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的提亲又又又一次失败了,但奇怪的是朱勉的心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而看上去更开心了,锻炼也没有中断。
这段日子他脸上总是喜气洋洋的,走路也昂首挺胸。
王燮有点纳闷,问朱勉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好事,他笑而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嘿嘿。
至于其他几个人就没什么变化。子骏还是经常去霖铃宅子中交笔记,不同的是他现在每次去都会在霖铃屋中待一阵,有时替霖铃喂猫,有时替她除草晒被子。
霖铃很不好意思,让子骏别干这些事。子骏嘴上嗯嗯,但每次还是找各种各样的活儿干,拦也拦不住。
霖铃只能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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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山中“飞流映月”一景附近又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几个脚夫抬着一顶竹轿走来,竹轿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旁边还跟着七八个小厮模样的人。
这男人看上去大概有两百多斤,满脸肥肉,正歪着头打瞌睡,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而几个抬他的脚夫则累得满头大汗,敢怒不敢言。
等他们走到瀑布旁边,可能是瀑布的水声比较大,或者是别的原因,那大胖子忽然醒了,开始在轿子上动来动去哼哼唧唧。
旁边一个瘦瘦的小厮连忙走过去道:“孙大舅,书院快到了。”
孙大舅“嗯”一声,不耐烦地看看前面的山路问道:“还有多少时间?”
小厮答道:“约莫半个时辰。”
“嗯。”
孙大舅打个哈欠,对小厮道:“常福,你先上去找子骏,让他到门口来接我。”
常福连忙应是。孙季常想了想又说:“和那个姓祝的也说一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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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福三步并作两步地爬山,很快就来到了书院。这时正是午后,书院里静悄悄的,满地都是树荫和阳光,偶尔听得到一些书声。
常福没有去闻鹊斋,而是直接来到子骏的号舍。他刚走到廊下,前面屋子里闪出一个身影。常福一眼就认了出来。
“常安!”他激动大叫。
常安扭头一看,也欢叫起来:“常福,怎么是你。”
常福走过去说:“我和孙大舅一起过来给郎主送东西,郎主人呢?”
常安努努嘴:“在号舍里看书呢。”
常福连忙走进屋,几步快行到子骏身边行礼道:“郎主!”
子骏抬头见是他,也惊诧道:“常福,你怎么来了。”
常福笑道:“我和孙大舅一起过来给郎主送东西。孙大舅派我先上来,他人一会就到,让我知会郎主一声,去书院门口接他。”
子骏一听就有点不高兴。这个孙季常每次来都让自己去接他,他又不是自己爹娘,又不是真的舅舅,凭什么让自己去接。更何况他每次都咋咋唬唬的,子骏嫌和他站在一起太丢人。
想到这,子骏讪讪地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常福一愣,但也不敢违背,只能低着头出去了。
常安看子骏脸色不大对,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二郎,咱们什么时候去接他?”
子骏不耐烦地说道:“急什么,以他的体重,还要走好一段时间呢。”
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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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霖铃正在洗心斋和岑观下五子棋。自从霖铃上次和何净对弈暗棋后,她又陆陆续续把其他现代棋法教给了书院另外几个教习,包括并且不限于五子棋,跳棋,甚至飞行棋,赢得了除孔寅以外其他教习的一致兴趣。
岑观虽然平时没显出什么过人的学问,但对下棋倒是非常在行,很快就在五子棋上面碾压霖铃。霖铃急得抓耳挠,旁边观棋的祝山长就呵呵傻乐。
下到一半,吕清风突然走进来,对祝山长说:“祝山长,马逊的舅舅派人来通知,让我们去书院门口接他。”
霖铃心中一惊。她从来没听子骏说起过他舅舅这号人物,怎么今日会突然来看他?
祝山长倒不吃惊,只是有点烦躁。自从吴邦彦那件事后,祝山长对接待长官就就有了心理阴影。而且吴邦彦还算半个自己人,孙季常要比他难搞得多。
不过人来都来了,总不能再让人家回去。祝山长只能对霖铃等人说:“大家随我去书院门口一趟吧。”
第58章 告黑状
霖铃跟着祝山长走到书院门口。孙季常还没有来,大家只能站在门口等。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孙季常的竹轿终于嘎吱嘎吱地晃到了书院门口。几个家丁把孙季常从轿子上扶下来,祝山长连忙带着众人迎上去。
霖铃看到孙季常的第一眼就呆住了。如果不是祝山长跟她说这个人是子骏的舅舅,她压根不可能把子骏和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
就不说别的了,单说外表一项,这个人看上去有两个子骏那么胖,还一脸横肉,就跟猪八戒似的。这谁猜得到他和子骏是一家的?
难道是...基因突变?
祝山长走到孙季常面前,拱手笑道:“孙相公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祝某这厢有礼。”
孙季常哼唧一声。他也不还礼,就草草招呼道:“祝山长别来无恙。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就不必客套了。”
祝山长有点尴尬,只能打哈哈道:“孙相公如不嫌弃,可否愿意到洗心斋喝杯茶一叙?”
孙季常不耐烦地皱皱眉头,说道:“茶我就不喝了。子骏呢?他最近在书院过得如何?”
“呃...”祝山长刚要回答,霖铃突然插嘴道:“子骏最近很好。”
孙季常一愣,把目光朝霖铃转过来,一双小眼睛把霖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祝山长忙道:“这位是书院新聘的教习李先生,也是子骏的先生。”
孙季常听完哼唧一声,又把眼神转走了。
霖铃一看,呀呵,死胖子竟然不理我?气死人了。唉算了,看在他是子骏舅舅的份上,我也别理他就是了。
就在这时,子骏和常安终于姗姗来迟。孙季常看到子骏,一张肥脸上终于露出一丢丢笑容,叫道:“子骏。”
子骏对他淡淡行个礼,也不喊他。
孙季常有点尴尬,便对子骏身后的常安骂道:“常安!你个偎慵堕懒的小狗才,怎么这么晚才来。回去我定要告诉姐姐,说你在外面偷懒。”
常安被骂得一头委屈,又没办法申诉,只能跪下来。
子骏看孙季常这副架势,火气更大了,口气硬梆梆地道:“我们刚才在换衣服,所以来的晚些。再说常福也没说过具体的时辰,我怎知道舅舅何时驾到?”
孙季常被他怼得说不出话。他平时在马家行走,最怕的就是这个马二郎,跟自己完全合不来。
要是他是自己儿子,自己早就藤条鞭子抽上去了,可惜人家老爹是朝廷大员,还得好好供着。
孙季常只能忍着气对子骏道:“你母亲给你送了些东西。我让他们抬到你号舍去。”
子骏淡淡“嗯”一声。他看见霖铃和岑观也站在旁边,侧身对二人行礼道:“李先生,岑先生。”
二人连忙让子骏起身。孙季常见外甥给霖铃行礼,忍不住又看了霖铃几眼,目光中不乏诧异之色。
子骏也不管他,自顾自和常安往号舍方向走。孙季常和一批小厮抬着东西跟在子骏后面。
走到号舍门口,子骏停下脚步让孙季常先进去。孙季常“嗯”一声,背着手踱到门口,对着屋内大声咳嗽两下。
里面王燮等人正在写字,一听到咳嗽声便集体抬起头。见到孙季常,众人立刻扔下书站起来,一个一个走到门外给孙季常行礼。
孙季常也不说话,只对众人抬抬手。
王燮朱勉等便一排站在门口,规规矩矩地让子骏和孙季常进去。
孙季常这才大摇大摆带着小厮们进去。常福从行礼中拿出一张折椅,服侍孙季常坐下。常安倒了一碗茶水,双手奉给孙季常。
孙季常喝一口茶润润嗓子,然后对子骏道:“这些是你娘让带给你的东西。你原来的被褥旧了,她给你重新整备了一套。那几个包裹是些衣物,笔墨之类的东西。还有那个青花布包,里面是些银子。你自己平日看好了,别让旁人占了便宜。”
说着,他朝屋外那几个人瞅了一眼。
子骏心里更烦了,没好气地道:“知道了舅舅。下次你让常福一个人送来就行了。何必要这么劳师动众地亲自送过来。”
孙季常瞪眼:“我这不是想来看看你吗!”
子骏心里翻个白眼不说话。孙季常忍着一肚子烦躁问他:“你在书院过得如何?”
子骏机械回答:“还好。”
“吃得可饱?”
“饱。”
“晚上睡得如何?”
“睡得着。”
“有没有人欺负你?”
子骏已经懒得回答。孙季常看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忍不住数落道:“我也不是非要来看你,无非是你父母不放心你,所以才嘱托我过来。你父亲常与我说,你明年应举若是中了就罢了,若是不中,他就遣人把你接回去,让你在家里读书。”
孙季常看子骏不答话,又接着说:“其实我想的也和你父亲一样。就凭咱们家的地位,什么样的教习请不到?何必要赖在这深山老林里,和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子骏听到这里实在受不了,出口怼道:“舅舅,我在这书院里读书到现在,从未见过什么不三不四之人。”
孙季常瞪他一眼,说道:“那你爹之前为什么打你打个半死?”
子骏沉默不语。孙季常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唉子骏啊,你有大好的前程,别把路子给走歪了。你娘也说了,等你和石娘子成亲后,就算你中不了举,靠你爹和你岳父的官位,荫补个职位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你也别忘了提携一下告哥儿,毕竟他是你弟弟。”
子骏越听越不耐烦,直接打断他道:“好了舅舅,我知道了。你若是没事的话就回去吧。”
孙季常气得肥肉乱颠。这是什么外甥,自己千里迢迢过来,屁股还没坐热他就让自己回去,哎真是...
世风日下!
不过他也没办法。坐了一会,孙季常见子骏也不说话,只好说:“那我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就写信回来。”
子骏“嗯”一声。孙季常又板下脸对后面的常安说:“常安,你平日伺候郎主要勤快一些,不许偷懒,不许刁顽,否则我便和马相公和夫人说,让他们撵你走,知道了么!”
常安缩缩脖子,赶紧应道:“是。”
孙季常见周围没什么人给他训了,便舔着个大肚子站起来,和常福等一众家丁往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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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走到号舍外面,迎面正好遇到张德龙回来。
张德龙一看见孙季常,立刻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个头,大声说道:“小人见过孙大舅。”
孙季常来过书院几次,和子骏几个同学都没什么来往,唯独这个张德龙他是认识的。
因为每次张德龙见到他都会磕头请安,还叫他叫得特别亲热,让孙季常心里很舒服。
孙季常笑笑,对张德龙道:“小崽子叫得倒是挺亲切,谁是你大舅?”
张德龙嬉皮笑脸道:“小人倒是想要个孙相公这般威武的大舅,平日可以多得些关照。可惜小人没那福气。”
孙季常呵呵一笑,从衣服里掏出一吊钱来扔在地上,对张德龙说:“好小子贯会甜嘴蜜舌的,赏你些碎钱,拿去买零嘴吃吧。”
张德龙大喜,趴在地上又磕个头,然后站起来准备走。
他刚要转身,孙季常又叫住他:“等一下。”
张德龙听喊立刻又返身跪下,应道:“在。”
孙季常朝他走近一步问道:“你平日和子骏一起上学,可曾见到有什么人欺辱他?”
张德龙一听,张张嘴想说话又不敢说。孙季常立刻觉得不对劲,追问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张德龙支支吾吾道:“也不是欺辱,只是...小人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的!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快说!”
张德龙还是扭捏不肯说。孙季常也有点着急,又从袖子里拿些钱扔给他,催促他快说。
三番四次催促后,张德龙终于开口道:“旁人倒也好,知道子骏的家世不敢造次。只是那新来的教习...”
他一提教习二字,孙季常眼前立刻浮现出刚才那张让子骏恭敬行礼的年轻脸庞。
他第一眼看这人就不爽,如今一听就更加怀疑了,连忙催张德龙道:“他怎样,你老实说,不要怕!”
张德龙这才说道:“近日祝山长从外省招了一个姓李的教习过来。那人不知道子骏的家世背景,子骏对他稍有顶撞,他便罚子骏去挑粪浇花,还让子骏替他干家里的活儿,什么晒被子洒扫屋子之类的,把子骏当小厮使唤。子骏人老实,什么都听那人的。只是我们哥几个看得气愤,但咱们人微言轻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苦了子骏。”
他这番话不说则已,一说把孙季常气得暴跳如雷,一张胖脸气成了猪肝色。他一个两百斤多的大胖子发起火来相当可怕,连土地都得抖三抖。
张德龙也有点被他吓到,连忙求道:“大舅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否则不光李先生,连子骏都会怪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