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做梦也好。
沈仪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人,这个他从前都不放在眼里的猪猡,他复又抬头看了眼远处浮在空中缓缓消散的眼镜王蛇,终于缓了过来:“你们真的在追随她?胜负还没分,终局还没定,你们就那么迫不及待地站了队?”
他的脚下还躺着心腹的尸体,不消多看他便知道已然被包围了。这场变动不知道在暗处策划了多久,最终在今天这个处决之日爆发。
“你们知不知道他们是两个…你们知不知道他们必定会有一场决战?”他还是那么轻蔑,从没将这样一群人看在眼中,“猪猡还是猪猡。”
“你不也是从猪猡爬上来的?若非你堂兄的一点余威,你跟我们有什么区别?”站在面前的人没有理会他的轻蔑与挑衅,同样也没有正眼看他,“我们追随的是祂。”
是正视包容所有贪婪的祂,是从不妄图拯救的祂,是绝不审判的祂。
“希望你的追随还和我们一样,沈先生,”领头人露出笑容,干净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刚才正是他在刑场亲手执行了刑罚,顺便借此换掉了沈仪的所有亲信,“从今往后是我直接对你负责。”
“邓布利多告诉我,守护神得用来守护所爱之人,”慕羽再次啄了啄他,大胆地同他对视,压根不担心他对大脑的窥视,“太片面了。”
“处理沈家会很容易,他们到现在都摸不清状况。”他将她往里带了带,使得能以更完美的角度对上那双璀璨的眸子。
仿佛这样便能检索到她的记忆。
“沈续如果知趣收手就算了,”她以一种极为兴奋期待的语气说着,还没有脱去稚嫩,谈论的内容却尤其残忍,“如果还喜欢自作聪明,我要将沈家满门一个个吊在路灯上。这次要换一个更创新更艺术的吊法。”
“还不等我们过来谈判,你们便将那群人吊死了?”沈栖桐一路疾驰,然而刚一进入南方地界便骤然得到这样的消息。她怔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神色自若,仿佛正在看不懂事小孩的老人,“他们只是想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生活。我们之前也达成过协议,互相放人...”
一边的沈仪想要上前来解释却被沈续拦下:“栖桐,你太天真了。他们被抓住时,还处在我们的领土,也得遵循我们的法律。叛逃,恰恰是死罪,”他完全一副教育小孩的架势,“而之前和你们达成的协议,没说死囚也可交换。栖桐,政治手段...”
"沈先生知道政治手段,可还记得旧友情谊。你怎么好意思,站在师父的位置,当起了昆仑学院院长,怎么有脸..."
"什么沈先生,我是你爷爷,"沈栖桐的这番话让他脸色更加阴郁,“你还知道回来,和北边,霍格沃茨那群人裹在一起,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沈家人?”
“我生长的沈家,我的爷爷,从没教过我背离大道,鱼肉乡里,对虚假的神俯首帖耳,毕恭毕敬,”沈栖桐冷笑一声,“现在你们连谈判都不谈了,是想直接重新开战吗?”
不知道是那个字戳了沈续心眼,他霍一下站起来,又握了握拳头重新坐了回去:“开战?”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栖桐,你要明白,不是我逼着他们走上这条道的,是他们自己想要获得力量,心甘情愿交付信仰与自由,自愿成为我们这个世界的基石。这是天意。”
“天意?”沈栖桐不敢置信地反问一声,“你和慕羽相互勾结,居然说这是天意?”
“短暂合作,我不管那个女孩在异想天开什么,我要的,始终是沈家的地位。只有沈家才能成为唯一超然的家族,”他脸色柔和下来,“栖桐,你怎么还不明白,一旦成事,家族将永远凌驾于顶端,成为神的血脉。家族里没有孩子会再受到欺负,你小时候经历的不会重演。你就一点没想象过这一天吗?爷爷良苦用心,全是因当初形势所迫,不得不放弃你,始终有愧...”
"我当然想象过,小时候做梦都想。期望着哪一天得到别人的欣赏崇拜,再不受欺负,也幻想着家人不要因为现实而不得不放弃我,"怒到极致后她反而平静了下来,“可是我也会长大,也会明理懂进退,我相信任何一个沈家的孩子都会这样。我们的梦想,憧憬,不该由别人的血铺垫。沈先生,你现在为的究竟是我,是我们,还是仅为着自己的超然?”
她一口一个沈先生,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如果你们想开战,那就战,也不止我们一方在战斗。”
“战,你们靠什么来战?凭着昆仑残部和一群普通人?或者你还天真地以为英国,欧洲,乃至美国那些魔法学校魔法部残余能给你像样支持?他们自身都难保,”气急败坏之后沈续毫不留情地嘲讽她,“你控制不了思想的,栖桐。普通人就是想获取力量与地位,想要一步登天家人世世代代成为人上人,他们乐于接受这个世界。你们的斗争,除了感动自己,什么都不是。或者你们最后会效仿我们,将所有思想不合的清理掉?那我们不过半斤八两。”
听见他这么一说沈栖桐第一反应是好笑,然而紧接着便是心中一阵又一阵翻涌的悲凉。她的爷爷,至亲之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我们和你们不同的是,我们会教化而不是杀戮。哪怕这样杯水车薪,”她站起来,毫不犹豫地朝门外走去,再不看他一眼,“至少这么做了,子孙后代还能知道光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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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信念
“我能教导你们怎么在战场上使用最犀利有效的咒语,将魔药效率最大化,延缓死亡治愈伤情,也可以帮忙将马赛诸塞打造成难以摧毁的城池。然而内部的崩溃会让我们商讨的一切成为废话,菲尔加西亚先生。”
伊尔弗莫尼圆形大厅被清理得只剩正中一张巨型圆桌,圆桌上随意铺开了好几张图纸,每一张图纸都填满了工整细密的批注。一张被随意卷起来撂在一边的地形图偶然露出了一角,四四方方毫不逾矩的构造根本不像伊尔弗莫尼。
细看只会让人更加心惊肉跳。那一幅完整的,同样注满标记的地图赫然是魔法国会的微缩模型。
正中站着一个瘦削皮肤蜡黄的男人,他的魔杖在地图上投射出光点。光点移动得极其缓慢。他的语速也慢到了极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像是每吐出一个字便要耗费他不小的力气一般。
围在圆桌上以菲尔加西亚为首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教授还是年轻的学生,都耐心聆听着,适应着慢到极致的语速,没有一点要打断的意图。
他不像是客人,倒像伊尔弗莫尼学院的校长。
“意志强大胜过任何战斗技巧,临走前邓布利多曾反复强调。伊尔弗莫尼还没被插手,我们的意志与信仰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动摇的,”菲尔加西亚将话挑明,“这个时候我们更离不开您的帮助,斯内普教授。”
听到信仰意志时西弗勒斯斯内普哼了一声,径直灌下了一瓶魔药,那瓶魔药颜色黑漆漆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倒是喝得面不改色:“如果还需要依赖我的帮助,那么别提整个马赛诸塞和纽约魔法国会,伊尔弗莫尼能否保住都成问题,”一瓶魔药下去他说话流畅了许多,“波特那个男孩再是傲慢,无能,懒惰,再召集人方面还不是一无是处。”
他应当不常说这样的话,明明似乎在夸人,听着却总是别扭:“看看聚集在波特身边的小团体,你至少得和波特学学,而不是一句空洞的教化,加西亚先生。”
“这场仗异常艰难。我们的对手给予的全是令人难以拒绝又藏着剧毒的利益,而我们除了反复描绘信念意志的可贵、神灵之说的荒诞与危险外什么都给不了。您的意志,才是我们真正的帮助与榜样,”菲尔加西亚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比他的言语还有魅力。他浅浅叹息了一声,眼眸中的光也随之波动,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曾经权力力量是您的所有物,如今....不会有人知道您的付出、您在这场战争中的职责。”
他既像是纯粹好奇又像是在真诚求教:“后悔吗?”
一时间大厅陷入了绝对的沉默。斯内普一下又一下无声叩着空了的药瓶。
“从不,”他说得轻缓而坚定,微弱的词语在嘴边刚一拂过便悄然滑开,“现在我正处于密切监视下,不能久留,但随时会告知现任魔法国会主席薇欧拉的任何动向。”
转身离开时长袍扬起缕缕灰尘,瘦削的身形每走一步都在踉跄,却是那么果决地朝门外晦暗阴影投去。
“先生,先生,您得活着,”菲尔加西亚高声叫了几声,“至少得活到那一天。”
几缕烟灰直接被弹到地毯上,很快便被灰扑扑的地毯接纳,二者融为一体。本应宽敞明亮的魔法国会主席办公室此时烟雾缭绕,勾出里面两道正相互对峙的身形。
“别装了,伊凡。是你策划了克里斯汀的死,推着我在这个当口坐上了魔法国会主席的位置,逼我顺应北美巫师界大量请愿,抛开保密法接受你所主导的新秩序,”她又吐出了一缕烟雾,自从上任后这烟是一根根地抽没再断过,“你做得太过分,插手太多。当时我们说好了,你专注于麻鸡,巫师这边由我处理。”
她抖了抖烟蒂:“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麻鸡世界,爱上了和一群麻鸡争权夺利吧。”
“送给丽兹的新世界,已经成型,”伊凡坦然面对着薇欧拉的吞云吐雾,不论她说什么都保持着在外露出的,独属于政客的完美伪装,“新的身份登记体系中,生来便拥有魔力的人一开始便是最高等,社会大量福利特权直接向巫师敞开,再也不用隐在角落,因自卫重伤一个麻鸡流浪汉便要面临死刑。我现在就可以跪在丽兹坟前,告诉她,我从未辜负她,更从未讨厌她。”
只有谈起丽兹时那副伪装才会撕开一寸名为温柔的破绽:“而她的亲姐姐,当上魔法国会主席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迫不及待责怪我没能让你拿到最大化的利益,”他撑在桌子上与薇欧拉平视。伊凡一般不会发火,他早就领会到了怒气是多么的一无是处,然而这样子比大发雷霆还要瘆人,“几十年前丽兹的那桩案子,就摆在你面前,依照目前形势不过伸一伸手便能为她翻案,甚至将她塑造成旧社会的牺牲品。”
他接过了薇欧拉手中的烟蒂,吸了一口后重重将其摁在烟灰缸里:“你为什么不做?”
“伊凡啊伊凡,你一点没变,始终是条狗。当年爸爸将你捡回来,就是为了给丽兹当个玩伴,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了?现在不也寻到了新主子?他们,尤其那个小女孩,给你施了什么夺魂咒,值得你这样死心塌卖命?”伊凡单刀直入的提问彻底戳到了薇欧拉痛处,她举起魔杖对准伊凡,“既然你觉得给丽兹的礼物已经送到,就下去陪她吧。不用担心你的主子,接替你的人会好好问候他们。”
听到最后一句伊凡眨了眨眼。
“那么些年,手段也就这些。你不敢杀我,更不敢让人用复方汤剂替换我,”他底气十足,“你怎么知道我培植了哪些班底?能确保接替我的人毫无破绽地在麻鸡、巫师间游刃有余?现在两个世界牵一发动全身,那个冒牌货一旦弄不好,牵连到的便是你。别想着摄神取念和吐真剂,在大脑封闭术上我们差不多。”
他拨开了魔杖:“我猜猜,接替我的人,是巫师,还是麻鸡,当然这不太重要,只是纯粹好奇了,”他将魔杖往她那边送了送,“今天过来只是告诉你,我向丽兹允诺过的基本完成。我的余生,便是为维护这样的秩序而活。”
“至此之后,我不认识你,除了权力相交厮杀,我们不再会有任何交集,”他走入壁炉中,随手抓了一把粉末火焰便成了绿色,“那座儿童疗养院旁边,丽兹坟旁,我也给你预定了一块墓地。”
在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希望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会是在那里面。”
薇欧拉一股脑将桌上的东西全数推到地上,只有一面残破的镜子幸存。她抓住那面镜子,恶狠狠地对空白镜面咆哮:“莫里斯贝尔纳那个小人要拿着那座岛去投诚了,那座岛不能落到他们手里。格林格拉斯,你承诺过,我配合你解决贝尔纳夺回那座岛,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否则就算你龟缩在霍格沃茨,我也会把你和你的家人抓出来。”
镜面上蓦然浮现出艾伯特格林格拉斯那张脸,看上去似乎好几天没能睡觉了:“当然。即使失败,我们当初签过契约,禁止透露任何一人的存在。契约对莫利斯贝尔纳有效,对我同样如此,”他的回答没掺杂多少感情,“不管发生什么,不能牵扯到我女儿身上,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
城堡地下室窗外碧绿的湖水闪亮,在艾伯特格林格拉斯脸上打上错落有致的光晕,阿斯托利亚躺在床上,身体还在无意识扭曲。
纵使体内诅咒在慢慢缓解抑制,病痛仍然折磨着她。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为阿斯托利亚掖了掖被角,温柔吻了吻女儿额头,才退出寝室走到公共休息室。大量学生选择了留在学校,然而几乎全部斯莱特林决定离校回家,原本就冷清的公共休息室空荡得吓人。
达芙妮愣愣地盯着没有多少篝火的壁炉,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下来的是自己的父亲,立刻扭头继续看着炉火。
这些天父女俩每一次见面便是这样尴尬且相对无言。
今天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却一反常态,坐在了她旁边的扶手椅上搭起了话:“你最近跟着波特格兰杰还有凤凰社那堆人跑来跑去,你们在策划什么?”
他像是真的在关心女儿的日常生活,不过这日常也不是那么日常便是了。
“不关你的事,”达芙妮斜了父亲一眼,在这方面十分警惕,“我做什么,都和你无关。”
她终究还是觉得委屈,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妈妈知道你做的事后大病了一场,你不好好照顾利亚和妈妈,问这些干什么?”
还嫌这个家散得不够彻底?
原本还想反问一句,终究是没说出来。
“这条路很艰难。波特父母双亡,韦斯莱一家半数都在凤凰社里,格兰杰舍得下,给父母施了遗忘咒让他们能没有负担地生活,小迪,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还要照顾利亚和妈妈,”对达芙妮的冷眼鄙夷他一概受了,“随时随地都要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你凭什么对我说教?都是你利亚才...”
触及到父亲无比真挚的眼神时她完全哽住了,强忍的泪水一滴滴从眼角滑下。终究是父女天性,她总感觉今晚的父亲太过反常。
“我这个父亲是失败的,轻易便被野心欲望迷了眼,同魔鬼签下了交易,差点毁了整个家,”他既是欣慰又像是不舍地看着如今亭亭玉立的女儿,“还好,我的女儿没有受到影响。小迪和利亚乖巧善良,远比我要热爱这个家。”
“你....想要干什么?”达芙妮隐约猜到了父亲只怕要去做一件大事,她不顾一切地抓住他,“才回来多久?我们一家好好地才多久?你又想干什么?”
她使劲捶打着他,仿佛这样便能一口气将心中的怨恨恼怒失望发泄干净:“利亚还没好,你又想做什么?你还想怎么样?”
艾伯特搂住还在挣扎的女儿,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安抚:“小迪,你是姐姐,小时候利亚就喜欢粘着你,还记得吗?”说得再多他也没正面回答达芙妮的问题,“和利亚,妈妈一起,看好这个家,好吗?不要让家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