哪有经验, 只想着自己这就开始紧张了,担心真到了出嫁那日,心口那处岂不是会跳得按都按不住。
而且各种滋味在心间盘旋一晚后,最后反而是不舍占了上峰。
眼下时刻,楚筠一心只想待在府上,多与爹娘在一块,哪还有闲暇心情去在意魏淮昭了。
因胡人奸细这桩事, 近来很难在魏府中瞧见魏淮昭的身影。
当日那人分明是向着千斛巷去的,那儿应当是这细作入京后的藏身联络所在。魏淮昭暗中将千斛巷从头到尾查了一番, 抹去了细作所留痕迹,又借机以前世知晓的密文, 送了暗信传递,免得藏伏在京城周边的胡人生疑。
他又顺着这条线暗查其余细作下落, 以防万一再套取些这世的情报,接连数日昼出夜伏,还有几日未归家,竟是比有公务的魏颂还忙些。
既然已摊明说过,魏淮昭此举也与父亲打过声招呼。
儿子瞧着烦归烦,但认真办起事来还是很沉稳的。
即便是以前叛逆些时,只要他应承下的,不打算逆着来,那再难也都能够处理妥当。
这点魏颂一向颇为骄傲,只不过以前总是被气,所以骄傲的不明显。
魏颂对他尚且放心,又与夫人忙着挑日子,所以压根没空管他。
将细作的事基本处理稳妥,挂饵的钩子也顺利抛出后,魏淮昭这日回府方知,自己成婚的日子爹娘竟已同楚家定好了。
他分明是娶妻的那个,这么个大事竟然还是最后个得知的。
魏淮昭看向父亲问道:“何时?”
魏颂乐呵呵将拟好的日子递给他,伸指虚点了他两下:“不过半年。其实也就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为父就有儿媳茶喝咯。”
看到定下的日子,魏淮昭却没显露出应有的欢喜神色来。他沉思一二,眉宇细细蹙起,下意识道:“怎是这个时候?就没有再早些的?”
魏颂瞪他一眼:“你小子想什么呢,当是市集口买菜呢?此前自己闹着不愿意,现在又急在这一时?叫人瞧去岂不显得我魏家轻怠了楚丫头?”
是这个道理。魏淮昭一问出口随之也想到了。
况且若还如前世一般,魏府一旦生变,恐还会牵连到她,确实不可。
于是他又思忖着道:“既然如此,大可筹备得更仔细些,不如再挪晚些如何?”
“我和你娘已特意瞧了,余下那些零散日子都不够好,若拖到来年,年初也没有好日子……”魏颂正说着,忽然眉心突突直跳,立生警觉,上下打量着他,“你个臭小子,定好的日子还在那挑来挑去,又在心里磨叽什么打算?”
对上父亲的审视目光,魏淮昭也知道自己的话多了些,遂坦然迎上说道:“没有的事。只是这日子定下时,儿子又不知道,所以想着多了解了解。”
“你最好是!”魏颂重重哼了一声。
“你成亲娶妻,那就是我和你娘该操心的事,本来就用不着你。”
小一辈嫁娶大事自当是父母之命,一应事项也都由长辈操心持办,哪需他来掺和其中。不然叫人瞧去说家里头没个顶梁管事的,多不像话。
魏淮昭眼见着老爹又要生气,如今也不跟他争,连道了几声是。
她要嫁他了,没有比这更紧要的。
只要楚筠愿意,对他来说其实哪天都成。他何日能娶她,何日便是好日子。
至于剩下的事,他自是会更为谨慎,万不可生出什么纰漏来。
……
自程嫣和楚筠提过后不久,宫里头确实传出了皇上要前往行宫的旨意。皇室移驾离开京城,随行的从内宫侍从到大臣亲眷,哪是说启程就启程的。旨意传达下去不消半日,一应臣子官员就都领下差事忙着准备了起来。
避暑之行的相关事宜,云宁长公主也奉命帮皇帝在盯着。后宫那儿有皇后在,不方便插手。云宁也就留意着宫外的筹备。
如此临近启程之际,她借此事入宫见了皇帝,姐弟俩也私下议说了其他的要事。
云宁殿下从便殿内退下时,时辰已不早。
她今日入宫,女儿明华郡主也跟着过来,见过了皇帝舅舅,就让宫人伺候着出去玩了。
此时往四下一扫,云宁没看见女儿人影,于是问向殿外守着的人:“姳儿这是哪去了?”
被问话的小太监一直守在外头。起先小郡主是在殿前附近打转,但没多久就带着人不知去了哪里,他也不清楚。
小太监低了头道:“回殿下,小郡主她……”
正不知如何回话,身后忽传来一个声音。
“奴婢方才瞧着小郡主去了御花园玩,此时应该还在那儿呢。”一个年长眉白的太监走了过来,向她行礼道,“长公主殿下。”
云宁见了来人,客气颔首:“原来是孙大监啊。”
孙公公一笑抬手:“奴婢来陪殿下过去吧,请。”
长公主才进御花园,就听到女儿咋呼的声音了。
走近之后,就见她手里甩着不知哪里折下的花枝,坐在一小太监的背上,骑马似的晃着小腿。宫人自是不敢开罪她,伏跪在地时爬时退,边上几个宫人则围绕在旁,一边怕她掉下来,一边哄着她高兴。
见到这吵闹的场面,云宁按按额头深叹了口气。
“姳儿从小爱玩闹,公公见笑。”
“小郡主天真烂漫,那几个奴崽子能哄郡主高兴,是他们福分了。”
云宁心道她年纪小时也就罢了,可渐渐大了也没见改变。这闹不停歇的性子,也不知哪来那么足的精力。
叫她声小祖宗是真没喊错。
偏她政事都能分析一二,却和驸马都不太擅长管束女儿。虽然她顽皮令人头疼,但行事不出格也就罢了。
云宁喊了一声,明华听见一蹦从小太监身上跳了下来,宫人们忙起身行礼。
小郡主跑了跟前,仰头道:“母亲,要回府去么?”
云宁正色道:“让你在殿外等候,怎么跑来这里胡闹。”
明华不以为意:“这儿又没别人。而且我都赏他们了,好多银子呢。”
孙大监闻言使了眼色,那几个得了赏的宫人忙行礼道:“谢长公主殿下,郡主殿下。”
云宁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她出了宫去。
一路上,她见姳儿擦完汗,又要凉饮,又要侍从给她备糕点,时不时探出身张望,又来与她说个不停。
云宁与皇帝商议了不少事累了,只感觉耳朵里都嗡嗡响。说要歇息才止住了女儿的话头。
她也不要姳儿如何,性子能够稍稍宁静些就行了。
一时间,云宁竟不由得想起了楚筠。
不求多的,女儿能有楚筠一半的乖和懂事,就足够她感到欣慰的了。
她这般一想,回府招来了身边侍女问道:“行宫避暑的名单上,楚筠可在?”
此次皇帝出行,随行名录上呈后都有经过她的手。
身边人去取来翻看,回话道:“殿下,没在。”
“添上,就记在长公主府的随行上吧。”
云宁想着,此行不如就让楚筠和姳儿作伴,若女儿能从人家身上学着点,就再好不过了。
楚筠忽然收到长公主府的人送来的消息,让她随行,十分意外。
眼下离启程也没有几日了。
院里的下人忙着给她收拾东西衣裳。
许婉则叮嘱她万事小心些。既是跟着长公主府一行,那就算是长公主带去的人。有殿下在,别的无需担心。
至于云宁殿下那儿,芸芸不是会惹事的性子,相处时谨慎一些就好了。
若遇到麻烦事,记得可以去寻她魏伯伯。
楚筠都一一记下了。
到了动身的时候,长公主府派人来接走了她。
一些臣子,及护卫宫人早两日已经先出发了。楚筠是跟着云宁殿下的,则是与圣驾一同启程。
楚筠并未同云宁殿下一起,而是坐上了后一辆马车,同明华郡主坐在了一块儿。
还不到八岁的小郡主,她此前并不熟悉。
出发前殿下喊了她近前,只说让她陪姳儿路上说说话就好。
明华和楚筠的身边有随行侍婢伺候,云宁已吩咐过,她有事直接使唤就好。若是明华闹事惹祸了,也让她只管来说即可。
楚筠应下,但又哪敢真挑明华郡主的错处呢。
见过小郡主,一道坐上马车后,因不相熟,楚筠起初稍有些不自在。
有听闻明华郡主早慧,但是何性子还得接触了才知晓。
倒是明华主动与她说起话来。
小郡主年纪虽小,但说起话时怪老成的,声线也亮。一开口时,马车内的僵冷氛围就散了。
她靠着枕背,晃着两条腿抬头打量楚筠,好奇道:“你就是母亲大人常夸在嘴边的楚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