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骏抬起头看霖铃一眼,犹犹豫豫地张嘴。
不过霖铃已经看透了他的心,她也知道子骏想要说什么,无非是说自己对孙胖子发难的事毫不知情之类的话,这些他不说霖铃也知道的。
“子骏,”霖铃抢先对他说道:“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不怪你,你舅舅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我都知道的。”
子骏看着霖铃的眼睛,心里的滋味很复杂。
霖铃笑笑,又说:“况且你舅舅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从前我对你是有偏见,这是我的不对。我罚你去干农活确实不应该,如今你舅舅教训了我,我们也算是两清了。”
“先生...”子骏有点着急了。
霖铃摆摆手制止他,说道:“子骏,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已经忘了,你也别放心上。”
子骏湿漉漉的黑眼睛看着她,眼神忽明忽暗。
霖铃感觉有些不自在,故意转移到一个轻松的话题:“子骏,为什么你舅舅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
“他不是我舅舅,”子骏恨恨地说:“他就是我家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只是惯会使小手段扒着我娘,这才做了我舅舅。”
“原来如此,”霖铃恍然大悟。这样一听,她心里反而释然了。
子骏道:“下次回家我一定和娘说,让娘好好管制他,给他个教训。”
霖铃看着子骏狠下决心的样子,又可爱又倔强。她忍不住笑说:“子骏,你爹娘一定是很好,品行很正直的人吧?”
子骏愣了一下。霖铃又笑说:“不然他们怎么生得出你这样好的儿子?”
子骏一下子有点害羞,略低着头说:“我哪有先生说的这么好。”
“你确实是很好,”霖铃脱口而出:“你又正直,又善良,又宽容,又勤奋。不只我说你好,常安,王燮他们都说你好得不得了呢。”
子骏更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道:“说起常安,前几日我骂了他几句,他这几日连话都不怎么与我说。”
霖铃有点诧异:“就是因为孙季常的事?”
子骏点点头,又叹口气说:“这一切都怪我。”
霖铃看他一副失落的样子,便安慰他说:“子骏,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怪你自己。你是人又不是神,不可能哪件事都做得十全十美。你舅舅这事我已经说了,不是你的错,你别什么都想着一个人扛。”
子骏深深地看着霖铃。霖铃笑道:“至于常安,他就是个小孩子脾气,你只要买点东西逗逗他,哄哄他开心他就好了。”
子骏道:“上次我已经给了他二十文钱,让他去买点吃的。”
霖铃说:“你给他钱和给他买礼物还是不一样的。你看那次我给他买个哨子,他多开心?你明天去镇上随便给他买个小玩意儿,再哄他两句,就说你委屈了他,让他别放心上,保管就没事了。”
子骏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先生。”
霖铃又和子骏聊了会天。子骏的衣服已经烘干了,他穿到身上觉得热热的,心里也是热的。
这时窗外的雨也停了。子骏对霖铃说:“先生,我要回去温习功课了。”
霖铃说:“我送你。”
她把子骏送到鹅毛斋门口。下过雨的山路有些潮湿泥泞,霖铃对子骏嘱咐道:“你走得慢点,小心摔跤。”
子骏笑笑,行礼道:“是。”
他走后,霖铃一直站在门边看着子骏的背影。只见他后脑勺那两条白色的发带轻轻晃动着,直到完全消失在青山绿影之间...
**
过了几天,霖铃在课上留心观察子骏和常安两人。她发现这两人又恢复到之前的关系,甚至比之前更要好,几乎整日都形影不离。
她知道子骏用了自己教给他的办法,而且办法奏效了,心里挺高兴的。
接连送走吴邦彦和孙季常两位大神后,书院的生活又陷入了平静。
随着秋日愈深,碧螺山上的树叶也渐渐凋零了。霖铃每次走在山路上,就像踩在一层厚厚的地毯上,脚底下全是沙沙的树叶声。
而在幽涧寻芳附近,几棵银杏树又开得金碧灿烂,让霖铃莫名想起曹操的那首“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她现在教了半年多诗赋,肚子里也有一丢丢小墨水了。她自封自己为半个女诗人,反正不用考证,哈哈。
有一天月假,她正在书院附近溜达,忽然看见不远处有几个学生凑在一起鬼促促地说话,看背影好像是子骏和王燮他们。
她悄悄溜到他们身后一看,果然是子骏,王燮,常安和朱勉。这四个臭皮匠黏在一起说小话,连她走到他们身后都没有发现。
霖铃故意凑近子骏,再大喝一声:“喂!”
四个人都吓了一跳。王燮回头一看是霖铃,忍不住笑说:“先生你怎么吓我们。”
霖铃笑着说:“是你们四个做贼心虚,什么话不能大庭广众地说,非要偷偷摸摸地说。”
王燮嘿嘿不语。霖铃发觉他们几个有点奇怪,又追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朱勉道:“王燮说要带我们去镇上看个奇人奇事。”
“什么奇人奇事?”霖铃问。
子骏笑道:“我们逼了他半日,他都不肯说。”
“岂有此理,”霖铃转向王燮:“王燮,你快说,不说不放你走。”
王燮求饶道:“先生,真的说不得的。若是他们几个没亲眼看到,我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这倒奇了,”霖铃说:“那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也瞧瞧是什么奇事。”
王燮还是有点犹豫,子骏在旁催促道:“王燮你别磨蹭了,快点下山吧。”
王燮这才带着大家下山。几个时辰后到了镇上,众人跟着王燮七拐八弯的,来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里。
朱勉忍不住说道:“王燮,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哪里有什么奇人奇事!”
王燮不耐烦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他扒着巷子边的矮墙朝里面舒头探脑地张望一番,确定安全后才示意大家跟上他。霖铃脑子里也是一头雾水,但来也来了,只好跟着王燮走。
王燮带着大家走到几座连着的矮房子旁边,示意众人走进最靠边的一间房子。
霖铃跟着他踏进屋子一看,里面就是一间很普通的古代屋子,一应家具动什全无,而且看起来脏兮兮的。
这下连霖铃也忍不住了,问王燮道:“文召,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王燮连忙做个“嘘”的动作,让霖铃不要大声说话。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一面墙边上,把脸贴着墙不知在看什么。
霖铃和子骏面面相觑,彼此都觉得莫名其妙。王燮撅着屁股看了一会,忽然回头对霖铃招手道:“快来看。”
霖铃和子骏同时上前,又同时停下。子骏有点不好意思地对霖铃说:“先生先看吧。”
第61章 惊天大秘密
霖铃走到刚才王燮的位置,学着他的样子把脸贴近墙壁。
这一下她才发现,原来墙上有一个很小的洞。她把眼睛凑到洞边一看,只见眼前是一个普通的卧房,有一张木床,一个梳妆台,一些橱柜桌椅之类的东西。一个女人正坐在梳妆台前画眉毛,不过长相看不清楚。
霖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燮正用这个墙上的洞偷窥隔壁人家的女人。
她心里不由大骂王燮这个小猢狲,竟然干出这么无聊的事情。自己也是够无聊的,竟然跟着他跑来做这种偷窥怪。
这时那个梳妆的女人转过身来,霖铃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她长得身材很高,面皮白嫩,眉毛又细又长,眼睛也长长的,属于挺有风情的那种女人。这女子穿着一件襦粉色刺绣长袄,下身一条郁金香草染裙,耳边一对金瓜果枝叶纹坠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
霖铃看了一会觉得有点无聊,转头用口形问王燮:“这有什么好看的?”
王燮打着手势回道:“先生再看一会。”
霖铃只得继续扒着墙偷看。只见这女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弄弄鬓角,一会抹抹口红,一会看看炉子上的酒盏,一会歪在床上痴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三声轻轻的叩门声。那女人脸色一喜,立刻走过去开门,一边说道:“你总算来了,我等你几个时辰了。”
没过多久,她和另外一个男人走进了房间。不过霖铃视角有限,一直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只能偶尔看到对方的一只手或者一片衣角。
幸好古代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差。霖铃扒在墙上,很容易听清他们两个的对话。
不只是她,另外几个人都像壁虎一样扒在墙上,听对面的对话。
霖铃看见那个女的从那个男人手里接过一批绸缎,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那男的问她:“这个颜色你喜不喜欢?”
霖铃虎躯一震。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啊....
这女人又笑着说:“当然喜欢,你送的我什么都喜欢。”
说着,她伸出纤纤玉手把那个男人朝自己的身边拉了一把,也把那人拉进了霖铃的视线。
当霖铃看清那男人的脸时,她惊得差点没当场叫出来。
竟然是孔寅!!!!!!
呃滴个神啊啊啊啊啊!!!
**
霖铃觉得眼睛都要瞎了。自己竟然在观看孔寅和□□调情...
呕呕呕呕呕呕!!!
不过恶心关恶心,她还是挺想看的,于是紧紧贴着墙壁朝对面看。只见孔寅坐在床沿边,那妇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跟只猫似的撩拨他。
孔寅对她招手说:“你过来。”
女人笑着说:“做什么。”
孔寅“嗐”一声:“都这把年纪了,还害羞?”
女人“嘤”一声,走过去坐在孔寅的大腿上,用手点一下他的鼻子:“什么叫这把年纪。你都比我老,还敢嫌弃我年龄?”
孔寅笑着说:“谁嫌弃你。嫌弃你我还过来么。”
女人笑着搂住他的脖子,用额头在他下巴上蹭啊蹭。孔寅一脸很享受的样子,抚摸着女人的头发问:“上次我给你的那本书你读了没?”
女人抬头道:“就是那本《金瓶梅》?读了几回就不读了,什么没正经的书!”
孔寅不满意地“嗐”一声:“你读到后面才知道,起码到葡萄架那里。”
女人“嗤”地笑出声来:“我看你平时一本正经的,原来也是只爱腥的猫儿!”
孔寅笑着在她嘴上亲了一下,哄道:“我是孔大官人,你就是我的小金莲儿。”
女人啐了一口:“呸,我才不是那种心肠歹毒的妇人。”
孔寅哄道:“好好,那你就是李瓶儿,我的白玉瓶。”
霖铃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扶着桌子有种想呕吐的感觉。孔寅实在太太太太太太恶心了!!!!!!
她一退下来,常安朱勉他们立刻争先恐后地挤到小孔边偷窥,一个个激动到不行。
王燮只能在旁边不断给他们打手势,让他们声音轻一点,不要被隔壁发现。
霖铃平复一下心绪,又回到墙边贴着耳朵听。这样虽然有点吃力,但也基本上能听见对方在说什么。至于画面什么的就自行脑补,反正怎么恶心怎么来。
只听那女的问孔寅:“你今天怎么老是板着脸,像个黑面关公似的。是不是受了谁的气?”
孔寅哼一声:“我哪天不受气。在课上受学生的气,课下受小白脸的气。”
女的问:“哪个小白脸?”
孔寅:“就是上次我与你说的,我们书院新来的教习。”
霖铃打一激灵。朱勉推推她,用口型说道:“先生,他说你是小白脸。”
霖铃气得嘴都歪了,强忍着怒气继续往下听。只听这女人说道:“一个外地来的,能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你不理他不就行了。”
孔寅哼道:“你知道什么,我们书院的山长明里暗里都向着他。常言道:“一鸡死,一鸡鸣,新来的鸡打鸣忒好听,果真是如此。我就是那只死鸡!”
那女的噗嗤一笑道:“谁说是死鸡,我看倒是活蹦乱跳的。”说着,两人同时笑出来,伴随着一阵不可表述的窸窸窣窣声。
霖铃都快惊呆了。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拉子骏他们,不让这些祖国的花朵被心灵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