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后门的火锅店——岑清宴【完结】
时间:2024-07-02 14:40:13

  这一下来了三桌,还有单独一人来吃的。
  她笑着对那单独来吃,要和柳、吕二人吃一样的胖监生道:“小郎君一人独食的话,恐吃不下这么些,还是减掉一些吧。”
  她又给这几人介绍了一下火锅的吃法。
  除了那胖监生要的是辣锅,其余两桌点的都是清汤,番茄反而是最被忽视的那个。或许是不知味道,所以不敢轻易尝试。
  “柳监生、吕监生,这么巧?”胖监生坐下后,大声同他们打招呼。
  乔琬这下又记住了,那爱玩笑的小郎君姓吕,嗯,等到下次来的时候就知道怎么招呼了。
  她记性好,可以过目不忘,不然脑子里也不能记下几十种火锅做法。
  柳廷杰闲闲抬头:“不巧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日跟着我们似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琬心惊肉跳,看着他用力锤了一下她新打的木桌,又踢开新装的板凳,心里想着又是一个脾气暴的,千万别给她砸了。
  吕穆打圆场:“赵监生,他这人嘴坏,不必理会。”
  “吕七,你到底谁的好友?!”
  “哼,难道这摊子就准你柳三吃,我赵若炳吃不得?”
  气氛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另两桌都是皂衫学子,看起来年龄还更小点,此时点了菜但还没上,都有些打退堂鼓了,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在这吃。
  乔琬扶额。
  她在宫中司膳局性子吃得开,故耳目四通八达的,也知道这赵若炳。这名字在宫里也是响亮的,是鲁国公的小儿子,被鲁国公夫人如珠如宝地宠着。
  再看这位柳小郎君,与他相仿的年纪,十五六岁,互相很不对付,恐怕正是柳将军府上三郎,柳将军镇守蜀中,嗯...
  砸了她的摊子,她还真没地说理去,国子学可真是藏龙卧虎。
  “咳咳,几位...”
  她清了清嗓子,动静使得几人转过头来看她。
  就见摊主小娘子嫣然一笑,露出白贝般的洁齿:“春光正好,几位都是懂吃之人,可莫要辜负了锅子。有甚么话等吃完再计较也不迟,或许那时又是另一般心境呢?”
  她这话对着柳廷杰,柳廷杰深以为然:为这厮,耽误了吃?太浪费也!
  赵若炳则是被乔琬的嫣然一笑给迷住了眼,微张嘴坐在那呆了好一会儿,眼珠子随着乔琬给旁人上菜而转动。
  旁人看过去,就是一个白嫩的胖子一脸呆滞地坐在那儿,似乎还流口水了,痴傻儿!
  柳廷杰暂时不计较吕穆替那赵若炳打圆场,但不代表他就原谅他,于是不理对方,埋头猛吃。
  他最先夹的是清汤锅里翻滚的丸子,白色的是鱼丸,橘粉的是虾滑。
  他一勺子捞上来两个,放进蘸料里略蘸了蘸——他选的是清酱,也就是酱油和醋为主调的酱汁,不辣。
  虾滑入口,可以感受到明显的虾肉颗粒,粗糙的、大块的、细腻成泥的,弹牙脆爽。
  柳廷杰原本想咬一口,差点没从口齿间弹飞出去,连忙整个包圆了。
  感受便只有一个,甜,是青虾的鲜甜。
  虾肉十分新鲜,所以肉质饱满,口感紧实,柳廷杰咀嚼着似乎毫不费力,其实花了有好一会才舍得咽下。
  再吃那鱼丸。
  同样是河鲜,虾滑里的虾肉是那样互相紧紧咬在一起,鱼丸却嫩得出奇。
  吃鱼丸的时候,柳廷杰吸取了虾滑的教训,一口全部吞进,在嘴里咀嚼,却猝不及防地被烫着了。
  “唔——”
  他面色痛苦,却紧紧闭着嘴巴,以深呼吸来缓解。
  乔琬好心询问:“可是烫着了?食丸子须得小心啊!”
  吕穆递过一杯水,殷勤道:“柳兄,我可是最关心你的啊!”
  柳廷杰瞪他一眼,他仍旧笑眯眯。
  柳廷杰把那丸子咽下,才长出了一口气,不怒反笑道:“小娘子巧思,某实在没想到丸子里竟然有一包汤。”
  “其实就如灌浆包一样,”她说了一半后,想起来这个时代还没有灌汤包,为好解释又改口,“奴是说,还有许多灌汤吃食,这灌汤鱼丸也只是做法其一。柳小郎君以为如何?”
第4章 还有脸哭
  “滋味甚妙。灌汤流油、鲜香利口。”
  柳廷杰丝毫不吝啬真实的夸赞,立马就将刚才的不愉快给忘到脑后去了,
  “真应该叫大家都尝尝这滋味!”
  乔琬听罢满意,谦虚:“哎呀呀,哪有柳小郎君赞的那般好!”夸得好,再夸几句。
  “摊主小娘子唤某柳三便是,不必这般客气。”
  乔琬抚掌,爽快改了称呼,直接拉近与潜在长期客户的距离:“奴姓乔,柳三郎也不必客气。”
  “乔小娘子。”柳廷杰头次笑起来。
  吕穆挑眉笑看他们。
  柳廷杰不理,可乔琬又不打算得罪他,便依样挑眉笑,道:“吕七郎?”
  “乔小娘子客气。”
  赵若炳也趁机套近乎:“乔小娘子,某姓赵,在家行五。”
  “赵五郎,吃着可好?”乔琬更热情了几分,这可是皇亲国戚,自然得捧着,她哪来的脸面得罪人家?
  “甚好,甚好。”
  赵若炳吃得满嘴的油,也不知道擦擦,想来在家都是有丫鬟婆子和乳母照顾着。
  吕穆对着辣锅,已是出了满头薄汗,内衫微湿,方才吃得停不下来,此刻停箸点头赞道,“这红汤果然入味,真真应了乔小娘子的推荐,油而不呛,实觉畅快!”
  “特别是这鸭血,嫩如羊羹,比之豆腐更甚。”
  柳廷杰做足了被辣呛到的心理建设,轻轻咬开一块鸭血,麻椒瞬间附在他舌上,却不刺激喉咙。
  鸭血顺着舌根滚下,极嫩极滑,还不来得及觉出烫,就到了胃里。
  再吃一块,习惯了花椒的麻劲,舌头才尝出来锅底的香味,此时已不由自主去再夹下一块。
  ......
  “若有酒来配是最好不过了。”吕穆将手边清茶一饮而尽,不无遗憾感慨。
  “嗤,”
  柳廷杰正裹了一大筷肉往嘴里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你以为你是在哪处酒肆,还痛快饮酒痛快吃肉净为难乔小娘子。待会还有宋博士的晚课,你忘了?”
  “只这么一说罢了。”
  乔琬也接道:“郎君们的功课是最紧要的。”小孩子家家喝什么酒,没喝都差点打起来!
  牛羊肉嫩,肚丝脆爽。
  土豆煮得烂糊耙糯,一夹就断。
  馎饦煮下去,韭叶状的面片在锅里翻腾,舀起后连带着煮浓了的汤一起喝下——两个半大小伙,吃得你追我赶的,最后实在是吃不动了。
  “鸭血和腰花需以辣锅压制,但这竹笋和菇子,倒是配清汤才适宜了。”
  吕穆是个合格的吃货,长了条很灵的舌头,吃过一次便给每种食材都找到了最适合的归宿。
  乔琬含笑听着,连连点头。
  这会没有新客,她也有空与他辩上两句:“鸭血与腰花味重,若下在清汤中未免腥气,煮久又失了口感;竹笋与菇子吃的时候光讲究一个鲜字,若以重油重料烹之,则喧宾夺主了。”
  不过,
  “其实奴还会种锅底做法。便是将这时鲜菌菇,莫若松茸、鸡枞、牛肝、竹荪和虫草花等随意几样与老母鸡汤熬成。鸡肉细嫩,菌菇清香,既清淡又滋养啧啧……”
  “这菌锅明日可能吃到?”
  柳廷杰凑近,脸上着急神情掩饰不住。
  “大约是要等到秋日了。”乔琬微笑。
  这才春日呢,这不是说出来让他心里刺挠么?想着吃不到的。
  柳廷杰皱眉,到底没说什么,掏出钱袋子:“乔小娘子结账吧,明日——”
  他想起似地确认,“明日你还来的吧?”
  乔琬已接了盘子清算,一边算账一边微笑点头:“日日都来的,一共三百零七文,柳三郎给三百文就好。”
  柳廷杰付过钱,看了眼周围食摊惨淡的营生,安慰她道:“明日某多带几个同窗来试试你这火锅。”
  乔琬弯起唇,真心实意谢过:“那奴一定给郎君打折。”
  到晚课的钟声响起为止,今天一共也就是这四桌客人了。
  赵若炳一人也吃了一百五十几文,另两桌稍克制一些,想来荷包不允许他们这么挥霍,今日一共收入就是七百三十文。
  剩下一些切好的菜肉,她自己涮了当晚食吃。今日是为了试水她也没切多少,总共不过四五桌的量,卖出去后刚好够她一人吃而已。
  桌椅板凳一般是不带走的,吃过之后收拾好手推车,她推着家伙什回去了。
  回到院子,洪家人正摆了桌子在吃晚食,乔琬要路过她们,于是互相打了招呼。
  经过之后听见风带起洪老太和阿雁的讨论声:“一个小娘子...自个...生意”“家里...成亲...抛头露面”等字眼,
  乔琬吸了一口气才转过身来,笑得乖巧:“洪家阿婆——”
  洪老太背后议论人被抓包,手里筷子抖了几抖,下意识瓮声道:“作甚?”
  要问,自己可不会承认是在说她。
  况且就算说了又如何,哼...难不成她还要寻她的理不是?
  她又没说错!
  “灶间这会可有人?”
  洪老太明显放松了神色:“哦没呢,乔小娘子安心用吧。”
  乔琬并不急着用,她已吃过了,就是想吓一下背后碎嘴的人罢了。
  回到东厢,她从柜子里掏出自制的一个记账本,按着后世的记账习惯记下了今日的支出和收入——嗯,刨去启动资金不算,今日除去成本挣了有二百来文。
  当然了,这是因为有食材损耗在。若是日后生意起来了,损耗降低,成本也会随之再降,赚得就多了。
  等什么时候这上头的总数变成正了,她就可喜可贺了。
  倒时候她也买个铺子,就跟那黄记一样装修,大三层的,能喝酒,还能看歌舞表演。
  就请瓦子里最有名的胡姬和唱曲娘子来——多阔啊!
  正畅想未来中被院子里小孩的哭闹声给拽回了现实,还伴随着阿雁的怒声质询和胡娘子为难的争辩:“小儿间的玩闹罢了,阿雁姊莫太放在心上!”她儿子还摔得更惨呢!
  胡娘子满脸为难和心疼,掏出手帕擦了擦儿子蹭破皮的眉角,心里一阵凄然:到底寄人篱下,虽然给了赁钱,还是要时时看这主人家的脸色!
  这家子人也忒小气了,孩子间的玩闹摩擦而已,何须这般疾言厉色。
  阿雁气势汹汹:“若不是阿忆手里的珠串引起的,我阿秣怎会摔跤?”
  “看啊,都破皮流血了。”
  “行了吧,便算了。阿忆也不是有意的,孩子磕磕碰碰难免。”
  李寿看不下去她咄咄逼人。原本就是自己儿子去抢人家手里的东西嘛!还把人家给带倒了,也磕了一脸血。
  又无语地看一眼自家臭小子:还有脸哭!
  “到底你是谁爹!”
  乔琬在屋内听得喷笑——这话她今日听第二遍了。
  李寿这话犹如火上浇油,阿雁彻底暴怒,失去理智。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胡娘子:“好啊,我早知你李家看不上我家,现在连装也不装。既如此你干脆与我离了,去和胡娘子过吧!”
  胡娘子这是遭了无妄之灾了,无奈道:“阿雁姊,这种玩笑可乱开不得,我家二郎听了要生气的。”
  几人吵得每个结论,不可开交,乔琬听不下去了,推开窗靠在窗檐上,温声:“胡娘子,可否让我看看那手串?”
  胡娘子点头,递给她一观。
  正是乔琬前些日子随手送给胡娘子一对儿女的木头珠子,本不值几个钱的,或许因上头雕刻着小鱼小虾的图样,坠着的圆珠子也像小鱼吐的泡泡,俏皮可爱,受孩子们喜欢,这才有今日的官司。
  她笑着向阿雁赔罪:“阿雁姊是我不好,见孩子可爱,就给这珠子让他们戴着玩才引来今日祸事,连累了阿秣。要么我去给阿秣请个郎中来看看?再开几副药。”
  她知道这么说阿雁定然不好意思答应的。
  阿雁冷哼,却也不好再无理取闹了,有人出来递台阶便下了:“此事到底是我们几个大人粗心,怪不得乔小娘子。”
  又捏着腔调冲胡娘子阴阳:“胡娘子日后还是多管束些孩子罢,阿忆小小年纪就如此霸道,以后可还了得?别光顾着挣那几枚铜板子,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胡娘子气得脸皮涨红,待她走远后,冲着乔琬怒道:“她儿强抢我儿的东西,凭什么说我儿霸道??”
  乔琬失笑,宽慰道:“或许,天下为娘的都认为自己的孩儿才是受委屈的那个吧。胡娘子莫气,阿忆和阿恬都乖巧懂事呢。”
  听了乔琬的夸奖,胡娘子这才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来:“今日还多些你替我解围,否则真不知要分辨到什么时候去,只是委屈你还向她认错。”
  “这有什么的?”乔琬并不在意,“嘴上低头罢了,我身上又不会掉肉。”她说是她的错,难道还就真是了?阿雁也不至于那么疯。
  胡娘子点点头,仍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她推车就放在庭院中,于是关心了句:“今日生意怎么样?还行吧?”
  她问的,自己倒先笑起来:“阿乔这样伶俐,那火锅的味道我在房里都闻着香,肯定受欢迎。”
  她喊阿乔有意亲近,于是乔琬也爽快改口称她姊姊。
  “只是一般罢了,算不得太好,勉强有几位客人光顾。”乔琬不敢托大。
  胡娘子越发鼓励她:“今日不过刚刚起步呢,还得看日后,谁也不是就一开始顺风顺水的,做生意要慢慢累积。”
  “多谢胡姊姊,”她玩笑着,“姊姊多教教我,来日我请姊姊姊夫吃火锅。”
  “哎,行!你就看那......知道不?小娘子皮薄我知道,但就得这么做!”
  胡娘子与她说了好一会话,才带着困眼朦胧的阿忆回去了。
第5章 鸳鸯锅之由来
  后半夜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到乔琬起来的时候已经停住了,院内那棵原本灰扑扑的枣树被洗得透亮。
  墙头青玉旆,洗铅霜都尽,
  嫩梢相触。
  她慢腾腾地洗漱、梳妆,等挪到灶间准备煮点什么对付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中了。
  门外早没了陈生的身影——事实上,他只坚持了三天不到,就嘟囔着中暑了,特意过来与乔琬“解释”一番自己不是偷懒去了而是回屋学习。
  乔琬笑着点头应是:“陈郎君早该紧着身体才是,毕竟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啊。”
  陈生犹自瞒自欺:“乔小娘子说得很是。”
  他愿意多听些恭维话那就听吧,反正三年又三年,到头来落榜的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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