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药?
问春手一抖,差点梳错了发髻,问夏恍惚接过,仿佛神魂出窍一般,实在不敢往深了想。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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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娇穿戴完毕,带上秋嬷嬷出了门。
问春自去做自己的事了,问夏左右看了看,一咬牙,鬼鬼祟祟地往前院走。
一路上,不论是管事还是婆子都认得她,一声声的“问夏姑娘好”,让问夏逐渐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光明正大替年侧福晋办事的,不是去做贼的。
问夏沉默一瞬,挺直了脊背,只是药膏依旧拢在衣袖里。
幸运的是苏总管正在前院转悠,离书房不过几步路,远远地便注意到了她。
苏培盛见到问夏眼神一凛,想起了被桃花笺支配的恐惧,给自己做了三秒的心理建设,最终热情地朝她走来:“问夏姑娘怎么来了?可是年侧福晋有什么吩咐?”
本要上前拦住她的侍卫,闻言立马退了开。
问夏张了张嘴,同样给自己做了三秒的心理建设,她低下头,飞快地从袖口掏出一个小陶罐,又飞快地塞给了苏培盛。
迎着苏大总管疑惑的目光,问夏语速极快地道:“侧福晋请王爷好好上药。”
说罢行了一礼,告退了。
苏培盛:“……”
他握着陶罐,猛然觉得这药烫手起来,上药?上什么药??
他没听说王爷有伤啊???
不会错的,这几天爷也没去演武场,不论是宫里还是府里。把其余可能一一排除,剩下的就是真相了,苏培盛神色变幻,难不成是床……床……
苏培盛打了自己一巴掌,飞快地把药膏笼进衣袖,鬼鬼祟祟地溜进了书房。
四爷下了早朝,正在阅览户部的卷宗。
听说老九称病告假了,朝上站着的唯有一个老八,那强撑着的姿态,实在带给他诸多乐趣。
四爷连着两天心情好,偶然发现苏培盛的影子立在门外,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进来,他也不训斥,淡淡开口:“怎么做贼似的,我少你吃穿了?”
苏培盛一听,哪还敢耽误下去,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一咬牙,递上药膏:“年侧福晋请爷好好上药。”
四爷:“……”
今早起身的时候,四爷便故意忽略肩膀处细微的麻痒,只当是被百福咬了,上朝之后,很快无事发生。
只是有些东西越压反噬得越快,实在压不下去了,渐渐的,连心都痒了起来,他皱了皱眉,从户部拿了些卷宗回府,于是再也没想起过。
如今年侧福晋旗帜鲜明地把他的思绪拽出来,还说什么上药――
上哪里?内伤还是外伤?虚不受补还是肝火旺盛?
四爷额角青筋一跳,停了良久,才道:“看着像是上好的外伤药。放这儿吧。”
说是“放这儿”,听着像要砍他的头,苏培盛逃也似的走了。
四爷凝视着桌前的陶罐,把它放在了一旁,嘴角浮起冷笑。
他站起身,走到里间的博古架前,把准备给年侧福晋的十万两零花钱扣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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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娇尚不知道自己的零花钱没了。
自从她摒弃了素淡的衣裳,一日赛一日的出挑,譬如今天穿的这件杏白亮色,是福晋以前从没见过的。
在外依旧谨慎的年侧福晋早早地在车前等候,不一会儿,福晋也到了,她瞧一眼年娇的发饰,又瞧一眼年娇的旗装,夸她:“今儿搭配得好。”
年娇忍住上扬的嘴角,不叫尾巴翘到天上去,等上了马车,自觉地给福晋倒满茶水。
一旁失业的方嬷嬷好似已经习惯了,拉了秋嬷嬷躲去外间唠嗑。
秋嬷嬷也是一副认命的模样,她还能咋?
福晋笑着接过茶盏,又把点心朝年娇面前推了推:“出来玩不必拘束。”
“我还没同你说过九弟妹这个人,都说八弟妹口才极好,那都是过去了,实则九弟妹才是妙语连珠。”福晋对她道,“对于她想接待的顾客,九弟妹总能安排得再妥当不过,你不必把她当别人看,当做生意的掌柜就是了。”
这个比喻倒是新奇,年娇见到陌生人的紧张顿时消散,只是她隐约听说福晋从前和九福晋没什么往来,今日聚在一块儿,不要紧吗?
这个疑问从昨日便盘旋在脑袋里,她原本想问四爷,一时间把它忘了。
福晋忽然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微微一笑,道:“不过‘偶遇’罢了,不要紧。若不是九弟妹告知,我可不知道她是玉茗茶楼背后的东家。”
不知过了多久,遮掩身份的马车停在了茶楼前,当即有小厮躬身而来,牵马进了后院。
显然有人在背后叮嘱过,很快从茶楼出来接引的丫鬟,待她们不一般的恭敬,见了福晋立马福身:“贵人随我来,我家主子早早地在二楼等了。”
福晋颔首,率先跨进门槛,年娇紧随其后,一进大堂便学着福晋的动作摘下了帷帽。
“玉”这个字取得十分贴切,一眼望去,大堂全是女客,多数女客都有着身份,衣饰也是不凡。她们悠闲地品茗谈天,只是当年娇进门,便都不由自主地朝她看去,片刻扭头,藏住眼底的惊艳。
若不是场合不对,来人又这般年轻,她们真以为是哪位宫中娘娘到了!
留给她们注视的时间很短,因为来人很快上了二楼。霎那间,女客的眼神又不一样了,能上二楼的,少说也是皇子亲眷。
她们曾在此偶遇过九福晋十福晋,也正是因为茶楼深厚的背景,有想收购的,有想闹事的,全都不了了之。渐渐的,玉茗茶楼在京城打出了名气,打出了特色,成了女眷能够肆意放松的好去处。
二楼的包间里,正捧着菜单像模像样研究的九福晋,见到路过的福晋,霎时惊喜道:“四嫂?”
她站起身来,热情地说:“好巧。”
目光转眼落到年娇身上,九福晋心里吸了一口凉气,面上亲切道:“小四嫂也在,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不知四嫂和小四嫂能否卖我个面子,也别去里头了,咱们拼一拼桌?”
福晋忍着笑看她表演,年娇睁大眼睛,忙点了点头。
九福晋一边招呼,一边暗暗想着,年侧福晋与传闻仿佛有些不一样啊。那怎么说来着……干净!对,干净,她做皇子福晋了这么多年,自觉也是见多识广,平日里接触过不少人,这位年氏倒还真是特别的那一个。
福晋见推脱不过,笑道:“那就劳烦九弟妹了。”
霎时皆大欢喜,年娇左右看看,小声催促秋嬷嬷先进去,她要等福晋安顿好了再进包间。
秋嬷嬷一想也是,格格坐在哪儿,还是福晋安排得妥当。
九福晋占的包间离楼梯口不远,年娇微微转头,就能看见大堂的全景,就在这时候,大堂隐隐约约的喧哗起来。
年娇新奇地望去,便见一个穿金戴银,年逾三十的妇人,不顾掌柜小厮的阻拦,就要往二楼走。
她身后跟着一串丫鬟婆子,婆子皆是膀大腰圆,丫鬟脚步轻巧,粗粗望去,还有些武功在身上。
掌柜哪里拦得住她们,擦着冷汗道:“这位夫人止步,这位夫人止步!二楼都是贵客的包间,您如此行事,恐会冲撞了贵人……”
不等那夫人开口,身后的丫鬟冷笑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夫人是谁?堂堂佟夫人,贵客中的贵客,还没有上二楼的资格了?!你真是大胆!”
掌柜尚且端得住,小厮们却是如遭雷击,佟夫人?
莫不是步军统领隆科多的如夫人李四儿,京城的那位鬼见愁?
大堂的女客闻言,也都慌乱了起来,有容貌尚可的,连忙用衣袖遮住脸,生怕被这位佟夫人看了去。
随着李四儿年纪渐长,便越发嫉妒年轻貌美的女子,而这份嫉妒并不是嘴上说说,更会付诸实践,听说上个月,便有一位女琴师破了相,起因正是遇见了李四儿!
佟夫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身后的佟大人,那可是皇上的亲表弟,手上握有京城的兵权,他要整治谁,那可真就一句话的事儿,便是皇阿哥也要争相巴结。
李四儿见掌柜几人呆呆站着,很是不悦:“拖下去,随便给点教训就罢了!本夫人听说这茶楼只接待女客,二楼包间更是别有趣味,便想着品上一品,哪知遇上这么晦气的招待。”
说着,扭着腰径直走向二楼,眯眼往上瞧的一瞬间,恰恰与年娇对上了视线。
李四儿霎时停下了脚步,只觉一股熊熊的恼恨与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攥紧了手,牙齿咔咔作响。
若是她们家爷遇见了……
不,不会的,她在心底叫嚣,一定要划破这张脸!
李四儿慢慢挤出一个笑容:“不知你是哪里的姑娘?瞧这小脸水灵的,不如来佟府做一做客,本夫人定然好好招待你。”
说是做客,实则和绑没什么区别,听闻夫人的话,丫鬟婆子刹那间蜂拥而上,转眼间,连二楼也乱了起来。
第35章
年娇不认识什么佟夫人。
只是这不妨碍她对人家穿戴的欣赏,在李四儿现出身形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便抑制不住地挪到了李四儿的发髻上。
很快,年娇正要生出的好感,“啪”一下破灭了。
因为这位夫人像是听不懂人话,扰乱秩序不说,还带着手下横冲直撞。这可是九福晋的地盘,福晋正要带她与九福晋玩呢,忽然冒出一堆不和谐的存在,把安静的茶楼搅得一团乱!
小花妖皱起眉,她从李四儿身上看见了八福晋的影子。
接下来,谁也预料不到的事发生了。原本不属于年娇的热闹,竟然烧到了她的身上,这位夫人不但行为出格还自说自话,说她长的水灵,还要请她去佟家做客。
不,不是请,而是绑。年侧福晋何曾遇到过这样嚣张的人,她睁大眼睛,惊讶得不得了,一时间忘记了生气,用奇异的目光打量李四儿――
她莫不是脑子坏了?
冲在最前头的丫鬟微微生了不安,倚在栏杆上的美人反应有些不对劲儿,她的眼底,半点没有害怕,与从前被请去“做客”的姑娘大不相同。心念急转间,丫鬟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露出还算客气的笑:
“我们家主子好客惯了,还望夫人能够赏脸。”
丫鬟眼尖,察觉到年娇已经出阁,所以用了“夫人”的称呼,但,即便用了敬称,她的语气仍然是倨傲的。
能上二楼的,许是有身份的贵人,只是贵人又如何?除了最顶尖的那几位,主子最不怕的就是贵人。
何况从未听说过顶尖的贵人里头,有长成这般模样的,她太年轻了,能是什么正经身份?丫鬟在脑中搜索片刻,一颗心越发笃定,今儿是非请不可了。自家主子的愿望,就没有达不成的。
就在这时,一道淡淡的嗓音传来:“赏脸,赏什么脸?”
这般大的动静,死人都被惊醒了,何况包间门本就开着,福晋沉着脸走了出来。
九福晋跟在她的身后,面色很不好看,待看到茶楼乱糟糟的一片,不好看化为了铁青。不消九福晋使眼色,藏在幕后的打手一拥而上,将李四儿带来的人反包围,霎那间形势逆转。
捕捉到福晋的嗓音,年娇冷哼一声,脱口而出的训斥立马闭了上。
她跟着老板这么久,对他的斥责耳濡目染,也是偷偷学了点的,不过自己出马,哪有狐假虎威来得威风。年娇自觉退到福晋身后,指着李四儿,朝福晋告状道:“这人自称佟夫人,脑子有点问题,强闯二楼不说,还不分青红皂白地要绑我。”
李四儿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你好大的胆子,来人――”
“好大的胆子?”福晋眼带厉色,“你抬头看看我是谁!”
李四儿未尽的话,全都噎在了嗓子里,她瞪大眼,从记忆角落里寻到熟悉的身影:“雍……雍……”
拥有实权的亲王福晋,和普通的皇子福晋可不一样。更何况李四儿是隆科多心爱的人,知道许多数不尽的内幕,譬如她家爷,掌管京军的步军统领,表面上谁都不沾,等八贝勒倒台后,便暗暗投靠了雍亲王!
李四儿明悟过来,既然雍亲王福晋在这里,那么她要请去做客的,想必也是雍亲王府的人了。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她笑了起来:“误会,都是一场误会。”
误会?九福晋一肚子气,见她恍若没事人般,更是怒从心起,你个杀千刀的,挑什么时候不好,偏偏闹了我的茶楼,破坏了我和四嫂小四嫂的会面。
这机会有多难得,连她们爷都别别扭扭地叮嘱她要重视。
九福晋抢先骂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佟二爷的小妾李四儿。本福晋没记错的话,佟二爷正经的夫人姓赫舍里氏,你一个勾栏院里的贱妾,看一眼都嫌晦气,竟还敢犯上逾越,当街绑人,简直没把《大清律》放在眼里!”
年娇眨了眨眼,眼眸亮晶晶的,九福晋骂人好厉害。
李四儿被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若说她这辈子最厌恶的是什么,一是出身,二就是隆科多的嫡妻赫舍里氏了。赫舍里氏那贱人,早就被她做成了人彘,至于出身……多少年了?自从隆科多步步高升,她再也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没想到九福晋居然也在这里。她会忌惮雍亲王福晋,可不会忌惮一个九贝子福晋,九贝子不被皇上待见,早年还为了八贝勒巴结过她们爷呢,有什么好威风?
李四儿眉心一竖,当即想要反击。
九福晋如何看不出她的轻视,怒火熊熊燃烧起来,直到福晋按住了她的手:“九弟妹。”
福晋环视了一圈,问李四儿:“你为何要绑堂堂雍亲王侧福晋?”
李四儿脸色大变,半晌,强笑着道:“您误会了,我这是……邀侧福晋前去做客……”
“做客?”福晋道,“就算做客好了。你一无诰命在身,二无宗牒记录,如此行事,是看不起我雍亲王府?”
福晋看着李四儿,像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来人,将李氏绑了。”
她领年娇出门,岂能有不带侍卫之理,方才,侍卫们全都乔装起来,聚在后院。
“我倒要问问佟二爷,为何纵容一个贱妾在外张狂。”福晋说,“他若觉得李四儿没错,自行来王府赎人便是。”
……
生了这样的小插曲,饮茶是饮不下去了。
九福晋说她管理疏忽,还望四嫂和小四嫂勿怪,不如下回再行约见,福晋答应下来。
九福晋期期艾艾的,半晌开口:“那李四儿是个什么下场,也请四嫂回头告知于我,让我痛快痛快。”
福晋一愣,笑着颔首。等回到马车上,她问年娇:“还生气?”
年娇早就不气了,和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生什么气?
她望着福晋,目光满是钦佩,像是终于回过神似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