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证明给我看。”
火焰灼烧了衣柜,邓布利多挑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偷窃是不被允许的,汤姆。霍格沃茨不仅教会你魔法,还要教会你怎么正确的使用它。”
汤姆低下头,他的余光却是看向慕羽。她的手中,是一朵盛放的彼岸花。慕羽走近他,将那朵火红的彼岸花放在他掌心。
火光中汤姆没有惊讶,更没有恐慌。焚烧着的衣柜不像那遍地盛开的曼珠沙华。既不美丽,也不残酷。
“霍格沃茨给部分学生会给予一定资助。”邓布利多拿出一袋金币,那是金加隆。汤姆贪婪地审视着一枚金币。这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我非常愿意陪你去对角巷买必需品,汤姆。”
汤姆还是看着慕羽。女孩穿着黑色的长袍,她的眼睛直视着雨幕。他看过她整整913次,那时她十分喜欢穿白色。黑色,却是最适合她的。
“不用了,教授。”汤姆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慕羽太清楚了,他天生就会蛊惑人心。
“我还能和蛇说话,这在巫师中不常见,对吗?”
邓布利多离去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汤姆向慕羽眨了眨眼,非常微弱的眨眼。
“是的,非常罕见的能力。”
这是他的挑衅,是他对邓布利多焚烧他衣柜的挑衅。
随着邓布利多的离去,眼前的场景一片片瓦解。窗外的雨幕誓要将一切撕成碎片。喧嚣嘈杂的伦敦在扭曲,在消逝,连远处战机的轰鸣也逐渐模糊起来。所有的建筑像被剥开的洋葱,一层一层,逐步脱落。
慕羽一挥手,还是鲜红如血的彼岸花,在逐步塌陷的时空中盛放着最后的美丽。
“美绽放到了极致就是黑暗,汤姆。”柔软的花瓣变得尖利,化为无数的刀锋狠狠刺穿惨白的墙壁。这面墙很快就消逝了,连带着那鲜红如血的颜色也一起化为了飞灰。
慕羽知道该真正道别了。
“Vol de mort.”她轻声念道:“飞离死亡。多美的名字。”
“要超越死亡,首先就不要害怕它。”
汤姆喃喃念叨着。他的声音如同蛇的嘶鸣:“学期末,去四楼走廊最后一个房间。”
他的声音又重归孩童的稚嫩,身影扭曲了一下,却迟迟不肯散去,好像在同什么做着挣扎:“你会来找我吗?来阿尔巴尼亚?”
四周的景色全褪成了一片空白,只有房间一角还在苦苦支撑。
他在请求一个承诺。五十年后的他不会用这样不确定的语气询问。
“会的,一定会。”
她都没问在阿尔巴尼亚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甚至都没有犹豫。
“再见。”
在化为虚无的孤儿院中那声再见都是那么清浅迅速。
慕羽醒来时,冰冷的湖水永远以单调的节奏拍打着阴暗的窗户。绿色的帷幔将湖水仅有的反光也挡住了。
手上传来沉甸甸的质感,她这才发现那本日记竟然保留了下来。
“再见。”慕羽望着样式简单的日记本,轻轻说了一声。
谁能想到她人生中第一个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伙伴,竟然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黑魔王。
他仅仅只是汤姆里德尔而已。
圣诞节是整个城堡最冷清的时候,慕羽尤其喜欢倚靠在禁林边缘的一棵大树旁看书,不知不觉间便能消磨一个下午。
这天她同往常一样从图书馆借了一本生僻魔咒实用坐在树下静静阅读。她时不时用魔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一道轨迹。
积雪从稍远的树梢上簌簌落下,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慕羽只是轻轻拂去飞溅在她肩头的雪花,继续沉浸在书本中。
“你的魔力远比同龄人高深。”费伦泽并不介意她的失礼,他看了一眼慕羽手中的魔杖,“桤木喜欢高深的巫师。”
慕羽轻轻翻过一页,泛黄陈旧的书页在翻动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高深的魔力要么源于罕见的天赋,要么源于深沉的痛苦。你很奇怪,凯龙星落于第十二宫,冥王星的阴影又遮掩了你的星盘。痛苦,挣扎,甚至罪恶不停刺激着你的灵魂产生强大的力量。”他咂了咂嘴,好像对此十分感兴趣。
慕羽手中的书稍微抖了一下,她从书本中抬起头,冬日的阳光映射在她的侧脸,却显得更加冰冷:“我们似乎不熟。”
费伦泽仰头看了看天空:“我很好奇你们的卜卦之术。”
慕羽皱了皱眉:“那恐怕要辜负你的期待了,我并不擅长卜卦。”
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扔向禁林更深处:“卦象不过是一个指引。命运终究是自己走出来的。困于卦象才是真正的愚蠢。”
费伦泽有些无聊地一箭一箭向树干上射去:“你真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女孩。”他收起弓箭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慕羽对马人的话置若罔闻。马人善于占卜,或许通过星象当真看出了什么。
连生命都不能永恒,遑论依赖于命数的占卜。
一片阴影在她头顶投下,她警觉地抬头,却在看清来人后惊讶道:“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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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变数
来人身着一袭灰色长袍,蓄着白胡子,乍一看和一个普通老人没有什么两样。
“来看看你。据我所知假期没有多少人会留在学校,”老人摆了摆手,示意将要起身的慕羽坐下,“小羽,你过得还好吗?”
好?慕羽随意翻动着手中的书页,岔开了话题:“徐爷爷,您伤还没好,没必要跑那么远就为了来看我。我过得很好,”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霍格沃茨禁止幻影移行,连传送符也不行,您怎么进来的?”
“再强的防御也会有漏洞,”徐煜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失笑道,“你和子怀在这方面简直一模一样。”
子怀是爷爷的字。徐煜应该是她知道的最了解爷爷的人,因此她不会错过他笑容中越发浓郁的苦涩。
“是不是,是不是爷爷出事了?”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小羽….”
在涉及一些事时慕羽向来没有多少耐心:“您身为昆仑学院院长,却在这个时候过来,绝不是来看我那么简单。”
徐煜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惜,这让她更加不舒服。
“我多次劝子怀隐瞒绝不是最好的方法,你那么聪明,总有一天会自己发现。我今天前来的确是想看看你,再就是不得不违背他的意愿告诉你一些事。”
慕羽这时冷静了下来,心中不好的预感却愈发强烈。
“你知道历史。曾经氏族在九州横行无忌,外族入侵时昆仑学院创始人说服氏族交出传承,也就是法脉,打破法脉以血缘为纽带的传承方式,改以师承方式流传下去,以保中原道统。小羽,你明白法脉的重要性。”
她不知道为什么徐煜会在这时和她谈论历史,不过仍然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法脉衍生心法,没有法脉修道者就没有办法理解心法,更无法绘制精妙的符箓,施展高深的阵法,冶炼强大的法宝。其他古老文明也拥有法脉,只不过因为昆仑学院的建立使得九州法脉最为集中。”
爷爷不止一次赞扬过昆仑学院创始人的伟大,可惜千算万算,却算不过易变的人心。
“慕家当年没有交出法脉,这一直是昆仑学院部分人心里面的一根刺,”说到这里时徐煜似还有些沉痛,“再加上后面你父亲…”
慕羽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我父亲…不是死于空难吗?”
接下来的话对于徐煜来说似乎都十分艰难。慕羽从来没有感到整座学校会那么寂静。
“你父亲是被你爷爷亲手杀死的。”
原本被她握在手中的魔杖发出砰地一声爆响。
“不要误会了。他…也不容易。你父亲叫慕义,当年叛出慕家,向外透露慕氏有了不得的法宝,取自天地精华,炼制后足以活死人肉白骨,甚至能通向永生的道路。像我们这样的人,谁还不愿多一条命?彼时我还是昆仑学院一个执事,院长另有其人。昆仑学院院长伙同其余执事先以你奶奶作要挟,你奶奶身体孱弱,不愿子怀左右为难,当即自裁。后来他们又强攻明源山,子怀诛杀前昆仑学院院长后才勉强震慑住了他们,只是自此损了根基,身体也每况愈下。”
他竭力想说得平淡,慕羽却仍然可以想象出当年战况的惨烈。她始终认真聆听着,好像只是在听一个故事。
只是身下的草都要被她连根拔起。
“子怀找到慕义,原本只是想将他永世囚禁,却不想二人斗法间他失手将慕义杀死,你母亲也难产而亡,整个慕家除了他便只剩下你,”徐煜重重叹息了一声,“其实慕家哪有什么法脉法宝,就连法脉本身也不过只是一个工具。无法脉之人照样可以修习心法,窥探大道。可惜千年来对法脉的依赖根深蒂固。”
“复活...媒介....”慕羽想到的却只有那张纸上还能辨认出的词语。
慕家真的就没有宝物吗?她清楚明白这不是现在能问的。
“爷爷从前在昆仑任教,他说过法脉如同拐杖,如若正常人长期依赖拐杖,渐渐地也就不再会走路,”慕羽看着被她连根拔起的草发神,“西方许多强大的巫师也没有法脉。”
听上去她似乎根本不为自己的父亲而触动。
“他们甚至自行创造了魔咒,魔药,炼金术,并不比我们的阵法炼器差。注重法脉的文明探索更加形而上的东西,比如生命与灵魂,其他文明执着于在实践发明上钻研。”
话题最终还是回到了慕家的事情上。
“当时学院还留了一步后手,他们给你爷爷下了一种毒,经年累月,毒素入侵身体…”
他说这话时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慕羽下一秒就承受不住。
然而慕羽只是缩了缩身子,抬头仰望雪后初霁的天空,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语:“他们做那么多,只是为了保命?只是为了永生?世俗的权力还不够他们挥霍,永生当真就那么好?”
真是太蠢了。
学院那些人已经架空了世俗权力,又拥有超越世俗的力量,明明人心任由他们掌控,信仰任由他们建立,却还妄想着虚无的永恒。
既然他们不珍惜,总有人会珍惜。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想要什么样的权力?
明明是她反问汤姆的话,却变成了对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拷问。
“小羽…”
徐煜应该是想安慰她,不过她从来不需要任何安慰。
他将其他事情说得详尽,却唯独省略了自己父母,好像在规避着什么一般。
“徐爷爷,您是我爷爷的好友,您的伤必定也有昆仑学院的手笔。都说到这里了,我只想请您告诉我,我的父母是不是曾经在霍格沃茨就读?我的妈妈到底是谁?”
她都不愿意知道父亲背叛家族的原因。
她只明白…她恨他。
恨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恨他的罔顾人伦,恨他的冷酷无情。如果没有慕义的背叛…
兴许还有一丝可能,她能拥有一个完整美满的家。
徐煜似是理解她的顾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徐煜提到母亲时的感情十分奇怪:“在知道慕家法宝之前昆仑学院便对子怀意见颇大,氏族子弟偶尔会在昆仑学院因意外遇难。为保全慕家唯一血脉,子怀费尽心思将慕义送到了英国,在霍格沃茨慕义认识了你母亲。”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巫,什么也不知道。”
最后一句话才是盖棺定论。
徐煜对她的母亲似乎充满了古怪的同情。
摊上慕义那样的人,也许是应该同情吧。
慕羽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徐煜说了那么多,最终残留下来的只有一句话。
“经年累月,毒素入侵身体…”
徐煜的声音好像远在天边:“告诉你这些,我也不过担心今后你被有心人利用后更加怨恨子怀。他真的很爱你,无数次提过唯一希望的便是你平安快乐。小羽,你明明很孤单,为什么要否认?”
他像是权衡了许久才说出了后面的话:“我知道过去学校的事情对你伤害很大,但作为一个看着你长大的长辈,我还是想说,在你受煎熬的同时,你的亲人也在受着同样的煎熬。”
慕羽这时已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郑重地说道:“谢谢您冒着风险告诉我这些。这一笔笔的帐我总有一天会和那些人算个明白,”她拎起书本向着城堡走去,没走几步却又回头看着无可奈何地徐煜,“但是有一点您可能有些误解。我从来没有怨恨过爷爷。”
说完她便向着远处的城堡跑去,又在快要到城堡时生生改了方向,朝着黑湖岸边而去。
她坐在黑湖边上,看着无边的湖面发呆。空间戒指里面还留着爷爷寄来的桂花糕。
慕羽拿出一个,一点点吃了起来。她很少哭泣,因为爷爷教导她哭泣是弱者的行为,尤其在人前哭泣更是对人表现出自己的软弱。
桂花糕越甜,心中便越是苦涩。泪水混着月饼的甘甜一点点滑下。先是泪水汹涌。再是小声地抽泣。
即使她很小便知道没有什么会是永恒,可当真正面临分别时才恍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渴望着永恒。
她突然理解为何从小到大爷爷对父亲往往讳莫如深。爷爷,内心也是十分痛苦的吧。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同时也在这样的时候,孤身一人面对即将到来的终结。
她怎么会怨恨他?她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
“潘西他们又做了什么?”
慕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难得在放假的时候还能在黑湖边看见人影。
是她在宴会上碰见的瘦高男孩。他站在湖岸上方的缓坡上,不知道待了多久。
在见到陌生人时慕羽以最快速度擦干眼泪,除了眼睛的红肿没有消去外她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还没这个本事。”
达芙妮向她提过这个男孩,西奥多诺特。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成群结队扎堆活动,更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如果不是时常在魔药课上受到斯内普表扬,西奥多诺特简直像一个隐形人。
从开学后慕羽和他基本没怎么说过话,或者她没见过西奥多诺特和任何一个人说过多余的话。
但是在放假时他都选择待在城堡属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西奥多诺特嘴唇瓮动了一下,似是想继续说什么,最终反馈于实际的只是向前挪动了几步:“城堡里面有火炉,暖和一点。”
“我知道,谢谢。”短短数秒慕羽已经恢复了常态,她向来对任何人都温和有礼,从礼数上挑不出错误。
她嘴上这样说着,却一点也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西奥多诺特继续站在草坪上,似是在眺望黑湖,又似是在犹豫着什么,终于他转身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