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合——法采【完结】
时间:2024-07-23 17:13:54

  可是如今这般,新药还要不要继续制售,是就这么甘心输给研春堂,还是再想法子与他一搏,就成了最紧要的问题。
  偏偏研春堂仗着秦王府盘踞陕西各地,将新药迅速向下面的府县售卖下去。邓如蕴这边的销路直接被堵了个一干二净。
  秦掌柜每日捋着心口喘不过气来。
  “偷咱们的方子,还压咱们的价格,但凡白六爷在此主持公道,他们怎敢如此嚣张?”
  这话说得邓如蕴默然思量了一阵。
  滕越是带兵打仗的人,经商一途没有更多经验,但他问了邓如蕴一句。
  “研春堂依仗的是秦王府,此番占据的也都是秦王藩下陕西地界,蕴娘有没有想过,把药卖出陕西去?”
  他问过来,邓如蕴抬头向他看去。
  “我正有此意。”
  研春堂可以凭借自己多年势力,把陕西的药市都占了,但时疫却不只是在陕西传播开来,也有往东往北,往各地蔓延之势。
  她缓缓开口。
  “我要把药,卖去河南、直隶,乃至京城。”
  突出研春堂和秦王府的重围,她倒是看看,研春堂还能怎样继续仗势欺人。
  她这话一出,滕越就应声道好。
  “你只管制药卖药,我来给你保驾护航。”
  他两人说话,直把秦掌柜说得浑身都燃起了气力。
  东家要把药往省外卖去,将军要派兵沿途护航,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不过他倒是提了个问题,“那样成本会否太高,若是研春堂也往外卖,又靠着家大业大继续压价,咱们恐怕还是要为难。”
  他这话还真就说对了。
  邓如蕴这边,刚刚将成药想省外销去,研春堂就立时追了上来。
  两股势力如同围追堵截,这下滕越瞧着可就眼熟多了,“这生意场上的事,同打仗倒也没什么两样。”
  两军相争最重要的是粮草不能断。
  邓如蕴哪有什么家底,滕越直接让人账房,把他手中的钱全点了出来,一并交给了邓如蕴和秦掌柜。
  都到了这般时候,邓如蕴也不再推拒,连同孙巡检、沈言星他们送来相帮的钱,都让秦掌柜一笔笔明晰地记了下来。
  自然研春堂也不甘示弱。
  倒是朱霆广另外起了个心思,他手里是没了什么钱,却让母妃钱侧妃变卖了不少产业。
  “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往研春堂投钱,之后研春堂坐稳西安第一药堂,咱们母子的分红可绝不会少。”
  虽说秦王藩下各家王府都有钱投在研春堂中,但他们占的越多,往后分红可就越多。
  毕竟研春堂一直是西安稳赚不赔的大药堂。
  钱侧妃心里有些打鼓,但朱霆广执意要趁此机会拿下更多分额,钱侧妃也拗不过他,只能变卖了大量的产业,把钱给了他。
  朱霆广胸有成竹,研春堂得了他的支应也越发游刃有余起来,与玉蕴堂竞争着,不断往省外销去。
  一番龙虎争斗越争越急,天气渐渐冷肃下来,冬日凛凛之气顺着北风呼啸而来。
  路途不好走,往外卖药越加艰难。
  邓如蕴还没经过这样的相争,隐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只是这时,林老夫人和杨二夫人忽的让人从金州老家送了信过来。
  林老夫人直接让人送来了一个满满当当的大匣子。
  邓如蕴打开看去,怔在了当场。
  那是满满一大匣子银票、房契和地契,还有她给府里账房的手书,让账房把府里的银钱全都调出来。
  别说邓如蕴,连滕越都惊了一惊。
  这是他母亲大半辈子苦心经营来的家业,有些连他都不是很清楚。
  如今却都交到了邓如蕴的手上来。
  这么多钱产,邓如蕴一时有些不敢收。
  可前来送信的人却道。
  “老夫人说了,钱赔了可以再赚,但那研春堂在西安府欺行霸市多年,玉蕴堂不要轻易向他们屈服。”
  这话说得邓如蕴怔怔,而杨二夫人派来的人,也一样拿出了大笔的银钱交给邓如蕴。
  他也传来了杨二夫人的话,此人传得惟妙惟肖,简直仿若杨二夫人本人到了邓如蕴身前,当面直言。
  “听说砚山王府,尤其钱侧妃和朱霆广母子,变卖家产往里投钱。既如此,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跟那贼人母子拼了!”
  邓如蕴:“... ...”
  她怀疑杨二夫人根本就只是,想跟朱霆广母子拼个你死我活而已... ...
  但杨二夫人拿来的亦是真金白银,只看这些金银钱财就绝不是假意。
  可是太多了,邓如蕴真有些怯了。
  她看向滕越。
  滕越却握了她的手,“别生怯,玉蕴堂所有人,连同整个西安府被欺压多年的小药堂们,都还等着你这大东家,为他们做主。”
  等她做主。
  邓如蕴看着这些钱产,看着这些人,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支起来的药铺,深深吸了一气,又缓缓吐出来。
  “好。那就继续,把玉蕴堂的药,买到所有但凡我能走得通的地方去!”
  这话说完次日,连西安城从前跟玉蕴堂卖过药的小药铺,也都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出人的出人。
  他们虽然渺小,但却也在药市的最底层,如同树根一样地深深扎在地里,又向外蔓延而去。他们反而比研春堂更连通着陕西外面的各地小药堂。
  而两位夫人不光送来了真金白银,林老夫人还把她这多年积极应酬,交结来的官宦家眷,写了一张长长的单子,也交给了邓如蕴。
  她这些年,在外结交了这么多人,原想着都是给自己的一双儿女备着的,只是彼时滕越落难,她竟都没来得及联络,只一味寻了那永昌侯府的章贞慧,而滕越却被大长公主开口放了出来。
  这些她多年交结的人都没用上,不想眼下却到了用武之地。
  她把长长的名单交给了邓如蕴。
  秦王府到底是藩府,不敢随便把手伸到藩地之外,怕朝廷起疑,可她林明淑却不一样,但凡是可能用得上的人,她全都积极交结。
  这些官宦人家的女眷遍布朝野各地,她们上面有为官的父兄夫婿,下面有自家所控的各类产业。
  邓如蕴想要往省外卖药,这些就是最快最便捷的路子。
  而玉蕴堂,在说不清多少道力量的拥簇护送之下,一路向前狂奔!
  ... ...
  时间在两虎相争中一晃而过。
  秋意消散,凛冬到来,玉蕴堂和研春堂的围追堵截渐渐有了眉目。
  摇摇欲坠的玉蕴堂在众人拾柴中,火光越烧越高,而研春堂这稳如泰山的庞然大物,却颓势愈显。
  秦王府忌惮朝廷,不敢往藩地之外伸手,研春堂到了后面只能凭自己与玉蕴堂竞争,但玉蕴堂得却众人帮衬,一发不可收拾,又恰好趁着时疫在直隶火速蔓延,新药迅速抢占先机。
  二掌柜直接病倒了,吃了自家的药也还没能好,眼看着鬓角平添几丝白发,惆怅问向大掌柜。
  “再这样下去,研春堂要垮了。”
  可二掌柜弱弱地问了撤退之事,大掌柜却又是冷哼一声。
  “你说认输?你觉得我就这点本事?”他笑了起来,“若我就这点本事,就当不得这研春堂的大掌柜了。”
  他说完,转身离去。
  待次日二掌柜拖着病躯再去寻他,却听说人已经走了。离开了西安,去了京城。
  *
  京城。
  研春堂的大掌柜亲自前来,寻到太医院门前,只有一件事――
  研春堂要把针对今次时疫的秘方,献给太医院,献给朝廷。
  大掌柜表明了来意,太医院当即将他迎进了门来。
  太医院虽然执掌天下医药,但各家各堂的秘方却不能任意抢夺,此番时疫原本只发于陕西,可陕西病情渐渐过去,其他各省反而扩散开来。
  太医院也拟了好几个良方,督促各地惠民药局散药,但多是些汤药之类,成药眼下还没有章程。
  大掌柜此番直接为太医院献上成药。
  他说这是研春堂自己研制出来的秘方,疗效卓著,只为献给朝廷,救治天下百姓。
  话说的大义凛然,事情也确实如此所为,接待他的太医院中的太医,都道研春堂真是大义,只要试得此药确有疗效,朝廷必然对研春堂和制药之人,大加奖赏。
  大掌柜听了这话,一颗心都稳稳放到了肚子里。
  研春堂在外面是争不过玉蕴堂,但他把这药的秘方直接献给朝廷,由朝廷对研春堂封赏肯定,再由官路将研春堂手里的药,全部铺下去。
  玉蕴堂就是再厉害,还能跟官府相比?!
  这会儿大掌柜由着太医院安置,直接住在了太医院的客院里。数月未曾好生睡上一觉,此刻再没有比这太医院,更安稳的床榻了。
  他闭起眼睛,径直陷入了黑甜乡中... ...
  而太医们则把他细细写下的药方与制法,相互传着都看了起来。
  原本众人都好奇,到底是什么药方制成的成药,效果比汤药还卓著。当下细看起这药方,都觉用药之思路,确实不同一般。
  但却有人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来。
  “不对劲啊,这药方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太医院里,可不止一人觉得眼熟,还有好几个人都觉得这药方似曾相识,分明就是在哪见过。
  其中一位年轻医师站起了身来,另外觉得眼熟的几人也都站了起来,说话间就要往外面去。
  有人问他们,“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他们捏着手里的药方,“这方子我们数月之前,恰就在岁初那见过,我们去找他问问。”
  他们要去大长公主府,找白春甫,好生问问这所谓研春堂的秘方,到底是谁人拟出来的。
  ... ...
  大掌柜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醒了还在勾着嘴角笑。
  但这里到底是太医院,而他也是献上秘方的研春堂大掌柜,不能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可他心里却忍不住地想笑。
  玉蕴堂做出来的秘方,被他窃了九成又破了一成,在陕西卖的遍地开花,虽然挣的钱后来都压到了省外,又赔进去一些,但此番献到京城,只要太医院收了,往后这个药方就同玉蕴堂再不相干,而是他研春堂的方子。
  这会变成朝廷公开救人的方子,而得到朝廷嘉奖的也只能是研春堂。
  什么玉蕴堂?从今往后再没有人知道了。
  这种事,实在是让大掌柜不笑都有点难。
  他这一觉睡醒,天都快黑了,正想找人打听一下,太医院各位太医对这方子是何看法。
  不想刚从床上下来,房门忽然被人踹开了来。
  火把的光亮腾得映到了大掌柜眼里,他还没看清来人,就被官兵直接拿住,反剪了双臂压跪在了地上。
  大掌柜大惊失色,却抬头看见了一身银白色锦袍的男人。
  “白、白六爷?”
  白春甫轻哼一声。
  “原来还记得我。我先前在西安的时候,就提醒过你们,莫要行欺行霸市之事,没想到你们不仅继续为非作歹,今次,更是窃取旁人的药方充当你研春堂的秘药。”
  他直接说了过来。
  “欺行霸市,窃人秘方,恶意打压,我看你这研春堂,真真是开到头了。”
  他话音落地,大掌柜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 ...你怎么知道?”
  白春甫说真是不巧,“早在数月之前,玉蕴堂的东家就写信把方子给我看过,我也把这方子给太医院诸位同僚都看过。可你却说来到京城,说这是你的方子。你是当我们这些人,看过就都忘了吗?”
  他说得轻描淡写,大掌柜却只觉脑中轰响一片。
  怎么会,怎么会... ...他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了自己的脚?!
  *
  大掌柜直接被太医院的人,扭送进了官府,研春堂数月以来的所为,登时就被所有人都知道了。
  白春甫这才晓得玉蕴堂竟然遭遇了这番缠斗,他不清楚邓如蕴眼下在做什么,但研春堂把药方献给了朝廷,药方是不可能再退回去了。
  他立时让竹黄回西安,只能让玉蕴堂派人前,来把献方给朝廷的事情做完。
  没想到竹黄前刚出了门没多时,竟就回来了。
  他一溜烟就跑进了白春甫的书房,“六爷,玉蕴堂里,有人已经来京了!”
  白春甫一怔,当即从书案前站了起来。
  “是她来了?”
  他这么问,竹黄挠了挠头,“倒不是邓东家,是秦掌柜来了。”
  白春甫闻言微顿,又缓缓坐了下来。
  男人长眉坠落,眉下的泪痣也如沉入湖水之中,闪着安静的光。
  “原来是秦掌柜... ...他缘何这会来了?难道是来献药?”
  竹黄说正是来献药的,“邓东家察觉了那研春堂大掌柜的动静之后,立时就让秦掌柜赶过来了,好在您没让研春堂得逞!”
  白春甫倒也不居这个功。
  是蕴娘自己的东西,他只是替她守好罢了。
  这会他吩咐了竹黄,好生照看刚进京的秦掌柜,“玉蕴堂献药后便是立了大功,朝廷的奖赏应该很快会下来。”
  竹黄应声去了,回来时候说秦掌柜想来府里给白春甫请安,白春甫倒也想要问问他关于玉蕴堂和蕴娘的事,但公主殿下却让人送了时文过来,令他好生读书。
  如今他已不再研习岐黄之术,只跟着大哥读四书五经,准备来年应考。
  他没见秦掌柜,只通过竹黄让秦掌柜给西安的人带个好。
  然而连着几日坐在书房里,那四书五经是一点都看不进去。反而一旁放着的蕴娘写来的信,厚厚的那么多纸页,他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看在多遍,他也只能看到这些信。
  而她,他是不是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再过几年,她会不会就把他忘了?
  书案遍的火盆里,银霜炭轻轻爆了一声,将白春甫恍惚到早已从京城飘远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他独自沉默,可此时外面倏然有喧闹声远远地隐约传来。
  白春甫不知是什么事,但公主府素来肃静无声,等闲哪有什么喧闹?
  白春甫是有些好奇,但并没太多心思过问。
  谁料竹黄匆促的脚步声响在了门外。
  难道这喧闹还和他有关系?
  白春甫往门口看去,只见竹黄满脸喜色地跑了进来。
  “六爷,奖赏下来了,朝廷对玉蕴堂献药的奖赏下来了!”
  这是好事,也没有出乎白春甫的预料,但他挑眉。
  “玉蕴堂的奖赏下来,缘何公主府热闹了起来?这应该不是同一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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