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去以后他发现珠玉阁是一个很精致的屋子,里面熏香环绕,珠翠琳琅,四处布置着奇花异草,望上去就好像仙境一般。
江陵走着走着,看到前方有一扇珠帘门,一串串珠子在清风微拂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心中微有些不安,隔着珠帘叫一声:“兄长”。
里面还是没声音。江陵犹豫片刻,终于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他进去后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呆住了。
只见珠帘后是一个轻巧的闺房,房间正中央一张两尺高的绣床,床边一张胡桃木梳妆台,有一个穿着桃红色抹胸的美貌女子正在梳妆台边梳头发。
江陵一进去,这女子立刻站起来,对着江陵媚笑道:“江公子你来了。”
江陵吓得血液倒流,心脏突突乱跳,连忙对那女子深深一揖到地:“江陵误闯此地唐突了小娘子,请小娘子恕罪。”
那女子用扇子掩着樱桃小口吃吃一笑,扭动着杨柳般的腰肢朝江陵移过来。
江陵心中大呼不妙,赶紧转头就跑,完全不理会那女子在背后“江公子”“江公子”的呼唤。
江陵奔到外面时,额上已经大汗淋漓,人也快虚脱了。秋莲见她出来,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神情问道:“江公子怎么出来了?”
江陵心中也有些生气了。他对秋莲行个礼,说道:“小娘子,若是兄长愿意见我我就见,若是不愿意见,那江陵就先回去了。”
说着他迈步就走。秋莲连忙拉住他道:“江公子别生气,方才只是小小戏耳。我们郎主确实在家中,我现在就带江公子去见他。”
江陵依然将信将疑地看着秋莲。秋莲噗嗤一笑,对江陵说:“公子你跟我来。”
她再次带着江陵开始在园子里穿梭。江陵虽然怀疑但也没办法,只能跟着秋莲,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又绕了一刻后,两人来到一座颇有高度的假山前面。假山上怪石嶙峋,种有许多奇松异果。山顶有一座精致的八角亭,亭子四周垂着竹帘,看不清里面的内容。
这画面和刚才那个闺房一幕实在是有点像。江陵有点害怕,脚步也踟蹰不前。
秋莲笑着对江陵道:“江公子莫要怕,郎主在上面等着公子。”
江陵半信半疑:“当真?”
秋莲咯咯一笑:“千真万确。”
江陵一寻思。唉,罢了,反正是光天化日,大不了我再逃下来就是了。
他沿着假山上的石阶往上爬。因为石阶过于陡峭,他不得不时常借力于假山上的石头,很快就弄得手掌上都是泥灰。
等他好不容易爬到假山山顶,连头发都有些乱了。他赶紧整理一下衣冠,趋步走到亭子前。
亭子的竹帘微微晃动着,从帘子的缝隙中飘出一股淡淡的幽香。这香味和刚才闺房中的香有些相似,但又更加清雅,似乎是兰花的味道。
江陵闻到这股香味,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些忐忑,脚步也停下了。
正在这时,竹帘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明远,是你么?”
是阿容的声音。
江陵心中一喜,赶紧答道:“兄长,是我。”
随着他的话音,亭子里的竹帘缓缓卷起。江陵满怀欣喜上前:“兄…”
他第二个字没出口,忽然愣在原地。
只见眼前并非记忆中那个锦衣华服的公子,而是一个明眸皓齿,美目流盼的少女。
她身上穿了一件剔透如烟的揉蓝色衫子加淡青色荷叶纹印金彩绘花边罗背心,下着一条杏黄色襦裙。两条修细的柳叶眉中间画了一朵淡淡的粉紫色花钿,整个人就像一朵初绽的春花那样娇美灵动。
江陵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阿容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她用扇柄轻轻打一下江陵的肩膀,笑着道:“明远贤弟,你怎么啦,不认识我了?”
江陵张口想说话,却半晌发不出一个字。阿容看他呆登登的样子越发好笑,扶着亭子的柱子咯咯笑起来。
她相貌虽然美丽,但是行为举止大大咧咧的,就像那个和江陵称兄道弟的呂公子。江陵一时也觉得好笑,忍不住说:“兄…”
“我叫吕倩容,”阿容笑着说:“你叫我倩容好了。”
江陵却说不出口。挣扎半晌他才说:“方才那个闺房里的小娘子,也是你安排的?”
倩容得意地说:“我要考验一下你有没有把我忘了。如果你真把我忘了,或者品行不端,我就不理你了。”
江陵简直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自己不仅需要应举,还要接受倩容的“三试”。还好自己考试过关,不然连倩容的面也见不到了。
倩容见江陵一副苦瓜脸的表情,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道:“干什么,你对我的安排不满意?”
江陵苦笑说:“呂…呂娘子,你别拿我耍笑了。”
呂倩容又咯咯笑起来。她越看江陵傻不愣登的样子越喜欢,又想起之前两人结伴去杭州一路上的相处,心里越发爱意涌动。
这时正好四下无人,她胆子一大,干脆上前一步堵住江陵的路,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明远,你觉得我好不好看?”
第162章 女朋友
江陵顿时大脑晕眩,呼吸急促,脚下差点没站稳。
他退后一步就要掉下假山,眼前是娇美如画的少女,鼻子里是她醉人的体香。江陵只觉得心口好像藏着一只兔子一样砰砰乱跳,脸也红了,支吾着说不出话。
而在他对面的倩容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她说出那句话后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主动。
但她转念一想,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缩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明远这人,要是不逼一下也是不行。
想到这里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又直视着江陵的眼睛说:“明远,我的心意我都告诉你了。你的心意是否也该告诉我呢?”
江陵慌得说不出话。倩容用咄咄逼人的眼神看着他道:“你说话呀,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江陵这辈子都没有面临过这样被逼着表白的时刻。一方面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喜悦,就像是上天给自己的恩赐;
一方面他又觉得害怕,因为在他的世界观里,男女之事一般都是含蓄庄严的,由父母命定的。他也没想到倩容会向他表示爱意,还是以如此炽热直接的方式。
纵然江陵平时是个内核极稳的人,但这一刻他也方寸大乱,忍不住弯腰对呂倩容行个大礼,嘴里说道:“多谢娘子厚爱,但江陵身份低微,实在不敢高攀娘子…我,我…”
倩容的眉头顿时蹙起来。她打断江陵道:“明远,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时在意过你的身份?既然你有勇气做我的兄弟,为何不敢和我结为夫妻呢?”
江陵越听越慌,这倩容已经想得这么远,连夫妻这样的字眼都说出来了。
倩容见江陵这样吞吞吐吐的样子反而急了。她眼睛一瞪对江陵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喜欢你就直说!”
江陵被她逼得心跳如鼓擂,语无伦次道:“不,不,我,我没有…”
倩容见江陵就是不肯对自己明确表示态度,气得转身就要下山。但山上的路非常崎岖,她又走得急,脚趾头一下撞到旁边的一根柱子上,疼得她哇哇乱叫。
江陵吓得赶紧扶住她,让倩容靠在自己肩膀上一跳一跳,跳到亭子里的软墩上坐下。
倩容坐着一直哼唧哼唧。江陵眼看山下又叫不到人,只好对倩容道:“或者…我替娘子看看脚趾上有没有伤?”
倩容继续哼唧,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江陵看看倩容。在这个年代,男女私相授受是个可大可小的事,大的话自己的小命可能都保不住。
但是此时此刻他已没有了退路,就算被打被罚他也认了。
江陵说一声“得罪”,单膝跪到地上,小心翼翼地褪去倩容的袜子。
倩容脚上的皮肤有点冰,细细滑滑的就像乳酪一般。江陵忍着鼓擂般的心跳,用手掌托着倩容的脚里里外外观察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淤青流血之类的大伤。
“你脚趾没伤筋骨,”江陵道:“并不要紧。”
倩容还在生气,嘟囔着骂江陵:“都怪你气我!要不是你气我我才不会摔跤。都是你的错。”
“是,”江陵一刻也没耽误:“是我的错。”
倩容一听江陵服软,立马就不吱声了。两人一坐一跪,彼此都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江陵站起来,很温柔地问倩容:“你在家里也是这么急躁么?”
倩容嘟着嘴不说话。她在家里当然也是说一不二的,她爹她娘甚至她爷爷都拿她没办法。
但是遇到江陵,她就好像遇到命中克星一般,时时有懊悔心软的感觉——这实在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两人默默无言地在山上站了一会。江陵小心问她:“我扶你下山去吧?”
倩容很不高兴地说:“我走不动,你背我下去。”
江陵没有办法。他发现自己十年寒窗学的东西在倩容面前完全派不上用场。
他也不知道该拿这个小娘子怎么办。
最后他只能在亭子面前蹲下来,对倩容道:“你上来。”
倩容笑出两只酒窝,开开心心地趴到江陵背上。
她当然不算重,但是假山上的路非常难走,江陵又要顾着她,费了好大力气才重新回到地面上。
等她两一下山,秋莲等几个丫鬟小厮又出来了。她们看到倩容竟然趴在江陵背上,一个个又是惊讶又想笑,但又怕笑出来被倩容骂,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憋着。
江陵看着众人微妙的神情也觉得尴尬,再加上确实累得够呛,只能红着脸对倩容道:“呂娘子,你可以下来了。”
倩容蹦蹦跳跳地下来,对秋莲吩咐道:“刚才江公子没吃饱。去传厨房再做一桌菜肴,送到沁芳阁去。”
秋莲忙行礼道:“是。”
江陵很想对倩容说不必了。但是他看到倩容兴高采烈的脸庞,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当日时间已晚,倩容安排了一间清净的阁儿让江陵居住。江陵心中很是不安,但倩容一片热情让江陵无法拒绝,只能揣揣不安地住下了。
这情景就像当日两人一起去杭州,江陵一路上经常被呂倩容逼着干这干那一样。
对江陵来说,这种体验既痛苦又幸福,是他此生此世都不曾经历过的境遇。
第二天一大早江陵来找倩容告辞。倩容又换上一身男装,兴致勃勃地对江陵说:“明远,我陪你去你书院。”
江陵一下子愣住了,他本能有些紧张,不知道倩容又要玩什么花样。
倩容也不管他的反应,直接对小莹道:“备轿。”
小莹答应一声下去准备。没过多久轿子准备好了,江陵被倩容提溜上软轿,朝碧螺山直奔而来。
这天是解试过后的第一天,很多学生都放假回家了。两人到时书院里静悄悄的,只有绿荫满地,天光云影,还有几只不安分的野猫在斋舍间晃悠。
倩容在书院里东看看西望望。她见四下无人,忍不住问江陵:“你们书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江陵哭笑不得道:“昨日刚应举完毕,今日书院放假,大家都回去了。”
“哦,”倩容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一边看一边问江陵关于他读书的问题。
“你平日书念得如何?在斋中排名多少?”
江陵谦逊道:“只是中等。”
倩容撇撇嘴:“那你怎么念得呆头呆脑的,像个傻措大?”
江陵低头笑了。这种问题他除了傻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倩容见他吃瘪的样子,越发觉得捉弄江陵是一件其乐无穷的事。两人说说笑笑,散着步走到闻鹊斋前面。
江陵对倩容笑着介绍:“这是们斋舍,先生平日就在这里给我上课。”
倩容好奇地透过竹帘往斋舍里张望。只见里面一列列桌椅排得非常整齐,倩容忍不住问江陵说:“哪个是你的座位?”
江陵朝自己座位一指:“那个。”
倩容瞧着瞧着,忽然生出促狭之心。她大摇大摆地走到讲桌边,假装拿着戒尺的样子在讲桌上一拍,对着江陵书桌的方向说道:“嗐!江明远,你站起来,把《春江花月夜》背一遍。”
江陵忍不住想笑。他清清嗓子,真的摇头晃脑地把《春江花月夜》从头到尾背了一遍。
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就在这时,外面子骏和霖铃正好走进来。
这四个人一碰到就呆住了,相互大眼瞪小眼。还是江陵第一个反应过来,走过来对霖铃道:“呂…吕公子来明州看我,我带他在书院里逛逛。”
霖铃这时也反应过来。她摆出一副地主之谊的样子笑道:“哈哈欢迎欢迎,呂…公子,我和子骏正好要去射圃游玩,不如我们一同去如何?”
原来子骏自从上次成功修理过荷花池以后,突然对园艺产生了很大的兴趣。这段时间射圃的花草无人照料,他便经常代替园丁给它们浇水施肥,忙得不亦乐乎。
今天霖铃正好也闲来无事,就陪子骏一起去射圃,没想到竟然碰到倩容和江陵。
霖铃当然知道倩容是个女孩。她也看出来倩容很喜欢江陵,两人现在走得很近,她心里也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