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不满她的敷衍,抬手捏住她的脸。
“疼疼疼……尊上我错了!”乐归立刻认错。
帝江冷笑:“错哪了?”
“哪都错了,尊上饶命!”乐归一脸真诚。
帝江才不信她装出来的样子,却还是愉悦地放过了她。
乐归揉揉被捏得发疼的脸,小声抱怨:“尊上你下手也太重了,我的脸肯定红了。”
“没有。”
“呸。”
两人不知何时渐渐停止了闲聊,只是安静地对视。他们鲜少有这样的时
刻,即便什么都没做,眼神里仍是缱绻。
许久,乐归艰难移开视线,再看向窗外时,发现天空虽然明亮了些,却依然给人一种要下雨的错觉。
乐归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忍不住回头问:“尊上,你为什么……”
“那只狸猫说,世间的壤早在几万年前的三界混战中便消耗殆尽,无量渡里那些,或许是仅存的碎片,我们若想去现实世界,只怕还得另想法子。”帝江不急不缓地打断她。
乐归早在李行桥那里,便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此刻听到帝江再提,心情沉重的同时,又有些惊讶:“所以你是因为这事儿才心情不好?”
“一想到某人听了消息后要死要活的德行,我的心情能好?”帝江理所当然地反问。
乐归笑了一声,舌尖又泛起点点苦意。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将她按进怀里,两条长臂像铁一样将人牢牢桎梏。
“……干嘛呢。”乐归声音闷闷的。
帝江语气淡定:“不是你说的,若是不会安慰人,就多抱你?”
乐归短促地笑了笑,眼眶又有些发热,帝江久久没等到她的回应,蹙着眉头挑起她的下颌,果然看到一双泛红的眼睛。
“有什么可伤心的,”他说话的节奏依然慢慢的,似乎世间万事在他眼中都没什么难度,“今日这条路走不通,就再走别的路,待你我结契之后,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试,今日回不去,那就明日,总会回去的。”
乐归揉了揉眼睛,再开口时鼻音有些重:“难怪你突然说要和我结契。”
“原计划便是从仙界回来之后结契,不算突然。”帝江倒是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大婚之后,结契伴生,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乐归静默片刻,朝他张臂:“抱。”
帝江眉眼和缓了些,又一次将她抱住。
这个拥抱持续了许久,久到乐归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帝江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起身将她抱到了床上。
“唔……”
睡梦中的乐归发出一声轻哼,紧皱的眉头证明她此刻睡得并不安宁,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在她眉心注入一点灵力。
“好好睡吧。”
他的声音仿佛透着蛊惑,乐归眉间的褶皱渐渐趋于平坦。
然而靠灵力换来的宁静始终有限,在天光即亮时,乐归又一次做了梦。
这次的梦里,爸爸妈妈的头发全白了,正失魂落魄地四处张贴寻人启事,看到与她身高体型相似的就冲上去问,吓得好几个小姑娘都惊叫着逃走,有看不惯他们骚扰小姑娘的,拿着扫帚就要赶人。
“我们不是坏人,我、我们就是想找自己的女儿,你们有看到这个女孩吗?二十岁,长头发,大概这么高……”
“我是找女儿的,她半个月前在学校失踪了,你们有看到她吗?”
“她是个很乖的小姑娘,不会不告诉家里一声就逃课跑出去玩,更不会突然不跟父母联系,你们有没有看到她……”
妈妈逢人就问,浑浑噩噩间朝着湖边走,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乐归急忙拦住她:“妈妈,我在这里,你快停……”
妈妈径直从她身体里穿过去,下一秒就失足落水。
水声如尖锐的针刺进乐归的耳朵里,她愣了一下,想也不想地跳下水去救人,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抓住妈妈的手。
“爸!爸爸!”她声嘶力竭地朝着岸上还在发寻人启事的人喊,“快来救妈妈,快救妈妈!”
可爸爸却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是朝着另一个路人去了。
眼看着妈妈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乐归都要绝望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有人落水,快救人!”
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乐归努力去看,却只隐约看到几个年轻人将妈妈从水里捞了起来,而一向珍爱妈妈的爸爸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一味地询问路人有没有见过他的女儿。
画面一转,又是家里,奶奶因为爷爷弄破了她小学时的书包暴跳如雷,奶奶一边抹眼泪,一边颤着手想要把书包补好,最南边的房间门紧紧关着,姥姥坐在屋里,双眼无神地盯着天空。
乐归心痛得快要窒息,正要去医院看看妈妈时,姥姥的视线突然投了过来。
“宝宝,你回来啦?”她轻声问。
乐归一愣:“姥姥,你能看见我?”
“赶紧吃饭,吃完姥姥带你回老家住几天,”姥姥对着她身侧的空气笑,“别搭理你妈,平时上学已经很辛苦了,好不容易等到暑假,哪还能再去补什么一对一的课,暑假就该好好玩,我们吃完饭就去坐车……”
“姥姥,”乐归心里发慌,“你在跟谁说话?姥姥你看谁呢?”
她想冲过去过去问个明白,可一股大力将她掀翻,再抬头眼前只剩一片灰茫茫。
“姥姥……姥姥!”
她倏然惊醒,偌大的寝殿里只有她一个人。
咚咚……咚咚……
心跳声敲击着耳膜,乐归直愣愣地盯着莹白的被子,许久之后突然从床上跳下去,慌里慌张地从乾坤袋里翻出转移符。
自从昨晚乐归回低云峰后,李行桥就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他几乎一夜未睡,眼看着悬日已经升起,索性从玉佩里找了块记录各宗门功法的玉简看,只是刚看没几行,房门便被急促地敲响了。
“谁?”虽然知道敝犴台很安全,但先前的遭遇还是让他神色一紧。
乐归:“是我!”
李行桥一听是她,连忙穿好衣服去开门:“你怎么这个时辰……”
“你昨日是不是说过,你做的无量渡可以根据使用者的气息,探到血亲之人的画面?”乐归急迫地打断他。
李行桥还有些懵:“对……对,能看到,但只能看到使用者在接触无量渡那一个时辰左右的画面。”
“这就够了,麻烦你打开无量渡让我看看。”乐归恳切地看着他。
李行桥连连答应,赶紧将无量渡取出来注入灵力。当无量渡泛出的光在空气中组成模糊的画面时,乐归双手不知不觉紧握成拳,下一秒便看到了分别在自己房间里安睡的三位老人。
看着奇异的屋子和衣着奇怪的人们,李行桥眼底闪过一瞬不解,再看乐归,眼圈已经红了。
一墙之隔的客厅里,爸爸有气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咳嗽,拿着药朝他走来的妈妈不悦道:“小声点,别把爸妈他们吵醒了。”
“……你这个难道不该先关心我?”爸爸小声抱怨。
妈妈冷笑一声:“好不容易把爸妈们接到家里住两天,你不老老实实在家陪着,反而出去喝酒,我不揍你就够好的了,还关心你?”
“我本来没打算喝酒的,都是宝宝她王叔……”爸爸语气弱了下来。
妈妈白了他一眼:“怎么,他劝你喝你就喝了?”
“那不是为了宝宝考虑么,来年夏天就大三了,大三之后就是大四实习期,时间过得很快的,我不得维护好和她王叔的关系,到时候争取让她王叔给孩子找个好工作啊?”爸爸说着话,突然叹了声气,“也是我没本事,不然哪用指望别人。”
“行了,别装可怜了,我都懒得骂你。”妈妈轻嗤一声,将药拍到他手里。
乐归可太了解她了,一看就知道这是气消了的意思,第二了解她的人就是爸爸,此刻果然已经眉开眼笑。
吃过药,两人就回屋睡下了,接下来的所有时间里,都是他们睡着后的画面。画面安静又无聊,乐归却看得认真,直到空气中的画面消失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乐归,你还好吧?”李行桥担忧地问。
乐归大梦初醒,眉眼突然变得轻松:“我没事。”
确定爸妈他们没有变成梦里那样,她就放心了。
【但如果我不回去的话……】
乐归唇角的笑意又渐渐淡了。
又一次从李行桥这里离开,乐归小心翼翼绕开门梁上挂着的镜子、以及镜子里气到封
闭自己的阿花,走的时候仍旧没有带上新的无量渡。
回到低云峰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乐归漫无目的地闲逛一圈,最后去了橘子那里。
橘子的草地和湖泊不受四季变化的影响,无论她什么时候去,都会觉得心神放松。橘子正在吃今日份水果,看到她来了,当即不客气地叼了个橘子给她,示意她帮自己剥。
“以后我要是不在这里,你还使唤谁?”乐归吐槽一句,突然安静下来。
橘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只是歪着头看她。
“喏,给你。”乐归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它。
橘子思索再三,咬到嘴里用舌头分成两半,其中一半吐回她手中。
“……我才不要!”乐归炸毛,跳起来冲到湖泊边疯狂洗手。
橘子对她的不领情很不满意,喷了几下鼻息后把她扔到地上的橘子也捡起来吃掉了。
乐归在橘子这里待了大半天,等回到苍穹宫时,顿时被满屋子的玉简和古籍震惊了。
“这、这是干什么呢?”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哟,王后回来了啊,”淹没在上百本古籍里的狸君突然坐起来,似笑非笑道,“麻烦劝劝你家尊上,就算要找去异世的方法,也不急于这一时,若是把我累坏了,可就没人给他出谋划策了。”
“少废话,继续找。”帝江扫了他一眼。
乐归这才反应过来:“你们是为了帮我找回家的路?”
“不然呢?我们一个两个是闲得了,才会把魔界所有能看的书和玉简全都找来?”狸君懒洋洋起身,“要我说他哪是什么铁树开花,分明是老房子着火,就快把自己也给烧了。”
乐归被他说得心情复杂,慢吞吞走到帝江跟前:“尊上……”
“去哪了?”帝江重新拿起一本书。
乐归沉默一瞬:“去找橘子玩了。”
帝江:“哦。”
两人说话间,狸君已经悄悄溜走了,而帝江仍然盯着手里的书看,乐归忍不住把书抽走:“别看了!”
“有事?”帝江反问。
乐归的心火被他平静的语气突然压了下去,静了静后摇头:“没事。”
“那就回屋歇着,我再翻看几本就去寻你。”帝江又拿起一块玉简。
“真的不要再看了。”再看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帝江一停,总算听出她的语气不对,于是抬眸看向她:“怎么,被橘子欺负了?”
乐归失笑:“我是有多蠢,连橘子都能欺负我。”
“都能被一面镜子欺负了,被水羚欺负不是很正常?”帝江见她总算有了笑模样,唇角也跟着扬起。
乐归看着他含笑的眼睛,突然生出一股冲动——
把新无量渡的事告诉他吧。
第55章
几乎是刚冒出这个念头,乐归便开口了:“尊上……”
可刚唤了他的名字,理智就强行将她拉回来。
“有事?”帝江等了半天,却只等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索性直接问了。
乐归挣扎许久,想说的话几次到了嘴边又咽下,帝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看她究竟能说出个什么。
“……我想吃桂花糕。”乐归艰难开口。
她要说的显然不是这个,帝江沉默一瞬,视线落在她腕间的镯子上。
只要摘掉这个镯子,无论她如何掩饰,真实心思都会暴露无遗,可是……帝江勾唇,懒倦开口:“那便叫后厨做一些送来。”
可是没有必要,他虽第一次娶妻,也不太擅长与人相处,但也不至于要次次都靠这种方式让她袒露心声。
又不是多能藏得住的人,她想说时,自然就愿意说了。意识到自己这个念头,帝江眉头微挑。
“尊上,你在想什么?”乐归看到他神色发生了轻微的变化,莫名有些紧张。
帝江抬眸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我在想,我还真是一个体贴的夫君。”
乐归:“……”
【所以刚才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突然对自己做出这么高的评价?】
虽然乐归也觉得他很好,可听到他这样自卖自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帝江见她神情总算轻松起来,唇角也跟着上扬。
四目相对,乐归眼底的笑意一浅,难过又一次从心口涌出,只是没等发酵扩散,帝江便突然起身,矜贵地朝她伸出手。