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青收拾东西就来了,这个时候棚里活儿多着呢,这小西红柿一年两茬儿,这品种好啊,一斤得十块钱,形状跟枸杞子一样的,人家电网上面都来收,这都是不差钱的单位。
金珠爬起来就写作业,写完作业就搞学习,高青青就收拾收拾,地板越干净越难保持,一点脏东西就看出来了,有个小机器人她摁开就是了,“让它扫地,把床底下也扫扫,金珠你到楼下写作业去,声音太大了。”
金珠就抱着书包去餐桌上写去了,高青青就提着拖把桶从楼上一直到楼下,垃圾也都给倒干净的,这才松口气,在外面游荡游荡地回家去,就看见熠月在那里晃荡了。
“她二姨,你来家里的?”
熠月都站在小区里面了,想着找熠熠的,但是不好进门去,自己走到院子门口,就拐到侧面的小路上去了,绕着屋子来回转悠,自己也很惆怅的,乍然被人看见了,仔细认认才想起来是谁,人家婆婆在就更不方便了,“不是,我来这边有事儿的。”
“哦,那家里坐坐去,就我一个人在家里,你小妹跟妹夫早上就去重庆了,说是等下午才到。”
“大姨,今天不得空,等着改天的,有时间再聚聚。”熠月掉头就走了,人瘦的很了,人还是那个人,衣服也还是那个衣服,但是看着就埋汰了一点儿。
头发很长,别着个夹子,股市赔死死地,她在家躺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就是没劲儿,觉得人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啥也不是,拼死拼活赚这么多年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到头来一场空。
开始觉得接受不了,疼得死去活来,后期就这个状态,再后期人就飘忽,吃饭也正常吃,生活也正常生活,可就是无精打采的,她想来看看熠熠的,姐妹俩,一年多没有来往了。
看不见就回去,来是为了顺便看看这边的房子的,看看自己还有点啥,就着一个房子,还有县城里面一个小铺面了,直播这些年赚的钱,结婚收的礼钱,彩礼嫁妆,都没了。
人享福的时候觉得一个人也行,吃苦的时候就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两个小区转了转,上车就又哭了,哭完了自己擦擦眼泪,开车再倒家里去。
家里的情绪就是低沉的,这半年都是低沉的,熠月自己觉得低人一等的,以前她手里握着钱理直气壮的,现在没钱了,自己都觉得公婆不热情的,就是刘子铭,人也是不在家里待着。
看看时间,“你下班还不回家呢?”
“兄弟请吃饭的,晚上不在家吃。”
熠月就看着电话,拿以前赚钱的时候,人车接车送,下班就到家里来看看股票干干活什么的,自己再屋头哭,不给公婆听见了。
刘子铭挂了电话,觉得没什么,跟兄弟说话呢,已经吃上了,“可别提了,我们家那口子赔钱也就算了,没钱了再赚呗,整个人跟没了精气神一样的,真在床上挺了一个月,什么招都没法,我现在看见她都犯愁,想不开,说轻说重都不行。”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个是真理,不为了别的吵架,光为了钱就比别人干仗多,你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你不顺眼。
熠月现在就死烦他喝酒,能不能干点正儿八经的事情了,回家看看孩子不行吗?
婆婆在外面带孩子还得做饭,小孩哭的不行,老公公就抱出去了,“走,爷爷带你楼下玩儿去。”
去楼下转一圈上来,估摸着吃饭了,人奶奶一看脸上给咬了个蚊子包,“以后天黑了就不要出去了,全是蚊子,怎么防也放不住,涂点红霉素吧。”
别的都不管用,有玻璃瓶的花露水,不消肿在脸上多难看,就挤出来一点红霉素软膏,“等着你去买点炉甘石,几爱丽炉甘石里面都放了消炎药,你再买瓶新的就放鞋柜上面,买盒棉签,专门给小宝用的,夏天净蚊子。”
老公公就答应着,看看熠月房门关着,“喊小宝妈妈吃饭。”
一家子吃饭,儿媳妇没有个笑模样呢,公公婆婆也不能说什么,老婆婆就一个劲喂孩子吃饭,人家能说什么呢,其实憋得慌。
憋到儿子回来了,人下楼险些给蚊子咬死,老太太给装钱了,递过去,“你看看你媳妇老这样也不是事儿,钱这个东西,赚的时候大家都高兴,我还给拿五万块钱进去呢,但是没了就没了,知道股票这个东西不是老百姓玩儿的,中间赚点儿人拔不出来,别老想着以后还能解套,还能再等行情好的捞出来了。”
“人要是都有这个自控能力,那人人都能成功了,捞着钱就走了,那股市里面哪儿来这么多钱赚呢,总得有人赚钱有人赔钱不是,那我们刚好就赔钱呗,人家那些学金融的聪明的,跑得快的就赚大钱了,又不是只有我们这样。”
“你好好跟她说,不还得过日子,你也别老出去喝酒,领着她出去逛逛去,在家一个人胡思乱想的,今天一天出门去了,到晚上才回来的,你媳妇儿,忒爱钱。”老太太总结这么一句,给儿子塞五千块钱,自己外面再溜达一圈儿再回去。
刘子铭多了点耐心,回家的时候就传达一下呗,看熠月还在那里躺着,“洗澡没有,今晚妈做了什么菜?”
“你不在家也没做什么,炒的米豆烧肉。”熠月爬起来,就讨厌这人一身的烟酒味道,“这饭是非吃不可吗?人找你还是你找人,你们办成什么大事儿了?天天在一起喝酒成酒搭子。”
这就是不能好好说话,刘子铭忍忍气,“大家闲着没事,下班一起吃个饭热闹呗。”
“你有空回家看看小宝不行?家里饭不好吃?本来就是三代人住在一起,你不在家我跟爸妈说什么话?你能不能对家里事情上上心,我都不要求你多关心我多爱护我,你对家庭多点责任感行不行?你合格吗?”
哪个难听说哪个,哪个伤人说哪个。
刘子铭就炸了,夫妻酒没有不对着干的,撸起袖子来就吵,他也是独生子没听过什么难听话,“我还得怎么爱护你,你赔钱到现在半年了,我从第一天到现在都没有怪你过一次,我说过一次难听话没有,你摸着自己良心你说我对你不好,你不考虑考虑对我好不好?爸妈给做饭带孩子,你在家又干什么了?”
这就进入到相互指责,无休止翻旧账,然后相互谩骂的时候了,各有各的委屈,各有各的伤心,声音就压不住了,婆婆正好回来开门听着了,心想这会儿再出去也太晚了,悄默声把门关了。
回房间就躺着了,跟老头儿俩人就跟哑巴一样的。
结果刘子铭这人很来劲啊,一把房门打开,“你让爸妈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不对的。”
自己乌拉乌拉地抹眼泪,给气的,“我一个大男人,从来没哭过,你给我气成这样,我妈给我拿钱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的,你还这样不讲良心,哪个事情不是按照你要求做的,我出去吃个饭怎么了,我就成不负责任了,那平时我在家也倒垃圾也洗碗,也带孩子,这些你都看不到。”
老太太就给吓死了,吵架是正常的,但是你过来找我干什么,跟老头儿穿好衣服,出来坐在客厅里面,评理呗。
“熠月啊,刚结婚就这样,俩人磨着过日子,一时半会磨合不好,吵架是正常的,我跟你爸那时候还凶,你爸做的还过分。”
熠月就抬眼看看,把纸巾团团扔了,没听说过婆婆说起,“我寻思你们不吵架呢。”
“年轻哪有不吵架的,他那时候天天出去喝酒,我说喝的命都短一截儿,蛋羹领导下面人给捧着,一个星期吃不上一顿饭,有的是应酬,有的是喝习惯了。”
熠月再擦擦眼泪,这个事儿都这样那就算了,看婆婆这样,也不计较,“不是我不让他出去喝酒,你说你有正事儿喝喝,没正事不要喝,要是真累了出去解乏也行,可是说实在的,他不就是在家里不想对着我出去喝酒的,我今天还去看看我那个房子了,想着是不是卖了回本,到时候把隔壁店盘下来,以后我们就老老实实看店。”
“结果他还在外面喝酒,我就生气,我是情绪不好,但是我这样难受他是我老公,让着我点儿拉我一把不行呢,现在对我就越来越没有耐心。”
刘子铭梗着脖子,跟他爸爸坐在一边儿,“你也没说你今晚有事情商量的,打电话时候也没说,不然我就早点回来了。”
和稀泥就得是这时候,老公公就出来说话了,“你看,都是好心,熠月啊,子铭你也知道他为人,坏心思没有一点儿,就是贪玩儿外面朋友多,男的也正常,光在家里蹲着的也不正好。”
又转头骂刘子铭,“不过人熠月说得对,你总理啊一个星期天天出去喝酒,不说有事儿没事,你伤不伤身体,喝的难受了半夜还得吐,你首先对你自己就不好,以后有事儿就出去应酬,没有就少出去,狐朋狗友也多,我也早就想说你来,今天熠月替我说了,知道了吗?”
刘子铭闷着头,“知道了,我真不知道今晚上有事的。”
婆婆就接话儿,“都是小事儿,你看你们这么年轻,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吵架该吵吵,别伤感情,话说开了多好,熠月啊我们都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出社会闯荡,自己的那个外语主播卖水晶,没白天没黑夜的去直播,苦那些钱是真能耐,但是别心疼了,日子是过起来的,慢慢再攒,以后要想赚钱就多干点,社会饿不死勤快人是不是?”
刹那间,熠月就捂着脸哭了,哭的收不住了,一瞬间觉得还是女人懂女人,哪怕是自己老公都不如婆婆了解自己,为什么心疼钱,很多时候心疼那些日日夜夜的自己,“妈我就是难受,你说我这近十年的血汗钱,从出门干销售给人家拎包儿,盯着客户下单子,到最后给人家当主播,在老板手底下年三十都得上播,晚上甭管下大雪到小腿肚子还是下大雨没有车,我都穿着雨衣走过去,就为了上播钱都是我一点一点苦的,你说我最后轻飘飘的,一晚上就没了。”
“结婚你们给的份子钱,彩礼嫁妆,两家人给凑出来的,我都放进去了,我知道我糊涂,以后我也不再碰股票,我也没想着以后翻身去解绑,但是我老觉得对不起大家,有钱的时候我赚了也放股票里面去追仓,所以说妈你们也没跟着我享福,我也对不住子铭,我老觉得他怪我,我想着就难受。”
一个人赔了就赔了,躺几天爬起来再干,可是这结婚就不一样,她是家庭的一份子,自己又有点自卑心态,就老想着表现一下,感情很复杂的。
她不说,刘子铭是一点也不知道,这会儿也心疼起老婆来了,也不跟老头儿坐一起了,绕着茶几过去抱着熠月,“别哭了,别哭了,我的错,我不怪你,这家里没人怪你。”
然后就叭叭,“这事情就翻篇了,谁要是说怪你,不管是亲戚朋友,我上去就怼他们,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你不是说想着换店铺的,反正直播行业也不好,晚上老上夜班,咱们以后就开店。”
显得老两口,啥也不是。
老太太跟老头儿就闷声回房间去了,有个好儿子,经常觉得自己是个哑巴,要不说人家两口子吵架别掺乎,你但凡刚才说儿媳妇几句不好,人和好了之后,刘子铭那狗翻脸就能把爹妈呲哒一顿。
老太太心里淡淡的,关了灯呲牙咧嘴的,恨不得捶刘子铭一顿,拉=老头儿翻来覆去的,她憋不住话,憋不住说儿子坏话,“你刚才还向着他说话,说什么屁应酬,你看你老儿子能向着你不,刚才要是说熠月了,他转脸就跟你翻脸。”
老头儿不惆怅这个,“那边市里房子挺好的,当初托她姊妹弄得,留着增值啊,你看还得买房子,以后别吵股了,买房子保值,孬好有个房子在那里,一点不赔钱,再怎么有个本钱呢,我寻思还得留着。”
但是要再掏钱,他们也不愿意,留点棺材本,还想着给孙子留点儿,刘子铭工资差劲,熠月这两年直播没赚多少钱,一个是没有股票赚的多干的少,另一个怀孕了就不适合上播了,大晚上的也不能去熬夜,客户都跑了。
这个东西,要想着再捡起来,过去那个机会就彻底过去了,不是说你攒攒人气就有的,而且现在这行当大家知道赚钱,都涌进来了,人多竞争就大,不是以前没多少人干的时候了。
熠月是看股票赚钱觉得是个长久行当,才忍痛不上播的,结果现在看看账户,也晚了,多方面的打击。
这边儿刘子铭也不愿意卖房子,“实在不行,我跟爸妈商量商量,把县城房子卖一套,给我们当本钱。”
馊主意,绝大多数时候,刘子铭的脑子里面就全是空气。
再想想,“那要不去借,我问同事借,你回娘家问大哥小妹借钱,特别是老小,她家里有钱我估计借的多。”
这个水货都没发现熠月好两年不联系了,熠月闷着头,把自己跟熠月矛盾说了,“这事情谁也不知道,我爸妈也不知道,家里人多谁也不知道我们不来往骂我大哥可能知道,但是他从小向着老小,老小跟他关系好,也估计不会借钱给我。”
“而且当初老小劝我不要上瘾的,我没听,自己偷着干的。”熠月觉得,都不会帮她,公婆这边她是真没脸,娘家那边更没脸了。
刘子铭把水杯子接过来,看剩一半自己喝了,放床头柜上,“那我们就先开这个小店,你看看货品种类齐全一点,平时就去看店,早晚定点,我有时间就去帮你看着,你就在店里直播,慢慢干呗,以前能干起来,以后也得干起来,有我呢,我有饭吃就饿不着你。”
俩人就抱着睡觉,这时候抱得是最紧的,熠月就想着当初结婚时候爹妈说的那句话,男人别管有本事没本事,赚多少钱,最起码得像是个男人,得有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