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给气笑了,“瞧瞧,你们这儿子可真是没白养。”
身为女人才懂女人的不易,所以比起儿子,徐夫人一直更心疼女儿。
打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看她从粉雕玉琢到亭亭玉立,看她乖巧懂事到温柔大方,徐夫人不是没教女儿后宅手段,也教她辨认人心凡事给自己留条退路,可心里总归是希望她如自己一般嫁个轻松快活用不着这些的人家,于是当女儿看似不经意提起今科探花郎的时候她就留了心,等知道这一家子人口简单又在京中没有什么根基,徐家总能给女儿撑得起腰后,徐夫人心里就先有了几分愿意。
现在回想起来,徐夫人只觉得自己从前怕是被猪油糊了眼,竟觉得何珏是个好的!
想到她的瑶儿病还没好全就开始谋划这一出捉奸的好戏,想到她从小矜贵却为了这么个人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对方,徐夫人越想越心疼,越心疼就越怒火滔天。
“子不教父之过,你做出这样的混账事你父母跟着没脸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再者你去听听外头的人怎么议论你怎么议论你们何家的,他们要代你受过的可远不止眼前这么点儿,不然怎么说你这儿子没白养呢?”
看着何珏脸色一白,仿佛到这会儿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样子,徐夫人冷笑一声。
“况且,我便是要为难又如何,伤了我瑶儿的心轻飘飘几句就想要揭过去,世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你干出的事我自然得找你算账!”
说着就见徐夫人扬声叫了句徐伯,然后不等几人反应,何珏就被一拳打弯了腰。
“啊!”
何珏本就被姚瑶捶了一顿浑身都还痛着,再挨了这么一拳直接痛叫出声,偏偏徐伯下手飞快避开要害拳拳到肉,等到何父何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何珏已经惨叫连连得被揍得像虾米般蜷起了身子。
“珏儿!”
何母吓得魂飞天外,扑过去就护在何珏身上,而何父则不知道是被气到了还是被吓到了,指向何珏的手指抖个不停,“你徐家门第是高,但我何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我们登门告罪你们不领情也就罢了,怎能伤人……”
徐夫人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你便自去告官就是,看看有没有人说我管教女婿管得不对,也看看到底是他这从五品的官帽带得紧,还是我这正一品诰命的头冠带得紧!”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何父气得浑身发抖,可冷静下来他又无力的发现,是他太想当然了,面对徐家他们本就没有半点招架之力,对方想讲道理他们才能说上几句话,若对方摆明了要撕破脸皮,别说挨打,就是让何家就此在京中消失也不是什么很难办的事儿。
何父第一次意识到娶个高门儿媳带来的也不全是好处,除非永远把人跟祖宗一样供起来,不然……看了眼被揍得话都说不出来的儿子,难道真的要和离?想到和徐家结亲以来的种种好处,和一旦和离将会反噬而来的种种打击,何父恨不得再踹何珏几脚。
连一向稳得住的何父都变了脸色,何母更加没有主意,只知道扑在何珏身边哭个不停,竟是连多看徐夫人一眼都不敢。
眼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了,端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王氏终于开口了,“娘,您且先消消气,为了这些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当。”
说着又适时的叹了一声,“娘,俗话说得好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打也打了训也训了,我瞧他们也知道错了,往后必是不敢再叫瑶儿受委屈了。”
何家几人仿佛久旱逢甘露,顿时就活了过来。
何母看着王氏像是在看观音菩萨,连忙迭声附和,“是是是,正是这么个道理,他们俩夫妻成婚九年一向感情好就是脸都没红过一次,要是就此和离岂不可惜?”说着又老调重弹,连声保证回去就处置了白如萱,绝不让其坏了夫妻二人的感情。
王氏弯了弯嘴角,笑却未到眼底,“那倒不必,我们徐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过去我们家瑶儿没少因为无子又不给他纳妾背负骂名,若是再给人打发走了岂不是坐实了我家瑶儿容不得人,万一回头那女子再出点什么事儿,我家瑶儿就更是有嘴都说不清了,如此,倒不如将人以贱妾接进府里,也省得他们夫妻回头再为这么个玩意儿伤了情分,你们说呢?”
何母不太愿意,可儿子为了白如萱这个贱人干了太多昏了头的事,便是她也说不好这次再处置或是送走了白如萱,儿子会不会再做出什么混账事来。
王氏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看在眼里,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半点不显,“况且何珏年纪轻轻的没个孩子也不是个事儿,不知道还以为是我徐家霸道,叫你们连纳妾延续香火都不敢,也免得我们家瑶儿说起这个总是底气不足。”
想到何父就跟看不到何逑之一样眼里只有何宝之那个小崽子,何母心里已经愿意了大半,但何父却猛地提起了心,他半点不信天下还有这样白掉馅饼的事儿。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王氏话锋一转,“只是……”
“我徐家虽讲道理,但也得为我们家瑶儿考虑一二,她膝下只有一个过继来的孩子,万一日后这贱妾真的生下孩子,总不能叫我家瑶儿来日还仰他们母子鼻息过活吧?我思来想去,倒不如就按嫡占七庶占三,先将何珏他名下那些提前给分了给瑶儿,便是以后瑶儿只守着孩子过也算有点念想,也省得以后为了这点碎银再闹出眼下这么一出,你们说呢?”
何父只有两个儿子,一个走科举的路子一个管着家里的生意,本来也算两相安生,但何母视柳姨娘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怕何玏从中中饱私囊吃空家财,柳姨娘也怕日后大笔银子拿来给何珏打点白叫儿子起早贪黑全给人做了嫁衣,何父被闹得不可开交索性分家不离家,是以,何珏名下不光有何家京中的一半产业,还占了江南老家的大半产业。
何父没想到王氏打的竟是这个主意,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王氏也不着急,给徐夫人添了茶,自己也慢悠悠的喝起茶来。
要她说,她跟徐夫人的态度一样,和离,现在就和离,却没想到姚瑶不干。
姚瑶向来信奉一报还一报,按照原本的剧情徐玉瑶被骗了一辈子,被榨干了所有价值之后被谋害致死,相较起来何家这才哪到哪儿?
对姚瑶来说,这捉奸瞬间撕破何珏的脸皮不过才是开胃小菜。
远的先不说,眼前她的目的很简单,一个是故作退让赚尽大多数人的同情,将何珏白如萱钉死在耻辱架上,二是砸实了白如萱贱妾的身份,这辈子都别想踩着她当踏脚石当上正室。
三嘛,自然就是抄了何家的老底,不然到时候人家一家子在京城混不下去干脆回了江南,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当然该早早准备起来断了他们的后路。
姚瑶捡着能放到明面上说的说服了徐夫人和王氏,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出。
何父满心窝火,就是瞎子也看出这婆媳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了,他还想当然的觉得女人好对付,竟没想到这徐家的女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要吃人!
只是形势比人强,眼前显然没有他讲价的余地,何父心里不断权衡着到底是干脆和离损失小点,还是痛快应下损失小点,纠结得脸色一会儿一变。
王氏一盏茶喝完了,看他这副迟迟下不了决定的样子决定好心帮他一把,“听我大哥说何老爷颇擅经营之道,江南那些个赚钱的茶叶丝绸米粮买卖何家都占了一杯羹,总不至于是家大业大的怕我徐家是在故意谋你们的家财吧?”
王氏语气像是玩笑,可话中深意却让何父心中一凛。
他竟差点忘了这王氏的长兄如今就在江南任苏杭两州刺史!
有钱的买卖谁都想要,江南商场比之京城不知道复杂多少倍,也就是他们何家几代人都在江南才算是占了一席之地,而即便如此,其中也没少了徐玉瑶托王氏帮忙照拂一二,不然近些年何家的生意不会这么顺当更不可能铺得这样大,王氏这话明摆着就是在说她能照拂何家在江南的生意,自然也能伸手坏了他们的生意,甚至都不需要她亲自出手,只要放出点风声不再关照何家,就多的是有人会扑上来夺食。
何父心痛难当,感觉比被挖了一块肉还痛,一旁的何母却想得挺开。
叫她说,横竖徐玉瑶又生不出孩子,手里攥再多东西以后不还是得都给逑儿?等于兜来转去还是在他们何家,到时候还白赚了徐玉瑶那副丰厚的嫁妆,怎么算都是笔划算买卖,这么想着,看着何父迟迟不出声,何母像是怕过了这村没了这店一般赶忙开口,“不不不这是哪里的话,只是事关重大总要多想一二,若能让瑶儿安心我们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徐夫人和王氏都是人精,自然不会看不到何母这有些反常的反应,默契的对视一眼暗自记下不提,而事情聊到这里姚瑶的目的也都达到了,自然也没什么好再浪费时间的,徐夫人开口丢下一句三日内将契书送来,以及姚瑶要留在徐府养好身子再回去就直接将这一家子扫地出门。
回去一路上何父是越想越气,看了眼被揍得半死不活的儿子,直接就发作起何母,“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人家都不急你急吼吼个什么劲儿,你是嫌钱烫手?你知不知道何珏名下那些产业加起来一共多少银子?我看你们母子俩一个比一个蠢!”
何母心道你在何家人跟前装鹌鹑倒是到我跟前抖起来了,一整天破事层出不穷又在徐府担惊受怕了大半天何母也一肚子气,深觉自己已经够为何家考虑了的何母也懒得再当受气小媳妇,张口就回了过去,“那怎么办?那不应你等着他们和离吗?”
“你没听那王氏说的,和离了不光徐家在京城饶不了我们手还打算伸到江南去,早应也是应,晚应也是应,那还不如干脆痛快点叫他们早点消了这口气,省得回头又弄出什么事来,怎么就是我蠢了,你要有更好的法子你刚刚怎么不说!”
何父气得七窍生烟,“你现在倒是聪明了,早干什么去了?你这宝贝儿子养你那宝贝侄女养了整整九年,你这当娘的是怎么当的竟然能一点不知情,我告诉你,以后让那贱人老老实实呆着,生下孩子就让她滚!”
说起孩子何母就忍不住心虚,再看到何父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厌恶和不耐,一时间也没了再争论的劲头,她这样忙前忙后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转头看向闭着眼躺在一边的何珏,何母心里头一次感觉到万分疲惫。
何珏并没有睡过去,徐伯下手很有分寸,避开了所有要害又拳拳打得他痛不欲生,然而眼下心中的茫然却盖过了他身上的痛楚,他想和离吗?他以为他是想的,但事到临头当姚瑶说出和离,徐家人死咬着要和离的时候,他心里并未觉得轻松和解脱反而满满都是恐慌。
想到姚瑶看向自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的眼神,何珏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再看到何父何母这针尖对麦芒的样子,更是让他仿佛从心里到舌尖都泛起了苦意,便是此后白如萱能如愿留在他身边了,似乎也不能减轻这一丝苦意。
接连被胖揍两顿,外加羞怒相交之下,何珏当夜就发起了高热。
何父何母吵得不开交,大夫请了一波又一波,正院一整晚灯火通明,而与此同时,另一边凝香院里的柳姨娘也没睡得着。
第10章 原配不好惹10
柳姨娘睡不着主要是因为太兴奋。
这都多久了,多久没见过这样的乐子了?
打从姚瑶招呼不打一声直接去了寺里她就觉得不对劲,叫她说何母是真有几分狗屎运,儿子考上了探花,还娶了个贵女当儿媳妇,完了还不是那性格飞扬跋扈的反倒温柔好说话得很,像这样不把何母放在眼里直接打她的脸,简直跟天上下红雨一样稀罕。
结果这还不算完,何珏居然养了外室,而且那外室居然是白如萱!
作为何家的老人,柳姨娘自然知道白如萱。
白如萱爹娘还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来何家做客,那时候白如萱才七八岁,看向何家人的时候眼里有遮掩得很好的优越,那时候柳姨娘就觉得这不是个简单的,后来白如萱家道中落被不知道怎么想的何母接进府里,面上小心翼翼一副小可怜模样儿,却一边在何珏何如月跟前装委屈借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柳姨娘就更不喜欢她了,以防自己女儿傻傻的被当了枪使更是没少勒令何如珍离白如萱远点。
后来白如萱和何珏之间眉来眼去在柳姨娘意料之中,白如萱被何母光速送走也在她意料之中,可她没想到向来看起来老实的何珏竟然胆子这么大,居然把白如萱直接养在了京城众人眼皮子底下,而且一养还养了九年……算起来,这岂不是刚成婚外室就养上了?
柳姨娘都要被何珏蠢哭了。
高中探花又娶了徐家的闺女,何珏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是人生赢家,有了久经官场的徐尚书和徐家长子的指点,只要他不犯浑,几乎已经能看到往后的光明前程,这不才三十不到就已经稳稳当当升了从五品且还进了六部之首的吏部?
结果就这样一副傻子都能打好的好牌,居然被他打成这样稀巴烂。
柳姨娘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何母那被雷劈中的表情,以及徐家会如何勃然大怒,果不其然何父几人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不光自己什么脸面都没了,何珏被胖揍得不省人事,居然还割出去了何珏名下的七成家业。
柳姨娘笑得不行,可笑到一半又想到了什么,笑声突然一顿——
怎么尽记得傻乐了,这不是瞌睡送枕头的大好机会?
柳姨娘一个妾室能混到跟何母分庭抗礼,甚至从何母嘴里咬下一块肉给何玏争到小半家业,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审时度势,何父把何珏当成宝的时候她从不往前凑,何母势强的时候她有多远躲多远,便是当年如珍白白被泼了脏水,形势比人强之下她也咬牙忍了,然而从前那母子俩是占尽了优势,现在却不一样了。
徐玉瑶再是个好性儿的,被当成傻子骗了九年不可能真的心无芥蒂,若不然也不会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连带着何父何母的脸面都一点没给留,再加上白如萱是个什么德行柳姨娘心里门清儿,绝不会是个老老实实窝在屋里当鹌鹑的,到时候今天一出明天一出的夫妻翻脸成仇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四舍五入的,这不正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想到这里柳姨娘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迭声就让人去把何玏和文氏叫来。
何玏刚从主院应完卯睡下就被叫了起来,正哈欠连天,“娘,怎么了?”
柳姨娘没好气的一巴掌拍过去,“都火烧屁股了你还睡得着!”
何玏被拍得一踉跄,瞌睡也醒了大半,“什么火烧屁股了?”
文氏挺着肚子也凑了过来,“难道大伯的事情还能牵扯到咱们身上来?”
柳姨娘也不废话,主要意思一共有三层——
一,必须抱上姚瑶的大腿。
二,跟姚瑶联手打击何母。
三,提前跟何家那些人划清界限。
何玏和文氏听得大眼瞪小眼,“啊?”
柳姨娘耐着性子道:“你爹同意把何珏名下的七成产业过给徐玉瑶你知道吧?你别忘了那其中有不少是你俩各占一半的,你爹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无非就是知道何珏是个不通此道的,又防着外人,想要你白出力给何珏挣银子,从前我想着何珏当着官对咱们也有不少好处就没计较,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产业到了徐玉瑶手里,万一到时候她拿着这些产业跟何珏打擂台,你不抓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