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悦顿了顿,看向太子贺元一。
眼中透着几分试探。
片刻后,她才幽幽问道:“太后?”
太子双眼里的窃喜半点藏不住,拼尽力气地点了点头。
宋锦悦看向芝表姐,二人视线交织在一处。
彼此眼中都露出几分震惊。
竟然是太后。
太子到底是她的孙子,还是中宫所出,既占了嫡又占了长。
太后这般,就不怕朝堂动荡不安?
她不怕事情败露,会祸及自身?
宋锦悦来不及想这些,看向太子,垂下眸子,又思索了一番。
能下毒暗害太子之人,想来必是太子平日里极为放心之人,这人还得日日跟在太子身边。
除了贴身内侍总管,怕是再无旁人。
她记得太子殿下的贴身总管,是一位姓尤的内侍,年长太子五岁,也是自幼同太子一处长大的。
这位尤总管平日寡言少语,但却是太子极为信赖之人,他将东宫打理的没有出过一丝差错,皇后对他也颇为放心。
“是尤总管下毒?”
宋锦悦狐疑着问起。
太子眸中划过一抹欣喜,转念又露出一抹失望至极,随即转化为一抹怒色。
宋锦悦看向芝表姐,道:“芝表姐,我入宫一趟。”
章定芝本想跟着表妹一道儿进宫去。
可转头看向太子那孤苦可怜的模样,心下不忍,只能拉起表妹的手,千叮万嘱,“悦儿,凡事小心,顾好自己。”
“嗯,芝表姐放心。”
宋锦悦匆匆出了章府,带着秋韵坐上国公府的马车,直奔皇宫。
她身上带着皇后姨母赐给她得令牌。
到了宫门口,秋韵拿着令牌递给了侍卫查验。
不多时,主仆二人便入了宫。
朱红的宫墙上被晨起的雾水打湿,雨幕自上垂下的痕迹仿佛拓印了朱红的宫墙之上。
青石的地面上透着一股寒凉。
就连宫道上迎面吹拂而至的风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宋锦悦不由紧了紧身上银灰色狐裘大氅的领口,手中的手炉又紧了紧。
她脚下步子加快,并未因着这份寒凉而放缓脚步。
秋韵脚下步子加快,跟紧在自家小姐身后。
时不时还要观察一下四周的状况。
宋锦悦才至昭华殿门外,就瞧见湘绣姐姐正从另一侧宫道上走来。
湘绣瞧见她时,微微怔住,待回过神来,脚下步子加快走上前来。
待行至近前,湘绣行了一礼,这才说道:“荣华郡主,娘娘带着章老夫人同章夫人去了太后处请安,现下并不在殿中。”
宋锦悦微愣,这才道:“那湘绣姐姐怎么回来了?”
“娘娘吩咐婢子回来取样东西。”湘绣一边说着,一边将宋锦悦迎至殿中。
原来今日太后得知外祖母同舅母进了宫,特意吩咐人来请外祖母同舅母前去说话。
皇后姨母不放心,故而跟着一道儿去了太后的寝宫。
闲聊间,太后提及宫中番邦上供来的羊皮酥果极是美味,皇后特意吩咐湘绣来取。
这羊皮酥果是才上供来的,各处贵人都分得同样的份例,可太后宫中已没了,许是因着姨母怀着身孕的缘故,竟闻不得这羊奶的腥味,故而那酥果便未曾动过。
宋锦悦坐在昭华殿内,湘绣则是去了那羊皮酥果来。
等寻到时,湘绣手中拎着一只黑漆食盒,同她告辞。
“湘绣姐姐,且等一等。”
宋锦悦起身,上前拉着湘绣坐下,从她手中接过那黑漆食盒,又看向湘绣一眼,示意她先打发了殿中的宫娥。
湘绣会意,起身将昭华殿内的宫娥支了出去。
宋锦悦抬手将那食盒打开。
只见里头的白玉碟子内,堆放如小山般,满满当当皆是羊皮酥果。
宋锦悦从桌上取了一只碟子,将食盒里头的羊皮酥果拿了一些出来。
等她停手的时候,食盒里头的白玉碟子内,拢共不过八枚羊皮酥果,宋锦悦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将食盒重新盖上。
她将食盒拎起递给了湘绣,并嘱咐道:“同姨母说一声,这羊皮酥果被我吃了些,现下只余了这些来。”
第202章 留下一半
“荣华郡主,这……”
湘绣看着桌上那摆在碟子上被她挑出来,堆成了一座小山的羊皮酥果,再瞅瞅那已盖上了盖子的食盒。
方才她可是清楚瞧见,那食盒里头白玉瓷碟上头拢共不过搁了八块羊皮酥果。
湘绣面上写满了困惑。
试图想让荣华郡主江桌上那碟子里头的果子,再取些添入食盒里头去。
毕竟这可是要送给太后娘娘的。
若是就这么拿了去,太后必是又要数落上几句。
宋锦悦却不想过多解释,而是拎起桌上的黑漆食盒,强硬塞到了湘绣手中,她拉着湘绣便出了昭华殿。
又将人往殿外送了几步。
见宫道上无人,她这才停下脚步,看向湘绣,“湘绣姐姐,此事便依着我罢,你莫要多问,无非不过叫太后数落上两句罢了,可这些糕点,怕是能救姨母一回也说不定。”
她神色闪过一抹异样。
这些年,混迹在深宫之中,湘绣早在其中磨炼地息怒无色,不苟言笑。
郡主这几句,却叫她听出了旁的端倪来。
她心下会意,便不再纠结于此事,这才行了一礼,往太后的寝宫而去。
宋锦悦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一般,两步追上前,唤住了湘绣。
“湘绣姐姐,莫要当着天后的面提起我入宫之事。”
湘绣微怔,点了点头,答道:“荣华郡主放心。”
宋锦悦这才目送着湘绣走远。
而她则是回了昭华殿内等候着姨母她们归来。
看着那摆在桌上的羊皮酥果,她随手拿起浅尝了一口,一股浓香甜烈又伴着羊皮酥脆的油腻,在唇齿之间反复交织。
果子内里透着浓烈的香甜与一丝浅浅的咸香。
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她只浅尝了一口便作罢,将那余下的羊皮酥果搁在了茶垫之中。
足足等了两刻钟,姨母她们才归来。
宋锦悦听见外头宫娥的声音,急忙出去迎接姨母。
她缓缓行了一礼,“姨母、外祖母、舅母。”
皇后上前一把扶起了她,笑道:“悦儿,快进去说话。”
等入了殿内,昭华殿掌事湘绣将殿内的宫娥一一支了出去。
皇后倚着软枕侧身坐在凤座上,章老夫人同谢氏坐在右侧位置,宋锦悦则坐在了左侧的位置。
“姨母,表兄今日写了一些字出来。”
随着宋锦悦话落,殿内的气氛也严肃了起来。
皇后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章老夫人的心也跟着高高悬起。
谢氏一边观察着婆母的身体,一边也屏气凝神看向外甥女。
“是尤总管奉太后的旨意,给太子殿下下了毒。”
皇后心中微惊,此事她只是有些许猜测,并无证据表明,故而这才将太子送去了章府。
章老夫人不由皱起了眉头,双眼微微眯起。
谢氏听的尤为震惊,万万没有料到,太子中毒之事,竟然事关太后娘娘。
“太子殿下也不知是何毒,只是因着身子还未恢复,暂时无法说太多,姨母,我此番入宫,是想叫您提防太后,再暗中调查尤总管一番。”
“悦儿,此事姨母知晓了,你莫要插手此事,一切自有姨母在。”
皇后眸中透着一抹担忧。
宋锦悦点着头,明面上算是答应了姨母。
她同外祖母及舅母一道儿离宫之时,特意将羊皮酥果待了一半出宫,余下的便留在了姨母寝宫。
并且嘱咐姨母,这些羊皮酥果仔细收着。
她担心太后会用从姨母处寻得的羊皮酥果做文章。
皇后自是听了进去,叫她不必担心。
外祖母拉着她一道儿坐上了章府的马车。
马车内,章老夫人紧紧握着外孙女的手,叹了一声又一声。
“这快到年下,竟生了这么多事情来,这个年、恐怕都要过的不安生……”章老夫人叹着气。说道。
谢氏听见这话,垂下眸子,心也跟着往下沉了沉。
宋锦悦心中惆怅,还是极力维护着面上笑意,宽慰着外祖母,道:“外祖母不必担心,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
章老夫人看着外孙女,心中暗叹,到底养在深闺,虽聪慧,可到底心性还是略微单纯了些。
为了缓和马车内沉重的气氛。
宋锦悦打破了沉寂,这才同外祖母说起昨儿秦晟去国公府之事。
“外祖母,秦大人同我父亲商议,将婚期定在了年下二十九。”
章老夫人同谢氏齐齐看向宋锦悦,具是一震。
“悦儿,怎这般仓促?”
“是啊,不是定在了明年春,怎么……”
谢氏说了一半猛地顿住,倒是忘记了一件大事,她看向婆母,见婆母也是一番恍然大悟的模样。
章老夫抬手在自己腿上拍了一下,暗暗摇头,眸中流露出了几分懊恼,“瞧我这老东西,竟然忘了这正事。”
谢氏自是明白婆母所说为何事,忙开口圆着,“母亲,我也忘了,这几日事儿都聚在了一处……”
何止她们忘记了,就连皇后都同样忘记问了。
老夫人怒叹了一声,拍了拍外孙女的手背,道:“也好,你的亲事早日定下,也省的叫那起子没长眼的东西惦记。”
宋锦悦同舅母自是明白外祖母骂的是谁。
“外祖母已命人往定州送信去了,让你舅舅为你做主,陛下既然要护着,可怎么能叫你咽下这个亏,你身后不单单是国公府,还有我章府!
悦儿,你记住了,莫要害怕。
不论出了何事,自有外祖母为你担着!”
自打那一日老夫人得知五皇子夜闯了外孙女的院子,老夫人气的摔了好几个茶盏。
皇后得知此事,心中万般懊恼。
自己养在膝下多年,怎就教导出了这般性子的皇子来?
先前只当他是移情别恋罢了,退婚也就罢了,可现在竟生出这些事儿来,叫自己嫡亲的外甥女跟着遭人非议。
皇后心中就万般气恼,只是陛下已罚了五皇子幽禁,她倒是不好再发作。
她心中不满陛下的处罚,这两日同陛下生了闷气,二人已经有两日未曾说话了。
宋锦悦看向外祖母,心中感动,眸子不由酸涩,眼眶一热,忍住眸中泪水,哽咽地点着头。
章老夫人见此,心中格外心疼,将外孙女揽入怀中。
不由说起:“眼下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想成亲?做梦去罢!那一个肚子渐渐大了,也难免叫人非议,你早些成亲,也省的日后叫她连累于你。”
“嗯,外祖母,我明白。”
宋锦悦依偎在外祖母怀中,喃喃回道。
第203章 不必了
章老夫人原想接她去章府住上几日。
可宋锦悦推脱不肯去,府中一时也离不得她来。
老夫人这才作罢,亲自送了外孙女回去。
分别之时,谢氏几番叮嘱,叫她凡事小心,注意安全。
宋锦悦都一一应下,这才目送着外祖母同舅母坐上章府的马车,开着马车消失在街上,宋锦悦这才收回视线。
“走吧,咱们也回去吧。”
秋韵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入了国公府内。
可没走几步,就瞧见宋管事打另一侧走来,瞧着那神色,就是奔着她来的。
宋锦悦不由走去一旁廊下坐下等着宋管事来。
“二小姐。”宋管事只身一人,朝她行了礼。
“宋管事,可是发生了何事?”
“府中上下倒是一切妥当,只是……”宋管事神色有些迟疑,“听底下的人说,暮云姨娘每日都打探二小姐的去处。”
宋锦悦挑了挑眉,这才几日,暮云姨娘就这般急不可耐想搜集线索往太后跟前传去?
“自暮云姨娘进府,现下是谁在跟前伺候的?”
自打那一日她将暮云姨娘带了回来,便未再过问,一切全交给了宋管事去办。
因着暮云只身出宫,院子里头伺候的仆妇都是国公府的下人。
“银丝楼那处一共七个下人伺候,一个一等大丫头,两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丫头,一等大丫头是娇儿。”
宋锦悦点了点头。
这娇儿是后门上申嬷嬷的女儿,如今已有十七,前些年外放嫁了人,可那夫君不过一月便因着一场恶疾丢了姓名。
申嬷嬷见女儿新寡,又无儿女傍身,难免在婆家要受些苛待,索性将女儿接了回来。
娇儿原先在厨房上做活,暮云姨娘进府后,宋管事便将她送去了银丝楼。
“吩咐娇儿仔细盯着就成,若是暮云姨娘同外头要寄送书信,一定要先送来叫我查看后,方可送出去。”
宋锦悦吩咐着。
“二小姐放心,老奴记下了。”
宋锦悦正要起身,忽而想起小祖母的事情来。
不由又问道:“二叔那里,可曾来传话?”
见二小姐问起这事儿,宋管事不由摇了摇头,“二爷未曾派人来传过信。”
“宋管事,那就劳烦你亲自跑上一遭,问问二叔,可有进展,若是还没个说法,问问二叔,可否愿意先将老夫人的牌位送去祖坟上。”
“是,老奴这就去办。”
宋锦悦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带着秋韵回了明筑轩。
老夫人的尸体依旧还在巡城司之中,可到底已去世了些时日,她担心二叔心中觉得有愧于小祖母,但他自己又不好提起此事。
索性她来问,也好全了二叔的一片孝心。
此事,既然父亲已经应下,不过要惊扰上祖坟两次,想来先祖在天有灵,不会责怪的。
“小姐,何故这般给自己添麻烦呢。”秋韵瘪起嘴,有些心疼自家小姐。
“你这小傻瓜,左右我不过说两句过问一二,又不用劳烦着咱们亲自去跑上一遭,何苦再说这些呢?左右二叔对我,还算不错。”
宋锦悦颇为无奈地同秋韵解释着。
秋韵一张苦瓜色的小脸这才慢慢恢复平静。
宋锦悦想起二叔一家,不由想起二叔母拖婳姐姐为她送的见面礼。
除了小祖母,二叔一家还算是不错的。
她才歇了片刻,婢女就来传话,说是父亲唤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