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一句“去哪里”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拽出了房间。
吕公子拉着江陵的手臂,把他拖出馆驿,拉进附近的一个树林里。这时候天已经基本黑了,四周都是各种虫鸣和青蛙叫。
江陵有些惊慌,忍不住问吕公子:“兄长,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别废话,”吕公子不耐烦地说:“你帮我抓些蛇来。”
“啊?”
“嗯。快去。”
江陵都懵了:“这黑灯瞎火的,哪里有蛇?”
他还有一句话没出口。就算有,也是它抓自己,而不是自己抓它。
吕公子有些不满地说:“你抓也没抓怎么知道没有。贤弟,你我刚刚结拜,我让你做点小事你就不愿意了?”
江陵见吕公子生气了,只能认错道:“兄长莫生气,是小弟错了。”
吕公子脸色稍缓,对江陵说:“抓不到蛇,抓些田鸡,蚂蝗,老鼠,蚯蚓之类的东西也可以,反正只要会爬的,让人恶心的东西就行了。”
江陵一脸为难,想了想才说:“兄长,莫怪小弟多嘴,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用呢?”
吕公子嘿嘿笑道:“我要送那个牛鼻子一份大礼。”
江陵一下子明白了。方才吕公子在那个道士的浴桶里倒了一些让他发痒的东西,现在又准备抓些蛇虫鼠蚁放到他房间里骚扰他。
他心里很不愿意参与这种龌龊的勾当,但是又不能当众拂了吕公子的意,只能勉强道:“兄长,你和那个道士究竟有什么仇,为什么非要捉弄他?”
吕公子说:“这人是汴京城有名的道士,名叫冲明子,自称是太上老君坐骑变化而成,游走人间收集民间女子到天庭做仙姑。不知有多少百姓为了成仙,把女儿送给他。
后来我却发现,他把这些少女收拢到身边,都喂以迷药,然后将她们□□。若是她们中间有谁反抗,他便恐吓她们必须听话,否则就去天庭向仙尊告状,让她们亲人死后不得安宁。她们耽于对亲人的担忧,只能敢怒不敢言。”
江陵有点不敢相信:“此人这么狠毒?”
吕公子“嗐”一声:“贤弟,你平日只知读圣贤书,哪里认识这世间的险恶?这人犯下如此弥天大罪却逍遥法外。为兄一气之下,当众揭穿了他的恶行。这牛鼻子便一路追杀我至此。你说我给他一些教训,是应该还是不应该?”
江陵懵懵的说不出话。吕公子大咧咧地道:“快找吧,等天再黑些更不好找了。”
江陵只好摸黑在树林里到处晃悠。他抓动物的本领不太强,半个时辰里只抓了几只田鸡和一只老鼠,拿回去给吕公子看。
吕公子看了不太满意,抿嘴道:“怎么只有这几样东西。”
江陵不敢吱声。吕公子咂咂嘴说:“罢了,就这些吧。”
他拎着一口袋动物和江陵回到客栈。吕公子扒着地板朝下面房间一瞧,那臭道士竟然睡着了。
睡着了也好,嘿嘿。
他对江陵说:“明远,你快把这些畜生从老鼠洞里扔下去。切记要扔得准一些,一定要扔到那个牛鼻子身上。”
江陵这辈子也没做过这种事,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怎么下手。吕公子骂他道:“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快点!”
江陵没办法,只好把袋子里的动物拿出来。这些老鼠田鸡之类的大概是预见到自己的生命有危险,在他手里唧唧啾啾地乱叫。
幸好那个道士睡得比较死,不然早就听见了。
江陵虽然从小在穷苦环境中长大,对老鼠什么的也早就习惯了,但他还是不喜欢这些东西。
更何况把它们捏在手里,肌肤和它们的身体相触,让他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他走到老鼠洞边,也顾不上细看下面道士睡的位置,直接把几只动物从洞里扔了下去。
扔下去之后片刻,江陵和吕公子听见下面房间里传来一声滚雷般的巨响。
“嗷!!!”
“哈哈哈哈哈哈,”吕公子捂着嘴在床上拼命打滚,笑得像一只汤里的饺子一般滚来滚去。
江陵站在他旁边,一脸无助地看着吕公子发疯。
这时,他们的房门突然被“砰”一声踢开了。
一个衣衫不整的彪形大汉冲进来,指着吕公子叫道:“果然是你!”
第136章 大骗子
江南陵心里一惊。
他到现在才看清楚冲明子的长相。果然相由心生。这人长得膘肥体壮一脸横肉,绿豆一样的眯眯眼嵌在脸上,下巴上全是络腮胡子。
简而言之——仙风道骨的反义词,吃喝嫖赌的同类。
吕公子立刻跳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包裹里拿出一把粉末往冲明子眼前一撒。
冲明子一时没防备被他撒中眼睛,疼得哇乱叫起来。
吕公子趁冲明子眼睛被糊住找不到方向,抓起江陵的手臂就往门外冲。江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连拖带拽地跑出去一大段路。
两个人在黑夜里横冲直撞地跑了不知多久。江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倚在一棵树上差点要吐。
吕公子恨铁不成钢地跺脚道:“你怎么跑这点路都跑不动。一点用都没有。”
江陵喘着气说:“兄长,我真的跑不动了。对不住。”
吕公子焦急万分地朝他身后看看,思虑片刻后对江陵道:“好吧。我们两个在一起目标太大,也容易被冲明子追上。这样吧,我们分开跑,到明日傍晚再集合。”
江陵一愣。他心里不太放心吕公子,但也不知该说什么。
“兄长…”
“唉别说了,”吕公子的语气里难得也掺进了一点真诚。他把身上的包袱解下来塞给江陵,说道:“这是我在半路上问人买的。里面有蒙汗药,石灰粉,痒痒粉,还有各种行走江湖的物事。你将来要是有了危险,靠这些东西就不怕了。”
江陵见吕公子把这一包坑蒙拐骗的物事像送传家宝一样送给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愣了片刻才道:“兄长,这包东西还是你拿着吧。我与那道士无冤无仇,想来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况且我还有先生和子骏同行。兄长一个人行走江湖,还是要小心些。”
吕公子在夜色中看不清楚江陵的五官,但听着他温柔的声音,他忽然心里有些烦躁,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把包袱往江陵怀里一塞,声音并不温柔地说道:“你别絮叨了,快拿着吧。我还有些刀马防身呢,你光看过两本书有什么用。哎。就这样吧,明日酉时我们在钱塘十六码头相见,我送你去杭州。”
“钱塘十六码头?”
“不错,十六码头,”吕公子又细心重复一遍,好像怕江陵忘记似的:“酉时,不见不散。”
“好,一言为定。”
吕公子又将黑暗中眼前的这团身影盯了一会,然后一狠心肠,转身快步跑远了。
**
江陵一个人在黑灯瞎火里转了半天,快到天亮时才重新返回客栈。
等他回到自己房间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霖铃和子骏两人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背后站着那个凶神恶煞的冲明子——很明显是被扣押着。
冲明子一看见江陵进屋,立刻像饿狼那样扑过去,扣住他的手腕喝问道:“和你同行的那个人呢?”
江陵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冲明子急道:“你快说!不然我拉你去见官!”
江陵反问道:“你还敢见官吗?”
冲明子一愣道:“你什么意思?”
江陵疑惑地说:“你不是兄长的仇家吗?他因识破你□□妇女,你怀恨在心才追杀他。”
冲明子急得哇哇乱叫道:“这小娃娃竟然如此编排我!恁没良心的!”
霖铃在旁边急道:“明远,这是汴京来的龚提辖,是那个吕公子的远方表叔。吕公子离家出走,龚提辖是受他父母之命前来抓他回去的。”
江陵已经惊得说不出话。霖铃又道:“他也不是道士,只是穿得像而已。明远,我们都被那个吕公子骗了。”
明远还是将信将疑。龚提辖抓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疼得江陵满头冒汗。
霖铃赶忙跑过来劝道:“明远,你不要犟了。我和子骏已经核实过龚提辖的身份,他确实没有骗我们。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吕公子,不然他一个女…一个人在外面晃荡也有危险。”
龚提辖也急道:“他家里人眼下急得团团转。小子,若因为你的隐瞒使他出了什么事,你可小心你的狗命。”
江陵思虑再三,终于坦白道:“我已经与兄长约定,今日酉时在钱塘十六码头会面。”
龚提辖一听,立刻抓着江陵的手往外面奔。霖铃立刻拉着他道:“龚提辖,等等我们。”
龚提辖不耐烦地说:“我和这小子过去,你们两别跟着。”
霖铃道:“吕公子诡计…计谋多端,龚提辖一人不一定能制服他。我们去也能添个帮手。”
龚提辖也没工夫和霖铃扯皮,不耐烦地说:“随便你们。”说完便拉着江陵走了。
几个人快马加鞭地赶到十六码头,正好是酉时不到一点时间。龚提辖,霖铃和子骏躲在码头的沙包后面,让江陵站在外面充当诱饵。
大家揣揣不安地等了一会。到酉时,吕公子还是没有来。子骏站得腿酸,忍不住问霖铃:“先生,那姓吕的会不会不来了?”
霖铃心里也在打鼓,不确定地说:“应该不会吧。”
子骏抱怨道:“我看极有可能。此人满嘴谎话,行事极不可靠。”
龚提辖在旁低喝一声:“少废话,不想等就走。”
他们在等待时,江陵的内心比他们还要煎熬。他独自一人站在码头边朝人流聚集处张望着,心里又是期盼吕公子来,又不希望他来。
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奔来,一蹦一跳的像一只小鹿。一边奔还拼命朝江陵挥手喊道:“明远贤弟!!”
江陵一愣,一时呆在原地。
吕公子蹦到江陵面前,戳戳他的衣服道:“你怎么像根木…”
他话音未落,龚提辖突然从旁边窜过来,伸手直接要抓吕公子的手臂。吕公子大惊失色,连忙拔短剑挡了几下。两个人乒乒乓乓拆了几招。
霖铃在旁边着急道:“不要打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万一伤着谁了不划算啊。”
吕公子却把她的话当耳旁风。龚提辖又气吕公子胡闹,又怕真的伤到了他,一时急得抓耳挠腮的,被吕公子逼得不断后退。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奔来几匹快马。为首的是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穿一身青色常服,脚上一双黑色鹿皮靴。
他奔到吕公子旁边跳下马来,大叫一声:“阿容!”
吕公子一看到他,整个人立刻蔫了。旁边龚提辖却手舞足蹈地对中年男子告状道:“景山,你总算来了,我快被阿容打死了。以后这样的差事我再也不来了。”
吕公子嘟着嘴走到吕景山旁边,垂着头叫了声:“爹。”
吕景山气得都不知说什么好,指着阿容道:“你连你阿叔也敢打,接下来离打我也不远了!”
阿容争辩道:“谁让他总是缠着我,阴魂不散的。人家不过出来玩耍一阵,他偏要把我抓回去。”
吕景山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已经玩了多久?你娘,你大伯,连你爷爷都急得日日难以入寐。你看看你自己,整个汴京,整个大宋,乃至古往今来有你这样的人么?还不快跟我回去!!”
阿容垂着头,难得有些怯怯地问:“娘和爷爷,他们还好吗?”
吕景山重哼一声:“难为你还想着他们。我还以为你连自己姓吕都忘了呢!”
阿容说不过他爹,就拉着吕景山的袖子撒娇道:“爹…”
霖铃在旁边看出一身鸡皮疙瘩。阿容刚开始高冷的样子还有点像个男的,时间一长小女儿情态就流露无疑。毕竟哪个男的会拉着老爹的衣服撒娇?不要吓死个人。
吕景山看阿容撒娇,本来想训人的话也训不出口了,只能叹口气道:“你爷爷和你母亲都很想你,快跟我回去罢。”
阿容这才不情愿地点点头。她跟着吕景山正要上马,忽然看见旁边站着的江陵。
阿容脸上立刻现出怒气,登登登跑到江陵面前,指着他鼻子骂道:“江明远,亏我还拿你当作兄弟,你竟然伙同别人给我设陷阱,你这个混蛋!你我兄弟到此为止,就当是我瞎眼看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