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吏员证人等人又出来了,苟县令也出来了。他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匆匆走过几个复审程序,然后就宣布把子骏带上来。
子骏走上来后,和上次一样站着不肯跪。几个吏员要上去按下他,苟县令却摆手让他们退回去。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快点让复审结束,自己好回去继续和小妾干那个事情。
他问主簿:“这件案子可有新证据提交?”
主簿道:“目前尚无。”
苟县令点点头,转头又问子骏:“马逊,今日复审你可认罪?”
他已经做好了子骏低头认罪的准备,甚至画押的纸都放在手边了。
子骏忽然昂起头大声说道:“我不认罪!”
第98章 迟来的救兵
苟县令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张大嘴巴道:“你...你上次不是认罪了么!”
子骏大声说:“上次我是被大人屈打成招。请知县相公明鉴,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
苟县令气得差点原地升天。虽然他确实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执行着马子骏说的“屈打成招”一事,但没有人敢当着众人的面向他指出,这等于和当场抽他一个耳光差不多。
他对子骏暴跳如雷道:“既然你说你是清白的,那你解释一下为何你会晕倒在裴聪的房间,又为何那间屋子是反锁的?难道那凶手把你和裴聪关在一间屋子里,然后自己从门缝里钻出去了吗?”
子骏一时说不出话。其实他对这一点也搞不清楚,因为他记得进屋时确实也没看见第三个人。
沉默片刻后他只能说:“这个我也不知。”
“荒唐!”苟知县气得破口大骂:“我看你就是存心抵赖,扰乱公堂!来人啊,替我把这个大胆狂徒按在地上,狠狠打一百仗,打到他说真话为止!”
小吏们一听,又跑过来把子骏按在地上,准备打他的板子。子骏一面挣扎一面对堂上骂道:“你除了屈打成招还会什么!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
苟县令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叠声命令道:“给我打!给我打!给我打!”
随着命令,板子啪啪落在子骏身上。子骏刚开始还能叫两声,后来只能咬着牙硬捱,一面在牙齿里喃喃念道:“咬定青山...青山...青...”
他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头也垂下去了。
霖铃见子骏快不行了,整个人急得像疯了一样。王燮和朱勉也急了,拼命朝路口张望,想看看有没有马车的身影。
大概打了五十几下后,子骏瘫在地上已经软成一团,声音完全没了,大腿根部到膝盖间一片鲜血淋漓。
霖铃看得眼泪啪啪直掉,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这个狗县令千刀万剐!!!
几个小吏怕出人命,停下来问苟知县:“还要打吗?”
“打!继续打!他不认罪就一直打!”苟知县疯狂大叫。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理智,除非子骏认罪,否则什么都阻止不了他。
小吏一听,继续抡起板子。就在板子要落下来的那一刻,堂外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慢着!”
苟知县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相貌俊秀的年轻人大喊道:“苟知县,我有证据证明马子骏不是凶手!”
苟知县一愣,沉吟片刻道:“让他上来。”
这个喊叫的人自然就是霖铃。她见子骏被折磨到这个程度实在看不下去,冲动之下就叫了出来。
吏员们遵循苟县令指示放霖铃上堂。霖铃立刻奔到子骏身边扶他,急切地叫子骏的名字。
子骏的意识已经渐趋模糊,迷迷糊糊中听到霖铃的声音,他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果然眼前是她。
“先...生...”他声音细若蚊蝇:“我听..听你的...咬...咬定...”
“是,是,”霖铃看着子骏的脸庞泪如雨下:“咬定青山不放松,你做得对,子骏,你是好样的。”
子骏听到霖铃的肯定,开心地笑了一下。但他实在太虚弱,一笑便疼得万箭钻心。
这时堂上的苟县令有点忍不住了。他一拍惊堂木喝道:“捱!你是什么人?有证据快点呈上来,休要磨磨蹭蹭!”
霖铃替子骏稍稍整理乱发,然后站起来面对苟县令道:“我是子骏的教习,我姓李。”
苟县令才不在乎霖铃是谁,他不耐烦道:“你刚说有证据,什么证据?”
其实霖铃根本就没什么证据,但她也顾不得了,撑得一时是一时。
她挺起腰杆,大声说道:“我的证据就是我对子骏的了解。我与他朝夕相处半年多,作为他的教习,我对这个学生的人品非常了解!他绝对不可能做出冲动杀人的事情!绝对不可能!”
她一说完,堂下王燮等人也纷纷振臂高呼:“对,子骏不可能杀人!”
苟县令冷冷一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证据,说了半天就是这个?就算你教了他半年又如何?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道马子俊一定不会杀人?”
霖铃当场反驳:“那苟知县又怎知子骏一定会杀人?难道苟知县就在现场亲眼看到子骏杀裴聪了吗?”
苟知县被她噎得说不出话。霖铃又大声说道:“虽然子骏现在和死者在一间屋子,那也不能证明一定是子骏杀了他。杀人罪是非常严重的罪名,一定要十分切实的证据才可以推断。请问苟知县拿到证据了吗?仅凭空间就断定子骏杀人,那我和你站在一间公堂上,如果你死了,难道就是我杀了你?”
苟知县当场石化了。他虽然下意识知道霖铃是在强词夺理,但一时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言辞。
就在这时,一旁坐着的骆敬忽然冷冷出声道:“李先生此言差矣,我们这么多人站在公堂上,若苟县令出了意外,大家这么多双眼睛自然看得到是非曲直。但是马逊和裴聪是待在一个密闭空间里,而且门是反锁的,没有第三个人在旁!裴聪死了,那马逊自然脱不了干系!”
苟知县听了连连说是,心说幸好有人替我说了出来。
骆敬又说道:“何况马逊与我和裴聪向来不和,他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一怒之下失手杀人又有什么不可能!你是马子骏先生,他在你面前自然恭顺,对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霖铃现在看这个骆敬简直恨得牙痒痒,亏自己还曾想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他个鸟卵蛋!
她大声回怼道:“你也说子骏与你不和,那我能不能怀疑你是故意诬陷子骏,要置他于死地呢!”
骆敬紧抿嘴唇,神色阴沉地看着霖铃。
霖铃这时也气昏了头了,对着骆敬破口大骂道:“骆敬!不要以为你爹是知州有多么了不起。实话告诉你吧,我舅舅也是通判,子骏他爹还是...”
还没说完,苟县令突然用惊堂木狠狠拍一下桌子,对霖铃大声呵斥道:“哪里来的村厮跑到这里来撒痴卖癫。让你交证据你又交不出,只会一味大吼大叫藐视公堂...来啊,把这个村厮和他同伴给我轰出去!”
几个小吏面面相觑。他们平时上班很轻松的,只要像工具人一样站在两边就行了。但这个案件却累得要死,还要打人赶人,他们也累得够呛。
但是知县有令,他们也不能不从,很快都一个个提着棍棒来驱赶霖铃。霖铃一边躲一边骂,但免不了还是挨了几下。
有一下打到了她的右手臂,疼得她钻心刺骨。她一怒之下跳起来对着苟县令大骂道:“姓苟的,我看你根本不配姓狗,因为你连狗也比不上,你就是猪狗不如!除了草菅人命祸害老百姓啥都干不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判子骏有罪,我就是留一口气我也饶不了你!我就是爬我也要爬到汴京去到开封府告状!开封府要是不理我我就到皇帝面前告你的帐!告到你倒台为止!我这辈子就跟你干上了!你给我等着!!”
这番话触到了苟县令的逆鳞。尤其是他听到霖铃说要去京城告他的状,吓得他心惊肉跳,虚汗直冒。
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这小子不能留!
他一咬牙槽,声音无比阴险地命令道:“给你机会你却偏要作死,好,本县成全你。来人,把这个疯疯癫癫的村厮按在地上,扒了裤子杖刑两百下,即刻执行!雷枫,你亲自执刑!”
他知道雷捕头下手重,想趁机搞死霖铃。雷捕头却惊呆了,他刚刚前几天还和霖铃推杯换盏过,现在让他下死手,将来在顾烛山这里如何交待?
但不打也不行。他眼珠一转,对苟县令躬身作揖道:“秉知县,小人近日犯了关节炎无法行刑,请大人另寻他人。”
“废物!”苟知县喝骂一句,对几个吏员道:“你们去行刑,立刻就打!给我往死里狠狠地打!”
几个小吏立刻七手八脚地跑过来抓霖铃。霖铃没法和几个大老爷们比力气,立刻被他们按在地上。她只能紧紧抓着自己裤子,一面继续对苟知县痛骂。
子骏见霖铃受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阻止。但他自己也被按着,而且稍微一动就疼得撕心裂肺,只能趴在地上流眼泪,眼睁睁看着霖铃受罪。
霖铃用指甲死死扒住裤边,咬牙切齿地骂苟县令:“你这个大变态!大畜生!老子跟你耗上了!你给我等着...啊!”
她的手被一个厅子强行扒开。霖铃只感觉一只粗糙的大手重重抓住了她的裤腰。
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妈的,老娘的身份要暴露了。
这穿越的活整不下去了。
Bye Bye烂宋!Bye Bye子骏!
她绝望地闭上眼,准备好迎接被扒裤子的惊险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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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像一串密集的鼓点一点。
“得得得得得...吁~”
到大堂门口,几匹马同时长啸,声音此起彼伏。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嘹亮的声音在门口报道:
“门下侍郎兼吏部尚书,召文馆大学士石棠,两浙转运使兼兵部侍郎马羌———到!”
第99章 两尊大佛
报名一出,堂上的人都不约而同朝门外看去。
只见大堂外一口气涌进来十几个人,大多是军将装束。为首是两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
其中一个长得虎头鹰眼,双目炯炯有神,五官大气英俊,身穿一件朱色宽袖大袍,腰上扎着一条金路球腰带。他身上虽是文人打扮,脚上却偏偏是一双销金虎头战靴,还粘着不少泥点。
霖铃一瞧,这个人不用说,肯定是老马了。
他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那个抬头一长串的吏部尚书。
这人穿一身紫色便衣,长得文质彬彬,一张清骏的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他目光却隐隐透着精明,一进来就把堂上所有的人扫视一遍,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苟县令听到这两个人的报名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虽然当官也有些年头了,但都在七八品圈子里打转,认识的人都是穿冷色调官服的,从来没和身穿朱紫的高级别官员打过交道,所以一时转不过弯来。
他还在发呆时,马羌已经大步走到子骏身边。他低头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儿子,眼神里露出极度愤恨的神情。
子骏不敢抬头和他对视,只弱弱地喊一声:“爹。”
马羌喉咙里哼一声,也不理子骏,直接和石棠二人走到苟县令身边。
苟县令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给马羌和石棠行礼,一边惶恐不安地说:“下官不知二位相公驾到,有失迎接,请二位恕罪。”
说着,他又对下属喝道:“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两位相公搬椅子上茶!”
“罢了,”马羌一挥袖子,直接单刀直入地质问:“苟知县,我来是想问一下,犬子究竟犯了什么事,你要这样打他?”
苟县令一时间僵住了,张着嘴巴活像个被雷劈到的大傻瓜。
犬...犬子?
不光苟县令,下面的捕快小吏,还有州学那几个证人全都愣住了。就连骆敬也是神色大变,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霖铃在下面却是恨不得拍手叫好。哈哈~哈哈~这个反转太酷了。
老马真是来的好,来的妙,来的时间呱呱叫啊~~哈哈~
她越看苟县令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就越开心。老娘刚才就要提醒你子骏他老爹是当官的,你自己打断老娘。现在怎么样?被当场打脸了吧?
我看你这姓狗的还怎么叫得出来,哈哈...
苟县令已经完全晕了,对着马羌满头大汗,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实不知马子骏是令郎...我真的不知...我问他他不说...我...我真的不知...”
“苟知县!”马羌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在问你,小儿究竟犯了什么罪你要这样打他,请你直言相告!”
苟知县吓得汗流浃背,连回话都不会了。旁边主簿稍微清醒些,把状纸和子骏初审的供状递给马羌。
马羌夺过来看了一遍,脸色立刻就黑了。
他看完后,又把供状和状纸递给石棠。
石棠迅速过了一遍,然后放下状纸淡淡地说:“既然苟知县在复审,那就继续吧。我二人在旁审听,苟知县应不介意吧。”
他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听起来和和气气,波澜不惊的,但是自带一股不容反驳的气势。
苟县令都快哭了:这两尊大佛坐在旁边,自己还怎么审案啊?
但上官发令,他只能唯唯应诺,颤颤巍巍地回到位子上继续审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