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自己现在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远不如萧愉在家时。许是失去了才懂得在身边的珍贵,离开了才念起一个人的种种好处。
“指望不上把你远在海外的女儿叫回来呗,我反正没有意见!”萧望摇头叹气进了卧室。
第120章 且行且珍惜
躺在床上睡着前萧望下定决心明天一定五点起床,自己做了早餐吃了后去上学,还下定决心光头强的臭鞋自己也会一并洗掉。做做好儿子的样子让他们少念叨萧愉,不然心里也闷得慌。而实际情况是,他一觉睡到早上六点闹钟铃声响过后拖拖拉拉起床,起床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餐在半睡半醒间出门上学。至于给光头强洗臭鞋的打算,也被抛在了九霄云外。
方寸久回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冷清,狗屋几天前被拆掉,如今只剩了食盒在花架的立柱旁,少了小头爸爸唤儿子的声音,也少了九哥引他进门的身影。廊前的灯没有开,他走过去欲开灯,看见从墙边蹿出一个身影。看一遍就知道是凌穹,“你怎么在这儿?”
凌穹脸上露出笑容,“知道你忙,都没有时间吃饭了吧?”他回家就扎进题海中,此刻都还没有完全走出来,也不觉得饿。妥妥的保送名额让了出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自然不后悔,只是面对周边学生说他稳上清华北大的话,心里却添了担心。人群中总有那么几个突出的人,聪明与生俱来,保持聪明的能力却不是与生俱来。所以他努力让自己拥有那种能力,此刻真实的感受到了疲惫。
“你是掐点来的吧?还真有点饿了!”他尽量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她哪会掐什么点儿,在这里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不忍心打扰他,就抱着保温桶看着灯光等了这么久。两个人到屋顶,风中带有好闻的青草味道,熏得人胃口大开。“好香啊!”草鱼的香气和青草混合在一起,屋顶固定有一方桌子,凌穹把菜盘捡出来放在桌上,方寸久眼中露出期待的目光。
“你也吃吧!”
凌穹摇头,“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了!”夜空很黑,巷子里很亮,这就足够了。
“嘿,小头爸爸不在家,我还以为大家都会怠工的!”光头强的语气已全然成了安居镇车师傅的语气。
章医生缓缓回头,他昨晚坐最后一班无梁到安居镇的客车,回家十一点多。坐到半路要不是柳珍提醒,还没发现开车的是光头强。章医生的目光向来不会转弯,也不用跟他谈什么余光,他头脑里完全没那种东西。他看了光头强一眼,觉得他开车时的神情比现在正经多了,“早上好!”章医生笑得灿烂。
光头强一愣,他后退一步,自觉站直了身体,喉咙里发出声音,单说了一个“好”字。章医生像是得到了某种满足,从怀中掏出布袋,抓出一些谷粒递给光头强,“喂喂鸽子吧!”光头强心里纳闷,整体上看来是章医生,但是从细节来看又像小头爸爸。一群鸽子围着他转,也顾不得多想,还是先喂鸽子吧!
“您小叔,怎么样了?”不知怎么就聊起了这样的话题。
章医生又抓了一把谷物横着撒向天空,捏紧了布袋口,“已经去逝了!”他脸上有伤感,是一种别样的伤感。他自认为那样的逝世是一种解脱,“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年了!”
他咽了口口水,“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女人间的闲聊,他多少听过一些。
“摘苹果从树上摔下!”章医生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笑容,“人生无常,那棵树只有两人高吧!”他没有亲眼所见,此刻那神情仿如他正亲看着小叔从树上摔下。
光头强表示赞同,半晌后道:“无常的事哪个人一生中不遇见几件呢?之前就有个和我一起跑车的,洗完车说要去擦擦车顶,从上面摔下来脑袋里摔得於了血,还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就已经死了!”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只有风吹红旗猎猎作响。“把国旗放下来吧!”光头强说。
老好人站在院门看着章医生和老好人两个人笨拙地降下国旗,“你在那里看热闹,还不快过来搭把手?”光头强的余光瞥见站在院门的老好人。
章医生松开手,那国旗经风吹全覆上了脸,一股青草味道钻进鼻孔,两夜未睡好觉的干涩眼睛顿时也清亮了。
“平时看小头爸爸和您忙,还以为是份轻松活儿!没想到做起来这么难!”老好人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走过去,“多做做就不觉得难了!熟能生巧嘛!”章医生觉得这群人有他们独特的修养体系,对这样的生活也充满神之向往了。他拨开脸上的国旗,露出整齐的大白牙走出来,此刻的笑有了那么点白老师的味道。
“每个人都有擅长做的事!”
“那我们还总逼着孩子学习?”光头强开玩笑。
“学习是为了让他们把擅长的事做得更好嘛!养儿不读书,只当养头猪!”老好人慷慨地说,他这人遇见陌生的人说话嘴笨,混熟了说话也很有一套。
章医生紧皱眉头,说不定未来的某天自己也会变成那副模样,粗话夹杂细话一起说,也无关紧要了。“白老师——”他急忙向走来穿蓝色外套的白老师挥手,白老师的头发喷了啫喱水很清爽向后梳着。章医生很热情地向他招手。光头强和老好人相视一笑,章医生看见他们的笑,不自觉红了脸。嫁女儿的事已然成了一个坎,不知到猴年马月才能跨过。白老师显然也觉察到了其中那种莫名的善意,头微微压低些走了过去。
“大家都一如既往地积极啊!”
“不能让小头爸爸看咱的笑话呢!”光头强喜滋滋地说,眼角的皱纹拉到了太阳穴,青筋和皱纹交互缠绕。
老好人走过去拉下红旗,看着白老师,“孩子,过来搭把手!”一段时间的相处让白老师习惯了他们之间的爱称,内心一直未了的“孩子”称呼,竟然在如此年纪经过那么大的变化后在这里得到了满足。人生中幸运的事,总在无声无息地向那些已经快要凋谢的生活走近靠拢。所以啊,即便不见天光星光月光灯光,生活总是值得期待,谁知道在没有光的那边埋着什么样的宝藏,会否有着鲜花铺满路难得一见的美景呢?
经老好人的点拨,几个人很快把国旗升了上去。
“咱们是不是应该换面国旗了?”光头强仰头看国旗,神色肃穆,鸽子飞过头顶,滑过国旗,飞向山的豁口,天光乍现把整面天空都映得发亮。宇宙的奥秘远非人类已经探知的,当你走在地上,又怎会想到地球竟是圆的,一如这天光,各处亮得这么不均匀。
光头强把车开进院门发现周金枝正倚在门前张望,这几天生意虽不是很乐观,养家糊口还可以。他几乎是跳着从车上下来,步伐轻快,人一旦心情好了步伐和其他动作都跟着招摇。
周金枝也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光头强立刻察觉他妻子的步子和他的一模一样,心里更觉畅快。“你看看你手机!”看周金枝的神情,又不似他,这下他心里倒迷茫了,不知该怎样接他妻子的话头,急忙掏出手机看。掏出手机一看,按开机键也没有用,手机早关了机。
每次关机都有提示音的,这次竟没有听见,或许自己当时太忙了吧!他急忙向屋里走,客车司机最要命的就是手机,半夜都不敢关机,说不定睡梦中就会来单意想不到的生意。他边狂奔进屋边暗自自责不定错过了好几单生意。周金枝追着他进屋,他进屋发现充电器还在车上,“你忙的些什么?”周金枝问。
“你快去,去车上把充电器拿过来!”
“什么充电器?”
光头强停住浑身上下摸的手,毛巾也没有拿,“算了,我自己去吧!”
周金枝以为他是在不耐烦,她没有及时准确地响应他的号召,“问了你一声倒不耐烦了!”说完又跟着光头强走了出去,心里有事憋着不说不畅快。
光头强拿了充电器和毛巾下车时看见披散头发的周金枝一瞬以为自己见了鬼,心里还在想萧望有段时间吵吵着说有鬼还吼了他一顿,因为害怕周金枝又要去求神拜佛。他迅速打消有鬼的念头,微微侧了角度看,才看清是他妻子。周金枝觉得头圈扎着头发头皮很痛,出门时便披散了头发。光头强以为他妻子跟着他是想得到一个答案,“手机没电了!”
这时周金枝换了语气,低声道:“萧成业来过了!”未等周金枝说出下半句,光头强切断了对方的话,“什么时候?”
“你回来前刚走一会儿!你也不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也不知道哪儿那么忙,手机还关机。”
光头强也懒怠解释,“他来做什么?”他心里高兴了一番,以为他良心发现来谈拆迁款的事。
周金枝又恢复了平常的语气,“来还能做什么?说是要给望儿爷爷奶奶立碑!”
光头强心里嘴里干笑几声,这人的脸皮真有城墙拐角厚,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他这哥哥完全是个骗子,骗着骗着还骗到亲弟弟头上来了。真恨自己没能早点看清他的真面目,“去不去?”周金枝问,又道,“我早说了你这兄弟不是个好惹的,千万不能和他有金钱上的来往,现在好了,借着立碑的名义肯定又想捞一笔!”
“捞,这次我看他怎么捞?”光头强恶狠狠地说,上颚的牙齿恨不得吃掉下颚的牙齿,他这人平时看着似乎好说话,凶起来也像一只沉睡后醒来的狮子。
他本来想骂几句,想到自己早有立碑的打算,就没有骂出来,他想这次立碑只他兄弟二人,总之两人平摊。
周金枝不知道光头强心中所想,在一旁出谋划策,两个人边说边向客厅走。
第121章 且行且珍惜
“你真是没有被骗怕!死不长记性!”周金枝拍案而起,怒斥光头强。
他抹了把脸上的口水,按照周金枝的意思,同意立碑,他们不拿钱,钱全由萧成业一方出,就从拆迁款里面扣除。光头强则认为这笔钱他们还是应该拿出,立碑让后世子孙多少有所了解这样的事还是正事。他早有此打算,想到萧成业便一直跟周金枝没有提过这件事。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不如顺水推舟,了却这桩心愿,可周金枝偏偏不按他想的来。
“你不要和我争了,根本就是两码事,像和稀泥地混在一起以后还怎么拎得清?”他挥一挥手,似是要摘下夜空的星星和月亮。
“哎呀,你们都不要再说了!”萧望从卧室开门探头不耐烦地说,他回家时他俩只顾自己说自己的,完全把他当作了空气。把他当作空气也就罢了,这空气都被他们吵得火星四溅,即便空气也不得安宁。
光头强向他招手,“望儿,你说呢?”
萧望低着头走过去,“我觉得一码归一码,混在一起以后都不好处理!”
周金枝拉下脸,没有说话,坐在沙发沉默了半晌道:“账以后我可就不管了!”光头强坐在她对面,拆迁款想方设法也得要回来,这辈子必须跟他死磕到底才行。
“听说爸要把你嫁给白老师!”章立早在书店买笔,章林生看见她便过去告诉她这一喜讯。他们本身不持好坏赞成与反对的态度,只是觉得章医生的做法实在好笑,忍不住拿出来嬉闹一番。
章立早神色平静,手里拿着的笔又放回货架,“说实话,你跟白老师结婚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觉得啊!身份的转化稍微有点别扭!”章林生做出一副闷头苦像的神情。
“你买不买,不买的话别在这儿挡老子路!”身后几个或穿或没穿校服的男生雄赳赳气昂昂,他们不是镇上高中的学生,容坪镇有一所职业高中,那里的学生有时会以各种理由出来逛逛。这几个学生却不是找理由出来,而是正大光明出来的。他们学校每个月有三天的月假,时逢月假,脱了学校的牢笼,逃了家长的视线,随处逍遥。
章林生还没来得及回嘴,章立早先发火了,“老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没断奶的小子,还要从你老子那里骗吃骗喝吧!称老子,你配吗?”章立早别的不说,怼人倒是很有一套,她也很少说话,害怕在言语间就把别人给得罪了。
章林生完全没想到章立早会挡在他前面,要是以前,她肯定会事不关己地走开,留他一人独自面对。因为她认为这是章林生惹的祸,自己惹的祸就该由他自己解决,现在或许是觉醒了吧!不自觉地就和他站在了一起。人的一生便是这样,经历一些事,才能懂得一些人,懂得一些人,才能更好面对经历过的事。
“你是谁?”其中一个校服拉链没有拉上的中等个子男生拨开最前面的高个子男生,“是这小白脸的——”他话里话外带着讪笑,说完旁边几个男生都笑了。
“我是他姐姐!”章立早的话很冷,但对面说话的男生完全没觉察到她话中的冷,他们只顾心里的畅快。
“噢,是我弄错了!”他眼珠在章立早身上溜达,嘴角挑起了笑容。
白老师骑着自行车从书店门前晃过,他一星期前新买的山地自行车,他为了上课的方便便买了这辆车。他原本有辆小汽车,事故发生后交给小钟处理了,卖车的钱也捐给了汶川灾区。本来已经驶过书店,他看书店里的人影很像章家姐弟,敏锐的神经让他意识到似乎发生了什么,就让车又退了回来。
“白老师,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们!”章林生虚张声势,指着白老师大声道。几个男生闻老师二字心里打鼓,又听说“老师们”急忙从另一边一哄而散。他们出来也不想惹事,看着章林生准备调笑他一番,到时候叫来家长他们也无法像现在这般逍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章立早看眼前一哄而散的男生们,心里觉得很不过瘾,“干嘛把他们吓跑了?这种人就应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白老师走过来,把她的话听得清楚明白,“是嘛!你去给他们点颜色我瞧瞧?”
她以为只是章林生为了吓唬那几个男生的伎俩,嘴上虽那样说,心里却赞叹着他的机智。听到白老师的声音心里一惊,心里又责怪着自己的轻率。愣愣怔在原地没有出声。
“来买书?”白老师看着她手中的书又自问自答,“高考也没几天了!抓紧点儿吧!”说完走出几步又回头,“最近注意着点儿,不要感冒了!没感冒也要预防!”他想起最近全世界闹得厉害的H1N1流感病毒便提醒了句。
“你觉得白老师怎么样?”看白老师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章林生笑着问。
“很好呀!”她放下书,拿了几支黑色红色笔芯到柜台结账。也只是来看看,马上就要高考了,老师们发下来的试卷都不能做完,哪还有时间做自己买的资料?
“那你觉得要是跟他过日子的话——”
“也不错呀!”
章林生点头,这算是当事人之一都同意了吗?
六月七号八号高考,考试那两天阳光普照,整个过程都还算顺利。除了早餐,其余一顿饭章家一顿,萧家一顿,四户人家把方寸久的伙食问题全给解决了。
考试完有虫鸣鸟叫的夏天也正式光顾了。
“很长时间没到这上面来了,还挺怀念的!”方便面把手拢在膝盖望着星空。萧望把塑料袋翻得脆生生响,像夏天聒噪的蝉群,“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我的二锅头呢?”他明明记得在超市的时候确实往购物蓝里放了几瓶。现在却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