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态度显然激怒了黑衣人,他们对视一眼,簇拥着扑上来,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
傅凛知随手捞起旁边换下的衣裳,在水里沾湿,然后朝着扑上来的黑衣人甩去。
那水珠在他手下仿佛锋利的冰刃,被溅到的人无不面色痛苦,狼狈避让。
虞甜双臂环胸缩在浴池一侧,一边担心这些人殃及池鱼,一边又害怕傅凛知会受伤。
不想让他受伤,这几乎是潜意识里冒出来的念头,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虞甜把它归结于,自己目前还要仰仗大暴君才能活下来。
他若是死了,她体内的毒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解。
她抿了抿唇,眼睛紧紧盯着战况。
黑衣人的目标不是她,所以压根儿没人管她,傅凛知看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应付黑衣人上面,实则一直留了一分在她身上。
怀着说不清的态度,他对她始终抱有一丝警惕。
她会伤害他,这是植根于骨子里的念头。
傅凛知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既是如此,便让他看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吧!
尽管傅凛知双腿不便,可黑衣人却在他手里讨不了好,这让虞甜微微松了口气。
她眉头紧蹙,脑子里划过一抹狐疑,李有福不是守在外面么,怎么还不来?
这里的动静那么大,没道理会听不见。
何况,这些人进来的也太容易了……
然而来不及细想,她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衣人拿出暗器,默默对准了傅凛知,锋利的暗器透着寒芒,疾驰而来!
“陛下小心!”虞甜脑子里还在犹疑不决要不要假意做出担心的姿态,动作却比脑子更快一步,她整个人扑了上去。
傅凛知眼底的冷戾倏然转为错愕,不敢置信地垂眸。
怀里的人身子一僵,发出一声闷哼。
昭示着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替他挡了暗器。
他心中更多的是错愕,然后茫然。
眼前的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
那暗器,就算虞甜不扑上来,他也能躲过,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她的心思。
然而看到结果时,却出乎意料的,大脑一片空白。
锋利的暗器刺入虞甜的肩膀,她疼的眉头紧蹙,下意识泄出一丝低吟。
相比起身体的疼痛,虞甜觉得,她更应该看的是脑子。
她绝对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扑上来给大暴君挡暗器!
不然没法解释,她一个如此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如此舍己为人。
身下的人像是灵魂出窍似的,僵着一动不动,虞甜痛到麻木之际,有气无力在心里咒骂:这波简直血亏!狗男人居然连点表示都没有!
她的肩膀浸出大片深色,血滴在水中,晕开一片片血花,红的刺眼。
思绪一点点收拢,傅凛知瞧见这一幕,眼底酝酿着可怖的风暴,他搂住虞甜下滑的身子,抬眼看向黑衣人,眼底乍现暴虐的猩红。
“朕改主意了。”
他勾唇,一字一顿,“死,太便宜你们了。”
话音刚落,李有福率着侍卫冲进来,看到里面的情况面色一变,扬声道:
“拿下!”
众侍卫行动力很强,迅速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李有福面色担忧,眼角余光瞥了眼已经昏过去的虞甜:“陛下?”
架子上的衣裳无风而起,将虞甜裹得严严实实,傅凛知面色阴沉极了,几乎是咬着牙:
“传太医!”
李有福心神一凛。
陛下这是发怒了。
――
深夜,乾清宫上下灯火通明。
宫人屏息静气,无不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慎被迁怒。
一盆血水被端了出来,衬得气氛更加凝肃紧张。
徐清漓额角沁出细密冷汗,对背后射来的阴冷视线如坐针毡,在同龄人里,她一贯心智坚定冷静,这会儿却也坐立不安,手有些抖:
“这暗器入的深,皇后娘娘恐要吃些苦头。陛下最好让人往娘娘嘴里塞张帕子咬着,以免伤了舌头。”
焦灼不安的拂月闻言,正欲上前。
却见气息阴沉的陛下先一步,撬开自家娘娘的唇,竟将自己的手堵了上去。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徐清漓也愣了一下。
下一秒,喜怒无常的陛下阴鸷的目光扫过来,不耐警告:
“还愣着做什么?动作利落些!”
第42章 开心了么
虞甜趴在榻上,大半个脊背裸露在外,肌肤白净细腻似上好的羊脂玉,突起的肩胛骨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
唯独左侧肩处横亘着血淋淋的伤口,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徐清漓捏着镊子的手有点抖,一时半会儿竟有些不忍落下去,然而她深知拖不得,更何况对面的皇帝正眸光深谙盯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手慢慢落下去。
那枚暗器小巧而精致,陷入皮肉极难取出,她只能先用匕首将伤口周围的皮肤划开一些。
拂月眼眶一红,不忍地别开眼去。
陷入昏迷的虞甜身子剧烈地颤了一下被按住,眉尖紧蹙,嘴里无意识地发出痛苦地低吟。
她疼得厉害,下意识想咬住什么,恰巧唇边余着一抹温热,她想也不想,张嘴咬下去。
力道之大,连两颊的肌肉都微微鼓起。
被咬的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色平静。
徐清漓心中惊骇,不敢多瞧。
“唔……”痛苦的呻吟自虞甜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她的脊背蓦地弓起,紧绷的弧度像极了蝴蝶振翅,漂亮中透着几分凄惨。
徐清漓抓住时机,镊子夹住皮肉之中的暗器,迅速将其挑了出来扔在托盘上。
这个过程中虞甜的脸色已然惨白,额角渗着细密冷汗,看上去好不凄惨。
她唇角隐约渗出一缕鲜红,却不是她自己的血。
暗器被取出,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徐清漓早就做好了一系列准备。
止血,上药,包扎,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待到所有任务完毕,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垮,擦了擦额角的汗:“好在这暗器上没抹毒,娘娘这伤需静养些时日,切勿剧烈动作,微臣再开张药方,配合着药喝下去,月余左右应能痊愈。”
她想到什么,眉头微蹙,“至于会不会留疤……微臣听闻宫中有白玉生肌膏,如果涂抹此物,应是没有大问题。”
傅凛知正钳着虞甜的下巴令她松口,他将那鲜血淋漓的手抽出来时,众人骇了一跳!
虎口处残留着两个鲜明的牙印,足以看出主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徐清漓迟疑片刻:“陛下的伤,可要让臣处理?”
“不必。”傅凛知神色疏淡,启唇唤道,“李有福,把人带下去。”
他眼眸觑了眼那牙印,眸色莫名扫了眼皱眉昏睡的虞甜,面容一哂,捞起刚才徐清漓为她止血的药往伤口一洒,粗略地包扎了下。
专业的徐清漓见此一幕眉头微蹙,恨不得重新处理一遍,然而她不敢。
好在李有福这时进来,笑吟吟把她请了出去,又问了些禁忌,然后带着她去煎药。
拂月眸光担忧,忍着恐惧出声:“陛下,要不还是奴婢来伺候娘娘吧?”
傅凛知头也没回:“退下。”
拂月抿了抿唇,到底不敢反驳,恭敬称“是”,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顷刻间,殿内又重新变得安安静静。
傅凛知眉眼低垂,敛目打量着榻上的人。
她睡得不安稳,眉头始终紧蹙着,偶尔发出模糊的呓语。
他抬起指尖,抚上她眉心,然后用力一点点将那皱褶抚平,眼底情绪捉摸不定。
“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想到什么,低嘲地一掀唇。
“是一次不够,还想再骗我一次?”
沉默良久。
眸中浮掠过幽暗深晦的光,他眼底闪过疯狂之色。
“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
虞甜做了个梦。
她置身于浓重的黑暗里,掌心传来黏腻的触感,低头凑近了一看,手上全是血。
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上面沾的触目惊心的红深深灼痛了她的眼,惊得她下意识想要将匕首扔出去。
这时,耳畔传来一声幽幽的笑。
虞甜来不及惊恐,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握着她将那匕首捅得更深,濡湿的触感令她浑身颤栗,身子都在发抖。
那人附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温柔地问:“阿虞,开心了么?”
温柔之下,藏着令人心惊的疯狂执拗。
她什么都看不见,却出奇的难过,绝望铺天盖地犹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整个人吞没。
虞甜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发不出,窒息感包如同绵密的网,裹住心脏,黑暗里身处无数双手,拖住她往下拽。
她觉得她快死了。
或许就这样死了也不错。
眼皮骤然一轻,耳畔响起拂月担忧的呼唤:“娘娘,娘娘您醒醒!”
“快来人,娘娘醒了!”
虞甜茫然地睁着眼,满面泪痕。
她竟,哭了么?
耳畔始终萦绕着那句话,如同魔鬼的低吟――
阿虞,开心了么?
心脏处传来阵阵抽痛,痛的快要喘不上气,虞甜只能抬手捂住。
不开心。
很难过。
前所未有的难过。
怎么可以,这么难过。
那人唤她阿虞,印象里,从未有人这么唤她。
他是谁?
那,真的是一个梦么?
虞甜迷茫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可为何会如此的真实,真实的就好像,发生过一样。
“娘娘!”匆忙回来的拂月吓了一跳。
紧跟而来的徐清漓也惊了一惊,她不敢怠慢,迅速上前把脉,蹙眉温声询问。
“娘娘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虞甜的神色已经平静了很多,她不是个喜欢情绪外露的人。
“心口疼。”
“伤口疼痛很正常,待微臣给娘娘开些止疼的药……”徐清漓正要宽慰,话音蓦地一梗,“咦?可娘娘伤到的是肩膀,为何心口会疼?”
虞甜摇摇头,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又咽回去,轻描淡写带过:
“许是做了个噩梦。”
徐清漓眼神恍然,看她的眼神添了几分怜悯。
昨日陛下被刺杀的事已传遍整个朝野,皇后娘娘当时在场,还被刺客所伤,养在闺阁的少女,没见过这种场面,被吓着了也正常。
她语气温柔了些:“娘娘且放宽心,莫要思虑太过,不利于养伤。陛下还是很在意娘娘的。”
虞甜下意识忽略了她意味深长的后半句,脑子里隐约回忆起一些画面,微微蹙眉:“陛下可有受伤?”
第43章 置什么气
徐清漓愣了一下,瞥见虞甜不自觉皱起的眉,自觉明白了什么,心下微微叹息:“娘娘大可放心,陛下并无大碍。”
虞甜被褥里的拳头微微攥紧,轻轻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的怒意,事到如今她哪里还反应不过来?
她就说,御林军把摘星楼围得跟铁桶似的,那群黑衣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闯进来?
还有事发之后,李有福也迟迟没有来救驾,御前当差如此松懈,他的脑袋怕早就不知被砍了多少次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设的一场局。
傅凛知在故意试探她。
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自己当时有多愚蠢。
依照傅凛知的本事,即便当时她不为他挡,他自己恐怕也能躲过去。
虞甜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当时的自己仿佛鬼迷心窍一般,她皱了皱眉,生出一丝迷惑,却怎么也找不回当时的感受。
不过,受了这伤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傅凛知总能对她放松些警惕吧?
徐清漓见她神色隐晦,以为她心里挂念不下,出声宽慰:“娘娘昨夜里昏迷不醒,也是陛下一直守着,直到上早朝方离开,这会儿想来也该下朝,陛下应该会过来一趟。”
“娘娘若是担心,不妨亲自瞧瞧?”
虞甜眸色一怔:他守了她一个晚上?
她觉得难以置信,这种事会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大暴君能干出来的?
怎么想怎么违和。
正值这时,外面传来宫女惊讶的声音――
“参见陛下。”
虞甜眉心一跳,下意识想闭眼装睡,她心里总觉得别扭,一时半会儿竟不想见到他。
可这会儿装睡难免有些刻意。
脚步声渐近,徐清漓已经站起身子恭敬地退到一旁:“见过陛下。”
“嗯。”傅凛知目不斜视路过,在对上榻上虞甜的眼睛时微顿了顿,“醒了?”
虞甜抿了下唇,挣扎着要起身行礼,他眉头一皱呵止了她的动作:“乱动什么?不要命了?”
凶什么凶?
她心下不爽,刚好也不想动,顺势躺回去,睁着一双明净的眼睛,声音轻柔道:“臣妾身子不适,不便行礼,请陛下恕罪。”
语气平淡,既没有邀功讨赏,也没有殷勤示弱。
傅凛知冷冽的目光落在她微抿的唇上,停了一秒,扭头问徐清漓:“如何?”
徐清漓听懂了他的意思,福了福身:“回陛下,娘娘身子已无大碍。”她瞧了眼现下的情况,自知不适合多待,找了个煎药的借口,溜了。
拂月也跟着退了下去。
傅凛知这才重新看向虞甜,眸色晦暗:“与朕置什么气?”
虞甜眼眸微动,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极浅的血腥气,她眼风扫了下傅凛知,他穿着黑色朝服,袍摆处浸了几点不太明显的深色,像是水渍。
更像是,人血。
他眼尾尚未完全褪去的锋利凛冽,印证了虞甜的猜测。
他去审昨晚的刺客了?
虞甜心紧了紧,那些蠢货,该不会把她供出来吧?
她不敢赌,毕竟暴君的手段无人不知,那群刺客落在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面上神色柔了些许,虞甜轻轻垂眼:“臣妾不敢。”
傅凛知端详着她的模样,蓦地挑了挑唇,语气意味不明:“你不敢?你敢的事情多了。”
虞甜心里一跳,暗忖莫非事情败露,他知道了她的身份?
那她这会儿不应该好端端躺在床上才对。
正思绪乱飞,身前的人倏地俯身凑近,二人之间的距离拉的极近,虞甜能清晰地看到他挺拔的鼻梁,根根可数的睫毛,以及淡色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