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好些了吗?”白老师问。
“好多了!正在睡觉呢!”
“那就算了,改天我再来和他一起下棋!”方寸久准备去给他倒杯茶,小钟却先开口了,“小兄弟,既然他回来了,我们就先走了!”方寸久看他俩一前一后进了对面齐奶奶家的院子转身进屋。
“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小钟问白老师。
“我还要给你还什么钱?年前就已经还清了!”他的精神是到了低谷,可记忆力还好着呢!谁也别想在他面前含糊。小钟泄了气,他这个哥哥就是记忆力太好,每笔账都记得清楚,很难实打实从他身上捞到好处,不过说句实在话,他能有如今的生活,也多亏了他。
“说真的,我们电视台有一个女编导,只想想就和你很配,今天你不是休息吗?请她吃个饭怎么样?”
“是请她还是请你吃饭?”白老师话音刚落,小钟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掏出手机,屏幕上现出“妖姐”二字,白老师凑过去看,看后脸上的神色微妙。心里却高兴得很,现在这尊佛终于有人叫走了。
“想比较闲的工作真的只有不工作了!”小钟接完电话后感叹,说完又折身向院外走。看车子远去,白老师也进了院门。
章医生提着手提包在院门看见那辆小汽车,他忽然觉得自身的渺小,活到现在,连一辆车都买不起,“早知道我也去当老师了!”章医生感叹。
柳珍在院里拣黄豆,黄豆是好黄豆,就是里面有打碎的黄豆荚,她准备捡了自己生点豆芽。
“你以为老师是随便个人就能当的?”
“那你以为医生也是随便个人就能当的?”章医生进屋放下手提包倒了杯开水又踱到柳珍身边。“刚开过去的那辆车,是不是白老师的?”
“白老师?”柳珍拣豆荚的手没有停下,“你知道坐在巷口的算命先生是谁吗?”
章医生走路只顾前方,现在去上班的沿途有哪些商铺都不清楚,更别说人了,“谁?”毫不避讳自己的不知情。
柳珍也失了神秘感,“是白老师!”她想章医生也不知道其它事,就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那个算命先生还收了萧望妈两百多块钱呢!我看白老师不是那种人!立早也多亏了他从无梁带回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章医生喝了口白开水说。
“读的书全都跑厕所里了!人的好坏你看不出啊?”章医生不屑跟她理论,端着水出了院子,他想到老好人,一股难以说清楚的感觉涌上心头。章立早在书店泡了一天回来就听见柳珍和章医生在讨论白老师,这件事上她和柳珍的观点不谋而合。“章叔叔!”她礼貌性的跟章医生打了招呼后抱着书进了屋。
走进卧室放下书才发现给章医生买的《汉朝通史》还混在自己的一堆书中,“给您买的书!”她在院墙外看见章医生,把书直接塞进了他怀中。章医生看着书,半晌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叹了口气来抑制内心的激动。
“好事就好好说,非得垮着一张脸!”他脸上露出笑容,看着书心里得意得不行。
白老师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后坐在塑料凳子上,从抽屉拿出年级及班级名次表,遇偏科的学生,用红笔划出,又找出以前多次的考试成绩逐一比对。那么多学生的未来都握在自己手中,可不能随意对待。
“在工作呢!?”齐奶奶站在门口。
白老师急忙站起,让了座又搬了凳子让齐奶奶坐,斜阳打在窗棂,窗台染了层橘黄,“今天您就收摊了吗?”
齐奶奶把凳子搬到靠门的位置坐下,屋里墙上干干净净,靠窗的桌上摆着几本书,书的旁边并排靠着两个相框,一家三口旁是兄弟俩,四人都笑得灿烂。
“您有什么事吗?”白老师去给她倒了杯水。
“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挺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来看一下,当班主任挺忙的吧!?”她把凳子向里挪了约十公分,避免阳光直接打在脸上。
“忙还好,就是有些操心!”白老师注意到齐奶奶身后的纸箱,走过去拉到另一面墙壁,让齐奶奶有能够挪动的地方,他客厅里除了一张桌子几个凳子几个纸箱,书也没有太多,其他的装饰之物就更别说了。
箱子里是未吃完的桶面和豆腐干,以前他吃面一般加根火腿肠,三聚氰胺事件后小钟扔掉他房间的所有火腿肠,他只好去超市买了豆腐干。这些日子多在齐奶奶家吃饭,忘了箱子里还有方便面和豆腐干。
“孩子嘛,就是不能让人放心,齐磊一个就够我受了,您还管着那么一大帮孩子!”她一个人在家也觉孤独,想找个人说说话。
阳光追着她赶,她只好向正中移了一大步,抬头的瞬间看见桌上的相片。“这是您?”她看着照片中的女人和蘑菇头的孩子问白老师。白老师不知她问的是哪张照片,走过去弯腰看了一眼道:“我妻子和窝窝头,”坐回凳子时他解释,“窝窝头是我儿子!”他又想了想后道,“今年九月该七岁了!”
“孩子长得真好看,孩子妈妈也漂亮,您的小伙子也好,真是一家子明星呢!”齐奶奶止不住一个劲儿的夸赞,“您没和他们住在一起?”白老师看着年纪不大,意外的是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斜阳打在白老师脸上,橘黄的光也没能掩盖他脸上的苦涩,“他们已经不在了!”
“哦,您看我这嘴——”
“没事!他们在天上看着我呢!”齐奶奶没再多问,已经不在的人,多提徒增还活在世上的人的烦恼。高空划过几声雁鸣,天气回暖,温度回升,大雁得了讯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翅膀和歌喉。
第97章 春暖花会开
看小钟和白老师走进院子,方寸久到卧室拿了桌上的盒子向巷口的方向走。九哥荡在他身后,一人一狗的身影在地面拉得老长。
凌楼走后凌穹回到书桌前,看到书觉得睡意未消,便决定去看看九哥,顺道也看看方寸久。看到向这边走来的一人一狗,她跑进院里靠着院墙深吸了几口气,难道方寸久真能听到她内心的声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靠墙喝了几口斜阳后她想起昨天方寸久说有东西要给她,说好要来找她的。
“你怎么了?”人和狗脸上都挂着惊奇,原来昨天就约好的,看来天下并非无奇不有。
她回神,看见方寸久带笑的脸黯然的神色顿消,“啊——没什么!”
方寸久看她一副心不在焉又睡意朦胧的样子,“你不会是忘了吧?”
“哪会?”
他没有多说,拿出一个宝蓝色盒子递给她,“你看看,是不是一样的?”她打开盒子,一模一样的项链躺在黑色海绵上。
“你怎么——你在哪里买到的?”凌楼还一个劲儿地说这种款式的项链难买,方寸久怎么就能买到呢?
“噢,我出去参加节目的时候买的。”
“萧望妈准备让白老师当女婿呢!这线可牵得够长的,她怎么就没算到白老师已经结婚了呢?结婚还不算,都已经有孩子了!”杨燕坐在沙发上对柳珍说。
“谁说的?”凌楼听到这里坐不住了。
“我看白老师和萧老师就很配,两个都在同一所学校教书,互相也有个照应!”两个女人仍在自说自话。
“老思想,都什么时代了,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不定人家都已经有男朋友了!”凌楼气焰嚣张。
“对,我也觉得很般配,成熟稳重,不像某人,”凌穹附和,上下打量着凌楼,“还像没长大的小孩子!”她得了方寸久给的项链,高兴着呢。
“你说谁呢!”凌楼顺手抓起手旁的靠枕扔了过去,凌穹抓起旁边的另一靠枕挡住,两个靠枕隔空相撞,其中必有一伤,凌穹拿的靠枕在她手里,凌楼扔过去的弹上茶几。叮咚一声脆响,茶水稀落的洒在桌上,茶杯转了两圈后摇摆着站住。
杨燕开门从卧室走出,手里多了条裤子,还是三年前穿的吧,现在穿腰间多了几尺,闲来无事,改一下也好。“说着说着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她走到凌穹坐的沙发旁,凌穹急忙蜷缩了腿,待杨燕坐下,又盘腿坐着。“拿抹布把桌上的水擦干净!”两个女人在一旁讨论裤子该如何改的问题。
凌楼冲凌穹努了努嘴,“你去!”见凌穹没反应干脆用命令的口吻重复了一遍。
“凭什么我去?你自己去不行吗?”凌穹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见凌楼半天没反应,去厨房拿了抹布擦水。
“你看看,你平时还总说我偏心,他叫你去你还真去啊?”杨燕看凌楼还安稳躺在对面的沙发便说,凌穹心里也纳闷,每次嘴上说着不干,很多事情到最后还是她做。说好听点,她大人有大度心胸开阔不跟凌楼计较,说不好听的,她养成了被别人使唤来去的贱脾气。
凌楼又在沙发躺了片刻,还是决定去找萧愉问问清楚。
方寸久坐在酒馆欧阳诗常坐的位置,方便面和章林生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书和零食。“终于等到萧望这个小气鬼去买光盘了!”方便面抓了把揉碎的面放进嘴里。
章林生被一道数学题牢牢困住,抓耳挠腮了一阵也没有想出来,心烦意乱,又听见方便面的嘴里嚼得正欢。“你声音小点行不行?”他没有抬头,听起来很不耐烦。
方便面一开始嚼着方便面没有留意他的话,嚼完觉得那语气不对。不满道:“老幺你跟谁说话呢!?”
章林生只顾做题,没有理他。
天空又落下毛毛细雨,潮湿泥土的味道入鼻,方寸久觉得屋里沉闷,便走到门口。白老师和萧愉并排走过来,两人之间很礼貌地保持着距离,他看着这样的画面,觉得很是和谐。
“那不是白诸葛和萧老师吗?他们真在一起了?”方便面把脑袋搁在方寸久肩上,他的头颅随方寸久转身又掉了下去,暗想萧望妈这根红线还有点作用。他用手扶起脑袋,又摇头晃脑地转了几圈,感觉颈椎的酸痛好了许多。
凌楼走出院门看见有说有笑走来的两人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自己脚上的棉拖鞋,再看洗得褪色的旧棉袄,觉得这样见面太掉面子,又怒气冲冲走了回去。
凌穹躺在沙发,已经有了沉沉的睡意,门敞开泥土的腥味推推搡搡进来,吸入鼻孔冲上脑门睡意立即被带走了,窗上的彩灯摇晃了几下,荡走了所有的不快。凌楼从门外冲进来,把春天的气息也带了进来。他进屋迅速换了衣服,选来选去,也只有宝蓝色外套入眼。
“你今天不是不上班吗?”柳珍已经回去,杨燕拿了针线正在改裤子,站起来正在腰间比划。
“我的皮鞋呢?”凌楼走到玄关,鞋柜里外都找了也没发现他那双闪亮的皮鞋。
杨燕比划好了又在沙发坐下,“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凌楼找了双白色运动鞋穿上,“能休息吗?正忙着给您找儿媳妇呢!”半截声音留在门里半截关在门外。
“你哥谈恋爱了?”杨燕心里欢喜,语气淡定。
“可能是的吧!”进屋座机铃声响起,杨燕坐在沙发边上便接了。挂断后又一个劲儿地叫她已经进了卧室的女儿,是方便面打来叫凌穹去酒馆,她知道他们又买了CD,正好也学习得累了,稍稍放松也不算耽误学习。
凌楼身子在院里,头探出了门外。等到萧愉和白复汉走近,他迅速跑到楼梯间,理了理头发后淡然从门里走出。“白老师,啊,您是白老师吧?久仰久仰!”他伸出双手握住白老师的右手,白老师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几天前不是见过面还说过话吗?约定了喝酒的事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时间,看凌楼现在的样子,铁定了心是想让萧愉觉得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啊。
白老师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伸出左手覆上他的手,“您是?”再准备抽出左手时,一股力道让他的手无从逃脱。一个想抽手一个偏偏不肯,暗自较劲。
“我是——”凌楼咬着牙,暗想白老师虽一介教书先生,力气倒不小。
“噢,您是萧老师的——”白老师话锋一转,“您是萧老师的邻居吧?”
凌楼稍一分心,白老师一团白一团红的手同他的手分开,白老师的手交握在身前,凌楼把手放进口袋。“嗯,我是她男朋友!亲爱的,”他伸长脖子对站在白老师身旁的萧愉道,“我先去上班了!下班后咱们再去逛街!”
凌穹开门到楼梯间凌楼的话听得清楚,听后再也嘣不住心里眼底的笑意,她想象着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无法用言语形容。
“亲爱的,那我先去上班了!下班后咱们再去逛街!”她追上去学他的语气。凌楼心情欠佳,看她一脸欠揍的表情心底满满几大桶不快活。“找死,再说我告诉方寸久!”他知道这个妹妹最乐意在方寸久面前的形象,凌穹收住得意的神色,尽量表现得不在乎,“告诉就告诉,我还怕他不成!”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快步走开。
白老师大方的进门脱鞋换鞋,周金枝站在玄关,眉开眼笑接过他手中的包。光头强站在周金枝身后,不说话,神色平静。几天前他把车放在客运站,徒步走回,隔着一条街看见萧愉和凌楼手拉手进了贸华购物,现在看白老师又进了自家门,他想得找女儿好好谈谈,凌楼是个好孩子,女儿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两个人能成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这件事暂且又还不能跟周金枝说,以她的性子,过不了一个时辰就会闹得这巷子人尽皆知。孩子们没说自然也有孩子们的考虑。
他还在心里掂量说还是不说,没想打被周金枝搅出个白老师来,但愿这个白老师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这件事也怪他,知道周金枝有如此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为何没有抽时间找白老师谈谈呢?桌上菜品丰富,做了只有节假日才能吃上的大龙虾,还有红烧肉及山药熬腊肉等稀有菜品。
“打扰了!”白老师眉眼舒展,礼貌而客气。
周金枝惶惑,眼前的这个人谦卑有礼,说话还算中听,英雄不问出处,今天把白老师叫到这儿来,也是叹叹他的口风,她自己对算命看日子那件事倒不怎么在意。
长桌左两人右两人相对而坐。
“白老师现在还是一个人?”周金枝尽量把话说得委婉。白老师看着碗里的大虾腊肉鸡蛋心里确有些感动,以前放学回到家中,不正是想这样大吃一顿吗?可事实正好相反,回家弟弟可怜巴巴的眼睛还望着他呢,做熟了也只有玉米饭和青菜,吃米饭是上大学以后的事了。
小姑是他们名义上的监护人,他总觉得自己是她的监护人才对。自表妹在游乐园被拐骗后就沾上了酒,找着找着就开始同小姑父吵架,离婚后就越发离不开酒,他大三那年小姑胃出血去世。后来和张晓谨结婚后日子变得好了,虽不至于每餐大鱼大肉,却也是幸福美满。
“我结——”
萧愉急忙打断他,“白老师还有个弟弟!”
周金枝立马来了兴趣,“多大啦?是还在上学吗?”
白老师把送到嘴边的莴笋放回碗里,手里拿着筷子,小心道:“小我四岁!”
“那应该工作了,现在在哪儿工作?”
光头强在一旁皱眉,说是请人来吃饭,怎么看都是在明目张胆不遗余力地打听人家的家世背景,“好了,你先让白老师吃饭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