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要和她一起,同她说话太不自在了,好像我欺负了她一样。”宝月排斥这个提议。
“那你想想,要怎么办?”四爷饱含鼓励的看着她,他不喜欢后院的女子搅弄风云,却更怕她受些不明不白的欺负。
今年,明年,只要他去,年年避暑都可以带上她,可要是外出公干,或者她有了孩子怎么办?
没有他在,宫里的太医只有福晋能请,她有名分,给宝月使些绊子轻而易举。若宝月自己立不起来,他也只好多派些奴才看着了。
第8章 有用
若是按宝月的想法来,得罪了就得罪了,也比放个玻璃瓷片一样的人日日在自己眼前好。
可四爷显然是不赞同的,这时候他还年轻,试图调停府中诸人的斗争。他就好像有强迫症一样,非要事事都按照他想要的做才满意。
“那带郭氏如何,四爷既然要我应下她,索性此次带她去好了。”宝月破罐子破摔,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
“正是,”四爷满意点头,宝月并不是不聪明,只是总不愿动脑筋,“你向我进言带她去塞外,就是你给的好处,她自然要投桃报李,将宋氏压服。”
“我可没有进什么言,不过是四爷眷顾她,早有此意罢了。”宝月自己酸唧唧的犹不足,还给他塞了一颗梅子,“何况宋氏进门早,又是生育过的,郭氏凭什么压得住宋氏?“
四爷被酸的牙倒,含了许久才趁宝月不注意偷偷把它吐出来。小妮子脾气真大,究竟是哪里来的活祖宗。
“那就是她的本事了,若无过人之处,你又凭什么要提拔她呢?”四爷语气淡淡道,“想要出头,就要有用。”
“有用,”宝月心中咀嚼着这两个字,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那我呢,我对你有什么用?”
她大胆望向四爷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一分半分他的心绪。时至今日她仍然觉得这段时日以来的生活都很不真实,先是想起现代的记忆,而后被指给四爷做侧福晋,她确定四爷的后宫里是没有一个瓜尔佳氏的。
她入府后,居然还算得宠――还算可能是谦虚了。这一个月不曾见四爷往别处去过,虽不是日日都来,听叶嬷嬷说的,也远远高于从前他来后院的频率。
他们的感情很奇怪,远远不到相爱的地步,也许,算是相得?她应该忍住的,她想。只要装聋作哑就好了,应该是很简单的,为什么忍不住问呢,是她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期盼吗。
宝月垂下眼帘,夜间的微风带来一丝荷花的清香,好像还有竹林里露珠滴下来的清脆声响。这是四爷之前命人种下的,他们夜间常常在这儿谈天说地,说此景正合“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一句。
他问她京城里的荷花和杭州有什么不同。宝月知道他是在为她排遣乡愁,如果以前,还在杭州的时候,她也许会满足的。
四爷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叹了一口气,“你的胆子有时候很大,有时候却很小。”
他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搭在她的颈窝里,他嗅得到她身上的暖香,他们的胸腔紧紧地贴在一起,心跳声像擂鼓一样分明。
直到宝月觉得坐的有些僵了,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勒的她发疼,四爷沉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也许,是我太寂寞了。”
其实前两年还不是这样的,他们几个兄弟和太子一起长大,太子雅正端方,学贯古今,对弟弟们也很关照,没有人怀疑他以后会不是一个好皇帝。
汗阿玛亲自为太子写的册文里说,“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太子当得起这八个字,甚至做的更好。
他很羡慕太子,也想让君父看看自己的本事,汗阿玛要他去户部理政,他事事要做到最好。那时的户部尚书马齐都说他能断大事,有干将之器,是自幼受汗阿玛庭训的缘故。
他得到几句夸奖,也以为自己往后可以一展宏图抱负。他立志做个贤王,像伯王福全辅佐汗阿玛一样好好辅佐太子。
一生所求,无非是勤勉躬身而力行,为天下万民谋福祉。
他那时看不明白太子眼里的冷淡,直到封爵时,汗阿玛一句“喜怒不定,为人轻率”好似当头一棒,叫他骤然从那种飘飘然中清醒过来。
在汗阿玛眼里,他是不是在汲汲营营,私结大臣?又或者他是在替困在东宫的太子办事。
他在烈阳下出了一身冷汗,冷静下来后便一心在上书房读书,果然汗阿玛的目光不再投向他。
汗阿玛说,前明求不得一个嗣子,是失德于上天的缘故,大清是休明盛世,当有子孙千亿。
可这些孩子们长大了,在汗阿玛心中便如卧榻之侧的恶狼猛虎,叫他不能酣睡。
三哥闭府修书以养名,表面上已不参与这些事。八弟带着九弟十弟投向大哥,外有明相,一时竟到了山呼大千岁的地步。
汗阿玛自然不会放任直王势大,又将他拨拉起来,带他巡视永定河、五台山,加重太子党的砝码。
甚至,过问他的府中事,赐下一个满族大姓的侧福晋。
娘娘是不会特意点拨他的,从前弘S没了,她都不曾置喙自己府上的事,何况宋氏肚子里那个未知男女的血肉?娘娘以恭谨侍奉皇上,多年长盛不衰,无非合时宜三字而已。
正如宝月到他身边,也不过是合时宜罢了,早两年他一心只有建功立业,晚两年他未必还想着儿女私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宝月什么,她娇纵,又爱靡费,每日都有新点子来折腾他,看府里的哪一个都不顺眼,既不贤惠,也不平和。
诗里说,如月之曙,如气之秋,如觅水影,如写阳春。这些好像都是他心中宝月的样子,又好像都还不够。
――若其天放,如是得之,待他读到这一句的时候,便觉得正是如此。
只要她顺应天然,保持本心,就足够让他欢喜,宝月得到的不是意味无穷的诗句,而是他的心。
可他虽早已明了自己的心意,却不愿说出来叫宝月得意忘形,何况他是大清朝的皇子,怎能向自己的女人低头求爱?
知了在夜里聒噪的叫唤着,闹得他心中闷地发胀,有什么马上就要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来,他揽紧怀里的美人,将她抱回房里。
脚步急切,语气却很平淡,“也许是因为你漂亮。”宝月心中分明也有自己,应当要她来主动向他剖白才是。
月亮在竹林间摇动着清澈的波光,照映着窗纸上两个交错的人影。
蝉夏生而秋死,也会在夜里尽情鸣叫,以纵一时之欢吗?
――
第二天只剩宝月裹着被子在床上风中凌乱,二十几岁的人果然身体好,只睡了半个时辰还能精神奕奕的起来上早朝。
昨天她先是忐忑,而后居然被落寞的四爷激发出一股母性,见了鬼的母性,她一个从没生育过的人竟然会有什么母性。
不知为何她脑子里突然浮现起一个前世的表情包――不可怜可怜自己,居然可怜锦衣玉食的主子。
玛瑙见她终于醒了,进来来通报说福晋请她去正院议事。
宝月连忙挥退脑子那些不着四六的东西,叫玛瑙进来,收拾收拾准备去正院看戏,想来是四爷将名单上的宋氏驳回了。
好戏又要开唱了,这次她会记得自备茶水和瓜子的。
第9章 出巡
到了福晋院里,果然见宋氏在下座嘤嘤哭泣,仿佛受了万般委屈。
这却是错了主意,要是她真的嫉妒宋氏,应该会更讨厌她这副做作的样子,更不会松口。更何况名单既已由四爷经手,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又或者宋氏都明白,装作这副模样是为了要讨些好处?可依福晋的性子,真的会继续帮她吗。
郭氏倒并没有她预料的那样激动,或是对自己多么殷勤,高兴的很有分寸和限度。
福晋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听人回报说李氏在照顾二阿哥,没有闲暇,便挥手叫人下去了。
见宝月来了,福晋这次也不去扶,安然受她一礼。连表面上的和平也不想要了,待她礼毕,福晋扫视一圈,尤其多看了她几眼,沉声开口:“爷亲点了侧福晋和郭氏同去,是看重你们,可到了外头,别想着动什么歪心思才好。”
这是红脸换白脸了,福晋将茶盏重重一放,又接着说道,“四爷在外宵衣旰食,做妻妾的不体谅,反倒用后院里的杂事来劳烦爷,不知是哪家教养出来的规矩?”
这是在点自己了,宝月一笑,这枕头风她吹的不心虚,正要开口间,郭氏却抢白道,
“妾明白了,多谢福晋教诲,妾在外一定谨记。”
所谓投桃报李,正是如此。
见她二人装傻,福晋也不多话,若是一句话能骂醒,世上也就不会有妲己妹喜之流了。
宝月还不知道福晋对她的评价这样高,散了后难得有兴趣去花园里逛逛。
福晋心中却是恨极,从前四爷每月点卯一样地来五六次,至少有一半是李氏那里,另一半是初一十五在她这儿。
她也以为这位爷是个不好女色的,又重规矩。既然这样,她为他打理好后院也算是举案齐眉了。
纵然几个妾室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但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就算有个宠妾李氏让她面上一时过不去,可她的贤惠也算是满宫里都知道的。
谁知竟来了个宝月,一见了爱的跟什么似的,五月里去了快二十日,那还是瓜尔佳氏五月初六才过门。
四爷为了给她做脸,又是呵斥李氏,又是回门。平日里这个瓜尔佳氏也不安分,今天种荷花明天请厨子的,弄得府里鸡飞狗跳。她辛苦打理府中产业,竟然要花到这个狐媚子身上。
这也就罢了,如今连四爷带什么人去避暑也要插手,平日里四爷何曾会管府中之事,更别提否了她的名单亲自点一个上去。
瓜尔佳氏野心之大,不得不防。若非顾忌她有弘晖,四爷说不得干脆让瓜尔佳氏来主持中馈,自己这个福晋来服她的管好了!
见福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胡嬷嬷有心为其分忧,倒是心生一计,“虽赖侧福晋之言,郭氏才得以随行,但这些格格们可不是什么知足的。“
这就是要拉拢郭氏的意思了,云筝心中暗笑胡嬷嬷一个老妇人,在乌拉那拉氏的宅子里安逸久了,脑袋都木了。
福晋的地位稳如泰山,何必要多生枝节。胡嬷嬷若非是福晋的奶娘,怎么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
“奴才倒是觉得咱们不必急着和侧福晋对上,有大阿哥在,将来总有侧福晋来求您的时候。”云筝是福晋身边的大丫头,平日里也有几分体面。
福晋心里不是不知道,只要能忍,自然能忍到瓜尔佳氏低头的那一日。
可她看到瓜尔佳氏在自己面前猖狂的样子就恨的不行,是谁给她的底气?难道不就是四爷吗,每每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浑身发寒。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们才是夫妻啊,从瓜尔佳氏进府以来,她甚至都没再单独和他说过一句话了。
福晋闭了闭眼,挥手让他们都退下,“赏郭氏。”
胡嬷嬷轻瞥一眼云筝,眼中的寒意叫云筝心惊,她大着胆子看回去,胡嬷嬷却早转身走了。
待她回头,云意也早早溜了。
这厢宝月却恰巧在凉亭里遇到带着二阿哥玩耍的李氏,二阿哥年幼,生的也算是玉雪可爱,就是太吵闹了。
两人闲话几句,李氏意味不明地笑笑,留了句话便告退了,“咱们这个福晋可不是好性儿的,你让她一尺,她只会要你避开一丈。”
这就是她不爱出来的原因了,无论是见了哪个,话里都要带其他人几句不好。
宝月不免有些意兴阑珊,领着玛瑙往回走,还不如回去提前将出去玩的东西收拾好呢。
很快到了出行那日,皇上巡幸塞外,乘大驾卤簿,四爷比以往更早去宫里报道,苏培盛也早早来小院等候。
宝月坐在厅里等了一个多时辰,点心都用了一碟子,才传来外头叫府里起行的声音,苏培盛亲自侍候宝月上车,却不见郭氏在里面。
苏培盛连忙解释,“郭格格在后头呢,这是四爷的车架,您只管在这安坐便是。”
为示尊卑,皇上的儿子们自然要比府里的女眷更先起行,一个多时辰居然都算好的,郭氏还得在后头再等。
帝架出巡,外头自然有礼官负责静街空巷,驱散百姓,宝月悄悄掀开帘子,却只能瞧见一座空城。
四爷的马车下虽设有防震的结构,可坐在上头仍感觉得到颠动,一开始还好,过了一两个时辰宝月便嫌头晕,在车里睡下了。
四爷在前头却很担心。御驾在前头慢行,后面的女眷奴才却不可能慢慢走到驻地。难道要几万人在城外等候城里的官员出迎?
除却御驾和几千人的警备军,近前的官员加上他们几个做儿子的,其余人都要赶上御辇,先进城里。负责后勤的太监宫女更要提前去准备,务必要让皇上就像待在京里一样舒适。
他吩咐苏培盛,他的马车要到了便使人报信来,此时宝月恰是一觉睡醒,一问才知走出京城不过十几里地。
两路要交汇时,四爷策马向宝月的车架赶去,宝月不防他一掀帘子,见了他的模样,却差点笑出声来。
“妾还以为是孙大圣驾临。”她笑得眉眼弯弯,好不促狭。
第10章 缺爱
四爷侍候御驾,在外头骑了一天的马,浑身上下风尘仆仆,宝月这是笑话他成了只泥猴子。
他有些恼羞,亏得他在前头担心不已,怕她疾驰赶路身体不舒服,还没去看过温宪就来看她,居然还要遭她好一通笑话。
“好了,好了,”宝月笑过便罢了,“得亏我给你带了衣裳,快换一件吧。”
又吩咐玛瑙拿打湿的帕子来,让她给他擦擦脸。
四爷堪称乖巧的让她擦拭脸上的尘土,“换衣服却不必了,你们等会要走另一条路先到顺义,我来瞧瞧你没什么不适就好,我要赶回前头去了。”
他身上脏,担心弄脏了宝月的衣裙,又要遭她一通劈头盖脸的责怪,只蹲在她前面任她在自己脸上作为。宝月见他仰头看来,神色平静,睫毛颤颤地,居然有种安静懂事的乖巧意味。
有点可爱……感觉小时候的四爷应该很可爱。
四爷看她莫名其妙的红了脸,虽然疑惑,但就像得到了她的许可一般。
他起身压来,好似一只猛虎摁住爪下的食物。四爷在宝月唇角落下一吻,一双凤眼神光湛湛,方才的乖巧好像宝月的一个幻觉。
“晚上等着我,”他转身出去,眼里笑意分明,“就是睡了也无妨。”
留下宝月在车里摸摸唇角,有点烫。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容易动心了。
四爷打马在烈风里平静下来,又去看了温宪公主。侍女说额驸才来过,公主有些累了,已经歇下了。他嘱咐侍女小心照看,便放心掉转马头回前面去了。
四爷回到前头时,正见太子和十三在说话,他心间一沉,三哥激流勇退,在汗阿玛眼里,太子这头就只他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