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珠转了转,笑眯眯迎上去,神色殷切:“今儿个是什么风,怎么把娘娘给吹来了?”
小福子吓了一跳,干爹今日是怎么了?
瞧着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
虞甜也颇有些意外,她脚步顿了顿,停在原地认真打量了下。
不错,还是那个李公公。
往日虽然也和善,不过总感觉跟戴了一副面具似的,像个假人。
而今天这么热情,甚至称得上讨好?
那就只能是,今天吃错药了?
她满心狐疑,面容却没露出端倪:“李公公。”
李有福心神一动:“娘娘可是来寻陛下的?奴才这就通禀……”
“不用了。”虞甜下意识道,话落面颊微红,像三月桃花,她明眸皓齿,一字一顿,“不用麻烦,本宫是来找公公您的。”
“……?”
李有福脸上的笑蓦地一僵,忽觉后背有些发凉。
第37章 摘星楼
小福子盯着自家干爹那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心虚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事实上,李有福也确实很心虚。
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来乾清宫一趟,却不是为了见陛下,而是为了见他……
这很难不让人想歪咳咳。
“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奴才便是,何须这么客气?”李有福措辞谨慎,脊背僵硬,和虞甜中间的距离还能站两个人,力图自证清白。
虞甜有些疑惑,却也没多想,弯着一双笑眼:“早就听闻公公入宫多年,深得陛下器重,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李有福一颗心逐渐提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僵硬,头一次觉得被人夸是这么的心虚。
皇后娘娘该不会,真是……
虞甜话音蓦地一转:“公公伺候陛下这么多年,想必也定了解陛下的喜好了?”
李有福:……咦?
他眨了眨眼,语气试探:“娘娘是想……”
虞甜神情似有些赧然,微垂下眼:“是这样的,公公也知道,本宫在宫里的地位有些尴尬,陛下似乎并不待见本宫,太后那边也已经得罪了。”她话音顿了顿,眼里却难得的坦然,“本宫想着,如果能讨得陛下喜欢,便也多了几分活下去的资本,是以这才斗胆求公公行个方便。”
她想过了,李有福这样的人,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些年,早已成了人精。
在他面前耍心眼没必要,她也没有当猴的爱好,还不如就这样坦坦荡荡,把自己的心思摆出来。
李有福认真打量了下面前的女子,瞧着温柔可亲,仙姿玉貌,应是性子温吞的人,然而骨子里却有一股韧劲儿。
皇后娘娘,像个做大事的人。
从前也不是没有试图从他下手的人,可那些人不是藏着掖着就是另有所图,他看久了也就那样。
如今嘛……
他心里本就有了权衡,当下便轻轻笑了声,语气恭敬:“娘娘真是折煞奴才了。您有这份心,陛下自然会领情,奴才也愿意做个顺水人情。”
要知道帝王的喜好从来不轻易示人,怕的就是有心人利用这些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防不胜防。
不过如果是面前这位,李有福笑了下,心想陛下应该会乐见其成。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低声交代。
虞甜离开后,李有福静静瞧了会儿她的背影,转身去当值了。
这或许是个契机。
陛下能不能从当年那场意外里走出来,就看皇后娘娘的本事了。
――
虞甜回了宫后,便一头扎进了小厨房。
拂月和惊蛰要帮忙,都被她给撵了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
拂月暗自咋舌:“娘娘这是真打算争宠啊?”
惊蛰偏头笑眯眯道:“那不是很好吗?娘娘有上进心,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拂月瘪了瘪嘴,小小声:“可陛下也太吓人了,这谁受得了啊……”
惊蛰噗嗤一声,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娘娘乃真勇士也!”
――
摘星楼,原本是皇宫最繁华的地方,后来发生了一桩意外,渐渐荒芜,成了人们心照不宣的禁地。
“听说当年那位准皇后行刺陛下失败之后,见行事败露,便从摘星楼上跳了下来,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当夜,所有见证此事的人皆被灭口。”
“你说那位怎么这么想不开?孩子都生了,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哎谁知道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从这儿走过,总觉得阴森森的。”
“真晦气!快别说了怪吓人的!”
两个小宫女相携快步走开,却在小道上撞见一群人,霎时脸色惨白,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
“陛下。”李有福小心翼翼望着自家陛下的脸色。
傅凛知的轮廓被黑夜遮蔽,只能瞧见一个干净利落的下巴,线条锋利。
他轻呵一声,嗓音漠然:“舌头留着无用,便割了吧。”
“陛下饶命!”宫女终于反应过来,跪地求饶。
李有福无声叹气,比了个手势:“拖下去。”
没一会儿,黑影落在地上,两个宫女一脸惊恐被堵了嘴,片刻消失在视野里。
傅凛知望了眼眼前的高楼,眼里流淌着莫名的情绪。
李有福敏锐地察觉到主子的情绪不佳,伺候起来愈发谨慎。
他倏地扯了扯唇,没头脑来了句:“竟有六年了。”
李有福喘气声也轻了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傅凛知已然驱动轮椅迈了进去,声音冷淡:
“不必跟着。”
李有福只好守在门口,瞥了眼侍卫,憋出一句:“好生看守!”
“是!”
――
摘星楼虽无人敢来,却一直有人打扫,瞧着还是一尘不染的模样。
傅凛知眉眼微垂,来到书架前,抬手在右侧第三排一本书上轻轻一按,博古架缓缓转动,一扇暗门出现在视野里。
他定睛片刻,手下用了些力,轮椅吱呀转动。
扑面而来的冷意让人浑身发颤,宛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然而傅凛知却好似没有知觉。
他沿着漆黑狭窄的甬道往里走,来到一处密室。
冰雕的密室寒气逼人,室内摆放着一张冰床,上面安静躺着一道身影。
女子一袭红衣,双手交叠置于腹前,乌发半垂,面色苍白近乎透明,唇瓣乌青。
她生了一张绝世容颜,温婉可亲,如果有人来看,必定要大吃一惊,只因这人竟与虞甜生的几乎一模一样!
傅凛知指尖轻轻抚了抚女子冰冷的眉眼,哑声道:
“阿虞,我来看你了。”
室内寂静无声。
傅凛知嘲讽地勾了勾唇:“你可真狠,这么些年,竟连入梦也不曾。”
“当真恨我至此?”
女子容颜恬静,那双灵动的眼睛永远不会再睁开。
他瞧着,眼里蓦地划过一抹偏执:
“无妨,恨就恨罢,总比遗忘来的好。”
“她很像你,太像了。”傅凛知眉眼低垂,含着冰冷笑意,慢条斯理,“你说,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像到哪怕明知是陷阱,他也甘愿往下跳。
他眼眸一寸寸冰凉。
“这剖心噬骨的滋味,真想让你也尝尝才好。”
……
第38章 你好大的胆子
“公公,有人朝着这边来了,看上去像是皇后娘娘,可要让属下将人给赶走?”
侍卫的话让李有福眯了眯眼,这位皇后娘娘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
他思忖片刻,摇头:“当做没看见便是。”
“这……”侍卫明显有些犹豫。
李有福睨他一眼:“放心,陛下不会责怪的,有本公公担着呢。”
侍卫顿时心安,道了声是,恭敬退下。
虞甜穿了身红色衣裙,束起的腰身衬得她腰肢不盈一握,款款而来的模样,如同月下翩跹的仙子。
她今日的妆比往日惹眼,雪肤花貌,乌发红唇,眉间一点花钿好似梅花花瓣,烙在白净的肌肤上,为她纯净的气质增添了一股勾魂夺魄的魅。
李有福第一眼瞧见的时候,怔了一怔。
他没有见过那位传闻中的先皇后,只是偶然一次误入摘星楼,瞧见过她的画像。
画中女子惊鸿一瞥,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
而如今,他仿佛瞧见画中人走出来了。
李有福眼神恍惚。
事实上,他也只是提点了皇后娘娘一句,陛下喜爱穿红衣的女子。
更确切地说,是那位喜欢。
前几年的时候,这个消息不知如何走漏出去,有一段时间,宫里人人效仿。
直至有一位贵人因冲撞了陛下,被下令处死。
事情的经过也很简单,那位贵人投其所好穿了一身红裙,特意在陛下下朝经过的路上跳舞。
舞姿是极美的,也有几分姿色。
李有福记得,当时陛下眸色冷淡瞥了眼,眼里的情绪忽地极为阴沉,甚至称得上憎恶。
他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朕是喜欢女子着红衣,但更爱看她们痛苦地死去。”
那贵人吓得崴了脚,脸色惨白地跌在地上。
从此,再没人敢犯这个忌讳。
李有福从回忆里抽身,收敛了眼底复杂的情绪,朝着明姝行了一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虞甜展颜一笑,客气地点头:“李公公请起。”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食盒,眼睫微颤,“本宫亲手做了些吃食,不知陛下这会儿可方便见本宫?”
她其实没抱什么希望,也做好了两手准备。
毕竟据她所打听来的消息,今夜是个特殊的日子,每年的这一天,傅凛知都会宿在摘星楼。
而摘星楼,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禁地,没有傅凛知的允许,无人敢靠近半步。
虞甜来的这一路也做好了被拦下的准备,哪知走到了这里,都没有人过来拦她,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她并没有把握自己会是那个例外,因此她还留了一手,大不了待会儿装晕,她进不去,让傅凛知出来不就得了?
李有福望着虞甜进退有度的模样,心里添了几分好感,他微微侧开身子,含笑望着她:“陛下就在里面,娘娘请自便。”
这副态度倒是搞得虞甜结结实实一愣。
这么容易就进去了?
虞甜眼里掠过一抹迷惑,她试探地往前迈了一小步:“那本宫就,进去了?”
李有福见状不由失笑:“娘娘请。”
虞甜踏进摘星楼的那一刻面色仍有些恍然,来的路上做的心理建设仿佛做了个寂寞。
她抿了抿唇,捏着食盒的手紧了紧,打量着四周,谨慎地迈出步子。
本来以为要找上一会儿工夫,却在看到窗边的人时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开口:
“陛……陛下。”
傅凛知早在有人踏入这座楼时便察觉到了,他眼底浮现过戾气,心头涌动着的暴躁一触即发,他安静等待着这胆大包天的人自投罗网,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险些失态。
女子红衣灵动,举手投足顾盼神飞,小心地四处探头探脑,正是他魂牵梦萦的模样。
她对上他的眼神的时候似乎惊了一下,很快强作镇定:“陛,陛下。”
傅凛知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她不会这样叫他。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肆无忌惮的。
叫他阿凛的时候也是漫不经心,又带着点娇纵意味。
乃至于把匕首刺入他胸口时,也是温柔又多情。
她冲着他笑,满眼都是泪。
“对不起呀,阿凛。”
……
他蓦地回神,浑身发冷,眼底一点点爬满猩红的怒意:“谁让你穿这身的?!”
虞甜脸上有片刻的空白,她睁大了眼,眼神略有些茫然,喉咙忽地干涩:“陛下,不喜欢么?”
她抿了抿唇,纤长的眼睫慢慢垂下去,神情仿佛有些低落的样子,很轻地道,“那我下次不穿了。”
傅凛知攥紧了拳头,忍耐濒临极限。
虞甜重新抬起头来,脸上的情绪已经敛的干干净净,弯着唇开口:“陛下情绪不佳,那臣妾便不打扰了,这就告退。”
她转过身,神色垮了下来。
真的只能装晕了么?
有点考验演技诶,万一摔倒的姿势不好看怎么办?
一步,两步……
虞甜还没考虑好怎么个晕法,只觉腰间一紧,身子一个天翻地转。
一声低呼从唇间溢出,她跌坐在傅凛知腿上,惊慌的眸撞入他冰冷含怒的视线,一字一句仿佛要将她拆吞入腹:
“朕、让、你、走、了、么?”
虞甜目光发直,对这莫名其妙的展开还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二人的姿势很是暧昧。
因为事发突然,她的双臂无意识攀在他的肩膀上,仰着白生生的脖颈,眼尾上翘,眼神无辜又茫然。
嫣红的红唇蓦地被主人轻轻一咬,那双含情妙目正瞪着他,娇软的嗓音含了点恼怒:“那陛下是什么意思?故意摆脸色,不就是想赶臣妾走么?如今又这番作态,天底下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少女的音色天生就适合撒娇,更别说她生了双宜嗔宜喜的眼睛,独得上天眷顾。
合该捧她想要的都捧在她脚边,任她挑选才是。
“朕欺负你?”
红唇被粗粝指腹重重揉搓过,殷红似血,少女偏过头,眼神羞恼不已。
傅凛知的眼眸深不见底,墨色翻涌,他唇间溢出一声凉薄的笑,声音明明很轻,却像是砸在人的心尖,烙下一片滚烫。
“虞甜,你好大的胆子。”
第39章 你爱慕朕?
……
在傅凛知说完那话后,气氛安静了片刻。
“臣妾是胆子大。”虞甜眉尖轻蹙,神情隐忍,微仰着下巴重重抿唇,“明知陛下不喜欢臣妾,还要跑来自取其辱。”
她眼眶微微红了,眼底水光潋滟,隐忍不发的模样我见犹怜。
她太清楚自己的优势,每一个动作都精心设计过,再如何铁石心肠的人见了,怕是都要忍不住心软。
傅凛知冷眼瞧着,眼底情绪莫辩,哪怕温香软玉在怀,面容依旧冷硬如刀,没有半分软化。
那冰凉的目光悠悠打量着她,好整以暇,像是在看戏折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