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羽似是来了兴趣,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见她应当是真感兴趣,也没有多少排斥,薇欧拉才继续说下去,只是同之前的追念相比她的陈述十分冰冷:“丽兹出生没多久父亲就出事了,她也根本不像父亲。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和麻瓜玩耍,有时候她甚至比麻瓜更像麻瓜,熟悉他们的所有潮流文化。就是在一个夏天,在她从一个麻瓜朋友的派对上回来的途中被一个麻瓜疯子袭击,她反抗间失手杀了……”
盘子被叮叮当当扔进了洗碗槽,桌子上陡然出现了几瓶啤酒,看那样子应当是她从小汉格顿的酒馆顺来的。
她直接抓住一瓶咕噜咕噜就灌下了大半:“麻瓜的法律不能为她伸张正义,巫师的法律更想要她的命,”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她的眼眶都红了,“也是那件事让我彻底知道从前的观念是多么天真。父亲是对的,巫师为什么要对麻瓜躲躲藏藏,巫师有力量,为什么不能彻底凌驾于麻瓜之上。为什么要选择用最温吞最缓慢的方式解决问题。”
慕羽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继续灌酒,一面直视她的眼睛,好让她清晰感受到她此时的真诚与感同身受:“一群麻瓜带给了我整整三年的耻辱,”在外人面前提起过去她不会表露出一丝软弱与在意,“各式各样的手段,层出不穷的花样,比一个麻瓜疯子的袭击痛苦千倍,万倍,当然你也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报复他们的。”
在握住这双手时她便感觉到了异样,却不露声色,还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
汤姆果然也不愿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她也还是低估了他的能力。
“将来我们好歹会合作,坦诚相待很重要。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薇欧拉认真看着那双似盈盈闪着水光的眼眸,除了对相似过去的共情那里面似乎当真没有别的了,“丽兹的人生在十三岁发生了不可逆的转折,而你也才十三岁,但欺凌似乎不足以让你这样的女孩走上这条路。到底还有什么,才能让你在不归路上走下去?”
也不知此时她是在试探,还是真将她当作了丽兹,那个曾经被满腔守护与爱包围的妹妹。
“在更早的时候,我便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而你的丽兹被你保护得太好了,”慕羽松开了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腰间的玉佩,又看了看客厅那座破旧的大钟,“我该去对角巷了。“
她站起来,向着门外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对还在皱眉思考的薇欧拉说:“所以你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丽兹?”
对于这个问题薇欧拉回答得郑重且毫不犹豫:“只为了丽兹。她走的那天,我对着她的坟墓发誓,总有一天要送给她一个礼物--一个巫师能够自由行走、施法,不必再躲躲藏藏的新世界。”
酝酿了许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雨滴毫不留情地殴打这座古老的宅邸。
“我愿为此付出生命。”
老宅的哀鸣混合上了慕羽的叹息,既像是为薇欧拉的信念感动,又像是因为别的什么:“我只有一个爷爷,爷爷却总不能像妈妈,像姐姐那样时时刻刻无微不至地保护我,于是我学会了伪装,”说到这时她没有一点普通女孩该有的无助和怨恨,“我最擅长的其实不是咒语,而是伪装。”
一道闪电划下,在两人中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大门被她推开一半,狂风卷着雨水灌进空荡的大厅:“希望你所有想要实现的理想计划都能顺顺利利,”她的温柔使得她仿佛独立于另一个世界,“合作愉快。”
门被砰地关上,虽然挡住了外面凄风苦雨,却挡不住攀附在这座老宅每一个角落趋之不散的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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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盛事
“明年要在霍格沃茨举办争霸赛?“慕羽坐在弗洛林冰淇淋店外的太阳伞下用勺子将碗里的巧克力冰淇淋搅散成巧克力糖浆。
出门时还大雨倾盆,刚到对角巷却又阳光灿烂。在这待久了她对伦敦的天气早就习以为常,坐在她对面的徐煜比天气更加怪异。
他不是孤身一人前来,而是还带了一个人,这人正笑看着她一勺勺挖冰淇淋。他也不像传统东方修道者那般清瘦,显得仙风道骨,反而胖乎乎的,那身袍子像是硬挤进去的。笑起来更像一尊弥勒佛。
慕羽也回应着他的善意,表现得和一个对任何事情都充满好奇的十三岁女孩一模一样:“我就说有什么事能让徐爷爷和宁爷爷一同前来,”又似是因为什么地困扰而皱眉,“栖桐可真不厚道,都没将这么好的一个师父介绍给我。”
甜言蜜语总是没有多少错处,尤其当甜言蜜语来自故人之后时就更加完美了。
“本来这种事轮不到我们亲力亲为,”那人一直都是笑呵呵的模样,“我现在都还当你是那个刚满周岁的胖娃娃,抱着子怀就不肯轻易撒手,我抱一下你还哭。去年栖桐回来就不停在说小羽小羽….”
说到去年时他立刻转移了话题:“我所处的位置不允许我时常拜访子怀,更遑论看你,”他看了一眼徐煜,“周岁宴时你还在养伤,别看这丫头长得和年画上的娃娃一样,实际惯会作弄人,揪启诺胡子都算是小事,伙同着栖桐疯闹才让人头疼。哪想到现在是那么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不知道会便宜哪个小子。”
他说起这些事来完全不是传统东方大家长作风,反而这种事没有任何值得顾忌避讳的。
慕羽装作害羞一直死死盯着化得干净的冰淇淋,她庆幸一岁的事没有被过度提起。那不像是在说她,更像是将一只早该下地狱永不得超生的厉鬼活生生扯到阳间来展示给她看。
所处的位置?在徐煜介绍前她也根本没想到这个叫宁岳的圆滚滚宛如个吉祥物的老头会是昆仑学院硕果仅存的副院长,也是沈栖桐如今的师父。
如果他当真和爷爷交情深厚,又处在这样的位置,的确不适合再多同他们接触。
她对昆仑学院的局势还是知道得太少了。
总有人打断她的思考。
“寻常那些男生怎么可能入小羽的眼?”徐煜看似在附和打趣,但在隐约猜测到他的真实身份后他的任何话在慕羽心中都有着另一番用意,“说这些都还早,看看小羽都害羞成什么样了。小羽似乎不喜欢英国的那栋房子,我看你暑假到处在旅游。开学前都宁愿住破釜酒吧。”
慕羽兀自搅拌着早就融化了的冰淇淋,此时阳光已经十分耀眼,她正对着阳光,稍稍拿手遮挡了一下:“那里再好,除了悠悠那个家养小精灵外什么也没有。在外面至少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还能有些烟火气。”
将一勺巧克力水送进嘴里她又纠缠着争霸赛的事情问:“我以为按照昆仑学院的作风不会主动参赛呢。那么现在是同邓布利多教授协商好了吗?到时候必定是场盛事。”
她只会让这件事变得更加盛大。
“准确说是邓布利多想劝服昆仑学院的人。其实若是我们不来英国也没人愿意来,”宁岳耐心向她解释,“这次国际巫师联合会罕见地向九州发出了邀请,很有可能是邓布利多的提议。我也希望昆仑能参加。毕竟九州已经对外封闭几百年了,可惜这项意见被执事否决了。”
从他对是否参加争霸赛的纠纷描述上也能看出如今昆仑执事权力的膨胀。
徐煜接过了他的话:“那群人宁愿一错不错算着凤凰松的成熟日期,花费大量精力找寻传说中的昆仑墟也不愿意和外界打交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们。”
慕羽饶有兴致地看着徐煜,他们彼此应当心知肚明的,关系破裂不过只差一层窗户纸,一个最为合适的契机。
在这样的情况下,徐煜还有意无意将她往昆仑墟引,还特意强调凤凰松的成熟。
他仿佛算准了她对这株传说灵木的好奇。
宁岳拉了他一把后他适时闭上了嘴,转而开始像普通长辈一样对她殷殷嘱托:“需要的东西都买齐了?明天赶火车不要迟到。刚才邓布利多拜托我转交给你的霍格莫德监护人签字表格也收好了?今年霍格沃茨很有可能因为那个从阿兹卡班逃出来的逃犯小天狼星布莱克戒严。周末去霍格莫德的时候万事小心。”
对于这些话慕羽一一点头乖巧应是,她从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嫌弃长辈唠叨。他们看上去本应要走了,这一趟出来本就是借公务之便,自然不好久待。
反而是宁岳不肯走,坐在那长叹一声,好似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小羽,英国魔法部的确有些庸碌,有些事情他们从来不会在意,”他压低了声音,“就在两个月前,世俗界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一个普通人莫名其妙地在阿尔巴尼亚失踪,而他最后的活动迹象则是阿尔巴尼亚南部雨林。阿尔巴尼亚一直是伏地魔的藏身之地。布莱克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越狱….”
慕羽更加迅速地搅拌着已经成了一滩巧克力水的冰淇淋。
“万一伏地魔复活…小羽,一定要万事小心,千万不要去逞英雄冒险。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愿回那座房子,但那里有强大的防御法阵,万事安全为上。我们都不要求你建功立业,只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顺顺当当。”
这番话可以说是语重心长,切实的肺腑之言。
慕羽长长的睫毛低垂,她轻柔地回应宁岳的担心:“我拎得清轻重缓急。就算他复活,他们的首要目标也不会是我。不过我会小心的。”
已经站起身的徐煜修长的阴影在阳光下摇摇晃晃,她一抬头便撞见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又将头低了下去。
到这时他恐怕还沾沾自喜装得还像那么回事,却从不知道她都是明白的。
明白什么是关心,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感情。
哪怕她同爱分道扬镳,曾经明明感受到却又被生生撕扯开的痛楚仍然强硬地在灵魂上刻下了烙印。
邓布利多究竟有着怎样广泛的消息渠道?想到还放在破釜酒吧被重重阵法掩盖的魂玉以及纳吉尼,她第一次没有一点底气。
她从来不敢在邓布利多,在宁岳这样的人面前说底气。
他们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也是值得她尊敬的对手。
“羽!”远处是达芙妮在向她招手。方才还坐着不愿动的宁岳一下子弹起来将位置让给了达芙妮:“我们先走了。有事就写信回来。原谅我们不能送你到车站。”
听上去他比徐煜还要愧疚。
慕羽将他们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不用担心。”
两人向格林格拉斯夫妇礼貌地打了招呼便消失在了街角。
达芙妮凑了上来,直接要了一份草莓覆盆子酱圣代:“羽,听说你假期在挪威待了一个月,挪威好玩吗?”
艾伯特格林格拉斯扫了慕羽一眼,当两人间的交易根本不存在一样,如同普通父母一般见女儿找到了同伴便放心牵着小女儿离开。
阿斯托利亚的脸色的确比初见时红润了许多。
慕羽将杯中的巧克力水一饮而尽,她温声对达芙妮描绘挪威的风光,后者看上去十分着迷的样子。
“我给你和阿斯托利亚各带了一件礼物。“她从空间戒指中掏出两个小盒子,将它们推给达芙妮,”左边是给你的,右边是给阿斯托利亚的。打开看看。“
“羽,太感谢了!“她一边惊呼着一边打开那个精巧的盒子。那是一枚水晶胸针。这是一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风铃草,阳光在水晶风铃草上流溢出彩色的光芒,比真正的风铃草更美。她反复打量着这枚胸针,她完全没想到慕羽会记得她曾经随意说过的话。
“阿斯托利亚那一枚是香水百合。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风铃草,阿斯托利亚喜欢香水百合。
“羽,哦,羽,我该怎么说,这简直是一个惊喜。“她珍而重之地将自己的胸针和阿斯托利亚的那枚收了起来,她没有发现慕羽虽然一直笑着,但是那样的笑容从来没有达到眼底,是那么容易破碎。
慕羽可以利用所有感情。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是同情了。厄里斯魔镜中那个明媚的小女孩已经被腐蚀,她十分期待如果如今站在厄里斯魔镜前照出来的又会是一个什么东西。
怪物吗?
“霍格沃茨这学期不会太平。“她主动挑起了一个话题。
达芙妮对此显然有许多不满:“魔法部要让摄魂怪驻守霍格沃茨,就因为一个小天狼星布莱克!爸爸说得对,福吉就是一个草包。”声音有些尖利,很快引起了另外一桌人的注意,当他们转过头来时慕羽才发现那是哈利罗恩赫敏。
被三个格兰芬多注意到她在公共场合公然说魔法部部长是一个草包,这让达芙妮十分难堪。她故作掩饰一般舀了一大勺冰淇淋,因为尴尬声音不正常地低沉:“往好的方向看吧。至少今年我们可以去霍格莫德。还有,明年….”
慕羽对霍格莫德并不在意,她过了对新鲜事物好奇的年龄,她在意的是达芙妮所说的明年。
“你听说了。”她们心照不宣地对看了一眼。达芙妮拍着手,“羽,原来你也知道。爸爸是从法国魔法部部长那里得知的,他们正在竭力邀请昆仑学院参加,说是这样会十分有看头,席位可以卖更高的价钱。”
她的情绪逐渐低落:“但爸爸也说基本没有希望。东方对这些事从来不感兴趣。梅林的胡子,我是多么想看神奇的东方魔法。”
“他们会参加的。“慕羽拨弄着手中的戒指。达芙妮只当是她随口的安慰,却不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正愁着怎么去找三个修道者,一个一个机会便接踵而至。先是徐煜刻意将她往着昆仑墟引,又是争霸赛这样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如果施以足够的利益和砝码,再找人从中煽动,她不相信昆仑那些人不动心。
都不用想她就想到了沈续。
圣诞节前她必须准备好一份完整的礼物,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一枚至关重要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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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开端
慕羽陪着达芙妮在对角巷闲逛了一个下午,当她们一起站在扫帚店橱窗前同其他人挤在一起看新出炉的火弩箭时她才发现达芙妮心思从来没有在上面。
以往这种场合下碰见熟人达芙妮早就同人喋喋不休了,今天却极为反常安静地和她站在一起。
可以说这一个下午她们都心不在焉,各有心思。
擦得锃亮的玻璃倒映出达芙妮的面容,扭曲在玻璃上的倒影看不出一点平日的开朗阳光。
“羽….”她开口时犹犹豫豫,才叫了声名字便不愿说下去。
慕羽和她往人群外围靠了靠:“有事吗,小迪。”
远离了橱窗的倒影,方才在玻璃中看见的那副满面愁容的面孔仿佛只是错觉。达芙妮摇了摇头,拉上她的手便直接将她朝破釜酒吧的方向扯:“没什么,只是我想该回去了,不然爸爸妈妈会着急的。”
达芙妮向来注意分寸,从不会如此急迫地几乎扯着人向前走,看来困扰她的事不小。
慕羽任由她牵着几乎是跑着向破釜酒吧走去,装作没有察觉到她的反常,连问都没问一句。
她总会憋不住自己倾诉出来的。
她们在破釜酒吧门口告别,格林格拉斯夫妇和阿斯托利亚早就在破釜酒吧等着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