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公差来何府,为着查一查刘暌失踪一事。至于有没有什么线索?
莫说衙门不报太大的希望。便是东方暻一样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主要是刘暌失踪太久,便有线索,这般久的磨磨蹭蹭,也可能消失的干干净净。
不过嘛,东方暻本着尽人事,听天命。他把能做的,全做了。至于结果,就看上苍的意思。
承平十年,仲冬,黄钟之月。
渭河县被衙门大扫除一番。有些鸡零狗落的青皮无赖子被抓着。可谓大快人心,让黎庶百姓赞一回恶事做了,报应不爽。
当然搁这些,也算小功夫。真正的重头戏是衙门抓到一伙人贩子。
在黎庶眼中,这就是泼天恩德。好些走丢小儿的爹娘长辈,尽数跑来衙门里认领孩子。
“感谢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大恩大德,福寿无量,公侯万代。”
“……”
有百姓磕头,有小户感激。对于宝贝孩子的爹娘而言,寻到丢失的孩子,就像寻回人生的至宝。
对于百姓的感激涕零,衙门公差是个个得意。
这等时候,渭河县,衙门内。
县太爷、县主薄、县尉,三位官老爷一起陪在费邑侯世子东方暻的跟前。
县太爷先开口,指一下衙门里的哭闹之地,说道:“世子,您看,寻回的小儿俱在衙门内。劳您指人,去瞧一眼。”
东方暻没见过刘暌,他的目光扫一眼旁边,对何屠夫和他妹子刘妻二人说道:“你二位,且去瞧瞧,可寻着人。”
从人贩的窝子里解救出来好些孩子,他们一个一个颇是狼狈。
在衙门公差的带领下,孩子们在衙门院子里等候着。此时,这些小人儿一排一排的站着。谁要寻人,就得挨个的去瞧一遍。
第15章
渭河县,衙门内。
东方暻吩咐一声,何屠夫点头哈腰,他的态度十分恭敬。
刘妻则是心神激动,亦有一点顾不得感激不感激,又或者有什么旁的情绪?
在得到东方暻的吩咐后,刘妻略略欠身,接着就是小步快跑的出了屋子。她一颗心全部系在那些被寻回的小儿身上。刘妻就盼着一件事情,盼着寻回她家的暌儿。
东方暻还在应付一众官吏。被人吹捧一番,又念叨着功德无量。此时此刻,东方暻的心情不错。
“啊……”过片刻,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惊叫,接着是哀嚎声响起。
东方暻的眉头一跳。他跟身边的小厮使一个眼色。
小厮得着世子的示意,微微躬身,尔后,小步快速的退出屋子。
不多时,小厮回来后,凑到东方暻的耳边禀话道:“禀世子,这一群寻回的小儿里没有刘暌。刘妻疯了,她不管不顾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啕大哭。”
东方暻心头叹息。他的心情挺复杂,问其本心,东方暻还是盼着寻回刘暌。
因为孩子寻不到,结果总归会让人联想着一些的不美好。
承平十年,冬日。雪落,天冷。一些人的心,更凉。
神京城,皇城,宫廷内苑。瑶仙宫,承平帝在发怒。
“把这些无用的废物,全部拖出去。”承平帝指着殿内的侍候宫人们,一顿呵斥。
天子吩咐,没人敢不从。对于被呵斥的宫人们而言,哪怕帝王的雷霆之怒降下来,他们没能耐自救,更不敢多舌求话。
就怕多一言,犯着宫规,惩罚更重,又累及亲人。
在宫人们跟前,承平帝一幅脸庞。
对着心上人又是另一幅的脸庞。这会儿的承平帝不管那些被拖出去的宫人们什么收场。
承平帝喊一声宋婉儿的小名儿。声音温柔,道:“婉婉。”
“陛下。”宋婉儿此时是泪眼蒙蒙,她一样伤心。
天子嫔妃,荣华富贵。宋婉儿一样有心事,她殷切的期盼,就盼着怀上子嗣。哪料想,求来了,如今的结果却是没护住。
“臣妾无能,龙嗣殁了。”宋婉儿哭得伤心,美人落泪,更像梨花带雨一般的楚楚可怜。瞧得承平帝心碎了。
“还会有的。朕与婉婉还会有孩子。”承平帝坐于榻前,他温言细语的哄话道。
“陛下……”便此时,宋婉儿被承平帝拥进怀中。
承平帝感受着佳人的难过,他一样难过。天子膝下无嗣。承平帝的压力一样重如泰山。
帝妃二人这一刻都很伤心,伤心的无以复加。
至于殿内外被扣押着,还是一一跪于雪地上的宫人们,帝妃二人不在意。
这里面又是不是有无辜者之人?帝妃二人更不在意。
在帝妃二人心里,龙嗣没了,总会一查到底。总要有一个交待。
不血流成河,又如何让帝妃二人心中的痛苦减轻。又如何平复帝王的失子之痛。
神京城,内城,谷氏宅第。
谷大顺难得归家一趟,来匆匆,去匆匆。除了叮嘱一番亲闺女外,再无其它。
前院。
谷秀娘亲自送走她爹。瞧着她爹来去匆匆的背影。谷秀娘替她爹担忧。
天子近臣,看着离皇权最近,威风八面,人人巴结。
奈何一旦天子心情不好,身边人也太容易成为背锅侠,出气桶。
谷秀娘想着这些时,眉头微皱一下。
“起风了。”谷秀娘呢喃一句。
对于她爹的一些交待,谷秀娘太明白。不外乎就是最近少出门,少聚会。能窝家里,就窝家里。
帝王心情不好,宠妃失去龙嗣,指不定还要闹什么事情来。便是国舅那儿,也被天子挑刺几番。
当然国舅好修养,这一位对于傀儡天子从来是表面上尊敬。至于应该如何施政,想怎么样安插亲信。
那一如既往。天子除了在皇宫里发表一下聊骚外,天子拿国舅无法。
承平帝拿国舅作不得筏子,不代表了其它人就能在天子的怒火之下平平安安。国舅为着装裱门面,很多时候还是会顺从一下天子心意。
说到底,国舅是天子的亲舅舅。国舅的权柄,根基在外戚。
天子不是国舅的亲外甥,国舅的威势能顺顺利利的聚拢起来吗?难、难、难。
神京城,内城,大将军府。
国舅很是忙碌,忙碌完朝堂事,还要忙碌一番天子的私事。
“安排一下。”国舅跟身边的管家说道:“多送一些美人进宫。能逗陛下开心,且算一桩美谈。”
“诺。”管家恭敬应话。
“记着,美人不止得美,还要能生龙嗣。陛下膝下空虚,非是社稷之福。”国舅又叮嘱一番。
管家再度的恭敬应话。
对于天子的宫廷内苑之事,国舅也是搁了一只眼睛。
国舅哪怕不想还政于天子,权利这一记药,国舅自己吃着挺好,就不想让天子再劳心劳力。
对于宫廷内苑的嫔妃,国舅不在意。
对于宫廷内苑的龙嗣,国舅很在意。天子底子薄,对寿数有碍。这事情天知地知,国舅亦知。
对于国舅而言,他真心盼着天子赶紧的生下龙嗣。简直就是一个不够,两个不多。三个勉强,越多越好。
在国舅心里面,他挑万钧重担。他这一位大将军不止替刘氏的江山操碎了心。更对社稷传承,皇家宗庙的香火延续一样操碎了心。
几千里之外。一处深山,一座山寨子里。一群孩子,大约二十余人,他们在一起读书习武。
没有帛书,没有竹简。他们读书的方法就是先生教导一句,他们跟着念一句。
识字之法,也不过是先生在沙盘里写下字。他们比划一番,模仿的学着,然后,再拿起树枝削制成的笔,在泥地上一笔一画的学了写字。
识字,习武。
习武也不过粗浅把式。却是让孩子们学得认真,学得刻苦。
在一众的孩子里,有一个孩子写字好,他被先生夸赞一回,引来一众孩子们的羡慕。
“张暌,不错。”先生简单赞一句,就让张暌满脸骄傲。
张暌,他是被先生收养的孩子。爹娘是谁?他不记得。
张暌只记得总有人唤他“暌儿”“暌儿”。他会写这一个暌字。于是先生便用这一字做了他的名字。
至于姓氏,他不记得,便随先生姓张。
承平十年,季冬,大吕之月。
渭河县,何家宅。何屠夫达成心愿,不用退还董大户的聘礼财。他家妹子归来,外甥也寻不见。妹妹心死,应答下这一桩婚事。
对于何屠夫而言,这是一桩天大的喜事。结亲董大户,这多美啊。
至于外甥,何屠夫乐意给外甥上一柱香,让外甥在九泉之下有一点香火享用。
外甥没了,在何屠夫的眼中也有坏处。
刘暌没了,刘义山留下的家财,何屠夫的妹子想独占。刘氏一族不许。
这事情一闹腾起来,刘氏一族占着世俗的道理。何家就得归还刘义山的钱财。
何屠夫一想到妹妹再嫁后,就能拢络好姻亲董大户。于是一咬牙,一狠心,刘义山那一个死鬼的钱财,何屠夫全部退还给刘氏一族。
衙门做的见证。当然了,公差们免不得就是一一分润一笔。
关于刘家和何家的狗咬狗,一嘴毛。东方暻不掺合。
趁着这时节。东方暻去一趟谷家。赠了一份晚辈的见面礼。
谷大福夫妻对于费邑侯世子到来,即惊且喜。惊的贵人临门,寒舍简陋。喜的是女儿秀娘婚事好,前程好。
东方暻登门拜访,又知道了神京城也送来节礼。如此这般,客客气气,见上一面后,东方暻从谷家告辞离开。
一来南边,时光飞逝。东方暻准备回神京城,不愿意继续逗留于此。
这一日,出发时,路过渭河县的野庙。
天冷封冻,一处河边,这等时节亦有人钻洞钓鱼。
寒凉天气,东方暻路过时听见有人喊救命。原来是一小儿掉进一处钓鱼洞里。是脚滑,还是旁的原由?东方暻不知道。
既然遇上,救人一命,理所当然。东方暻吩咐护卫去救下落水小儿。
等人救下,有一伙人匆匆赶人。原是小儿的家下人。
“恩公大义。”
“主子得恩公相救,小的叩谢恩公。”
“恩公大义,公侯万代。”
“……”这一小儿的家下人们千恩万谢。东方暻瞧着不做假。这是真真切切的感激涕零。
“河水冰寒,容易伤身。你等赶紧送小郎君归家,再请大夫看诊开药,莫染风寒。”东方暻叮嘱一回。
见东方暻等人要离开。家下人里有人送主子归家。亦有人想问清楚恩公的姓名,以图来日报答。
东方暻不语,亦不多事,自有小厮出面张罗。
尔后,一行人起程远去。在行途中,东方暻从小厮禀报上来的话语里,也知道落水小儿的身份。
“墩城侯。”东方暻念叨一回,愣神一下。万万想不到,随手一救,还救下一位皇室宗亲。
不过皇家的宗亲太多。东方暻不太在意墩城侯的身份。毕竟他要回神京城,一别几千里,当再难碰面。
不会再见面,也不图了对方的报恩。这救人嘛,东方暻只当积福积德。
第16章
神京城,皇城,内府衙门。
谷大顺领着一伙属下是从从容容的走进关押犯人的牢房。等谷大顺立于牢门外时,他瞧着被关押着的小黄门,略扫一眼,浑不在意。
尔后,谷大顺轻轻一摆手,立马有心腹上前,二话不说的把小黄门从牢房里提溜出来。
“说说,你背后是谁?”谷大顺问道。
小黄门跪着磕头,连连求话,道:“大人饶命,小的背后真没人。小的冤枉。”
“……”听着这话,谷大顺懒得再问,再度摆摆手。
一直在谷大顺身边当差的李顺子走上前。这会儿有谷大顺的示意,李顺子不客气,对于着小黄门就是狠狠的煽几耳光。
“大人问话,你就老实交待。再敢隐瞒,不光你要吃苦头,你家姻亲故旧,你的爹娘兄弟,哪一个都跑不掉。”李顺子在威胁。
小黄门被打的满嘴血,好不狼狈。
“大人,小的说,小的说。”小黄门嚷着哭腔,忙回道。
“停。”谷大顺轻喊一声。李顺子赶紧住手,他提着小黄门的脑袋,让其恭敬的跪到谷大顺的脚跟前。
“大人,小的都说,小的招了。”小黄门还在喊着话。
“大人,求您饶了小的爹娘兄弟。”小黄门被押跪着,还是嚷嚷着话语。
“……”此时的谷大顺瞧一眼小黄门,他给李顺子使一个眼色。李顺子低低点头。
不多话,谷大顺出了屋子。
稍过片刻,等候在外面的谷大顺得着李顺子呈上来的供词。小黄门不识字,他就画着押签,一个血色的血手印。
人证在,物证有。一切貌似合乎了规矩。
至于小黄门喊什么冤枉?冤不冤枉,这不废话。冤枉他的人,比他更知道,他冤在哪。
“这几天让那小子吃几顿饱饭,也免得将来去地下了还做一个饿死鬼。遭罪。”谷大顺的眼中有一点怜悯。不多,浅浅一点。
“大人仁慈。”李顺子赶紧附合一话道。
“哈哈哈……”谷大顺笑一回。仁慈不仁慈,这东西谷大顺不在意。
对于被关押的小黄门而言,他只是被殃及的池鱼之一。
宋昭仪小产,帝王一发怒。宫廷内苑里太多人要保不住头顶的吃饭家伙。
谷大顺是天子跟前的家奴,他办事情,不管太多,一切全部顺从了天子的心意。
冤枉不冤枉?在谷大顺的眼中,哪一个庙里都有冤死的鬼。
承平十年,季冬,年尾之时。
宫廷内苑里发起了一场大清洗。哪怕国舅在临近新年时不忘记给宫廷内苑里送上一批美人,以此讨好了天子欢心。
那又如何呢?
这些终究是不能够平复了天子的失子之痛。无数的人,默默的消失在宫廷之中。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神京城,内城,费邑侯府。
踩着年头的尾巴,东方暻归来。一回府,他顾不得先洗漱一番。
风风仆仆的东方暻听着门房禀话,道他爹在府里。于是东方暻先去给他爹东方相安问好。
冬日,寒凉。不下雪时,暖阳出现。一点阳光,也让整个世界变得更明亮。
前院书房。
东方暻见着他爹时恭敬走上前,见礼问安。
“快起来,先落坐。”东方相安指着旁边的位置,笑着说道。
见着儿子平平安安,东方相安心情的不错。旁的什么不要紧,就图了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