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出来白老师给小钟打了电话支会了他一声,那头小钟一听就急了,没见过他哥这样的,这种时候竟然把他卖了,还说什么——他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司机,竟然被说成是重要电视节目的编导。
白老师这顿饭吃的艰难,他还是太知识化了,周金枝的能力,可真让他开了眼界,他说小钟还没有对象,又说了小钟的许多好话才得以脱身,白老师只能暗自祈祷自己这个弟弟争口气,能够帮他化解一下危机了。
第98章 云上阳光
三月底的风熏得人微醉,孩子们在方寸久的房间实在过于拥挤,欧阳诗便特地收拾了一间空屋让他们学习。在欧阳诗把房子收拾出来后,方便面立马宣布他会认真学习,自觉屏蔽掉影视,不求考上北大清华,至少也要考上211级别的学校才对得起他经历两次复读的折磨。说是学习,其实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偷看电影。
“这次考得怎么样?”萧望躺在方便面旁边。
方便面把两只手臂都枕在头下,明显舒服了许多,“不怎么样!我真不是读书的料儿!还不如回家养猪种田!”他哈出一声,夜空中全是星星,没有月亮。一闪一闪,像流动的人群,是地上的人在天空的倒影,死后化作夜空中的星星的话随会随小孩浪迹的心在风中飘散吧!
“读书怎么会那么吃力呢?”他头向左偏,看着方寸久。
方寸久完全沉在满天的星河中了,他没有见过天上的街市,感觉比人间霓虹闪烁的街市更加吸引人。“读书吃力吗?”他反问方便面。
方便面把头放正,依旧看天,和方寸久讨论读书就是在自损自贬智商。不过在他面前自损自贬智商也无所谓,他就是个把别人的智商玩得团团转的家伙,他想他考上个二本院校都是难上加难。
“这种事你怎么问他?不是自讨没趣吗?”萧望插嘴,“你应该问我呀!我倒觉得读书没多大意思,还是喂猪好,跟你作伴还能在饥饿的时候宰了吃,世上真没有比猪还好的动物了!”
“你把跟你作伴的杀了吃,真残忍!”凌穹原本躺在萧望边上,后来嫌他话多便到了方寸久身边。她在方寸久身边说话不敢大声,害怕大嗓门惹得方寸久心烦。
“你今天怎么了,喉咙不舒服吗?”方寸久问凌穹。
萧望在那边嗤嗤地笑,凌穹尝试了一下,根本踢不到他,只能寄希望于眼神能够杀死对方,萧望的笑声并没有停止,反而笑得更为放肆。
“你笑什么?”连方便面都觉得惊奇。
“我笑有那么个人——”他右手摸着喉咙,清咳了一声道,“赵敏那样的女人也心心念念着张无忌!”
方便面没听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故作高深。凌穹却懂了,“意思就是你活不过今晚了!”凌穹站起来,越过方寸久和方便面到了萧望身边。方便面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方寸久沉在天上的街市中不可自拔。伴随一声惊呼,一片瓦重重砸在地上。
章林生从题海中惊醒,急忙从卧室跑到客厅,沙发上坐着吃方便面的章立早,放松了许多。“什么味道的?”他矮下身子盯着外包装看,章立早把面桶抬高些让他看清。看到“老坛酸菜”就泄了气,章医生管得紧,平时不让兄弟俩吃方便面,说对身体不好。他们平时也偷着吃,还是最喜欢泡椒牛肉味。
“爸最讨厌这股味道你还在这儿吃,小心着骂!”他不想吃,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出去了!不到凌晨不会回来!”
章林生应了声,肯定是爸爸们又去酒馆倾倒生活的酸甜苦辣了。至于柳珍,应该也去了某家闲聊。他站起来,准备回卧室继续在题海遨游,脚碰在桌子上,撞得桌上瓷盘里的杯子你碰我我撞你,突然想起他是听到了声音才跑出来的。
“刚才是什么声音?”他回头问章立早。
几口面吃得她满头大汗面红耳赤,她喝了口汤,拿了纸擦汗,“是方寸久他们那班孩子吧?”
“说得你比我们大一截样!你现在不害怕方寸久啦?”
“我干嘛要害怕他?”她不是辩解,原本就不是害怕,而是躲避,不是因害怕躲避,是为自己的躲避而害怕。他和章焱有着同样温暖的笑容,现在她开始明白,那样的笑容不是为了让人对生活失去希望,而是为了让人找回希望。
“不害怕就好!”章林生走到院子里又走了回来,“一起去晒星星?”
“说了多少次不要吃这种垃圾食品,怎么就是不听劝呢?”章医生站在章林生身后撇嘴皱眉。章林生没有回头,他用唇语问章立早:“你不是说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吗?”章立早耸了耸肩膀,同样用唇语答:“我怎么知道?”
章医生此刻的心情很是不错,他侧身费力从他儿子身边走过。
“您没有去酒馆?”
“我去酒馆干嘛?多的是事!”章立早忙一口喝掉碗里的所有汤,以免那味儿散得更开,喝完没忍住打了个咯儿,泡面的时候水倒得太多,一不小心把汤都喝完了,她觉得肚子太撑,应该出去走走才是。
章医生走到卫生间门口,“把窗户都打开让味儿散散!”他本来是要去酒馆,走了一段肚子作祟响了好几声后阵痛,都怪自己消化能力太好,他只得返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回来。
“找借口!我看您是更喜欢厕所吧!”章林生听到了章医生肚子里的响动却不说破。
“章医生怎么还没来?”老好人问,章医生一贯守时,绝对让别人等他的情况。小头爸爸想起了什么往回飞跑,“哎,主人都不去了我们还怎么去?”光头强叫他。
“等我一会儿!”小头爸爸的头发如风中荒草一个劲儿像后拔,制造出百米冲刺的感觉。
白老师在灯下批改试卷,以前都习惯在学校完成这一系列的工作,现在觉得在这间小屋子完成更为加舒心。批改完他走到院里,东西碎裂的声音让其他的心脏为之一颤,寻着声音走出院外,看见一人从昏黄的灯光下冲过来,近些才看清是小头爸爸。方建中如一阵风扑在白老师身上,“就差你了!”白老师被他拉着不明所以。
爸爸们站在酒馆前没有进去,欧阳诗搬来木梯,老好人急忙接来搭在墙上。两个朱漆雕花大灯笼,右边一个灭了两三日,还希冀它自己能亮,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又酿酒又开酒馆现在还当起了电灯维修工?”光头强开玩笑似地说。
“我不当维修工换您来当怎么样?”她笑着说。老好人站在一旁透过窗户看里面的酒客,不搭话。
光头强跃跃欲试,“不瞒您说,家里的电器,哪样坏了不经我的手,经我的手准能修好!”他向梯子走去。
章医生出院门与白老师和小头爸爸碰面,他愣了两秒后露出笑容,“白老师,您好!”
“章医生,今天是什么节日?”
“什么节日?这不是天天都在过节呢嘛!”
小头爸爸皱了皱眉,“多礼!浪费时间!”他推着白老师向前走,章医生紧随其后。
瓦片飞出落在地上屋顶的几人才反应过来,“stop!stop!”方便面止住萧望和凌穹,不标准的发音惹得方寸久在一旁傻笑。凌穹不愧做过萧愉的学生,当即承袭了她的部分手段,左手拧着萧望的左耳不松手,右手抓着他的头发,稳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女侠,女侠——饶命!”萧望右手捂着右耳,左手抓住凌穹的手腕,以求她的力道能减轻点。方寸久坐起来,把萧望的手和凌穹的手腕分开,“好了,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屋顶塌了怎么办?”凌穹猛的松开抓住他头发的手,只觉得手上黏糊糊。
“你是有多长时间没洗头了?”
“大概五六天了吧!”他坐起来,用手把头发向后薅了两薅,“没办法,我妈这几天管我管得太严,学习上不去都不让洗澡洗头发!”
凌穹原本想这么坐着,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只得下楼去洗手。
“那不是你爸吗?”萧望问方寸久。
“没骨气的家伙!”方便面对萧望的求饶颇为不屑,实际他面对凌穹也没较他不屑的人有骨气多少。方寸久看巷里,白老师、小头爸爸和章医生站在一起,他从屋顶站起,“是不是要去看《无间道》?”方便面把脖子撑起来问。这部电影他看了不下六遍,也不觉得烦。
“那就交给您了啊!”里屋有人在叫欧阳诗,她便把换灯的工作交给了光头强。
“放心,放心,都是小事儿!”
光头强爬上木梯,老好人回神,走过去帮他扶住木梯。
“光头强!”小头爸爸叫了他一声,光头强的手还没有碰到灯笼,灯笼骤亮,照得他面颊通红。红色迷人眼,他擦了擦眼从木梯走下。
老好人把手放在小头爸爸肩上,“你可比光头强强多了,光头也不强了!”又道,又指着右边的灯笼,“这是为你亮的!”
光头强站在一旁笑,小头爸爸身后站着章医生和白老师,章医生站得笔直,如同一支箭,白老师站得自然,像一朵傲雪凌霜的菊。五个人在东边最里面的桌子落座,时西边的最后一桌酒客四人在柜台结账。欧阳诗把钥匙给了小头爸爸径自走了,“这顿可要免费!”光头强说。
欧阳诗走到门口回头,“免,当然要免,不过你们可不能说我坏话!”
“怎么敢?”爸爸们异口同声。他们才不似女人们坐在一起数落自家丈夫的不是呢!
章医生不喝酒,他象征性地倒了杯白水,其他人也习惯了,并不劝他。
“白老师还不习惯吧?”光头强笑着说。
老好人放下酒瓶,“现在不习惯,多来几次就习惯了!”白老师没有说话,他目前还没有别的打算,也没想过在这里久居,只是觉得人生中该有这么一处停栖之所就来了。“来点儿?”老好人扬着手中的酒瓶问。窗户没有关上,外面起了风,从窗户进来吹得头顶的白炽吊灯摇晃,“来点儿吧!”白老师把杯子递过去。小头爸爸端了两盘花生米和一盘鱼干,“不多说,你是肯定会要的!”老好人看了眼方建中说。
酒至三巡,席间白老师的话最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能死抓着不放不是?”老好人两颊泛红,看着坐在身边的白老师说。“你看看我们,哪个没有带着一身的苦闷?人只要还活着,就说明人生还不够糟糕!”他又喝了口酒说,“不对,就算人生已经很糟糕,也不能想着去死不是?”白老师的事他有所耳闻,“今天叫你出来呢?就是想劝劝你,我别的本事没有,话也不会说,太老实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欺负呀!”
光头强不胜酒力,已经喝得趴下,小头爸爸不是醉了,而是睡着了,他在出门前吃了药。他的头枕在坐得笔直的章医生腿上,章医生觉得腿酸得厉害却不敢动。
“哎呀——”声音过后桌子震动,几粒花生滚出盘子,在桌上蹦跶了几下落地。
第99章 云上阳光
三月暮站在阳光下锄田薅草砍柴汗水会湿透衣襟,坐在家里褪去棉衣会觉得冷,杨燕和周金枝坐在院里闲谈,说了不过十来句话,一阵风来吹得她俩搬着椅子先后进了屋。
“白老师还有一个弟弟呢!说是在无梁工作!”周金枝把杨燕拉进屋里,开始讲述请白老师吃饭的所闻。
杨燕不以为怪,她在欧阳诗家里见过一个长得白净的青年,彼时她们从后院的酿酒处出来,瞥见白老师和白小钟,一晃就成了背影。再追出去,白老师挡在边上,没能看清小钟的脸,奥迪的车却看得清清楚楚。
杨燕在沙发坐下,周金枝坐在她旁边,“他们两个以前早就认识,我们租的房子,还是白老师帮忙找的呢!”周金枝继续说。杨燕想既然他是戴墨镜的算命先生,为他们介绍房子也不足为奇,出租的信息牌,当时不正是放在巷口的吗?人真的可笑,一个教书育人的好小伙坐在那里想想感受点活人的气息,便被人从外表判断当作了算命先生。
“我也不指望她能找到白老师那么好的人,对方也不需要对我们好,对她一个人好就可以了!”白老师散尽家财并投身汶川地震救灾的事情她从欧阳诗处已有耳闻。“我这辈子是成为不了那样的人了!”周金枝发自肺腑地说,她这辈子做饭打扫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已已经不容易,再者也没亲历过那样的苦痛,粗人一个,不可能有那种舍身的觉悟。看到路边的五块钱会不声不响捡起揣进腰包,并且为此高兴整整一天,自己过得好就好,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敲门声响起,周金枝忙去开门,顺便瞟了眼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你今天回来得早些!”
光头强醉得厉害,即便桌子震动也没能把他吵醒。章医生低头,腿上小头爸爸的小头不见了,他低下头张望,小头爸爸已经溜到了桌子下面,声音就是他弄出来的。老好人和白老师回头,还是白老师的反应迅速,急忙弯腰把小头爸爸扶了起来,“怎么样?没事吧?”
小头爸爸睁开惺忪的双眼,电灯在眼前晃得刺眼。他又闭上眼沉沉睡去,似乎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白老师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看得发呆,“没事!”章医生把小头爸爸的脑袋扒拉了一圈,没有起包更没有流血,这种情况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我跟你说,”老好人把白老师拉过去,拍着胸脯,“我要是早一点结婚,凌楼现在也有你这么大了!”他掰着手指算。
章医生心里发急,老好人喝完酒后最喜欢唠叨,已经见怪不怪,倒是光头强,以前每次聚会就他一人喝得最多,脑袋清醒得很,现在好像也没喝几杯不知怎么就醉了。先前喝完酒就数光头强的话最多,现在想想,真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感觉。
发急的章医生手拿筷子捡花生米吃,“所以,孩子,你还年轻,这么优秀,妻子孩子都可以再有!”事故发生后白老师最怕听见妻子孩子之类敏感的词,他嘴里答应着,低头看着桌上白色盛花生米的瓷盘,窝窝头和晓谨的笑容仿若就在眼前,小家伙手上衣服上脸上总是各种颜色粉笔灰的笑着叫爸爸,想到这里他没忍住,眼泪啪嗒落在红漆木桌。他头微微向后挪动半寸,滚烫的泪水打在手背。
“发生这样的事,都是人所不愿,你说说,去年年关的时候吧!凌穹妈好好地走在路上,没走马路中间,没闯红灯,一辆车!”他右手从右向左滑出一条水平线,“就这样,”他又伸出左手,“就这样被撞了!”老好人语无伦次。
“还有——”他看着章医生,又打了个咯,回到嘴里的一点酒又被咽下,“章医生一家,地上动了一下,那么多人跟着遭殃,都是逃出来的!孩子!”他又拍了拍白老师的肩膀,“你看看,我们不也活得好好的吗?”老好人的余光扫到小头爸爸,“对,还有小头爸爸!算了,小头爸爸就不说了。所以啊!孩子,你要向前看,没有过不去的坎。要是真找不到结婚对象,我把我女儿嫁给你!”
章医生听到此处便笑了,说他醉了吧!说的话比清楚时还要清晰明白,每个人的苦痛,不是束得头头是道吗?说没醉吧!最后的提议又太不切实际。“还有,章医生也有个女儿,你看不上我家的,他家的也可以,是吧,章医生?”章医生筷子夹住的花生米悄然滑落,在瓷盘边缘打了几个转儿后落在桌上,最后跳到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