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有什么……？”
沈君洋再也不回答，无论他怎么问都不说，林珊月只得自己去寻找答案。
她故意去小卖部买东西，小卖部只有一个40来岁的妇人在，面相很陌生。
林珊月有意无意提到是为自己的孩子丫丫买的，声音音量放大，不过一分钟，苏晓儿就从楼上下来。
苏晓儿见了她，嘴角扯了扯，然后她靠近妇人，道：“顾妈妈，这就是我说的那个。”
顾妈妈？她是顾凌的妈妈，看起来怎么不太像顾家的人？怎么说呢？少了一种贵气。
“你就是天天蹭我儿子车的林珊月啊？”话倒也不是咄咄逼人，相反，还有一些慈眉善目在里面。
出于对顾凌的尊重，林珊月忍着性子回答道：“阿姨，我免费帮顾凌辅导，他载我上下班，并非是蹭。”
顾妈妈摆摆手，眼中透露出嫌弃的意味，“你好歹是三个孩子的妈妈，我儿子还是大小伙子，传着流言蜚语也不好听。辅导费我们家还是付得起的，不用你免费。”
顾妈妈是90年代典型的封建女性，对于自己的孩子，她只喜欢顾凌。
在她看来，她的儿子是全天下最完美、最厉害的人，一般人高攀不上，更染指不得。
之前，她一直在外地出差，满世界的去谈生意，好不容易回来，却听到有人传自己的宝贝儿子和一位有三个孩子的单身母亲鬼混在一起。
这还得了？
她当下去调查，而后，只要是顾家的人，都一律拒绝靠近。
这才有了拒绝卖东西给丫丫一事。
“你是你，你不能代表顾凌做决定，若是他不愿意，让他来跟我说。”
顾妈妈一听就听出林珊月不是善茬，也就不再刻意伪装自己，立刻目露凶光道：“你是劲酒不吃吃罚酒，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告诉你，你胆敢……”
“胆敢什么？妈，你别想欺负我的朋友。”
顾凌及时出现，稳稳地挡在林珊月的面前。
“朋友？儿子，妈妈就知道让你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住就是害了你，还说什么是为你好，早知道会这样，我绝对不会允许你来的。”
顾凌的脸色逐渐凝重，眼中充满浓浓的悲伤，他高大的身子佝得弯弯的，哽咽着回道：“怎么？没人控制了，转而来控制我了吗？”
第21章 浪漫的悲剧
“你胡说什么？”顾妈妈气急败坏地说道。
顾凌背过身去，深呼吸一口气，整理完情绪后，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我说，你永远控制不了我。也别想阻止我和谁来往。”
“你……我是你妈妈啊，我都是为了你好。”
有人就是擅长假借为你好之名，做一些伤害别人的事情。
“你从来都是为了自己好。”
顾凌冷冷地怼完母亲，拽着林珊月离开了小卖部。
两人来到镇里唯一的一条拱桥头边才停下来。
林珊月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顾凌的愤怒，以及一种莫名其妙的、沉痛的悲伤。
两人静静地站了许久，迎着烈日，站在柳树下承受着太阳公公热烈的“折磨”。
“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这种时候，为了缓和气氛也好，其他也罢，应该是要出言安慰的，哪怕说几句宽心的话也好。
“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不用说太多，顾凌隐藏在内心的伤痛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背对着林珊月，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妈是一个极其封建的人，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林珊月貌似有着超脱凡尘的气质，无论什么事，好像都不能勾起她内心的波澜。
她像深不见底的海，一眼望不到头，也猜不出其深度，还不敢去深入探索。
“我想说个故事。”
“嗯，我听着。”
顾凌身子依靠在桥头壁上，自顾自地说道：“我曾经有一个妹妹，她很漂亮，可爱，单纯……但是，她不在了……”
林珊珊静静地听着，他娓娓道来，细声诉说着一个浪漫的悲剧。
从他的口中，林珊月得知这么一个故事。
顾凌的妹妹叫顾雪，19岁，活泼开朗，性格纯真…但是，这只是在顾凌的面前。
因为顾妈妈极其封建，不喜欢女儿，认为生女儿就是赔钱货，以后终究是要嫁给别人家的。
所以，哪怕家里家财万贯，有用不完的钱，但也舍不得分一点点给顾雪。
顾凌受尽万千宠爱，从小被众星捧月一般长大，同样是顾家的孩子，顾雪却从未感受过家的温暖，在家里活得犹如保姆一般。
她的童年极其悲惨，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半点疼爱，没有得到过一颗糖或是一件新衣服。
每次家里有聚会或是饭局，她都得在厨房里躲起来。
尽管如此，她依然向阳而生，从不觉得委屈，从不自怨自艾，甚至，会觉得生在这个家庭是幸运的。
因为，她有疼爱自己的哥哥，有把她捧在手心上呵护的哥哥，有替挨过无数次打的哥哥。
顾凌想，若是他受到过这样的对待，他肯定活不下去，或者说，肯定会拼命反抗，但妹妹没有。
他没见过她哭，没见过她生气，甚至没见过她抱怨一句。
这样一来，他以为她是开心的，是快乐的，是积极的……直到，妹妹有一天说喜欢上一个人。
她说：“哥哥，我要和他私奔。”
顾凌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不音世事的小妹妹有一天会陷入恋情当中，做出这种惊天动地的事。
“他是什么样的人？”
顾雪扬起头，一脸幸福的模样。“他对我很好，让我感觉到温暖。”
“小雪，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幸福。”
“我现在和就很幸福。”她说。
那天谈完以后，第二天妹妹就不见了。
顾凌从家人的口中得知，妹妹和那个人走了，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
她连一封信都没有留下。
虽然难过，但他是为她开心的，这个家对于她来说是魔窟，她能离开，是一件好事。
但妹妹的出走惹恼了顾爸爸和顾妈妈，他们气急败坏，整日破口大骂。
因为，顾雪这样做让顾家人被领居耻笑，败坏了顾家的风气，顾家的尊严、威信、威望都会受影响。
顾家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在一个星期后的夜晚，顾雪回来了，她变得落魄不堪，脸色蜡黄通红，身上穿着粗布麻衣。
她被顾妈妈锁进柴房里，任何人都不允许送饭去，除非她答应不会再走。
原来，是顾爸爸的好友要和顾家联姻，如果顾雪走了，就不能联姻了。
“我是为你好，我都听说了，那个男人是有孩子的，你怎么能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以后嫁去你爸的朋友家，一辈子荣华富贵，就这点都想不通？”
顾妈妈口口声声说为她好，但对顾雪最坏的人也是她。
半夜，顾凌趁着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抬着一碗鸡肉送了过去，通过小小的窗户，他终于看到了她。
“小雪，值得吗？”
顾雪给了他出乎意料的回答，她苍白的脸上洋溢着如花一般的笑容，“值得，过去一周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这一刻，他迷茫了，突然大脑就生锈了，转不动了，不理解妹妹到底图什么。
“你先顺从妈妈，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
笑容逐渐凝固，进而消失，绝望得深不可测的声音传进顾雪的耳朵里：“哥，我已经顺从无数次了。”
“可这一次不一样，我一定倾尽全力帮你，你相信哥哥。”
鸡汤凉了，鸡肉也凉了，顾雪宁愿饿着，也不动碗里的半点食物。
她笑着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
顾雪一生没有进过一天学校，为数不多的知识都是哥哥教的。
她没有知识，但有丰富的思想头脑。
世间万物皆平等，到了夜晚就会黑，到了白天太阳就会出来，到了春天树木就会生根发芽……没有什么是特殊例外。
为什么她偏偏是例外？只因为她是女儿吗？
顾雪永远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顾凌之前一直懦弱，他为妹妹争取过无数次，但每一次都没有倾尽全力，父母一生气，他也只能乖乖妥协了。
直到……直到失去，才知道有多么的遗憾。
就在他下定决心帮妹妹脱离苦海的时候，妹妹却离开了。
她是自戕的，就用他端去的碎碗片，那个柴房里被鲜血淹没，留下的血迹怎么也擦拭不完。
可悲的是，妹妹连个葬礼都没有，随便就掩埋了。
妹妹的离去对顾凌的打击很大，因此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每天不吃不喝，就是看着窗外发呆。
顾妈妈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容不得他发生半点意外。
因此，她听从了医生的建议，让他远离致郁因素，这才送他来到祖上老家青河镇来居住。
乡镇上少了太多纷纷扰扰，生活环境单纯，顾凌的病情才慢慢有好转。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懦弱？我也很恨自己，我要是坚决地挡在她的面前，抵制他们的不公，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林珊月惊得口瞪目呆，无法想象，那么一个单纯活泼的，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子，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她还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那普通人家的呢？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林珊月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已经很勇敢了。”
要想慢慢扭转这种思想，那至少得20年，不是一朝一夕的。
第22章 拿这“魔王”没办法了
顾凌第一次对人吐露自己的心声。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话，包括苏晓儿。
他想，这辈子的愧疚和遗憾都会藏在心里，让它一辈子暗无天日，折磨自己生活一辈子。
但刚才鬼使神差般地轻而易举就说出来了。
心情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林珊月像会魔法一般，总是能够让他放下自己的包袱和伪装。
对于林珊月来说，经历这样的事总要慢慢消化，总有一天会慢慢散去，也就不便说太多。
顾妈妈的形象在她的内心一落千丈，凭她的性格，若是以后再敢惹恼她，绝对不会再因为她是长辈而忍让。
这一天没有来得太晚。
在她忙得焦头烂额、晕头转向终于回到熟悉的小家，还未来得及坐下，就看到顾妈妈气冲冲地追上门来。
“林珊月，用这种下作手段诬陷，亏你想得出来，你这种女人……”
从顾妈妈骂骂咧咧的一堆话里，林珊月听出了大概。
有好几个人上门来闹，说是吃了她家小卖部的过期食品中毒。
闹事的人不要赔偿，不要什么说法，就是在镇上到处散播谣言，说顾家家大业大，却卖过期劣质食品来赚穷人的钱。
顾家在镇上的名声一直很好，做事也清白体面。
这也是顾家最看重的一部分，一直对外保持着绝对的威信、威望，良好的体面素养，知名度和美誉度都比较高。
打蛇打七寸，闹事的人明摆着就是要来抹臭顾家的名声。
“你以为是我干的？”
“不是你还有谁？请你立刻收起你那下作的手段，否则就等着律师函吧，诽谤罪够你受的。”
顾妈妈放下狠话一走了之，她是大城市的女人，嘴里说着难听的话，形象却是极其优雅。
林珊月没在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把事儿抛之脑后，打起精神辅导孩子们的学业。
这是再累都要做的事情，孩子们长大成龙成凤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沈君洋的几乎不用看，作业简直完美，挑不出一点点毛病。
丫丫还小，不作评论。
沈凉城是十足的学渣，写的作业没法儿看，是她的重点辅导对象。
“他还没下课？”
“嗯嗯，他有事，让我先给他把书包拿回来。”
林珊月太累了，等不了他回来，就径直走到他的房间去拿他的作业本。
沈凉城的书包里只有一本作业，其他全是鬼画胡涂的笔记本，报纸上的图片、树叶等等……
或许，他有绘画天赋？
林珊月当即拿起他的笔记本翻阅，各种人物图案画得不说好，但也有自己的想法。
看着厚厚的一沓，想必他上课都用来干这个了。
正当她要把笔记本放回原位时，突然发现笔记本最后面用胶水粘着一张A4纸，她好奇地打开一看，纸上的内容让她口瞪目呆。
晚上10点，沈君洋和丫丫都睡了。
林珊月顶着月光坐在屋外的门槛下，面色阴沉地等待着。
沈凉城今天心情不错，蹦蹦跳跳地回家，打算向以往一样从窗户里偷偷溜进去，没想到，一眼就看到坐在大门前的林珊月。
“回来了？”
林珊月清冷的声音溜进耳朵里，沈凉城打了个寒噤。
他的心不由得沉了下来，好心情一扫而光，“嗯。”
“我问你，这是什么？”
林珊月把一张自己的设计稿展示在他面前，逼问道：“盛世公司原来的设计部主管，她辞职是不是你害的？”
沈凉城一把拽过设计稿，满不在乎地说道：“一张设计稿而已，能说明什么？”
这个9岁的孩子，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更是比大人还腹黑。
“因为只有她有，是她从我这里拿走的。你要是没有接触过她，怎么会得到这个？我问你，她秃头的事是不是你故意揭发的？”
有些事是小事，他再调皮、不好学、贪玩、顶撞她都能忍，因为她觉得他是孩子，这些都是正常的。
可是，他居然敢去捉弄大人，小小年纪敢做这种坏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面对林珊月的咄咄逼问，沈凉城也就不再隐瞒了。
“是。”
“为什么？”
“因为她很烦。”
“这世界上总有你看不惯的人和事，难道你都要去管吗？”
沈凉城很不耐烦地回答：“与你无关。”
林珊月突然又想起什么，说道：“抹黑顾家小卖部的人也是你找人做的对不对？”
今天早上她去上班之前，听到沈凉城问沈君洋要买学习用品的零花钱，还要了足足10元。
他什么时候用过学习用品？书包里的铅笔崭新得没有削过。
“是。”
沈凉城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