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合——法采【完结】
时间:2024-07-23 17:13:54

  可竹黄上前就拉了他。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
  “六爷,”他笑着喊了白春甫,“玉蕴堂献上秘方,也报上了拟制此药的人。邓东家没忘了您,她说这药,是您与她一同拟定下来的!宫里派了人过来,要嘉奖六爷您呀!”
  竹黄拉着发愣的白春甫就往前院去,白春甫还没回过神来,被他拉得差点踢翻了书案前的火盆。
  可他随后却跟着竹黄越跑越快,在京城冬日的凛风中,跑到通身都出了汗,见到了宫里派来嘉奖的人。
  他到的时候,公主殿下和父亲,连同大哥、三哥都已经到了。他们都没料到府里来了嘉奖,是特特给白春甫的。
  而此刻,白春甫到了,嘉奖也宣读了出来。
  白春甫此番拟制时疫良药有功,而先前督查陕西行省医药,揪出研春堂这等妄图垄断药市的害群之马,更是值得嘉奖。
  宫里赏赐了金银玉器锦缎等一大堆物什,这都不算什么。
  但还道,“白氏春甫督查有功,特封督查官。自即日起,持皇令,以钦差之名,前往各省监察。”
  大长公主将他留在京城,让他放弃岐黄去走仕途,可宫里却特让他督查各省,继续监察各地医药!
  白驸马看向幺子呼吸都停住了,白春甫的大哥也羡慕不已地看向自己小弟,三哥恍惚着了半晌,轻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而白春甫则看向了母亲宁丰大长公主,公主亦向他落了目光。
  有那么一瞬,母子之间好似有一番言急言快语,与目光相接处出口;可两人谁都没说任何一个字,皆抿唇未言。
  白春甫仍旧看着母亲,但大长公主却有了想要移开目光之意。
  这时,白驸马抬脚近到了她身前。
  “殿下有没有想过,孩子们也都有他们各自的路要走,也许这条路,会比你我以为的都要开阔敞亮得多。”
  他声音不大,但清晰地落进了大长公主耳中。
  尊贵的公主殿下抿唇而默。
  半晌,她目光从丈夫、长子、次子身上一一看过,最后又落在了白春甫身上。
  幺子立在那里,日光照得他身上银袍,隐隐显出淡金色的光亮,那淡淡金光,好似是比自己这个公主母亲还要尊贵的光亮。
  大长公主眼眸微恍。
  一阵冬风吹了过来,吹动她发间的步摇。
  她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仍旧扬着不曾低下的脖颈,却在此刻转过了身去。
  “那就去吧,都去走你们各自的路吧,我这做母亲的不再阻拦就是了。只是,自己选的路,莫要后悔。”
  她说完,由着宫人簇拥着,离开了前院。
  平平静静的两句话说了出来,公主已然离去,但白氏众人却都愣住了。
  白家大哥仿佛没听清一般,目露恍惚,难以相信。
  三哥却在下一息,陡然反应了过来,他急着叫人去牵马,这便出府直奔陕西姑家而去。
  白春甫却呆了呆,他看着太医院的同僚递过来的盖了朱印的药方。
  玉蕴堂的新羚翘辟毒丹下,写着两个名字:
  邓如蕴,白春甫。
  男人看着这两个名字,怎么都错不开眼。
  原来她真不曾忘了他,她真的一直在等他回去!
  白驸马走到了他身边,“我儿,又可以行医了。这次督查所有行省,准备先往何处去?”
  他替他高兴。
  而白春甫亦低笑回应了父亲。
  “儿子第一次便是在西安开始,这一次,也还从西安开始吧。”
  他遥遥往西看去,似乎连门前的风都转了向,把他往西吹去。
  *
  西安。
  研春堂被查封的当天,邓如蕴在小巷子里的玉蕴堂门前,亲手点起了一阵响亮的炮仗。
  红绸裹着崭新的牌匾挂上了玉蕴堂的门楣――
  济世良堂,玉蕴堂。
  这可不是邓如蕴自己吹嘘,真真是太医院给的封号。
  狭窄的小巷子里挤满了人,邓如蕴站在新匾之下,滕越在旁瞧着,红绸金匾将她脸上都映满了红光。
  她已从脱开那假身份假名字,正正经经的走到了人前。
  她便是这济世良堂玉蕴堂,唯一的东家。
  *
  另一边,砚山王府。
  钱侧妃听说研春堂被封直接昏了过去,朱霆广倾家荡产投进去的钱,全都归了朝廷。
  而有朝廷在上,秦王府连话都不敢多说。
  朱霆广直觉自己也快昏倒了,眼下他真的是一穷二白。
  只是有侍从安慰着提醒了他一句。
  “将军别太忧心。这研春堂不成了,我们砚山王府可以自己开家药铺,只要您有金先生,有他那出众的制药技艺,怎么还愁赚不到钱?”
  朱霆广喃喃,“金先生... ...”
  是邓如蘅!
  *
  隔日,滕越的封赏也要下来了。
  孔徽得了从京城提前传过来的消息,说滕越平叛的功绩定了。
  “恭喜遇川,真是爵位!是咸宁伯!”
  他这么说,只等着滕越大喜,可谁料这人不仅没什么喜色,脸上还露出了浓郁的忧愁来。
  滕越听见“咸宁伯”三个字就觉得耳朵疼。
  怎么真就是封了爵了?
  蕴娘若是知道他封了爵,成了什么伯爷,到底还要不要他了?
第93章
  一连几天, 某个人都一副闷闷的模样,邓如蕴多向他看几眼,他就赶忙转开身去, 避开她的目光,好像她多看几眼, 就会发现什么他不敢让她知道的秘密一般。
  邓如蕴奇奇怪怪。
  但玉蕴堂终于走上了正轨, 一切刚从混乱中脱离, 就进入了隆冬时节,离着过年不远了。
  邓如蕴在备办年节的生意之事,也想在城西也开一家玉蕴堂的分店。
  玉蕴堂没有什么价高的成药, 买的都是平民百姓能买得起的散丸膏丹, 她不必将铺子开成研春堂那等气派轩昂、贵气逼人的大药堂,但却可以再城西、城北, 再开几家驻在巷坊里的小药铺,又或者往后,把她这些小药铺开到旁的府县里面去。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她只顾着把乱糟糟的一堆事,全都理顺过来。
  这日她就翻看账本, 一不留神看到了午夜。
  不知是不是夜熬得深了,反而有些不困了,邓如蕴吹熄了灯躺在床上, 左右翻了好几遍,脑子里想着七七八八好多事, 怎么都睡不着。
  不想这时, 门边忽然有了些动静。
  邓如蕴没太稀奇, 毕竟有人经常半夜在自己府邸睡不着,非要跑到她房里睡榻。
  她经常晚上睡觉的时候, 房中空无一人,到了翌日早上,却见榻上有人起身穿衣... ...
  这会门被人轻轻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过来出现在邓如蕴耳中,她装作在睡,没出口跟他说话,而他也一贯地先走到她床边来站一站,站一会就会自己找榻去睡觉。
  邓如蕴不说话,他也不出声。
  果然过了一阵,她听到他从她床边轻步走开。
  她暗暗有些好笑,觉得这个人有时候,可能有点像大福。
  只是她隔着帐子听着他走开,脚步却没有走去小榻的方向,反而停在了窗边。
  邓如蕴在帐子里悄悄眨了眨眼,听见他在窗下的交椅上坐了下来。
  他这一坐,竟然坐了一盏茶的工夫还没起身。
  在想事?有心事?
  邓如蕴本就睡不着,这下更睡不着了。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他还在那坐着想事,隐隐约约好像还叹了几声气,邓如蕴实在睡不下去了,装作迷迷糊糊醒来喝水,从帐子里坐了起来。
  往常她若是半夜起身,他势必要跟她说几句话的。但今日她一直走到桌边,水都喝完了,他也没出声。
  好似怕她发现他坐在窗下揣着心思似得,甚至气息都放轻下来。
  邓如蕴:“... ...”
  看来她不说话,他是不会出声了。
  邓如蕴放下茶杯就往窗下走去,他起初仿佛好像隐身,但见她越走越近,不得不出了声。
  “蕴娘看见我了?”
  不然呢?
  邓如蕴在他旁边的交椅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不睡觉?难不成,发生什么大事了?”
  她朝他看去,月色将他侧脸的线条勾勒了出来,但月影却将他脸上的神色隐去大半。
  她只看到他垂了垂眼眸,说没有事。
  “只是睡前吃了碗酽茶,把睡意吃没了而已。”
  他不说。
  邓如蕴还真不太见他这般模样,歪着头看了他好几眼。
  她这么看来,男人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是想跟她说封爵之事,这至少是从他口中说出来,不是别人告诉她。
  可又怕跟她说了,她那小脑袋又琢磨没道理的事。
  滕越难得犹豫不决。
  这会被她瞧着,他更不知怎么说了,只道,“夜里冷的紧,你这样坐着会着凉,快去睡吧。”
  他不告诉她,还赶她走?
  邓如蕴暗哼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
  “让我猜猜,不会是朝廷的封赏下来了吧?”
  她问出口,就见他如山挺拔的身形微微一顿。
  她登时了然,长长地哦了一声。
  “哦... ...将军成是侯爷了?”
  这话落到滕越耳中,他立时否认。
  “不是。”
  他朝她瞧去,见她支了个胳膊认真琢磨,当即叫停她。
  “你不要乱想了,快去睡觉。”
  可她就是坐在那不走,还支着脑袋问。
  “难道是国公?”
  滕越着了急,“不是国公... ...”
  “那我知道了,定是伯爷了,是不是?”
  她睁大眼睛瞧过来,月色之下,眼眸明亮似镜,猜了个准。
  她都猜到了这处,滕越也没得可反驳的了,他闷了闷,干脆告诉了她。
  “朝廷封我咸宁伯。”
  咸宁伯。
  邓如蕴觉得这爵位封号还挺好听,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这难道不是喜事?”
  但男人向她看了过来,目光落定在她了脸上。
  “你真觉得是喜事?”
  他突然这般反问过来,房中静静的,只有月光在花窗上来回跳动。
  他的目光连同此刻的静谧,让邓如蕴有些坐不下去,她站起了身来,没有看他。
  她说是喜事,“反正不能是坏事吧。只是我这会困了,你也回府睡觉去吧。”
  她说着绕过投在房内地板上的月影,往床帐子里走去。
  可一步还没迈出去,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腕,他站起身来,又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她抬头看去,见他英眉紧紧压了下来,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你的道理根本站不住脚。你我之间往后如何,同我是不是侯爷伯爷有什么关系?”
  他嗓音很沉,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更重。
  月影在两人间晃动,从一人的鼻尖,又跳到另一人耳边,最后静悄悄地滑落下来,似透白的轻纱披在两人身上。
  邓如蕴静静地眨着眼睛看着他,一时没有出声。
  她不说话了,滕越更生气,却也不敢弄疼了她,只道。
  “你好生想想。”
  他像是先生教训学生,先训了她思量的不对,又让她自己好生反思。
  邓如蕴微微抿了抿唇,就当是默认了。
  那她真就好生想想就是。
  但她没有立时回应,滕越只觉暗暗头疼。他本就因为此事睡不着觉,心下不安才到了她这里,没想到却被她三言两语猜中。
  可她同他就这么静对着,又是个什么道理?
  滕越想到自己方才略有些严厉的语气,又见她一副被他训到了的模样,只得先消下三分气来,岔开了话题。
  “先不说这个了,但舅兄的事情,眼下可能到了转机之时。”
  他这段时间一直让沈修在暗查砚山王府,尤其是朱霆广的隐秘私宅。城外有一片地方引了他的目光,但他怕打草惊蛇,令朱霆广有旁的动作,一直还没动手。
  “但如今不一样了,你弃了梁韫的假名,将真名放到明面上,那朱霆广必然要留意。他当然不会想让你知道,你兄长在他手中,所以很可能要将人往更隐秘的地方藏去,至少也要加派人手严加看管。”
  他说起这个,邓如蕴不再同他闹着玩,“那我们该当如何?”
  滕越见她总算开口说话,略松一气,他道。
  “我已经另外派人盯紧了朱霆广的动作,或许这正是我们寻到舅兄的好时机。”
  他低声,“可能就在这两三日之内了。”
  一听时间就近在这两三日,邓如蕴心跳都快了起来,但她也叮嘱了滕越。
  “你同那朱霆广也有过节,也该小心才是。”
  她还算先想着他,滕越心里又松一口气,可也不敢再提伯爷不伯爷的事情,低声。
  “那我先回去了,”搓着她微有些泛凉的手臂,“你快回帐子,别多想... ...也不许叫我什么伯爷。”
  他最后这句,声音闷得似从深水里冒出来,似带着几分委屈。
  邓如蕴听着,嘴角竟然莫名想向上勾去。
  但他已推了她回去床帐,又转了身要走了。
  他抬脚要走的时候,邓如蕴突然想要叫住他,再说一句什么,可他好像就怕她多说什么似得,大步就到了门口,走出去替她关了门。
  邓如蕴:“... ...”
  帐中有极轻的笑声传了出来,但只那么一声,隔着门,滕越没听见。
  他站在檐下举头看月,想着要不了半月,封爵的诏书就要到西安了,望着那冷清皎月,又是一声叹息。
  *
  翌日,砚山王府。
  朱霆广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朱霆广听完,脸色沉了下来。
  “邓如蘅,邓如蕴... ...原来真是亲兄妹。”
  他一直以邓家威胁邓如蘅替他制药赚钱,但邓家到底如何,他只是最初让人打听过一次,之后再没问过。
  没想到邓如蘅一行人“死”在关外后,邓家就垮了,他妻子爹娘都因此接连病逝,家中只剩下邓如蕴这个妹妹撑着。
  她一个女子能有什么本事?险些被叔婶一口吞下家业,但这女子却是个不肯服输的,不知怎么就找上了滕家,竟然嫁给了滕越。
  而滕越似乎颇为在意这乡下来的妻子,之前去宁夏,亲自骑马带着她出城,之后又托出所有家业力挺她那玉蕴堂与研春堂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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