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撇他一眼,冷冰冰地问道:“你郎主是谁?”
常安刚想开口,庙门忽然开了。上次河边画画比赛时那个圆脸生员和另外两个学生从里面走出来。
那圆脸生员一看到常安霖铃等人就脸色大变,用手指着他们大喝道:“你们看啊,他们就是马子骏的同窗,他们和凶手是一伙的!”
第94章 公堂一审
霖铃听得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群人说子骏是凶手,那也就是说——被害人并不是子骏。
她心中长长舒一口气。
谢天谢地!!!
但一旁的常安却受不了了。他一想到昨天晚上没有陪子骏一起出去就恨不得抽自己一百个嘴巴子,再加上对方侮辱子骏是凶手,他一时急火攻心,冲过去飞起一脚,把那个圆脸生员踢翻在地。
对方立刻唧呱乱叫,一边大骂子骏和常安。常安更生气了,对他一阵拳打脚踢。守门的几个官兵过来阻止他,也被他踢翻在地。
旁边几个圆脸生员的同伴都吓坏了,愣愣站着不敢过来。
霖铃一看大事不妙,这样下去常安也要闯祸,赶紧大声喝止常安。但常安在气头上,哪里肯听她的?
这时庙里忽然奔出一个豹头环眼的彪形大汉,手里擎着一根狼牙棍,对着常安大喝一声道:“哪里来的泼无赖在官兵面前撒泼,且吃我一棒再说!”
说着,一根雪亮带刺的棍子就朝常安身上打下来。
常安往圈外一跳,从旁边一个看热闹的老汉手里抢过一根扁担,开始和彪形大汉乒乒乓乓地打起来。
两个人你一棍我一担,在手里使得跟风扇叶子一样,把路人的眼睛都要看花了。
斗了一阵两个人还是缠得难解难分,霖铃在旁边实在着急,不停对二人叫道:“你们别打架了!现在找子骏才是正经事啊啊啊!”
听到这句话,彪形大汉趁个空档跳到圈外,问霖铃和常安:“你们是马子骏什么人?”
霖铃忙说:“我是他书院先生,这是他书僮,名字叫常安。”
彪形大汉“嘶”一声说:“原来是你们,我正好要找你们。马子骏昨夜涉嫌杀人,现在衙门里拘着,一会就要开审。”
常安一听此人还在说子骏是杀人犯,气得又要冲上去揍他。
那人抡起棍子挡开常安的扁担,破口大骂道:“你这厮恁不晓事。我只是衙门里的捕快,奉命来通知你们。你总是歪缠我做什么!”
霖铃也觉得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赶紧让张德龙把常安拉到一边,又对那个彪形大汉说:“劳烦大人给我们带路去县衙。”
彪形大汉又恶狠狠地瞪常安一眼,才对霖铃道:“你们跟我来吧。”
**
霖铃一行人急匆匆地跟着大汉往县衙方向赶。一路上霖铃趁空档向他了解了一下情况。
原来这个大汉姓雷名枫。是的,他叫雷枫,是邬家县县衙的一名捕快。
不过此人和现代的那个雷锋很不一样。他非但不乐于助人,而且非常斤斤计较,对常安刚才和他打架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对霖铃说话也凶巴巴的。
据他说,昨天晚上裴聪被人发现死在越王庙的房间里,子骏也昏厥在案发现场,现在和证人等都已经被扣在县衙等候审问。
霖铃一听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子骏昏厥在凶案现场?他怎么会昏厥的?是被谁打昏的吗?疼不疼...
她一路胡思乱想直到县衙门口。邬家县的县衙在县中心,紧挨着一个市集。
霖铃以前看过很多县老爷审案子的影视作品,比如星爷的《九品芝麻官》,但眼前的这个真县衙看起来要小得多,房子破破烂烂的,门口也有一面鼓,是给人击鼓鸣冤用的。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邬家县经费不够还是因为没人鸣冤,这面鼓看上去软趴趴的,霖铃严重怀疑就算拿雷捕头的狼牙棍敲它也敲不响。
不过她也没心思在外面看风景,直接和常安等人奔进了县衙。
宋代的县衙老百姓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审案子也可以旁观,就是不能冲到大堂上扰乱断案过程。
霖铃他们赶到大堂门口时,已经有一堆百姓聚集在大堂门口,看其中几个人的打扮,似乎是裴聪他们书院的学生,还有一些不相干的路人。
霖铃几个人挤到最前面东张西望,却见大堂上没有一个人,显然升堂的时间还没到。
虽然案子没开审,但是她耳朵边已经挤满了各种议论,看来这个村很少发生这种杀人大案,村民一个个都化身村尔摩斯,到处传播各种消息。
“听说昨夜杀人的是一个外乡的学生,和被杀人差不多大,还都是明州来的。杀他是因为两人争夺财物,口角之下失手杀了人。”
“是么?我怎么听说是因为两人比赛,一方不服输所以杀了另一方。”
“胡说,你们说的都不对,明明是他二人同时看上一个女人,因为争风吃醋吵架,一个杀了另一个...”
....
霖铃听得脑子都要爆炸了,恨不得拿块松糕把这几个八卦群众的嘴巴都堵上。
常安在旁边也气到不行,他本来心情就很糟糕,再被这几个人的谣言一激,心里就更加恼火。
他刚准备发作时,大堂里面忽然走出几个拿着棍棒的县吏,然后是拿着狼牙棍的雷捕头,然后是头戴方巾,手拿纸笔的主簿。
接着,大堂后屋又走出几个人。霖铃认出其中有骆敬,那个圆脸生员,还有一个身穿道衣的老头,看样子是骆敬他们书院的教习。
又过了一会,后屋里走出来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矮个子男人,此人长得尖嘴猴腮,下巴有点后缩,头上戴个垂脚幞头,眼神浑浑的看上去还没睡醒。
他出来以后看见骆敬站在堂下,就对旁边小吏喝道:“怎么不给骆衙内搬张椅子?快去。”
小吏连忙从旁边挪了张椅子过来,骆敬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下来。他的教习倒是站在一边。
县令走到大堂中央的案桌后坐下,用惊堂木在案上一拍,喊道:“升厅!”
这时雷捕头走上前叉手施礼道:“秉苟县令,下官昨夜接到报案,寓居在越王庙的明州州学生员裴聪昨晚死在‘永’字号房中。下官带仵作等人前去锁察现场,案发当地还有另一位明州生员,另有一干证人等均已带回。请县令大人示下。”
苟县令道:“昨天晚上是你第一个进屋查验的吗?”
雷捕头道:“是。”
“那你把你看到的情况简要说一下吧。”
“是,”雷捕头清清嗓子,朗声说道:“昨夜我接到报案后带人赶到越王庙永字阁,屋子房门已开,门外有几个生员把守。屋内有一人卧在地上,面部朝下,身下有鲜血,经仵作查验已死。
另有一人侧卧在地,手中拿一方砚台,经仵作查验已昏厥,救醒后经初审,乃是明州桃源精舍前来行医的生员,名叫马子骏。
其余屋中有一橱一几一箱一塌一椅一凳,无窗。屋中几案上有笔墨画纸颜料若干,房中地上有许多纸屑。现已派吏员看守现场,不让闲杂人等进入。”
苟县令点点头,显然对雷捕头的汇报很满意。他顿了顿又问道:“仵作验过尸体了吗?”
旁边坐上来一个七老八十的仵作,颤颤巍巍地说道:“秉苟知县,尸体已验收完毕,现在情形已录验状呈主簿览阅。”
主簿立刻将一张验状递给苟县令。苟县令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死人尸首一具,身常七尺一寸,年龄约二十岁。尸身俯卧几案旁,距离案腿大约六寸。死者身穿白色襕衫,内有名刺一幅。经核实死者为明州州学生员裴聪,其父为翰林图画院画师裴立,其母姜氏,现已派人知会死信。
死者身上器官完整,发髻完好。死者后脑勺正中有一伤口,脑皮碎裂,有血污。正面双眼睁开,眼珠完全,其余五官顶心手脚等器官完好。腿部膝盖背面有红色痕迹,似击打产生,脚部鞋袜完整。全身无雕青,无淤青,肿胀等中毒现象,无自尽状。尸骨待验。
经验查,死者死于甲子夜晚子时前后,死因为脑部遭受背面击打,脑壳碎裂而亡。凶器应为硬物,如砖石棍棒铁杵等物。检验官雷枫。仵作翁参。吏员冯小二,周年,贾羽。
苟县令看完,把验状放到一边。主簿又递上状纸,苟县令阅览一遍,见“状头”处的落款是骆敬。
苟县令对骆敬和颜悦色道:“骆衙内,你要状告何人?”
骆敬站起来清清嗓子,大声说道:“我要状告桃源精舍生员马子骏杀害本院同窗裴慕之!请县令大人明鉴!”
他话一落,大堂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凭什么说马子骏杀人!”
“马子骏没杀人!”
“我要状告骆敬含血喷人!”
这些声音自然是霖铃几个人发出的。苟县令狠狠把惊堂木一拍:“肃静!!”
骆敬等门外安静下来,对苟县令道:“我们有证人可以证明马子骏必然是杀害骆敬的凶手。”
苟县令忙说:“证人何在?”
旁边立刻闪出一个瘦瘦的男生,向上行礼问安。苟县令问道:“你报上姓名,再把昨晚所见所闻据实说明,不得隐瞒。”
“是,”男生说道:“小生姓宋名德。昨日夜晚,大约在午时左右,小生听到对面永字阁房中传来一声尖叫,听声音便是裴聪的叫声。小生与同屋的几个人都惊醒了,商量一番后决定由我去天字阁查看。
小生出房门时,便看见对面有一男子正提着油灯进入裴聪的房间,进入后把门在背后掩上。
小生当时便走到永字阁门外叫裴聪的名字,见无回应便打算推门而入,但却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了。小生推了好几下推不开,便用旁边的砖石把门砸开,硬生生闯入。
然后小生就看到裴聪躺在地上,身下都是血。他身边还昏躺着一人,就是本案状告的被论人马子骏。小生闯进去时,看见马子骏手里拿着一方砚台,地上还散着一幅画卷,显然是马子骏和裴聪比赛画图起了争执,马子骏一时激愤下用砚台砸死了裴聪。”
苟县令点头,又问另外几个昨夜和宋德同住的生员道:“他说昨夜子时听到裴聪房中传出尖叫,你们都听到了吗?”
几个人异口同声:“听到了。”
苟县令颔首,对雷捕头道:“把证物呈上来。”
雷捕头依言而行。苟县令当庭查验证物,有马子骏画的美人图,他手里的砚台,还有一些其他杂物。
苟县令查看证物时,骆敬又说道:“小生也可以作证。昨日日间马子骏曾与裴聪发生争执,两人在河边比赛画图,对评论结果互相不服。裴聪便约马子骏晚上去他房中再比试一场。
如此看来,必是两人对比试结果再起争执,马子骏冲动之下杀死了裴聪!
知县大人,裴家就此一子,又与我等同窗多年。我们不忍他死得不明不白,希望大人明察秋毫,把凶手绳之以法,告慰裴聪在天之灵!”
他说完这番话,大堂上寂静无声。
苟县令皱眉问雷捕头:“马子骏现在何处?”
雷捕头道:“在堂下由吏员看守着。”
苟县令把惊堂木重重一拍:“把他带上来!”
第95章 鸡飞狗跳
没过多久,霖铃就看见两个公差押着子骏从左面一条小道上走过来。
子骏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手脚戴着镣铐,走路一瘸一拐的。
霖铃一看就气得要吐血:这还没判呢,就把子骏当犯人了?!
她心绪涌动,情不自禁地喊一声:“子骏!!”
子骏听到喊声,脚步迟疑地停了下来,朝霖铃这边看过来。常安王燮也纷纷喊他的名字,喊得子骏心都乱了。
他身后的公差赶紧推子骏,让他经过另一扇偏门走到公堂上,喝叫他跪下。子骏昂着头理都不理。
苟县令看他这副傲头傲脑的样子更加来气,把惊堂木狠狠一拍道:“马子骏!把你的贯址年甲父母职业都报上来。”
子骏双唇紧抿不睬苟县令。苟县令气得鼻孔冒烟,对子骏喝道:“好你个泼贼,身犯命案还敢藐视公堂。来人,将这厮先给我按在地上打二十棍!”
命令一发,旁边走过来三个小吏,一左一右把子骏按在地上,第三个不由分说在他背上狠狠打了二十棍。
这下堂外要闹翻天了。常安像头发怒的野兽,想要冲到堂上去救人,被王燮朱勉死死抱住。
霖铃站在旁边看着那根火红的棍子打在子骏身上,发出一下下“啪”“啪”的声音,每一声都是那么惊心动魄。她感觉这二十棍好像打在自己身上一样,从里到外都火辣辣地疼。
但是此时此刻她又能做什么!!
这是她穿越过来后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甚至有种绝望的感觉。她只能用牙齿咬住嘴唇,连血都咬出来了都浑然不觉。
好不容易打完,子骏趴在地上连动都动不了。苟县令对吏员喝道:“把他给我架起来,让他跪在地上。”
两个小吏依言过来把子骏拎起来。苟县令坐在上面喝道:“马子骏,这么多人作证你杀了人,你还有何话说!”
子骏头发凌乱,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看着苟县令,一字一字说道:“我没有杀人。”
苟县令哇哇乱叫:“那你为何会晕倒在裴聪的房间?”
子骏有气无力地说道:“昨日夜间我到裴聪房间与他比试,他说让我和他各画一幅美人图,画完了送到书画院找画师评定。我便到他隔壁的房间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