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照顾你的妹妹照顾了十几年,你也会做这些。”在提到妹妹时她似是十分伤感,手紧紧抓住桌子边缘,仿佛就这么稍稍一提也是种折磨。
室内又开始回荡着细碎的响动,一直安静的纳吉尼向着陈旧的楼梯上爬去,一楼昏暗的光线没有起到照亮的作用,反而显得漆黑一片的二楼更为阴森。
慕羽率先站了起来,望着楼梯口反反复复转着玉佩,许久才说:“跟我来吧。”
她们跟随纳吉尼穿过满是灰尘的大厅,说是一起不过是慕羽自顾自走在前面,而薇欧拉只是尽力想要配合上她的脚步。她们一路都没有言语,只有破旧腐烂的木板吱吱作响。
二楼尽头的房间门半掩着,慕羽停在门前让开身子,她一点也不想看他怎么向旧署编织理想。
门内传来的声音尖锐而高亢:“都进来。”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薇欧拉,这次看戏置身事外的位置完全掉了个个。她直接走了进去。
宽敞的房间中升着壁炉,汤姆里德尔坐在最靠近壁炉的扶手椅上,他的灵魂仍然虚弱,但又比从前好了太多,纳吉尼半闭着眼睛盘在他身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他对她没有半分避讳。
慕羽挑了挑眉,径自坐到另一张扶手椅上望着跳跃的炉火发呆。
“薇欧拉,我甚至以为就连你都已经忘记我了。” 他红色的眼眸直直看向她,很明显在摄神取念。
在短短一两个小时内他干这件事已经不止一次。
“当年是贝拉特里克斯向我引荐你,承诺你对我们十分有用。你像狗一样跪在我身边请求赐予你力量,宣誓你的忠诚,发誓你会迅速在魔法国会中攀升到一个足以掌控全局的高度,”如果忽略恶劣的语气,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在怀念,“整整十二年,你在魔法国会过得越发光彩,我以为你忘了恩赐你力量的主人,忘了当初的誓言。”
薇欧拉毫不在意他下意识的怀疑和试探,她一下子扑在他身边,连声音都在哽咽:“主人,相信我,我绝对没想过放弃您。这次克里斯汀将我外派英国我也想着寻找您,向您阐述如何更好实现过去的理念,请允许我…”
慕羽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纳吉尼,看着虔诚跪在地上的女人就像在看一场唱念俱佳的戏。
“一直这样,你说话的腔调一直都像是一个政治家…”在发现慕羽似乎更愿意将注意力放在纳吉尼身上时,沙哑的声音越发低沉,显得更像是潜伏的毒蛇在暗中嘶鸣,“那就让我们来听听魔法国会副主席的高瞻远瞩。”
薇欧拉隐晦看了慕羽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明明他那么虚弱,连一个完整的身体都没有,却比从前更加可怕,也比从前更加莫测。
“巫师数量还是太少了,而麻瓜又太多。您能做的有两种,“她又抬眼看了一下她曾经的主人,见他没有任何表示才继续说道,”第一种减少麻瓜数量,为麻瓜制造灾难,如此大规模地破坏也只有黑魔法能办到 。也只有您将黑魔法的研究推进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第二种….“
她停顿了一下,每多说一个字仿佛就有成倍的压力堆加到身上:“第二种,让魔法公诸于世,构建全新的秩序,您是绝对的神,纯血家族将成为真正的贵族,至于其他,混血,泥巴种..虽然低贱,但也像畜生一样不是完全毫无价值。”
慕羽第一次郑重地看向她,不停转着手中戒指。
薇欧拉明白这个时候说错一句话那么那条蛇将会多上一盘夜宵。
“这需要控制,不,是扶持麻瓜社会的首脑,在麻瓜中扶持强大的,效忠于我们的势力,”到了这一步她反而冷静得可怕了,“格林德沃走过这条路,他的错误便在于,他选错了人。”
汤姆里德尔却冷笑一声,听不出喜怒:“你想说,我们理应扶持你的人。莱斯特兰奇和莱昂家族的血脉竟然堕落到这样的地步,同肮脏的麻瓜有了勾结。”
薇欧拉将头垂得更低,仿若这样便能彰显谦卑:“麻瓜也即将换届,十二年控制麻瓜首府中的一个待选议员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我们都是您忠诚的仆人,是您最听话的傀儡。”
明明是夏天,室内却比冰窖还要冷,空气似乎都要结冰了。
他的回应出乎意料的柔和,甚至不知不觉间都染上了几分慕羽惯有的温柔从容,他也始终看着慕羽,仿若室内另一个人只是一只蝼蚁:“不,虽然肮脏,但你做得很好。不管是制造灾难或者残杀带来的只有憎恨,憎恨给予人力量。而邓布利多最喜欢利用这些力量了。要让他们连憎恨都不敢有,看见我的时候只剩下畏惧。我要构建一个全新的神灵,不管麻瓜或者巫师只能看见这个神灵,也只能信奉这样的神灵。口号总是权力的外衣,上帝的含义将在麻瓜中重新诠释。”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您…您想要借麻瓜即将到来的大选…” 她显然也不是蠢人,有些话说一半会意后就无需再多说。
慕羽听着他轻声讲述着挪威发掘的法脉,却隐去了格林德沃旧部的异常,他变了许多,变得比从前更有说服力,更能蛊惑人心。他一直学得很快。
她也没有想到,从前的话,他一直记得。
“一直对我不离不弃的人会得到传承。手握传承之人将永远凌驾于最顶端,依靠传承纯血家族将永远纯正。而其他人只会为了传承而拼搏,或者彻底沦为纯血家族的附庸。至于麻瓜,他们只会看到拥有力量的希望,希望让他们更加崇拜给予他们希望的神灵。那个时候,还有谁会在乎邓布利多那老掉牙的思想?世界上只会存在一个教义,神灵守望每一只羔羊的理想,包括你的,可怜的,悲惨的丽兹。”
他又在给别人编织理想。丽兹像是薇欧拉的禁忌,在提到这个名字时她的脸色先是苍白,再浮上似是因激动而染上的红晕:“我会全力以赴,不会让您失望。”
慕羽却总有说不出的怪异,她表现得不像是为了一个人而那么做,更像是…
只为了自己。
然而现在还不是思考的时候。薇欧拉接下来所说的消息同样令人震惊:“小巴蒂克劳奇,他极有可能还活着。这次来英国我也想打探他的消息,我向您发誓,他的忠诚与我一样,从未动摇。任期三个月,足够做很多事,我也能留在这更好地照顾您。”
她再次扫了慕羽一眼,没敢将所有事情挑得特别明显。霍格沃茨显然不是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
慕羽听过小巴蒂克劳奇的消息。年龄最小的食死徒,进了阿兹卡班没有几年便病重而死。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食死徒的身份,而是他的父亲,昔日的魔法部法律执行司司长,同样叫做巴蒂克劳奇。
位高权重的魔法部官员养出了和食死徒为伍的儿子,实在很有意思。一个十二年都在美国魔法国会摸索着不停往上爬的人竟然能保证他没死,这就更有趣了。
不过在这一刻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再如何拖延她也不得不面对薇欧拉的陡然出现带来的事实。
里德尔老宅的确远比霍格沃茨安全,至少在这里不需时时提防邓布利多,又在这样的时候正巧出现了能照顾他的人。
那枚玉佩被她翻来转去,快速翻转玉佩能使她保持正常理性的思考,却也止不住那抹酸涩再一次蔓延。
在挪威她好不容易做出决定,如今却要被迫被推回原点。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说出这个决定时他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比之前更为冷漠,“你唯一的用处只有安安稳稳待满任期,回到魔法国会做你应该做的事。我不想在这期间听见任何诸如魔法国会高层离奇遇害的消息。”
“出去。”
在烧着壁炉的夏夜,室内却宛如结上了一层霜似的。
薇欧拉的视线迅速在两人间逡巡,这不是她能掺和的,于是她聪明地选择闭嘴,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她出去之后整间屋子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声音。气氛沉闷得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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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伪装
“她的父亲因为反对废除巫师麻瓜通婚禁令而被捕入狱。她那愚蠢亲近麻瓜的妹妹也被一个麻瓜杀害。” 一直都是汤姆里德尔率先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他不解释,慕羽便也不会主动多问一句。
他少了几分冷酷尖锐,兴许又一次摄神取念让他更加虚弱。
“她是艾博莱昂的女儿。在最走投无路时投靠了你,乞求更加强大的力量、复仇的权力。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慕羽站在了那扇老旧窗户前,手指轻轻叩着玻璃,另一只手借着裙摆的遮掩悄然画了一个微小的阵法,手法之娴熟,仿佛做了很多次,“不过不用向我解释。”
夏天残留的暖意好像这时才顺着未掩实的窗缝挤了进来,壁炉似是有些多余。
“我没有向你解释,”他的声音又尖锐起来,“她明白欺骗我的下场,她的胆子也做不了背叛的事。一切都是为了她那蠢货妹妹,但我才是赠予她力量和权力的人。”
一大片流云飘过晴朗的夜空,几颗星星开始闪闪烁烁。
慕羽专注观察着这片流云移动的轨迹,对他因被质疑的愤怒置若罔闻:“权力可以改变一切,让懦夫更为勇敢,智者更加奸猾,再多的伪装也掩饰不了,”在他的怒火即将爆发时她又适时地转了话锋,“我不相信她只是为了替妹妹复仇,同样不相信沈续只是为了振兴家族,也不相信格林格拉斯只是为了恢复女儿健康,就连阿维德斯,我对他有那么几分信任也不过因为我清楚明白了他的理想。”
流云在清风的吹拂下渐趋轻薄,一如他汹涌而上的愤怒。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如若不采取任何措施的将来,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既能安静聆听包容他的暴戾怒火,也能促使他学会倾听接受。
明明已经大概猜测到女孩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仍然愿意倾听。
“信任与否无关紧要,都是棋子,”灰蒙的玻璃中倒映出她模糊的笑容,还是这样,无论怎么模仿也难以学会一年级厄里斯魔镜中那个小女孩的神韵,“我需要氏族的余威打开九州封闭的局面,需要一座窥探欧洲的桥梁,需要一个安插在魔法国会的眼线,确保他们在按照自己的理想行事便是操控棋子的筹码。”
对于两人都明白的东西她无意于作过多解释,吸引她的反而是之前对薇欧拉的吩咐:“神灵的牧场….”
“麻瓜信奉的神灵往往独断专行,就像在圈养一群温顺的羔羊,”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苍白的手轻抚她的发丝,“你忘了。”
怎么可能忘。她清楚记得那天翻过的每一张书页,黑湖中泛过的每一圈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涟漪,天空中飘过的每一片流云。流云和头顶的星空仿佛都重合了,书籍也恍若正被丢进火炉中燃烧。
要说唯一能忘的只有一点。
她怎么也记不清那天汤姆是多久消失的。
他还在一遍遍抚摸她的发丝,就算再迟钝慕羽也发现了些许端倪。
似乎从圣诞后他就喜欢上了时不时制造这样的亲密接触,仿若圣诞节那晚她的脆弱无意间告诉了他一个诀窍。
虽觉荒唐,慕羽仍感觉正在面对一个向人不厌其烦展示新学会技巧的小孩。
“不,我总觉得还差了半句,”她用头轻轻抵了抵窗户,手指的疼痛这时才彻底消失,“现在不想了。”
他们之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们就这样一起站在窗前看着那片轻薄的流云飘过蔚蓝的夜空,彼此都明了还有千言万语,最终却是谁也不愿意轻易开口。
“待在这里才适合你,安全又隐蔽,为什么还要和我去霍格沃茨?” 慕羽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朵逐渐飘远的流云,不解地歪了歪头,在他回答之前预设了所有答案,“那个咒语实践得差不多了,理论还需要对着傀儡多推敲几遍,不过这可以在任何时候,通过任何方式。”
“还要去霍格沃茨拿另一片魂器,彻底完成那个咒语后再回到这来为我修复灵魂。”这不是真正的答案,他也无意于正面回答她,也许是为了回避他不愿意触碰的记忆,也许只是单纯地认为没有必要向她过多解释。
他向她伸出了手。
慕羽轻柔地搭上那只冰冷苍白的手,明明触碰的是虚无,她却像是当真在牢牢握住一个人的手一般,在摇曳的烛火中他们的身影像极了相依相偎的恋人,横亘于其中的有利用,有算计,有阴谋,甚至有残忍,然而唯独缺少的便是温情。
就是在这样一个暖风徐徐的夏夜,汤姆里德尔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必须尽快以最保险的方式解决掉这个羁绊,哪怕放弃一些微小的利益。
“羽,在你我博弈有一个结果之前,留在我身边,否则我会杀死你周围的每一个人,不论男女老少。“
如同在明源山上那个夜晚,慕羽执着地想要从眼前枯槁破碎的容颜中寻找与她相似的疯狂,她离他是如此之近,既包括她的身体,也包括她的灵魂:“你也是。汤姆,如果你在博弈结束之前离开,我只会杀了你。不要以为我做不到。”
那片流云被吹散了。
她压根不在乎他对此的感想反应,只望着小汉格顿摇曳的灯火感慨:“如果暑假永远不要结束就好了。”说到这时她的嘴角稍稍勾了勾,这样的弧度很快落了下去,快到汤姆里德尔差点没有看见。
倘若忽略之前的话她看上去还算是一个正常的少女。
“你很奇怪。”在看见眼前女孩将盘中薄饼吃得干干净净还在搜刮糖浆时薇欧拉说出了这几天相处下来的第一句话。
她们此时坐在里德尔老宅一楼大厅的长桌前,在白天时整个一楼大厅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还像模像样地放着茶几沙发,至于来路就不好说了,总之不可能是慕羽正大光明走进商店买的。
毕竟如今在所有人眼中她仍然在苏格兰的山地中流连。
她慢悠悠搜刮完最后一点糖浆,从餐厅的窗户望去只能看见浓厚的乌云在远处不断堆积,酝酿着一场暴雨。
“不止一个人这样说。还有,得感谢你这几天承包了做饭,厨艺确实不错。”
“不,我的意思是在一些方面你很像我的妹妹。”
虽然还保持着平静不为所动的模样,慕羽却在心中暗暗警觉,不过几天时间,薇欧拉不可能无缘无故和她谈心。
窗外的乌云越发浓厚,黑沉沉地压在天空中,这比一场大雨更加让人难以忍受。薇欧拉的目光逐渐迷离,仿佛回到了久远的过去:“我的妹妹丽兹和你一样,喜欢在吃薄饼时加双份糖浆。她也很聪明,在伊尔弗莫尼学院连续三年拿了全A。丽兹脾气温和,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你们在这些方面真的很像。”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薇欧拉在努力寻找一个影子,一个理想中十三岁小女孩的影子,哪怕从两人不太和谐的初遇开始就明白她和那个小女孩本质上没有半点相似。
在必要的时候慕羽可以表现得非常柔和体贴。她轻拧眉头,一副十分惋惜又歉然的样子:“她应该…我很抱歉,如果丽兹顺利长大,一定能成为优秀的巫师。”
“优秀?”薇欧拉收起所有怀念轻哼一声,“最初优秀都不是我们的目标。你或许不信,我曾经其实反对父亲的理念,天真地认为麻瓜没有任何不同,纯血也无需继续保持高高在上的优越。更不用说丽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