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有客人?”
静太嫔苦笑着拂过额前的头发:“哪里来的客人?行深活着的时候喜欢吃这种点心,我就给他准备了一碗,替他吃一些聊表思念罢了。”
落寞的话语、通红的眼圈,贤太妃连声道歉。静太嫔示意无碍,端下小锅放置一旁,开始煮茶。
喝了两杯茶,静太嫔送他们上了马车,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影才直起腰返回。
“清彦,看出什么了吗?”拐弯处,顾云间让山雨停车。
“她很镇静,也很恭敬。但这恭敬,太过了。”
“还有呢?”
沈清彦摇头,其余没看出来。
顾云间目光定定:“那碗圆子绝对不是给行深的。”
“可那小院里没有别人。”习武多年,这一点沈清彦可以肯定。
山雨赞同他的说法,一进院门他就开始留意,压根没有人声。
哈欠连天的贤太妃泪眼朦胧地捧着下巴:“那碗圆子确实不是给行深的。”
“太妃何出此言?”
“你要是小时候差点被圆子噎死,你娘会给你准备吗?而且就算是她自己吃,也犯不着用两只匙。”
顾云间微微笑了,这就是他的疑虑。
“山雨,你去盯着。”
车夫没了,在剩下三人期待的目光下,沈清彦皱眉去了车头。
夜色深沉,长街上已经很冷清了,少数几个铺子亮着光,有种姹紫嫣红开遍仅剩断井颓垣的寂寥。
望春酒楼倒是灯火通明,只因这里被暂时征为寻人的据点,掌柜与伙计则被押在后厨。
顾云间到的时候吴伯正与贺砺说着什么,这愁眉紧锁很久未见了。
“有新的线索吗?”
“皇上。”吴伯从袖中掏出一块小巧的玉佩:“您瞧瞧它。若老奴没记错,这是您送给清霜姑娘的生辰礼物。”
顾云间定睛一看,芙蓉花样,是他送的。
攥紧玉佩,眸中激动:“在哪儿找到的?”
“很近,一里外的梅花小苑。可实在奇怪,那院子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老贺,对吧?”
贺砺点头,让侍卫们里里外外搜了两遍,一无所获。
一里外,确实近,沈清彦暗暗佩服顾云间的分析。
“我再去一趟!”
“清彦,我和你一起去。”
顾云间与沈清彦走了,追云与疾风追了上去,吴伯一瞧,他得去,不能让孩子犯险!
贺砺派人去通知沈南方父子,留下方煦守在这里,也往梅花小苑去了。
如吴伯所言,除了一院梅花盛放,一切都静悄悄的。
“不对,有人!”但见沈清彦飞身一跃,在几簇梅朵下抓出了一个战战兢兢的女子。
这女子垂头乱发、畏畏缩缩,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
“你是谁?为什么鬼鬼祟祟?”沈清彦怒指她,“冯尘在哪里?”
“我......我是冯尘的奴婢,叫......叫依依。”这么多人全都盯着自己,依依害怕得语无伦次,跪在地上拧着衣角,原本皱巴巴的衣裳被拽得紧绷绷的。
她的身份让在场人大喜,这里果然是冯尘的藏身之处!
沈清彦的语气愈发严厉:“我妹妹在不在这里?她叫沈清霜,与宁王一起被冯尘掳走的。”
“在......不在......”
“在就在,不在就不在,再敢闪烁其词,我杀了你!”说话间一把剑已经抵上了依依的脖子,她吓得尖叫起来。
吴伯用手指将剑拨开,斜了沈清彦一眼:“小三,你别把她吓着了。小姑娘,你慢慢说。”
吴伯自认为很慈祥和气了,但依依看到他的那一瞬仿佛更怕了。
除了怕,还有别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但很复杂。
她咬着嘴唇,怯怯望着他,这让吴伯不明所以。但不得不说,这个丫头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依依的衣角绷得更紧了,小心翼翼收回了眼神。
“你倒是说话啊!”沈清彦吼了一声,都十万火急了哪来的闲心叙旧?
吴伯刚想斥沈清彦被顾云间阻止了,老头子确实嗦,轻重缓急分不清吗?
“你要是知道沈小姐和宁王的下落就告诉我们,若然知情不报,朕定不轻饶。”
平淡产生的威慑有时会比激烈更大。
顾云间的话显然就有这种效果。
依依的头磕得咚咚作响,声儿也颤:“皇上饶命,奴婢全都说,沈小姐与宁王被冯尘送到醉梦楼了。”
“那是什么地方?”顾云间从未听过。
沈清彦的相识遍布三教九流,没少提过这个名字。他脸色铁青,恨不得杀人。他不再说一个字,直接翻身上马,一手攥缰绳,一手扬马鞭,随着一声长嘶,绝尘而去。
“清彦!”顾云间只觉不妙,旁边一个侍卫低声道:“皇上,醉梦楼是......青楼。”
依依连连点头,又补充:“冯尘还逼迫奴婢给他们灌了......下了药的鸡汤,奴婢不听,他就扇了奴婢两个耳光,求皇上饶了奴婢,奴婢是被逼的.......”
顾云间的脸骤然阴郁,此刻他的修养气度全都抛之脑后,若然真的发生不可挽回之事,他绝对将所有牵涉其中的人碎尸万段。
“皇上,你等等!”
吴伯见他策马去追沈清彦,也想跟上,被贺砺拽住了:“疯了吧你?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还上赶着!”
醉梦楼。
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沈清彦与顾云间刚进去就被眼尖的老鸨注意到了,虽然醉梦楼也算京城前几名的青楼,但能让两位如此俊雅的公子踏足,真真是脸上贴金!
第238章 你要我解除婚约?
“二位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可有相识的?”透着浓重香气的艳丽帕子一挥,好些莺莺燕燕围了过来,拉扯着沈清彦与顾云间的衣袖。
顾云间厌恶地甩开袖子,目光在楼内焦急寻着,沈清彦则用剑指着老鸨。
老鸨那张白得吓人的脸扑簌簌掉粉,至于刚才喜笑颜开的姑娘们全都花容失色躲到一旁。
“公子,有话好说,这里都是找乐子的,千万别动气!”老鸨想把剑移开,徒劳无功。生命诚可贵,不能轻举妄动!“二位公子有任何要求但说无妨,我全都答应!”
沈清彦冷冷道:“我们找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
顾云间详细将顾谨灏与沈清霜的容貌描述了,目不转睛观察老鸨的反应。
老鸨懵圈了。
找公子倒罢了,怎么还有姑娘?她这是窑子,做的是正经的皮肉生意,哪能外带姑娘?她又不靠出租场地过活,超出经营范围的事她可不干。
可这二位言辞凿凿,剑又寒光闪闪,谁和命过不去?
“他们在那儿!”
追云与疾风也赶来了,乖乖立在顾云间身后,他们谨记吴伯的叮嘱,保护皇上即可,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
骤然加入俩冷漠小子,还都带着剑,老鸨一扯嗓门吼向不远处的龟奴:“老六,到底有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老六的头垂得很低,不仅有,而且有,还是经他手开的房。为了服务好贵客,他还额外赠送四个打手守门。
支支吾吾说了,老鸨怒不可遏踹了他两脚,又把他从地上薅起,长指甲都要把他的肥耳掐掉了。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怎么敢自作主张?那些孙子什么好人,你就为了那几两银子昧良心?老娘的老命都要折在你手里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清清白白做事,本本分分做人,你个孙子,你置我们醉梦楼的声誉于何地?”
老鸨说着昧良心的话,骂着昧良心的老六,他开始怀疑他们做的真是清白生意。
“不是几两,是整整一千两。”
“呃......”老鸨愕然,这么多啊!
沈清彦的剑光压制住了她眼中的精光,老鸨拔高嗓门向老六:“还不快给公子们引路!”
由于刚才被老鸨踹得太狠了,老六的腿脚都不利索了,好在顺利到了三楼。
南珠阁。
门前守着六个人,两个是冯尘的手下,四个是醉梦楼赠送的。
老六一声呵斥,四个快速退到一旁,另外两个对视一眼后拔腿就跑。
追云疾风还未动作,只见沈清彦凌空一跃,一剑废了二人各一条胳膊。
再一剑,二人的膝盖双双受伤,支持不住跪倒在地。沈清彦再一踢,二人从楼梯滚落,凄厉的哀嚎声吓跑了周围好事者。
老六等人傻眼了,慌忙伏地求饶,在沈清彦看来他们是害妹妹的帮凶,岂是求饶就能放过?
又一剑划过,五人抱着血淋淋的胳膊惨叫。
“都给我滚!”
老鸨听得心尖儿直颤,这么俊的公子下手怎么如此狠?举全楼之力也不见得能擒住他,当时就失了反抗的心。
又见客人都作鸟兽散,心更在滴血,不由得更恨连滚带爬到她身边的老六,为了一个一千两,失了她多少一千两?
沈清彦收了剑,但见顾云间犹豫不前,他也下不了决心。
追云疾风识相地默默退下,拦住了挣扎爬走的冯尘打手。
沈清彦试探性敲了门,里面没有声音。难道睡着了?
时间越长,后果就越严重。
“云间,要不我进去?”虽然他也怕见到可能的不堪,但总好过被顾云间见到。喜欢的姑娘和自己的侄子在一起,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
更何况他的挚友已是九五之尊。
见他不语,沈清彦去推门,这才发现门从外面被反锁了。
锁落地,顾云间拉住了他的胳膊。
对上他疑惑的眼神,郑重道:“清彦,清霜看到你会尴尬,还是我去吧。”
“我觉得你更尴尬。”沈清彦不知该说什么,挠挠头,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云间,要不你和我妹妹的事就算了吧。不是我护短,清霜是受害者,不能怪她,只怪天意弄人......”
“你要我解除婚约?”顾云间骤然打断。
“是。”
“不可能,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他显然动怒了,他怎么能让他放弃?
“但是......”
“没有但是,你若是一意孤行,我们朋友之情到此为止。”
感动归感动,但一时的感动不足以支撑漫长的余生,若是来日他后悔了,妹妹如何自处?
沈清彦一团乱麻。
此时门不合时宜地开了。
“你们......”
两个人愣住了,随即喜了,面前的不是沈清霜,而是一个清秀又丑陋的姑娘。
说清秀,是因为面容秀气、眼神清澈。
说丑陋,是因为一边脸上有一块被烫伤的疤痕。
许是自卑,姑娘将长发往脸上遮了遮。
沈清彦不能暴露妹妹的名字,一时不知如何发问。
还是顾云间开口了:“里面还有人吗?”
姑娘纠结一会,点了头。
顾云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清彦受不了对未知的恐惧,直接将门推开了,紧接着眼睛瞪得像铜铃。
一张好大的榻,衣裳、被子凌乱,凌乱中有两个人。
一个躺着,被子遮住半个身子,上身裸露,那张脸化成灰沈清彦也能认得,是顾谨灏。他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
另一个长发披散,身上也遮着半条被子,面对顾谨灏侧躺。
沈清彦心乱不已,仍抱有一丝幻想,或许不是妹妹。
但床头一物让他惊惧不已,是一只玉镯。
顾云间更是一眼就认出了。
沈清彦想哭,但他不能哭,因为顾云间已然要崩溃了。
虽然做了心理预期,可亲眼见到这画面,才明白自己根本没勇气全盘接受。
顾云间的手无力垂着,整个人摇摇晃晃,天塌了一般。
无疑他是爱她的,可这个局如何解?他不能杀顾谨灏,可也不愿面对他,把他赶出京城,还是带她远走?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第239章 虚惊一场
“清彦,要不,我还是先出去吧?”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
“好。”
顾云间的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一步都费劲,他像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怎么都走不出。
背后却传来一声惊喜:“三哥,云间哥哥,你们来了真好!”
顾云间身子一震,手足无措。
这个笨丫头怎么还喊他们?
发怔的瞬间,袖子被扯住了,她语气娇憨,还带着埋怨:“云间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顾云间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笑容,转过头时却发现小姑娘虽头发蓬乱,但衣衫完整,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
“清霜,你和谨灏不是......我是说,你们没事吧?”
应该没事,一定没事,不会有事的,顾云间心里生出一种希冀,他不断给自己暗示。
小姑娘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指着顾谨灏撇了撇嘴:“我没事,但你侄儿可说不好。”
“什么意思?”
“他中毒了,我刚才给他施了针,但还需要一些草药。”
沈清彦拉过她,面带尴尬:“你与他真的没事?”
沈清霜看傻子似的:“刚才不是说了?我没事,他说不准。”
“我不是问这个。我刚才进来时看见你与他躺在一起......”
顾云间怕他的求知让小姑娘无地自容,示意他别再问了。
沈清霜一脸无辜:“谁和他躺在一起了?我刚给他施完针,正扒他的眼皮查看呢!”
“这么简单?”
嫌弃,沈清彦感受到极端的嫌弃。
“你以为呢?我可是有婚约的人,能那么随便吗?”
“可你还和他盖一张被子。”这话是替顾云间问的。
“我冷,万一扎偏了怎么办!我倒想一个人盖,冻死他吗?沈清彦,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顾云间,你是不是也这么想?”
顾云间心里早乐开花了,见矛头转向他矢口否认,他没沈清彦龌龊。
但一悲一喜,前后反应过大,她不信!
“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她没好气骂着,指着一旁的女子,“宝萍,你给我作证!”
那个叫宝萍的女子慌忙点头:“沈小姐说的句句属实。老六把门锁了,我们出不去,公子又昏迷了,沈小姐就给他施针医治,这么巧你们到了。”
事实是清楚了,但这个宝萍又是谁?沈清彦的目光趋向于审视。
“奴婢是醉梦楼的粗使丫头,老六让我进来,让......让与沈小姐一同伺候榻上的那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