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离开 B 市之前,她的那番冷言冷语,起到了雪上加霜的作用。
陆慧一在窗子前坐了很久,久到天色居然都在不知不觉间放晴,而她脑中的那个念头,终于变得清晰明了。
如果她能见到二十年后的陆晏洵,告诉他自己的想法,说不定他会放下这些愧疚或是歉意,平静地过完他的下半生。
安煜听明她的想法后,有片刻的迟疑:
“你是说,你想穿越到你去世之后的那个时间段,跟陆晏洵见面?”
“是的。”
“这个有些难度,毕竟涉及到一个精确的时间,单纯依靠我自身的能力可能无法做到。”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我想帮他,也是帮我自己一把。”陆慧一的手收紧,心脏也像被人攥住了一样:“给你添了麻烦,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别这么见外,”安煜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说过免费送你个人情,我来想办法,一定会满足你的心愿。”
接下来的几天里,安煜没有再联系她。陆慧一照常工作生活,忙碌起来的时候,人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但夜深人静时她常常辗转反侧,甚至忍不住把陆晏洵的手机、微信、照片调出来,又强迫自己放下。
她告诉自己要相信安煜,相信自己能够见到当年的陆晏洵,
然后告诉他,自己在另一个时空过得很好,他也一样。
周末的晚上,接近夜里的时候,安煜终于打来了。
“快点夸夸我,”安煜得意得像个小孩子:“为了你们俩的事,我可是动用了我的关系网,集结了最优秀的团队,终于开辟了一条时空通道,哎呀那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谢谢,”陆慧一的鼻子有些酸,由衷地道谢:“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这话怎么有点怪异呢,说不定哪天我心情好,又回来小住个把月的。”
“好啊,到时一定要来找我。”
“那当然。”安煜不再玩笑:“赶紧说正事吧,之前我给你的戒指,你还带在身边吗?”
“带着。”陆慧一自己也说不清原因,收拾行李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把这枚刻有陆晏洵名字的戒指装进了行李箱。
“那就好,你现在把戒指找出来,我教你方法。”
陆慧一把戒指带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在床上躺好,耳边是安煜催眠似的轻语,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在坠入深度的梦境前,忽然有人在叫她:
“慧一,已经到了。”
恍惚间,她睁开眼,自己仍然躺在床上,但周遭的陈设已经发生了变化。她打量了一阵,认出这是当年她和陆晏洵居住的卧室。
正对着床的那面墙上,还挂着她从拍卖会上拍来的油画。
陆慧一没有心情欣赏画作,她起身下床,急切地想要找到陆晏洵。
出了卧室,房子里安安静静,她找了一圈,连他平日里最常去的书房都不见人影,最后她走到露台,发现了他。
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边云霞灿烂,他靠在椅子里,整个人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以一种孤独的姿态,不知道坐了多久。
陆慧一静悄悄地走过去,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唤他的名字:“晏洵?”
陆晏洵恍若未闻。
陆慧一却看到他身旁的茶桌上,摆放着一张相框。
里面的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她记得这是珊儿出国之前,他们特意留下的纪念,也是他们的最后一张合影。
陆慧一喉咙发紧,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语气温柔:
“晏洵,我回来了。”
第30章 月光下的拥抱
她清晰地感觉到,陆晏洵的身体瞬间绷紧。
她的呼吸拂在他的耳畔,但他仍旧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咒语。陆慧一绕到他身前,蹲低身子看着他。
在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陆晏洵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眉眼也变得柔和起来。
但他并没有惊讶或是茫然,只是自言自语地轻叹:
“我果然又做梦了。”
他仔细端详陆慧一的脸,目光描摹着她的额头、眉毛、鼻子、嘴巴,最后落回到她的眼睛。
“你还这么年轻,真像我们刚结婚时的模样。”陆晏洵抬手,触碰她的脸颊:“但我真的很希望,看到你白发苍苍的样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但陆慧一看到他的眼睛里,有无法抑制的悲伤。
她握住他停在颊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会的,我们都会看到对方白发苍苍的样子。”
二十年后的陆晏洵,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他不再年轻、不再神采奕奕,他的鬓角已经发白,眼神变得暗淡,人也越发清瘦,甚至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
但陆慧一知道,即使他已经老去,但绝不应该是这副容貌。
“晏洵,”她轻声唤他:“我的病不是你的错,不要再自责,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们还有珊儿,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父亲。”
“珊儿……我们的女儿……”陆晏洵像是恢复了些许清明:“如果没有她,你是不是早就离开我了。”
“我从没想过离开你。”陆慧一语气坚定:“虽然我气你不重视我的感受,气你一门心思顾着工作,但我不应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更不应该赌气不告诉你,”她的胸口强烈起伏:“我一直没有对你说过,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珊儿长大,然后我们两个人,慢慢地变老。”
陆晏洵嘴唇微动,暗淡的眼神露出了一点光亮,他的手掌贴着陆慧一的脸颊,掌心的温度让他恍惚间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他抬起另一只手,落在她的发顶,从她柔顺的长发滑下,停在她的下颌,然后他倾下身,在她的额间印下一个吻。
陆慧一闭上眼,他的唇有些凉,她的额头却有被灼伤的错觉。
“但你临去的时候,让我彻底把你忘了。”陆晏洵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是说给她听,却又像是在问自己:“可是渺渺,我怎么可能忘得了你?”
他没有等陆慧一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你数学不好,我经常去你家给你补习。那时我觉得你笨得要命,明明很认真地在听我讲,这么简单的题目却要好几遍才会做对。直到很久之后你对我说,你是故意听不懂的,只有这样你才能光明正大和我有更多独处的机会,还不会落下早恋的嫌疑。”
想起数十年前的往事,陆晏洵的脸上不禁露出一点少年的神情:“我听到之后就在想,这个丫头看着一脸无辜,心思原来这么多,我真是活该栽在你手里。”他的语气变得惘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没有这样的心思了。”
陆慧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声音无比温和,眼角却有晶莹的液体闪烁:
“渺渺,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陆慧一拼命摇头:“陆晏洵,你知道我想听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对不起。”她的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你没有对不起我,跟你结婚,和你生活二十多年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你能抽出时间陪我,我很开心,但如果不能也没关系,你只要记住,”她深吸口气,从未曾开口的话终于毫无保留地坦白:
“我非常非常地爱你,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你。”
陆晏洵没有说话,他定定地看着陆慧一,似乎仍然陷在这场“梦境”的冲击中无法抽离,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有抑制不住的轻颤与叹息:
“渺渺,谢谢你,让我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这不是梦。”陆慧一伏在他的膝上:“你很快就会知道,这不是梦。”
“好,”陆晏洵抚摸她的头发,低头在她耳边说:“等我去找你的时候,你要记得刚才对我说的话。”他的声音渐轻,逐渐化成呢喃:“我们一定会见面的,无论如何,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陆慧一醒来的时候,夜风正吹开窗帘,带来满室清幽的花香。
脸上满是水渍,她随手抹了一把,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哭了。
手机显示的时间是夜里零时,数字跳动,新的一天到来了,陆慧一却没能再睡着。
她一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就是陆晏洵孤独的身影,以及他衰败暗淡的容颜。
陆慧一不知道这次见面,会不会给予他些许宽慰,但她的心意,已经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他了。
她也终于彻彻底底有勇气,坦诚面对自己的爱人。
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被你吸引,选择你,爱你,想要和你共度余生。
自这次之后,陆慧一与陆晏洵没有再见过面,也没有联系,她每天按部就班、平平淡淡地生活,不再犹豫和纠结,似乎再等待一个顺其自然的时机。
立秋之后,天气依旧十分炎热,夏天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直到一天傍晚,陆慧一拎着西瓜走在路上,突然发现经常路过的街心花园里,那丛宛如蓝色海浪的无尽夏,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
无尽夏的花期可以贯穿整个夏天,甚至延长至初秋,连无尽夏都开到了尽头,夏天真的要结束了。
卖糕团的档口,薄荷糕又卖完了,陆慧一憋着气回到家,打开电视,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拿着勺子舀西瓜吃。
风里已经有了一丝凉意,不开空调也不会热得难受,陆慧一吃完了半个西瓜,满足地伸了伸懒腰,就听见手机突兀地响了。
看见陆晏洵这三个字的时候,陆慧一没有诧异或是惊讶,她任由铃声响着,嘴角忍不住勾起。
她知道自己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铃声不依不饶地继续,陆慧一按下接听,很自然地开口:
“喂?”
“渺渺,”阔别多日,陆晏洵的声音也没什么异样,就像他们昨天才刚通过电话:“吃晚饭了吗?”
“吃了。”她胡诌地毫不犹豫。
“吃的什么?”
“薄荷糕。”
“哦,”陆晏洵沉吟几秒:“是因为没有买到,所以自己做的?”
陆慧一愣住,隐约猜到什么,握住手机的手收紧:“你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告诉你。”
陆晏洵没有回答,只是轻声说:“无尽夏虽然已经到了尾声,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尝到新鲜的桂花酒了。”
“你……”陆慧一一时语塞:“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有很多话,你愿意听我慢慢说吗?”
脑中的那个猜测愈发清晰,答案呼之欲出,陆慧一深吸口气:
“如果你现在能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以考虑。”
“那你能告诉我,这些亮着灯的窗户,哪一扇是你的?”
陆慧一的心咯噔一声,她再也按耐不住,跳下沙发,急匆匆地蹬上鞋子。
单元楼的大门被推开的时候,陆慧一的心愈发猛烈地跳动。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天空中,一轮满月高悬,洒下遍地如水清辉,在皎洁的月色中,陆晏洵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身姿挺拔,眉目如画。
他举起手中的纸袋,嗓音深沉动人,含着愉悦的笑意:“薄荷糕,我买到了。”
陆慧一站在原地没有动,陆晏洵以为她是被自己的不请自来惊到了,刚要走上前,就见她抬起手,做出一个制止的手势。
“站在那儿别动,不许过来!”
陆晏洵乖乖站住,嘴角的笑容愈发浓厚,缓缓张开双臂。
下一秒,陆慧一飞奔而去,结结实实地扑到他怀里。
陆晏洵接住她,怀抱收紧,吻落在她的发顶和额头,她闭上眼,感受他强烈的心跳和熟悉的体温,眼窝又酸又热。
“渺渺,”陆晏洵在她耳边轻语:“我也非常非常地爱你,无论重来多少次,我还是会选择你。”
她愣住,仰起脸来看他。
陆晏洵不等她发问,笑着低下头蹭了蹭她的鼻尖:“你对我说过的话,可不许耍赖。”
“你真的记得……”陆慧一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声音里满是心疼:“你那个时候的样子……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我从前认为,保护和开解的角色应该由我来承担,我也一直盲目地想要去弥补和补偿你,”陆晏洵温柔地叹息:“现在我终于明白,是你治愈了我。”
也只有你,能让我无数次心动。
“喔,你的大男子主义还挺严重的嘛,”陆慧一微微眯起眼睛:“看来我得再考虑一下。”
“晚了,”陆晏洵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楼层的感应灯坏了,月光从窗子里流泻进来,如清甜香浓的酒,搅得气氛异常醉人。陆慧一被他的气息包裹,掏钥匙的手都在微微抖着,陆晏洵环住她的腰,突然感到怀中人身子一僵。
“坏了,我把钥匙落屋里了。”
从联系开锁师傅到屋门成功打开,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陆慧一从来没有觉得,一个小时的等待会这样漫长。
门在身后关上,她被他扣住后脑,凶狠地堵住了嘴。
两个人的衣服七零八落地丢了一地,也不知道哪件是自己脱的,哪件是对方扯的。陆慧一被抱到餐桌上,她仰面躺倒,长发铺陈,腿勾住男人健硕的腰身。陆晏洵俯身扣住她的双手,十指交握,吻落在她的嘴唇、脖子、肩膀,一路蔓延。
他知晓她所有的敏感,她陷入他的掌控之中,身子软得像一朵云、一汪水。
陆慧一咬着唇,明明是在埋怨,却在快感的冲击下溃不成章:
“陆晏洵……你真像头饿狼……”
陆晏洵含住她的耳朵,声音低哑而性感:
“还不是某个小迷糊,害我白白多忍了一个小时。”
她不满,努力维持声线的平稳,却仍走调得厉害:“都怪你突然跑过来,连招呼都不打……”
“好好好,是我的错。”陆晏洵轻笑,忽然托住她的背,将她一把捞起。陆慧一措手不及,手臂下意识攀上他的脖子,止不住地瑟缩。
“这两天我哪儿也不去,”他抱她去卧室,在她耳边诱哄:“只负责向你赔礼道歉。”
陆慧一再次体会到了,陆晏洵在床上的两副面孔。
此时此刻,她埋着头,无力地揪住枕头的边角呜咽。而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手掌托起她的小腹将她抬高,柔情款款地亲吻她的后颈,身下的力度却一点都不温柔。
陆慧一又一次到达顶峰,颤抖的余韵还未平息,身体就被人强硬地翻了过来。
两个人都出了好多的汗,陆慧一被喂得很饱,懒懒地伏在他的胸口,得了便宜卖乖:“……累死了。”
陆晏洵拨开她额前濡湿的头发,反问:“辛苦更多的难道不是我吗?”
她“哼”了一声,算是抗议。
他喉间溢出笑,温柔地问她:“要不要洗澡?”
她爱娇地答应,随即被他抱去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