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死,对吗?”慕羽轻声说,“玉在人在,玉亡人亡。同心佩分子玉和母玉,母玉可以随时召回子玉。他没有告诉你。”
奥利维亚还是表情不变地看着她。这只不过是从前投射的虚影。
知道还是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
慕羽用袖子轻轻擦着眼泪,她围着奥利维亚的虚影一遍一遍转圈。
“你真可怜。”
报复性地,慕羽一次又一次重复,她酝酿着最刻薄的语调:“你真可怜。于他而言你只是孤独时的慰藉,你却想将他变成你的世界。你还可笑地,一腔情愿地以为他偷出家里的宝物是为了你的命。不如仔细想想,他自己能不能抵挡永生的诱惑?你真可怜。”
“我不会走上你的路,绝对不会。”
那道虚影仍然站在原地耐心看着她。
不过是一道投影,她又怎么能奢望一道影子会有感情?
“我不会忘记。我会牢牢记住每一个细节。我会等着慕义来拿我的心脏,我更想看看我的心脏最后能复活出一个什么东西。”
奥利维亚的虚影轻叹一声:“如你所愿。”
她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晕消散了。
奥利维亚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痕迹也消失了,她在这个时间短暂地走过二十载,水过无痕。
慕羽坐在高塔上,一遍遍用魔杖演练着守护神咒的轨迹。她不知道她为何会跑到高塔上。兴许高处有利于她的思考,兴许只有坐在高处俯视着一切才能给予她安全感。释放守护神需要最快乐的记忆,如果她的人生都是一场虚无,又有什么快乐可言。
爷爷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告诉她要追寻自己的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一次次她在梅花桩上跌得鼻青脸肿,爷爷耐心给她上药的时候,是一次次爷爷手把手带着她绘制繁复的符纸的时候,是一次次爷爷牵着她走过铺着青石板的街道弄堂的时候,是一次次爷爷带着她走过明源山满山的葱茏的时候。
从此以后,爷爷对她越发松懈,一次又一次暗示她,所谓道不过是平安喜乐。
“Expecto Patronum.”
她永远也逃不出那一条幽深黑暗的走廊,她永远也抓不住五岁时明源山顶的那一抹霞光。
“怪胎,没有人会和你玩!”
“怪胎,滚远一点!”
“Expecto Patronum.”
“慕…..慕,羽,你,你不要过来,求求你,我不想像木佳一样….”
“小羽,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将你送进了香海小学。”
“我理解你。”
“玩弄他们一点错也没有。”
“你想成为什么?”
“为我弹一首曲子吧。”
少女就坐在栏杆上,一只手堪堪把住栏杆,另一只手在空中不断挥舞着魔杖。高塔上的风呼啸着吹过。她单薄的身影更加显得摇摇欲坠。
汤姆里德尔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凝实。他望着慕羽一遍遍演练着在他看来极为无用的守护神咒,他入侵着慕羽的思想,慕羽的大脑在今晚脆弱如纸,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进入她的大脑挖掘她的记忆。入侵猎物的大脑是他最乐此不疲的事情。
然而他的快感却在慕羽这里破碎。
他看见了许多东西,里面有让他沉醉享受的黑暗与罪恶,但却还有那肮脏,卑微,无用的,邓布利多一直提倡的东西。叫什么来着?对了,是爱。
邓布利多的法宝,爱。
爱与罪恶,黑暗与光明的交织不知为何深深灼烧了汤姆里德尔的灵魂。他只是看着那个坐在高塔上摇摇欲坠的身影,便能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烧灼。是的,烧灼。一缕火苗,比厉火还要危险的火苗在他灵魂的深处萌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她一直没有回头。她从来不会回头。
“你看到了所有记忆,”她像是随时要被狂风吹走一样,“我什么也不是。”
他难得安静地聆听一个人的倾诉。
“上次的故事还没讲完,汤姆,”慕羽放弃了念咒,转而不停转动着手中的魔杖,“你只看见了那个女生的下场,没看见那几个男生。”
“你知道,我很乐意倾听。”
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她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混杂着凛冽的狂风更像是索命的厉鬼:“我将他们转到了教学楼,就在那个卫生间的镜子前,引诱他们拿小刀将肉一片片割下来。”
恐怖狠戾的场面被她描绘得像是一场盛大的艺术:“每一片,要像蝉翼一样薄,晶莹透亮,是割到多少刀来着,三十还是四十的时候,他们就被人发现了,真可惜。”
身后的人静默无语。
迷茫就像黑夜中升腾的浓雾,不一会便能充斥天地。
“最初我试着善良,试着不使用能力,一点用也没有,直到我发现力量能够摧毁他们的意志,可摧毁似乎有些不好玩,久了更是无趣。”
“爱是最无用的东西。”
慕羽收住了笑声,定定看着被她握在手中的玉佩:“那件事后我明白了掌控意志比摧毁意志更为有趣。我喜欢掌控他们的意志,看着他们无望的挣扎,挣扎才是最美的部分,否则一切就和摆弄洋娃娃一样无聊幼稚。”
难得的,她没有掩饰对权力的愉悦。
“只有一点不好,那样的乐趣驱使着我离家越来越远,”她的声音逐渐软了下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汤姆。但我只有那么一个家了。”
“可是你心心念念那个人已经进了坟墓,”他冷漠无情地揭穿所有真相,“死亡就是死亡,再也不可能回来。”
正常人应有的愤怒和伤心好像已经从她身上被剥离了。
那个东西从管道中出来了。
蓬勃的杀意都不需要感受。
她动了动身子,似是准备转头。
“汤姆,带我走。”
凛冽的寒风带来少女轻柔的话语。她在恳求他。这是她对他的第一次恳求。
有很多人求过他,其中有敌人,有下属,更有邓布利多口中所谓的无辜。他们都曾跪在他脚下,颤抖地求他放过自己。甚至包括哈利波特的母亲,那个向来勇敢的女人,也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哀求过他。
“求求你,发发慈悲,放过哈利….”
他掌握着他们的生死,他们所求的是对死亡的豁免。
慕羽求的是什么?
“汤姆,带我走。”她又重复了一遍。
寒风将他的声音都模糊了:“去那连接死亡的虚空吗?”
静默。一瞬间只剩下狂风的怒号,也许还有在管道中蜿蜒的爬行。
“Expecto Patronum.”
这一声咒语轻得如同叹息。一条眼镜王蛇优雅地从魔杖顶端游出,高昂着头颅游入那无边的夜色。
“对。”这声回答比咒语还要轻柔。
她坐在那欣赏着游走在漆黑夜空中的眼镜王蛇,也在等待另一条毒蛇的伏击。
凛冽的血腥重新在管道中流淌。
慕羽转过身跳下了栏杆。他等不到她一次的回头,当她准备要回头时,她已经重新挂好了所有的伪装。
“我知道你今晚是来干什么的。”慕羽用着最温婉的语调说着最残酷的事实,“你杀不了我。”
“你也未免太有把握了。”
“你的依仗不过是那条蛇。曼德拉草和肉芝混合不仅是最强力的恢复药剂,更是能让人在看见蛇怪眼睛的时候免于死亡。我查阅了禁书区关于蛇怪的书,推敲出了曼德拉草和肉芝的作用。”
慕羽走近了他,他又闻到了那缕浅浅的檀香。
“我们做一个交易。”她平淡地说。
“你能给我什么?”
“一具不朽的身体,更为广阔的土地,一场精彩的棋局。凡人清洗血统,神灵定义宿命。你一定不甘愿做一个庸俗的凡人。”
他在审视她,那缕若有若无的檀香不知为何总能让他失去一部分理智。慕羽的长发在狂风中飞扬,她就倚在没有什么遮蔽物的栏杆前耐心地等着他的答复。他突然想到初见时她送给他的那朵彼岸花。传闻中开在深渊的花朵。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不会愚蠢地反问她想要的是什么。汤姆里德尔一直都知道慕羽潜藏在内心的渴望,那曾经被她强行压抑住的情感。
凡人清洗血统,神灵定义宿命,像是有一双手无形间将萦绕四周的浓雾拨散。他厌恶体内流淌的一半血液,憎恨着另一半的弱小,仇视着自己的宿命。
因此他想着毁灭,想着让恐惧和力量凌驾宿命。
有人追随他,为他的力量奉献所有,有人反抗他,用无知的爱对抗力量。
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真正的神理应去制定所有人的命运,掌控所有人的理想。
“格林德沃是一个蠢货。”
慕羽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想要去连接死亡的虚空看看吗?看羊毛球中的昆虫繁衍厮杀,看一只只游走在针线间的萤火虫如何飞舞着直至灼烧至灰烬。”
“只有我能够永恒。”
“我要的从来不是永恒。汤姆,你一直都知道。我们至少有一段路是一样的,那就是和世界玩一个游戏,下一场棋局,一个名为编织理想的游戏,一场颠覆秩序的棋局,之后才是你我之间的博弈。上个圣诞节那个问题的答案,你可以自己试着去找找。”
似是嫌力度不够,她抬眸直直对上那双盈满蛊惑欺骗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进行独属自己的诱导:“在古灵阁地底慕家堆藏的金子成山成片,不需要火把都能将金库照得闪闪发光;产自昆仑的玉泉,神农架深处传说中的生息之水,上千年年份的各种人参,生长在长白山顶端的雪莲,长于极阴之地的阴灵木,全是家族千百年的沉淀积累,也将成为我们的起点,”那双眼中闪烁的狠毒、思考和野心极大程度取悦了她,平缓的语调跟随着晃动的野望而起伏,“在永生的路上你将走得比谁都远,在权力的探索中你将踏足任何人都不曾走过的领域。”
她伸出了手:“要踏上这条路,走入这片史书也未涉足的疆域,你现在只能信任我,别无选择,”
此刻换成任何人都会嘲讽她的狂妄与滑稽,将之归为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气。可慕羽清楚,里德尔不会。
遇见这么一个太难得,她暂时还没玩够,更不想轻易放手。
他搭上了慕羽的手。他知道慕羽的手一定是冰冷的,她给予他的从来都只有冰冷。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一具真正的血肉之躯,这样他能真正触碰到她指尖的冰冷。
愚蠢可笑的想法。
从来都是他为人画下蓝图,他深谙人性的渴望。但第一次有人牢牢抓住了他的渴望。编织理想的游戏,颠覆秩序的棋局比纯血至上更加地吸引人,更加让他狂热。
“你想让另一个世界彻底浮出水面,你想用至高的权力报复一些人。”
“不止。报复没有乐趣重要。成为至高的神灵,任意予生予死,方才是最极致的乐趣。”
慕羽的长发在呼啸的狂风中飞扬。他一步步见证着她摒弃了可笑的善念,抛开了无用的光明,这其中不乏他的推波助澜。彼岸花真正绽放在了地狱中,盛开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惊艳,也比他预料中更加危险。
就是这一份惊艳,就是这一份危险诱惑着他将其折下带入更深的地狱,否则这朵花也会和其他蝼蚁一般在他脚下化为烟尘。
他虚幻的手指穿过了她的脸颊,带着些许的不解和轻蔑:“想哭就哭出来。”
曾经孤儿院小孩的哭哭啼啼让他尤为烦躁,但他更厌烦慕羽对他挂上的伪装。
慕羽拂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撑在了冰凉的栏杆上,明明脸上还有泪痕,她却高昂着头倔强地说:“我才不会。”
汤姆里德尔打量了她许久后才没有在这上面纠缠:“成交。”
慕羽摩挲着她手中的空间戒指,今晚里面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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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分歧
遗嘱的交接在校长室进行,大部分内容都没有多少悬念,比如所有财产全部转入古灵阁地下金库,明源山那座小楼一应归属于她。
直到遗嘱上提及到她的监护人。
“由邓布利多作为监护人,直至成年…”
听到这里时慕羽猛然抬起头,遗嘱在此时已经宣读完毕,徐煜却一副有着难言之隐的样子:“遗嘱是这么说的,但你清楚如今东方情况,邓布利多,”他像是拼命在纠结措辞,“他们以小羽监护人是外人为由卡住了资产…”
邓布利多听到这一结果并不意外:“他们想要什么?”
慕羽一圈圈转动着手中的戒指退到了一边,她清楚再如何这件事情上她绝不能插言。
现在还不是时候。
徐煜重重叹息了一声:“这正是我特意前来希望您一起处理的。他们坚持我来当监护人,而财产在昆仑学院公证下由我监管。说得好听,实际上我们在东方人单力薄,最终也只能便宜他们。”
很长一段时间校长室陷入了死寂。慕羽站在一旁继续转着手中的戒指。
看邓布利多这样的反应他应当早有对策。他们总归会商讨出一条折中的路。也只有这样的路才会从中衍生出她的机会。
“慕家在古灵阁早有金库,”果然邓布利多率先打破了沉寂,“我可以放弃监护权,但会以霍格沃茨校长身份索要学费,这一部分必须汇入羽名下,由她自行支配。其余资产我作为外人自然也无权打理,由沈家,宁先生和您出面共同管理,有了宁先生和沈家想必他们也能放心。”
徐煜看上去欲言又止。邓布利多却已经将视线移向了沈栖桐:“我会给沈先生写一封信。”
“爷爷和师父有些交情。他一定会好好看顾这份资产。”沈栖桐对此也并不惊讶,看来邓布利多先前早对她有过暗示。
慕羽转动戒指的速度越来越快。
“羽,”邓布利多从没有这般郑重地叫过她的名字,“那是你爷爷毕生的心血。好好使用。”
她已经习惯了他总夹带的话外之音。
邓布利多对她说不上戒备,更像是担忧她会走上另一条道路。而爷爷的遗愿也耐人寻味,偏偏就让邓布利多担任她的监护人。如若不是昆仑横生枝节,邓布利多更是会在她成年前代管慕家所有资产,如此一来她的一举一动都难逃邓布利多的眼睛。
爷爷明白他劝不了她,清楚总有一天她会前往阿尔巴尼亚。
她凝望着那枚晶莹剔透的玉佩,至死他都希望她能走向光明。
可惜晚了。
再抬头时她只剩下满脸的憔悴,似是还没有从这一噩耗中走出来:“我都明白,谢谢您。”
“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邓布利多平静的语气总是带着那么点安抚人心的力量,“只有经历过充分的休息才能带着已逝之人的遗愿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